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水江,并无可奈何地双手扶着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
水江同情地问道。
“今天。”
说完,大形部长又习惯地撤了撇嘴。
“为了有个好身体,这样也好,不过,我看你好像很不高兴呀。”
水江低下了头。
她觉得大形的目光刺得她有些晃眼。也许是因为员警长年与罪犯打交道,自己这时感到很不自在。
“对我来说太遗憾了。不让我做工作,心里比什么都难过。”
“不能拒绝吗?”
水江又问道。
“不行,因为这一次不是和我商量,而是下了一道命令。”
“怎么,休息还有强制性的?”
“当然了。由于我的询问使你受到刺激住了医院,在处理志方绫子时又让她抓住了把柄,提出了抗议,这两件事儿是我明显的败笔,因此上司说我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做这项工作,所以……”
大形部长无力地说道。
“是这样呀!”
“在三天前的搜查会议上,由于我一再坚持志方绫子是杀人凶手这一观点,惹得上司和其他同事都不高兴。”
“是不是还没有找到她是凶手的证据?”
“不是没有找到,他们说根本就不会有。他们只信紫乃原是在那天夜里也就是10月31日11点30分被人叫出去的线索,并认定打电话的人才是杀人凶手。”
大形有些气恼地说道。
“可这都是志方绫子说的呀……”
“那也没有办法。咳,从今天起一直到12月一个整月,我就成了闲人了。不让我再过问搜查总部的事儿了,还不允许我与有关人员进行来往,因此,我想请你帮帮忙,再找个人谈谈。”
“找谁?”
水江问道。
“大神旗江。”
“我也正想见一下这个人呢。”
水江一下子来了精神。
“那就这样定了。”
大形部长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摆成一个“V”字,也兴奋地说道。
随后,水江立即和大神旗江进行了联系,提出想和她见一面的要求。不料,那个保姆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时间订在了11月15号的中午。
三天后和大神旗江见面时会有什么结果呢?
水江不停地问着窗外那哀愁的秋雨。
3
墨田区的东驹形二丁目,有一家叫“美食屋”的专门做清炖嫩鸡肉的老店。就在这家餐馆的二楼,水江第一次和大神旗江见了面。
大神旗江脱去了外边的一件白色的短外套,但她穿的西服、长裤袜,以及她带着的手提包全是黑色的。也许她认为穿上这么一身黑色的衣服符合自己的气质,并充满了自信吧。
她的容貌一般,尤其没有什么女性魅力。只是在她一笑的时候,才能多少有点儿靓。对于男人来说,也只有她这一笑,才能吸引男人。
可是,水江认为这个人的气质并不高雅。水江问了她一下,她的年龄和自己相同,也是25岁,但看上去大神旗江的人生阅历却比不上水江。
虽然看上去她不那么老成,但也给人一种已是成年人的感觉。她的表情比较丰富,并且会随着谈话内容会心地笑一笑。水江从直观上认为,大神旗江的脑瓜儿并不迟钝。
“我没有想到您会和员警一块儿来。”
大神旗江看了一眼同席的大形部长,不自然地笑了笑。
“很遗憾,现在我不是员警了。”
大形部长稍稍有点儿紧张,他担心这事传出去会影响以后的工作。
“现在他已不担任员警的职务了。”
水江又补充了一句。
但大神旗江却认为这名员警老手是在开玩笑,仍然笑吟吟地看着两位。
“啊,这样说也许更准确一些。”
大形部长赞同地看了一眼水江说道。
“因为身体不好,我要去休养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
“真的吗?我从夫人那儿听说您让她生气了。当然,您的肝脏不好,这也难免。”
“是的,我接到的命令是让我在今年内一直休息,因此,今天的事情与搜查总部没有关系,所以也不是昨天的员警了。”
“可为什么今天您和她坐在了一起?我可是接受了北御门水江小姐的邀请才来这儿的。如果她和一位员警一块儿来,这可有点……”
“因此,今天我是做为个人来的。也就是说,今天是我的私人行动。”
大形解释道。
“私人行动?为什么要来这儿?”
大神旗江又问了一句。
“因为我和北御门水江小姐是很好的朋友嘛,因此今天当然是私人的事了。所以我和水江小姐一块儿来了。”
“这、这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阴谋……?”
大形假作不明白地反问了一句。
“就是说,今天你们两位想从我嘴里打听出什么来呢?关于这次事件,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呀,恐怕你们会失望的。”
“别开玩笑了,我们又不是搜查人员……”
“所以,我们坐在这儿是为别的目的了?”
