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偷偷摸摸地躲进苍泊的房间,邢战差点以为自己是做小偷来的。
好不容易坐定,苍泊抚了下心口:“好了,战哥,你说吧。”
邢战打开古书翻到鬼面那一页,指着文末的小字,一晚上过去,小字已变得极淡,但还是能隐约看清:“看到没有,好多条记录后面都有这么个标注,我猜想是不是什么索引?在别的什么地方,或者另一本书里有这件器物更多的信息?”
苍泊把书在光下照了半天,迷迷糊糊道:“我不知道啊,我把太叔公房里的一箱子书都翻过一遍的,大部分都是些修身养性的书,没有和这本书相关的。”
“有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你看到啊。”邢战循循诱导,“你想想,你太叔公有没有其他秘密仓库可以藏东西的?”
“如果是他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仓库,那我更不可能知道了,其实太叔公身上有很多事我都搞不明白的。”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猜想?我们百无禁忌,我说点冒犯的话你别介意啊。万一你太叔公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是他唯一的后代,他藏的东西你都不知道,岂不是就失传了?”
苍泊支支吾吾道:“我太叔公很忌惮我琢磨阴阳风水的东西,要是有什么的话他恨不得都失传呢,他只希望我安心修长生。”
学了阴阳风水易泄露天机损寿折福,孤贫残夭总得沾上一样,苍溟海不让苍泊学也是情有可原。
“可你现在偏偏被鬼面缠上了。”
“是啊。”苍泊更蔫了。
“这样吧,我来帮你想想。”邢战道,“你太叔公平时会去什么地方?”
“我太叔公非万不得已不出去的。”
“那有什么爱好?或固定要做的事?”
“每天在家修清心咒算吗?”
邢战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憋不住了,站在他房门口透气。
话说苍家这仓库着实令邢战羡慕,空间大,视野开阔,可改造的方向多,站在二楼能看见整个一楼客厅,唯一可惜的是苍泊的房间隔得太小。
太小?邢战发现了异常。二楼一共才两扇门两间屋,苍泊的房间才那么小一块,那苍溟海的房间不是大得惊人?
“你太叔公一个人住那么大地,把你塞小屋里?”邢战问。
“什么那么大地?他房间跟我的差不多大呀。”
“那就更不对了,你们这二楼从那里到这里那么长,如果他的房间跟你这间一样,那中间是什么?”
苍泊从房间里探出头:“那是我太叔公的书房,从他屋里通进去的。”
“里面都有些什么?”
苍泊摇头晃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进去过,太叔公不允许我进去。”
邢战发现了问题所在,如果他们清玄派还留下什么,如果没有被苍溟海藏到什么深山老林里,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间苍泊从未进入的书房了。
“你长那么大了怎么就没点好奇心呢?”邢战拍着他肩道。
“太叔公不许我进去的啊!”苍泊再一次强调,忽然明白了邢战的意思,“你是说他的书房里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有这个可能。”邢战对宫牧道,“你能穿墙进里面看看有什么吗?”
宫牧走到墙边摸了摸:“墙上有禁制,我虽然能进去,但苍溟海会发现。”
邢战玩味一笑:“那就更得进去看看啦。”
“可是书房的门在我太叔公屋里啊,我们根本就没法进去。”苍泊道。
“这就要看你了嘛。”邢战搂着苍泊的肩膀,“想个办法把你太叔公弄出去,方便我们做事。”
苍泊吓坏了:“什么?要我骗太叔公?不行的!要是被他知道我死定了!”
“为什么你跟你太叔公不是你死就是他死啊?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我们不是骗他,只是充满善意地让他离开很短的一段时间。”邢战用手指比了一小段。
苍泊还在犹豫,邢战又道:“说到底我们还是为了你太叔公,不尽快把你背后的鬼面解决了,万一被他知道,不是让他担心吗?你可是他唯一的曾孙子,让他担心就是不孝!”
邢战巧舌如簧,把以前对王春旭的那套颠倒黑白全用在了苍泊身上,把苍泊绕得迷迷糊糊的,奉他的话为金科玉律。
“战哥你说得太对了!”苍泊握着邢战的手道,“可问题是太叔公他几乎不出门啊。”
邢战脑子转得飞快,鬼主意一个接一接往外蹦,拉着苍泊面授机宜。
几天后,苍泊把苍溟海请出房间。
“太叔公,那个度假酒店我已经事先去看过了,环境优美,空气清新,都是绿化,还背靠生态公园。”苍泊扶着苍溟海下楼,“您最近状态不好,在那里静修肯定事半功倍。我租了个别墅屋,保证没人打扰!您今天先去试试,如果觉得好的话,我就多租一段日子。”
苍溟海陶瓷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削瘦的身体有种病态的美感:“你哪里来那么多钱租度假酒店?”
