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个杀死自己亲生女儿的池内昭次郎被抓起来了!”
水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话题。
紫乃原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样的人也配当父亲,真把我吓坏了。我以为凡是父亲都和我父亲一样呢!”
水江说完,把身子向后倒去,大幅度地摇晃着摇椅。
“按照你的父亲标准,你的父亲可是一流的了。世界上所有的父亲都在你父亲之下呢!”
紫乃原睁开了双眼,看着虚无缥缈的空间。
“不是这样吗?不过……顺一,你父母也挺好的吧?”
这时,水江想起了紫乃原的头发早已花白了的双亲。
紫乃原的养父母都70多岁了,由于40岁后还没有生出孩子,便死了心,领回了紫乃原做为养子。
“可我实际上没有亲生父母呀!”
紫乃原表情沮丧地说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像亲儿子一样要迎合他们的笑脸,寄人篱下呀!”
“所以……”
“所以在旁人看来,我们倒是一家十分和睦的家庭呢!”
“那你常常要做出这种姿态吧?”
“是的。”
“不过,这和女婿不也一样吗?‘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也不必心情太沉重,就当是倒插门过去的女婿不就得了吗?”
“可感情这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那倒是。”
“我从1岁起就由养父母抚养,所以我有那种亲情感。”
“比起生身父母来,养育之恩更深哪!”
“可我是上了中学后才渐渐地知道了这一切,并且内心世界开始不平衡。我当然一直是把他们当成我的亲生父母的呀!”
“如果没有人给你点破这一点,你一生都不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吧?”
“嗯,绝对不会的。从户口本上看,我从1岁时就是紫乃原大造和铃香的儿子呀!”
“那是你母亲对你说的这些?”
“是我的亲生母亲。她很早以前已经去世了。”
“可是,当你听到这些话时,你不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吗?一个有头脑的、上了年纪的人,干吗要特意告诉你这些事,这不是故意给人增加烦恼吗?”
“不该隐瞒的就不要保密。我毕竟不是养父母亲生的儿子,也许这就是我生母要对我说的理由吧。”
“简直是恶作剧嘛……”
“不,对于亲生母亲来说,孩子总是心头肉,她不希望一直隐瞒到底的。而且,一般人过了40岁再有的孩子,大多是抱养的。反正我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的亲生母亲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亲生儿子的感情吗?”
“我们不在一起住,几乎很少见到她。所以我想她不会产生那种所说的‘舐犊之情”吧。大概也就和我现在的情形一样,无非也是一种养父母的感觉吧。”
“你觉得你母亲很可爱吗?”
“当然,我并不反感她。她所以告诉我,是因为年纪大了,随时有可能发生意外,她和我毕竟有血缘关系。对她来说,我当时已完完全全成了别人的孩子。”
“可长时间的在一起生活会产生出感情来的,比起有没有血缘来,这一点更重要吧?”
“我是别人的孩子,一旦要真正继承紫乃原家的财产时,他们总会要考虑的。当我上中学一年级时,我养父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就对我说了,我是他们家的养子。”
“那你当时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吧?”
“不,首先发火的是养父母。我当时什么感觉也没有。直到现在,我对当时的情景还不敢相信呢!”
“就算不是亲生父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不过,当我长大之后还对我隐瞒这件事可就不应该了。如果相处的好,也许义子比亲子的关系还要好呢!无非在人的潜意识中,总认为没有血缘上的关系罢了。”
“这就是成年人的一种成见吧。一种……少年时代是天真无邪的,仅仅是亲情……”
“不过,比起亲生父母来,我的养父母的确待我不错呀!”
“是吧,这一点并不限于亲生父母吧。你看,那个叫池内昭次郎的男人也是亲生父亲,可竟然能干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嗯。”
紫乃原站了起来。
“那个被害的弓子,为什么被杀好像还不是特别明白吧。她那短暂的25岁人生就这样被人毁掉了,被她的亲生父亲杀死了……”
水江盯着走近窗户的紫乃原说道。
紫乃原默默不语,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夜景。他穿着那件平时很少穿的黑色西服。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显得他的个性十分鲜明。
这是一个个头很高、静静站立的背影。从这个背影上看去,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不,水江觉得今天的紫乃原与平时是有些不同。
紫乃原对水江解释说,这是因为他几天来一直睡眠不足。但是,水江对这一点有点怀疑,因为紫乃原的表情显露出的不仅仅是身体的疲劳,而且还有一种心情的压抑。
他的表情和眼神儿十分朦胧,情绪也很沉闷,这和平常比起来,紫乃原显得有点儿心绪不宁。但由于他对任何人也没有说明原因,因此看上去在沉闷中还有点恼怒。
水江从内心相信紫乃原。她坚信两个人的爱情是牢不可破的。她连一次都没有怀疑过紫乃原。
假如紫乃原在她之外真的还有第二个女人,水江也不会相信,而且她也没有嫉妒的经验。
昨天晚上9点多时,水江往紫乃原的公寓里打过电话,然而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对水江说,紫乃原还没有回来。
“我是北御门,如果顺一先生回来了,请他给我打个电话来……”
水江丝毫没有因这个女人的出现而产生出嫉妒情绪来。
“噢,您就是下个月要和紫乃原先生结婚的小姐吧?我叫鹿田。”
说完,这个女人爽朗地笑了。
“鹿田”像是个女人的名字,但她说的是“路四”还是“鹿田”就不好说了。水江对此没有兴趣,也没有细问,便挂上了电话。
一小时后,紫乃原打来了电话。他一点儿也没有提到刚才那个女人的事儿。
水江对他说了“父亲希望你明天来家里吃晚饭”这句话后便挂上了电话。
但是,她一直在想着此前9点多了还在紫乃原公寓里的那个女人的事情。
那个叫“鹿田”的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么晚了还在顺一的公寓里?
