真珠大惊,一颗心忐忑乱跳,却听王亦君笑道:“龙神我是一定要拜见的,但她却是千金不卖。”
真珠又惊又喜。
“那我就没法子啦。这般美貌的人鱼,既然交换不到,那便只有抢啦。小子,好好看住你的宝贝。”
“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手段,能抢得我的宝贝去。”
王亦君当下大喝一声,闪电般杀透重围,翻身跃上战车,无锋剑直指金冠男子眉心。
“佩服佩服。果然是少年英雄。”
王亦君见那金冠男子临危不惧,不由也起了敬佩之心,“承让了。在下并无恶意,只不过想请阁下带我进龙宫而已。”
“贵客光临,何其荣幸。”
那金冠男子左手朝前一指,海上巨浪陡生,朝两旁裂开,形成一条宽阔的水上大道,直抵珊瑚岛。
珊瑚岛上一道紫气冲天而起,六只海龙兽振翼长嘶,并肩齐步,御波踏浪,朝着珊瑚岛上那道紫气奔去。
王亦君见那六侯爷如此爽快,倒也颇为出乎意料,当下手指微勾,青光顿敛,断剑倏然归鞘。海龙车闪电般跃上珊瑚岛,可以瞧见那紫光竟是从珊瑚岛中心一个裂开的大洞中射出,浪水翻涌其间。
海龙车高高飞起,破入光柱之中,刹那间一道强大气旋陡然而生,从裂洞中吸纳众人。眼前一花,随即一片黑暗。水流迎面激撞,如狂风卷席,将众人冲得跌跌撞撞。王亦君生怕真珠被急流卷走,反手将她紧紧抱住。
那光洁滑腻的身子在自己怀中不住地战抖,依稀可以听见她那小鹿般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猛烈摇晃,似乎已经触底。再过片刻,眼前突然一亮。六驾海龙车在白沙遍地,绿藻飘摇的海底峡谷奔跑着,海树藻草,奇花异卉,遍布周围。阳光投射到这海底,只剩下微弱苍白的光芒。倒是白沙草隙中的颗颗珍珠,宛如星星一般,闪烁如灯,照亮这黑暗的海底。
绕过巍然高耸、遍植珊瑚的海底高山,便是一片极为开阔的海底平原。一座雄伟瑰丽的海底水晶城扑入眼帘。巨大的水晶罩如天幕一般,将万里瑶宫罩于其内。水晶罩上镶满数以万计的夜明珠,犹如海底星空,熠熠生辉,将水晶城照得明亮。
雪白的海玉石和火红的珊瑚,交错叠砌,构成雄伟巍峨的城墙与宫殿。珊瑚琉璃檐角,层层叠叠,犹如万千烈火,在海底燃烧。交错林立的城楼亭阁上,水晶窗镶嵌在巨大的玉石间,折射出流离幻彩,剔透玲珑。正中五层城楼,一块玉石大匾以红宝石镶出“龙宫”二字。
正目眩神迷之间,那水晶罩突然缓缓打开一角,海龙车风驰电掣,吮吸间冲入那水晶闸门之中。陡然间听见仙乐飘飘、人声如沸。前方城门突然打开,号角长吹,数百龙兵如潮涌出,夹道欢迎。原来这水晶罩内竟然没有海水,全是新鲜的空气,因此便如陆上一般,可以听见诸种声音。
穿过城门,便是宽敞大道,一路上瑶宫玉宇、琼花碧藻,直如仙境。到了一座碧玉翡翠的宫殿前,海龙兽收翼嘶鸣,住足不前。王亦君当下牵着真珠下车,随着六侯爷朝宫殿里走去。庭院中,珊瑚树与诸多说不出名字的海底植物,琉璃小路曲径通幽,珍珠与夜明石在琉璃下闪闪发光,几株海底乔木上,色彩艳丽的鱼鸟啾啾而鸣。
眼前一座三层楼的瑰玮楼阁,隐隐听见丝竹之声。碧玉台阶迂回而上,壁上玛瑙宫灯镶嵌水神珠,光彩粲然。那丝竹乐声越来越响,杯盏交错、笑语晏然。宽阔的大厅中,灯光眩亮,人影憧憧,数十丽装舞女彩带飘飘,衣魅曼舞。地上是由海蚕丝织成的七色地毯,富丽堂皇。两侧玉石栏杆上嵌着菱形钻石,与顶梁、天花板上的夜明石、水神珠交相辉映,五光十色。
华服贵人分坐两列,杯盏交欢,远处正中的玉床上,一个王者侧身倚肘,兴致勃勃地瞧着舞蹈。“我来迟了,还请陛下恕罪。”
丝竹顿止,舞女回旋退避。六侯爷与众人招呼,欣然入座,望着王亦君笑道:“小子,你不是要来拜见龙神陛下么?还不行礼?”