“好啦,我不希望今天我们在一起弄得不愉快,如果发生什么争吵,也许又会受什么刺激的。我对您没有什么恶意。”
大形部长说着就自斟自酌起来。
“我们两人,大形和大神,名字中都有一个‘大’字,这也是缘分吧?”
大神旗江明快地说道。
一瞬间,大形部长十分狼狈地晃了晃手中的啤酒杯,一口干了后,又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面。
连大形部长也感到迷惑不解。“大形和大神,名字中都有一个‘大’字,”无形中好像有了一种亲切感。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取出一本事先带在身上的幽默连环画看了起来。
从大神旗江来看,这第一步大形就输了。
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她很快就可以抓住对方的弱点,她的脑瓜儿转的是非常快的。
必须要花费心机才行,水江一边想着一边向窗外看去。窗外的栅栏完全是古朴风貌,使人感到了一种田园风光的景象。但是,遗憾的是,不远的前方,一条现代化的高速公路破坏了这朴实的风景。
对面就是隅田川。在驹形桥和原桥之间的对岸的驹形二丁目,住着大神旗江姨姨的一家。从墨田区的东驹形二丁目可以看到台东区的驹形二丁目。
湛蓝的天空高阔无边。也许是由于正午的阳光照射,天空的蓝色十分鲜艳。在东京市中心,是难得看到这样纯晴的蓝天的。
这会儿的东京,已人满为患。
11月15日——今天是成人节,又赶上星期日,许多孩子们的化妆活动充满了市内众多神社。加上许多家长的带领,到处都是人头,几乎挤不到神社的牌子前,使人感到城市人太多的压抑感。
“哇,好香呀!”
大神旗江忽然盯着清炖鸡肉的锅,两眼兴奋地闪着光。
这是水江第一次看到大神旗江这种天真无邪的样子。看上去旗江似乎非常喜欢这种小吃。因为在东驹形才有这唯一一家制作清炖鸡肉的老铺子,因此这次大神旗江指名要来这家叫“美食屋”的店子。
“你很喜欢清炖鸡肉的呀……”
水江一边劝大神旗江喝啤酒一边说道。
“嗯,它比什么都好吃啊!小姐不吃吗?”
大神旗江用双手接过杯子答道。
“我说,你叫旗江,我叫水江,名字很接近,所以别叫我小姐了吧?”
水江往杯子里倒着啤酒说道。
“那我叫你水江吧?”
大神旗江说完,一口干了一杯啤酒。
“行啊。”
水江漫不经心地看着大神旗江。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大神旗江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在一旁的大形也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旗江的嘴唇边上沾了不少泡沫,看来她也很能喝酒。
“这儿的清炖鸡肉很不错,您多吃点……”
水江又冲着大形说道。
大形听到后,抬头看着水江点了点头。
“您像关东人嘛。”
大神旗江一边调节着煤气炉一边说道。
“是吗?”
水江在想,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要说清水炖鸡,还得数博多的最有名。”
“噢,我也听说过,不过……”
“博多从古代起传入了中国的做法,又加以改造,加上了不少日本风味。”
“那么说,清水炖鸡还要数博多最好了?”
“那当然。这家店子的前几代人,就是从博多那儿过来的。据说这家店子用的汤,就是祖传秘方,所以才与众不同哪!”
“旗江对清炖鸡肉知道得真多呀!”
“这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呗!”
“可是,你好像不是生在博多的吧?”
“离那儿很近。”
“很近?在什么地方?”
水江问了一句。
“山口县呀!”
大神旗江答道。
“哎呀,和福冈县是邻县呀!”
“是的。”
“山口县怎么样呀?我只知道山口县的下关市和萩市很有名哪。”
“我在山口县的须佐町。须是必须的须,佐是佐藤那个住……”
“须佐町呀。”
“就是在萩市和益田市中间的地方,正好位于北长门海岸边上的国定公园东侧,离大海很近呢。”
大神旗江十分熟悉地说道。
“萩市和益田市之间,那儿不是山阴地区的沿海地区吗?”
水江又问了一句。
“是啊,三面是山,一面临海,山阴本线和191国道正好从市中间穿过,居民就顺着这一小块平原的走势分散居住着,这个镇子也很小呢!”
大神旗江答道。
“山阴本线?特快列车也在须佐停车吗?”
“是的,特快也停,不过……”
水江连忙插了一句:
“那么,也是观光胜地啦?”
“是啊。每年的5月到10月,观光旅游的专用船就从须佐湾出发。但因镇子小,人也不那么多。12月到来年3月,天气不好,海面上也常起大风浪,所以这个小镇子也显得很冷清呢!”
“原来这样。”
“小姐,不,水江,您想听这些事儿,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问完,大神旗江狡黠地笑了。
“不,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水江感到旗江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种极力猜测的样子,便马上戒备起来。
“要不就是有什么事儿?”