苍泊搬出邢战事先教好的台词:“酒店是我朋友的,所以给了我最低价很便宜的,您不用担心。”
苍溟海清冷的视线在苍泊脸上转了一圈,没有多问,似乎是信了。
苍泊松了口气,殷勤地把人搀到仓库门口,撑开一把黑伞隔绝阳光:“您慢点走,车就在门口。”
从昏暗的室内走到明亮的室外,苍溟海一下子无法适应地眯起眼睛,抬手遮挡光线。苍泊连忙把伞又压低了一些,完全将他遮盖住。
苍溟海望着自己戴着手套的双手,怔怔地发起了呆。
“太叔公?”苍泊叫了一声。
苍溟海轻叹一声,垂下手臂:“走吧。”
小心翼翼地把人送到车边,为他打开车门,手挡住车顶,扶他上车,再关上车门。苍泊在心底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开车前往酒店。
一个小时后,苍泊独自驾车回来,邢战已等在门口了。
“一切顺利!”苍泊狂奔向邢战。
“好样的!”邢战拍着他的后背大赞,换来宫牧鄙视的眼神。
“谢谢战哥介绍的酒店,我安排太叔公住了一晚,所以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仔细找!”
两人直奔二楼苍溟海的房间,苍泊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一排书架,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化的东西。邢战进屋后环视一圈,一眼就看见床边有一扇门。
苍泊就像偷偷翻父母东西的小孩,兴奋地指着那扇门:“就是那里了,里面就是太叔公的书房,从小他就给我立下规矩,禁止进他的书房。”
邢战走到门前,门十分普通,看上去与一般家里的门没有什么两样。但他还不敢贸然开门,先是看了宫牧一眼,后者给了肯定的眼神,邢战这才放心大胆地拧开门把。
神秘的房门打开,邢战惊讶地挑了挑眉。与其说这是一个书房,不如。一排排的书架像图书馆一样排列,几乎望不到头,也就是说整个二楼除了苍泊和苍溟海的两间小屋全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全部都是有些年头的线装古书,一走近就能闻到清幽的纸箱。
里没有灰尘,既然苍泊是被禁止入内的,那就说明偌大的空间全部都是苍溟海在打扫。若说不在意,怎会如此尽心拂尘?若说在意,又怎忍心让其不见天日就此失传?实在是矛盾至极。
不过邢战无瑕细思这些问题。
“好!”邢战搓了搓手,“我们抓紧时间,找有没有干支计数的书。大家分头找,动作要快!”
三人分别从不同的书架开始寻找。
书架上的书有不少是难以辨认的古字,根本就无法看懂,有些书的文字倒是认得,可无标点断句又晦涩难懂,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邢战翻看了几本就觉头痛不已。
苍泊像是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一边看一边叫:“嗷!这本书是讲观星的!嗷嗷!这本是讲阵法的!嗷嗷嗷!太叔公居然藏了那么多宝书!我好想天天待在这里!”
邢战本就被这些书闹得头晕眼花,苍泊这么一嚎更是心烦:“别叫了!快点找!找完这里还有一排!”
苍泊弱弱道:“战哥,那排不是应该你找吗?”
“哪那么多废话呢,给你看书的机会还不好吗?不识好人心!”
宫牧的另一端,他查找的速度极快,一只手搭在书脊上,整本书被红光笼罩,只一眼他便清楚书里记载的是什么。
很快他的手停留在其中一本上,眼前浮现出竖排的篆体《详录·器》,大字一侧是两个小字:甲子。
“邢战,你过来看。”宫牧抽出书本。
“你找到了?”邢战精神一振,快步向他走来,“哎呀,到底是星君大人啊,就是跟三脚猫的天师不一样,敬佩敬佩!”
有的时候,邢战死活不肯叫宫牧星君大人,有的时候,他又能嘴甜得把星君大人赞到天上去。
宫牧榴花般的笑意堆到了眼角,把书递给了邢战。
邢战翻了几页,这可比原先那本详细多了,整本书都是记录清玄派弟子在使用“甲子”这件器物时的方法与感受,以及修行是否有提升之类。“甲子!果然在这里,我们找到了!应该就是在这一块了,继续找后面的!”
书本是按顺序摆放的,“甲子”后就是“乙丑”,再接下去就方便了。
他们找到了“辛卯”和“葵巳”,没想到就在他们以为胜利在望时,唯独缺了中间一本,也就是记录鬼面的“壬辰”。
“怎么回事?为什么前一本和后一本都有,正好鬼面的这本没了?”邢战手中捏着“辛卯”。
如果少的是别的也就罢了,偏偏其他每一本都在,就是缺了鬼面的“壬辰”,这未免也太巧了点!
苍泊丧气道:“就知道没那么顺利!”
“难道被人拿走了?”邢战不禁猜测。
“也有可能是根本就没有传下来。”宫牧肃然。
站在等身高的书架前,三人陷入沉默,谁都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道影子。
“你们在找什么?”
三人猛然回头,看见如鬼魅般清冷的苍溟海。
第32章()
苍溟海的轻轻一问,把苍泊吓得魂飞魄散,掩耳盗铃地往邢战身后躲。
邢战直想扶额,低声道:“你不是说你把你太叔公搞定了吗?”