厅中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扫向王亦君。
王亦君拉着真珠大步上前,微微躬身行礼,“在下汤谷城主王亦君,代断浪刀科汗淮拜见龙神陛下。”
厅中众人听见“科汗淮”三字,都是一片哗然。突然听到一个娇媚无比的声音,“免礼。你入座罢。”
王亦君登时大震,霍然抬起头来,定睛望去。
那玉床之上,慵懒斜倚的王者,金发碧眼,红衣似火,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赫然竟是先前海上遇见的金发女子!难道传说中神秘莫测、正邪难分的龙神竟是一个女子么?王亦君瞠目结舌,又惊又奇,隐隐地又有些须欢喜,“原来是姐姐,那可当真再好不过。”
数百年来,见着龙神,斥骂者有之,求饶者有之,阿谀奉承者有之。但说出这么一句话的,却只怕是不仅空前,而且绝后了。一时间,厅上众人勃然惊怒,纷纷喝骂,“大胆小贼,想找死么?”
“无耻狂徒,龙宫之中哪容得你放肆!”
更有性情狂烈者,便要掀起桌子,提刀和他拼命。
龙神格格一笑,“大家都坐下罢。既然能进得了龙宫,便是贵客。这般待客,传了出去,岂不是堕了我龙宫的声誉么?”
众人这才止住,但都是怒容满面地瞪着王亦君。他丝毫不已为忤,微笑着朝龙神躬身谢礼,拉着真珠昂首入座,在六侯爷的身边坐了下来。
管弦齐奏,轻罗曼舞,大厅上僵硬肃杀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一曲既终,众舞女缓缓退下。龙神眼波流转,盯着王亦君,“王亦君城主,你说代科汗淮来看我,这可是真的么?我有好些年没瞧见他啦。”
王亦君微微一笑,“四年前,蜃楼城被水妖奸计攻破之时,科大侠将这枝珊瑚笛子交给在下,让我以此为信物,拜见龙神。在那生死存亡之时,科大侠想到的唯一一人便是龙神陛下。受人之托,纵然是刀山火海,在下也不敢不来。”
他不动声色的一句马屁果然拍得龙神大为欢喜,笑靥如花。
王亦君将腰间珊瑚笛轻轻拔出,高举过顶,“这枝珊瑚笛子便是从前龙神陛下送与科大侠的神器。人在笛在,总不会有错罢?”
珊瑚笛艳红似火,在珠光宝气辉映之下更是眩目夺人。众人都认得那笛子,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一个十尺来高的大汉哼了一声,“这枝笛子确实是独角兽笛。但是是不是科汗淮给你的,谁也不知道。”
这汉子正是东海四大勇士之一的哥澜椎。那哥澜椎已经大踏步的走到厅中,朝龙神拜礼,“陛下,科汗淮是龙族的好朋友,惨死大荒,弟兄们都不平的很。既然这小子说科汗淮将笛子交给他,那他自然会懂得驭使珊瑚独角兽的法子了。倘若他能用这笛子,挡住龙神鼓与海王编钟,他便是科汗淮的真正传人。否则,便大卸八块,以泄愤恨。”
龙神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王亦君,嘴角笑意说不出的动人,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一般。王亦君绽开一个魔魅的微笑,倏然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推案起身,“一言为定。”
那龙神鼓乃是以海上凶兽”海雷犀”的肩胛皮为鼓,南海“鹿角王龙”的硬角为槌,制成的战鼓。每击一下,声音可传至千里之外,连环槌击,如地震海啸,所向披靡。海王编钟乃是以北海玄冰铁与东海龙牙石制成,威力仅次龙神鼓。钟鼓齐鸣,威力之盛,不可想象。
“抬龙神鼓!”
另一个彪形大汉也大步走到哥澜椎身旁,“海王编钟!”