旗江边问边用筷子去夹一块鸡肉。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今天只是想见见你。”
说完,水江做出很自然的样子笑了笑。
“那你和大形先生是毫无目的地来和我聊天来了?”
旗江夹着一块鸡肉,在佐料盘里蘸了蘸,又问了一句。
看来她的确喜欢清炖鸡肉,而且吃起来也很在行,但同时她似乎心里也明白,今天出来不单单是吃饭的。
水江和大形想了解这次谋杀事件的种种细节,尤其关于志方绫子,他们希望能发现新的情况。
当然,旗江完全知道今天让她出来的目的。她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聊着,一边还开心地吃着。一个25岁的姑娘,居然老练到这个程度,完全像是一个成熟的嫌疑犯。
“我听说你对清炖鸡肉很在行,所以我非常想和你见个面,好好聊聊。”
水江也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大神旗江说道。
对这一点,水江也不是外行。
“那我还接着说下去吧?”
旗江恶作剧般地看了一眼水江和大形说道。
“行啊。”
水江也半开玩笑地附合着说了一句。
“我家在须佐町,开了一家很小的食品店。我们都是女孩,姐妹3个人,我是最小的……”
“你是最小的?”
水江吃惊地看着旗江。
“是啊,我两个姐姐很早就结婚出了家门,而我现在还独身一人呢!”
“那你一直住在须佐町吗?”
“是啊,一直住到高校毕业。”
“那高校毕业后呢?……”
水江又迫问道。
“我就进了山口市的护士学校,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里。我偶尔也回一下须佐町的家。可后来,我还没有毕业,父母就双双去世了,所以我就再也不想回须佐町了,我一个人住在那里是不行的……”
“那你就再也没有回去了吗?”
水江问道。
“是啊,我把那处住房卖给了别人,人家也把那儿改成了餐馆。”
旗江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那你就只能在山口市住着啦?”
“是呀。不过,我从山口市的高等护士学校一毕业,就到了东京。从那时起,我就在我的一位老师工作的妇产医院里住了下来,在那儿干护士,一干就是两年。后来,我又到志方先生家做保姆。我这前半生就干过这么两种职业。”
“两种职业?你在给志方先生家当保姆时,还在他的‘志方诊所’里当护士吧?”
“咳,是那么回事儿。‘志方诊所’的护士不够或病人多时我才去帮忙,10天里有8天是当保姆呢!”
“不过,这种职业也很有意思呢!80%的时间当保姆,20%的时间当护士……这么说,他们给你的工资一定很多了?”
水江饶有兴趣地问道。
“其实,我的目的就是找一份工作,钱不钱的并不重要。而且,有了钱我就存起来,为了将来。我觉得光为了钱就没有意义了。”
旗江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
水江感到,这是大神旗江说的心里话,但无意当中,也说出了她为了自己的将来,希望能有一大笔钱的愿望。
“存钱倒不是个坏主意。”
水江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
但水江马上感觉到大神旗江的脸上流露出了不快的神情。她用一种卑俗的目光向水江看过来。也许这正是大神旗江的性格表现吧。
4
志方绫子和大神旗江在什么地方有点儿相似
水江有这样的直感。
到底在哪些地方相似呢?
心计高?或是更注重事物的合理性?但又有一种明显的拜金主义。
水江感到志方绫子和大神旗江至少在一点上是共通的。她们都不想把自己的人生与“贫困”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人生的第一条件是物质的丰富,生活上的奢侈是不会嫌多的。
她们每日每时在分析着生活中的目标,计算着行动。在这些方面,志方绫子和大神旗江是一类人。
水江听说过,志方绫子是豪门贵族出身的大家闺秀。她的爷爷直到昭和二十年,即1945年还称作子爵,虽然那时这种爵位的人仍不少,但这多少说明她家也是有相当身份的大户人家。
到了绫子母亲结婚的时候,她家的境况就开始破落下去了。爷爷一代的风光也名存实亡了。在昭和二十五年,即1950年,绫子的母亲结婚时,她最值得骄傲和显示身份的就是那件结婚礼服了。因为在当时战后那特殊的物质严重缺乏的年代,这件结婚礼服可算得上是相当豪华的奢侈品了。
以那时为分界点,绫子的家开始走下坡路。绫子从小就有了苦难生活的经历。据说直到大学毕业时,她一直处在风雨飘摇的生活中,连上大学的费用也是勉勉强强应付下来的。
因此,从学生时代绫子就决心要改变自己的生活,起码要嫁个有钱人。
后来,绫子在一家制药公司里就职,然而,由于她是个普通工人,没人瞧得起,恋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