苍泊哆哆嗦嗦道:“没、没错啊,我、我确实把他送房间,还、还帮他关上门。”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猪队友?”
“这也能怪我?”苍泊大叫冤枉,战战兢兢地对苍溟海道,“太叔公,你、你怎么回来了?”
“就你撒谎时费尽的模样,我要是看不出来,我也真算是白活了。”苍溟海面无表情地向他们走来,虽然是在对苍泊说话,但视线一直停留在邢战和宫牧的身上。
“对、对不起……”苍泊鸵鸟似的缩在邢战身后。
苍溟海一抬手,苍泊手里的书唰的一下飞到了他手里,这一招隔空取物把邢战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翻了下书,神情变得凝重,随即又望着邢战,但出于礼貌,并没有任何动作。
邢战赶紧识相地把手里的书双手奉上,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苍溟海只是扫了一眼封面,一贯冰冷淡漠的眼中闪过讶异。
但他很快恢复镇定,眼帘微垂:“小泊,你私自进我书房,还带着外人,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苍泊垂头丧气:“罚抄清心咒两百遍。”
“只两百遍?”
“五百遍!”苍泊快哭了。
“你现在就去……”
“你知道我们在找什么的吧?”邢战突然开口。
苍溟海对上邢战的视线,眼神冷得像冰,利得像刀。苍泊一个劲地冲他打手势示意他别惹苍溟海生气,但邢战视而不见。
“一本‘辛卯’,一本‘葵巳’,以你的聪明才智很容易就猜到吧?”虽然知道眼前站着的不是普通人,但邢战并不畏惧,虽然知道私闯人禁地很不地道,但他必须抓住一切生机。
“所以呢?”苍溟海淡然回应。
邢战失笑,他意识到苍溟海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人有欲便有所求,有所求便有破绽,邢战见过太多有欲有求的人,但苍溟海没有,或者说他的欲他的求不是一般能给予的。苍溟海个性冷淡,软硬不吃,到底是上百岁的人精,善于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对于这样的人,别指望能套出什么话,唯有直截了当可能还有希望。
“‘壬辰’,我们想找‘壬辰’这本书。”
苍溟海款款走到书架边,慢悠悠地将书插回书架:“没有这本书。”
邢战与宫牧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傻愣愣地问“怎么可能唯独缺这本”之类的蠢话:“你见过鬼面具?”
苍溟海的手指搭在书脊上,雪一般的脸庞更白了几分,眼角微微颤抖:“你们见过了。”
邢战苦笑不止:“是啊,见过。”
苍溟海缓缓向外走去,冷漠而疏离:“不是任何东西都能碰,不是所有疑问都应该去探究,趁你们还没惹上麻烦,我建议赶紧脱身。出来,我要锁门了。”
“如果我告诉你已经惹上麻烦了呢?”
“战哥!”苍泊惊道。
苍溟海驻足,视线转向苍泊。
“战哥,你这是干什么!”苍泊急了,虽然苍溟海对他十分严厉,可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他铭记在心,最近苍溟海病重,他怎敢再说自己的事?
“这有什么好瞒的呢?既然他也是曾经见过鬼面的人,与其没头苍蝇一样地到处乱撞,不如大家都简单直接一点!”
“不行!我说不行!”苍泊大叫,扑过来就要捂邢战的嘴。
宫牧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轻轻松松一只手将他钳制住。
“战哥!”苍泊扑腾着,眼睁睁看他走向苍溟海。
邢战边走边解开衣扣,他今天单穿了一件衬衫,衬衫一脱,裸。露出上身,暴露出背后狰狞的鬼面。
苍泊哑火,惊讶地瞪着眼。
宫牧深深望了邢战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眼熟吗?”邢战冲苍溟海一挑下巴。
青黑色的鬼面似乎在对苍溟海笑,苍溟海脸色大变,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脚下被书架绊了一下,身体倾倒。
邢战连忙上前搀扶,当他抓住苍溟海手臂时,只觉他手臂又硬又细,有一种奇怪的触觉。还没来得及细思,苍泊已赶来接过苍溟海。
“所以我恳请你,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尽可能告诉我。”苍溟海对鬼面如此惊惧,也是让邢战始料不及。
许久苍溟海才缓过劲来,轻抹额角的汗水:“恐怕,我只会让你失望。”
“总不会比现在还差。”
苍溟海推开苍泊,背影虚弱又疲倦:“都先出来。”
几人在客厅里坐定,苍泊给众人泡了茶,规规矩矩地坐在苍溟海边上。
苍溟海捧着茶杯,垂着头,呼吸弱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众人也不敢催促,静静地陪着他。
当太阳落山,霞光照进客厅,苍溟海才开口:“小泊,去把窗帘拉好。”
苍泊赶紧将四周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并打开了灯。
“那是八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对我来说好像还是昨天。”白色的灯下,苍溟海就像千年寒冰雕刻而成的冰人,眼睛直视前方,视线却没有落到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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