这汉子浑身黝黑,颧骨高耸,额上微微有隆骨如犄角一般,正是东海四大勇士之一的班照。龙神军中,龙神鼓与海王编钟素来由这两人击奏,但同时共鸣,却是百余年来第一次。
数十大汉吃力地将一个纵横近丈的红色巨鼓抬到厅中,又有数十大汉将一套三十余只黑漆漆的编钟抬了上来。编钟与巨鼓方甫放下,众大汉便急速退了出去。厅中众人纷纷取出海蚕丝的布帛塞住耳朵。哥澜椎与班照也缓缓地将双耳塞住。只有龙神与王亦君丝毫未动。
那哥澜椎大喝一声,右手猛地高举粗大的王龙槌,重重地击打在龙神鼓上。班照双手疾舞,龙牙石狂风暴雨般在海王编钟上敲击,宏声巨响中,气浪排山倒海的肆虐拍击,与那震天裂地的龙神鼓交织共震,犹如山崩海啸,不可阻挡。
王亦君只觉千万股巨浪分合离散,从四面八方狂烈地撞击自己。当下气随意转,真气在体内迅速流转,借助体外最强气浪,消除其他方向的撞击力。他将珊瑚笛子放置唇边,开始吹奏“金石裂浪曲”钟鼓海啸山崩的浑浑宏音之中,突有艰陡峭厉之声铿然响起。哥澜椎与班照天生神力,见王亦君始终逍遥不倒,反以高越笛声回击,听那韵律,果是至为艰涩的“金石裂浪曲”都是既惊且佩,奋起真气,敲钟击鼓。
笛声节节攀升,到那最高处时,那龙神鼓突然顿挫,海王编钟蓦地失声。哥澜椎与班照面色青紫,脸上、臂上、身上肌肉被诸多气浪推挤得奇形怪状。两人悍勇,虽然被压至下风,却猛然一声大喝,站起身来,鼓起真气,发狂也似的敲击钟鼓。
突然一阵狂啸,那龙神鼓、海王编钟上蓦地亮起道道白芒,亮光闪耀之间,一只巨大的黑色海雷犀从那鼓中狂吼着跃出,口吐霹雳,肩夹狂风,朝王亦君扑去。几乎便在同时,二十余只似牛非牛的海兽从编钟中奋蹄昂首,摆尾跃出,从四面八方夹击王亦君。
王亦君在空中悠然旋转,十指跳动按捺,笛声倏然压过了龙神鼓与编钟。排山倒海的笛声中,一道红影一闪,自那笛中冲天飞起。半空之中,一只巨大的怪兽昂然而立,周体通红,似犀似兕。头顶上一支弯月般的珊瑚角傲然而立,蓝幽幽的双目在夜明石照耀下,凶光闪烁。怪兽仰颈怒吼,白牙森然,神威凛凛,大有君临天下,惟我独尊之势。那海雷犀与众海牛怪登时骇然惊服,伏地低首,哀鸣不已。
“好一曲金石裂浪。能将此曲吹成这样的,除了科汗淮,也没有几个啦。”
声音柔媚,却压过所有乐声,清清晰晰地传到众人耳中。王亦君当下笛声激越高亢,吹奏封印曲。那珊瑚独角兽仰天狂吼不已,突然间身形扭曲,化为青烟,被吸入笛中。
笛声顿止,厅内一片寂静,只听见众人的呼吸与心跳声。王亦君将珊瑚笛斜斜插回腰间,“两位将爷真气极强,小弟是占了神器的便宜,倘若没有珊瑚笛,早就丢盔弃甲了。”
虽然珊瑚笛确是极厉害的神器,但龙神鼓与海王编钟也并非简单之物。众人眼中自是瞧得分明,纵然没有珊瑚笛子,哥、班两人要想将他击败,也无可能。见他坦荡谦逊,语出真诚,都不由心生好感。哥澜椎、班照向他邀战,原是恶意,但见他大获全胜,没有丝毫傲慢骄矜之态,反而为他们保全颜面,都是羞惭感激。
“贵客光临,可不能怠慢啦。来人哪,好好收拾,重新设宴。”
厅外众龙兵、侍女鱼贯而入。片刻之间,厅内焕然一新,灯光粲然,宝气珠光。管弦再起,歌舞升平,轻纱罗衣的舞女翩翩曼舞。适才音律对决,肃杀之势恍若隔世。
“王亦君城主,此次来我龙宫,除了代表断浪刀拜会我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在那珊瑚岛旁,你不是听我说过了么?”
王亦君微微一楞,“在下此行,想向龙神借用龙珠……”
话音未落,管咽弦断,乐声顿止,“乒伶乓啷”之声大作,众人手中酒盏摔落一地。龙宫群雄面面相觑,脸上惊愕神色比之此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龙神故作讶然,“什么?是龙珠么?”
但她凝望王亦君的眼睛之中笑意盎然,颇有捉狭之意。王亦君见众人惊怒交集地瞪着他,好不容易才有的融洽气氛荡然无存。心中知道此事果然不易,当下点头,“正是。实不相瞒,科大侠的独生女儿眼下魂不附体,只有这龙珠才能起死回生,救她性命。”
众人对科汗淮颇为敬重,闻言尽皆失声,面色稍霁,但仍是满脸不以为然之色。
“王城主,科大侠是我们极为佩服的好朋友。他的女儿既有生命之威,我们也情愿鼎力相助。只是这龙珠乃是东海龙宫的镇宫之宝,更是龙神权珠与元神寄体。倘若没了这龙珠,便如人无魂灵。”
一个长眉齐肩的老者望了一眼王亦君身边的真珠,“这位姑娘,想来是鲛人国的了?以你国国规,能将鲛珠给予旁人么?”
真珠一颗芳心始终萦系于王亦君身上,悄悄地打量他的脸容姿态,突然听见那老者朝她发问,登时吃了一惊,红着脸有些慌乱。听他说完后,鼓起勇气,“王城主对我国有大恩,所以我已经把鲛珠给他啦。”
这回答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老者始料未及,颇为尴尬,“这情景不同,另当别论。王城主,倘若是其他宝物,只需你开口,便随意拿去。但族有族规。龙珠绝不外借,这是上古遗训。我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违背族规行事哪。”
连连摇头叹息。众人也是默然无语。这老者乃是龙族第一长老、南海龙王龙椟柽,素有威信,即便是龙神,也要对他的敬重三分。他此言一出,那几乎便是没有转环的余地了。
龙神依旧那般浅笑吟吟,“族规之中确实规定龙珠绝不外借。但是倘若城主成了龙族之人呢?”
众人大惊,纷纷起身。王亦君心中惊喜迷茫,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王亦君城主,我做你母亲,不会嫌我年纪大罢?”
此言犹如春雷海啸,一时间将众人震得尽数楞住。王亦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惊喜若狂,连忙拜倒,“儿臣叩见母王!”
这一语既出,不仅众人惊诧震骇,便是龙神自己,也是有些始料未及。在那东海之上,瞧见王亦君俊逸风流,谈笑之间,轻伏巡海夜叉,龙神已是莫名的喜欢。觉得与这陌生少年之间,说不出的亲切,仿佛早就认识一般。瞥见他腰间的珊瑚笛,登时大为震撼,立时猜到他与科汗淮之间,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四年前,传闻科汗淮战死蜃楼城之时,她极是伤心难过,侦骑四出,一无所获。只是得知一个少年带着科汗淮的独女,逃离生天,此后音信全无。稍加推断,便可料知王亦君当是那神秘少年无疑。
惊喜之下,便想上前相问,岂料这少年胃口极大,竟是为了龙珠而来。虚实未定,她自然不能轻易相信,更不能将龙珠率意相托。是以索性借六侯爷之手,加以试探。不料这少年一路凯歌高奏,无所阻挡,轻而易举便进了龙宫之中。大厅之上,笛声孤峭,飘飘若仙,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大有科汗淮出尘洒落之态,令她着迷钟爱。再见他思路开阔,口若悬河,只言片语便直入人心,智勇兼备,更是大为激赏。
但这钟爱欢喜,绝不同于当日对科汗淮的痴迷,倒是莫名之间触动了她的母性情弦。听闻他借取龙珠,乃是为了救活科汗淮之女,她早已犹疑心动,龙珠乃是龙族圣物,非龙神及太子不能使用。唯一的方法,便是认他为子。这个想法闪过脑海之时,连她自己也颇为惊异。但是刹那之间她便打定主意,脱口而出。
群臣震骇,木立当场,张大了嘴,合不拢来。龙神却是大为轻松,心中隐隐有些得意,“我的心思,岂能让你们猜了去。”
听见王亦君惊喜拜倒,遥呼“母王”欢喜之余又有些遗憾──转眼之间,便从姐姐成了母王。韶华老去,莫以此为快。但想到这可爱迷人的少年忽然便成自己的儿子,又有些腼腆害羞,双颊微烫,“起来罢。”
两人这一番做作,众人瞧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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