紫乃原还没有从大学附属医院里回来,但这个女人却进了他的房间。她一定是另有一把钥匙,否则不可能自由出入他的房间。
能够随意出入一个独身男人房间的女人,一般说来是与这个男人有特别关系的,可就连水江也还没有从紫乃原手中得到过钥匙。大概是因为他们俩人从未冲破婚前的界限,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个叫“鹿田”的女人肯定和紫乃原有过了这种肉体的接触。下个月就要结婚的紫乃原,仍然与另外一个女人有着肉体关系,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这也只能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紫乃原今年33岁,是个健康的男人。这样的独身男人没有女性为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做为紫乃原来讲,他具有的一切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充满魅力的。
他有了一个叫水江的恋人,也是他的未婚妻。但是,他们之间却一次肉体接触都没有。
如果在紫乃原独身期间有女人和他有过性接触的话,这并不为怪,而且,这也并不限于独身时代,即使结了婚,他也未必会与这种女人一刀两断的。
但是,他与那个叫“鹿田”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也许是他无法摆脱掉的一个女人?如果是一个要求他赔偿她“青春损失”费的女人的话,这可就是件相当难办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他和水江的婚礼将于下个月举行。于是,紫乃原陷入了焦急和苦恼之中。也许不是这个原因,因为如果是那样,在和紫乃原相恋之初,水江就会对他产生怀疑了。
想到此,水江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问起了他。
但紫乃原并没有口答,只是肩膀稍稍抖动了一下。
从窗玻璃上,水江看到了紫乃原那张十分狼狈的脸。
3
关于那个叫“鹿田”的女人,紫乃原顺一并没有多说什么。其实,说不说也不那么重要了,水江已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决心对她有所隐瞒了。
“如果我说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你是不会相信的。”
紫乃原仍旧背对着水江说道。
水江明白,紫乃原是不会彻底“坦白”的了。
昨天晚上,北御门水江给紫乃原的公寓打电话时,明明白白地是一个自称“鹿田”的女人接的。在水江请她转达了回电话的事情后,大约一小时紫乃原打来了电话。
因此,无论如何紫乃原已无法回避那个叫“鹿田”的女人的存在了。
当然,水江也料到了,紫乃原会说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也许这是事实。
水江没有吃醋的本事,她又不是那种容易嫉妒的性格。她的哥哥和姐姐都说,在这一点上她很像她的母亲几代。
但无论如何,她具有女性的人情味,为人直爽。直到现在,她的心中也还没有任何嫉妒的心情产生出来。
她要努力消除心中即将要产生的一点点的嫉妒心理。
“如果您这么说,我会完全相信的。”
水江的眼睛一直盯着紫乃原的背影。
“鹿田是姓,写成‘志方’?。”
?日语中,鹿田和志方的发音一样。——译注
紫乃原又继续说下去。
但是,他的表情还是十分沉闷,尤其他的眼神十分暗淡。
“我知道了。”
和预想的一样,水江没有任何惊讶。
“全名是志方绫子。”
紫乃原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把视线转向了天花板。
“志方绫子,这个名字很美呀。”
水江口中喃喃说道。
“年龄……”
“噢,女人吗,年龄不说也不要紧。”
“不,还是说清楚的好。她今年35岁。”
“那……”
“是的,是这个年龄了。”
“噢,这点倒让我惊讶。”
“水江,你认为是个比你年轻的女人吧?”
“嗯,听声音也就十八九岁……”
“是的,从声音上来看,这个女人很有魅力的。”
“可她比你大的呀……”
“还有一点。”
“什么?”
“志方绫子应当称为志方夫人。”
“志方夫人……?”
“对,她是一位妻子。”
“是夫人?”
“是的。她的丈夫叫志方刚毅,是医学博士,肝脏病的专家,现在在赤阪的‘志方诊所’当院长。他是我上的东京医大的高年级同学,也是比我义父低好几年的学生……”
“是你在高崎的义父的晚辈……”
“我父亲71岁了,志方先生小我义父11岁,今年60岁。我义父好像过去曾因为十分喜欢他,还让他去高崎的医院工作呢。大概他一直因为这一点想报恩吧,在东京医大当助教时,他就对我有特别的好感和帮助。”
“那么,他现在也和你的义父关系十分密切吧?”
“好像志方先生因为我的什么事,对我义父说过什么。志方夫人也给了我许多的帮助。”
“就是这样的关系吗?我可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志方先生和他夫人的事情呀!”
“那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与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多大关系。”
“噢,那我明白了。是我不好,让你说了这么多你原本不打算说的事。”
“其实,这是因为我没有这个兴趣说这类事,没有什么意思。”
紫乃原顺一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不过,已经那么晚了,你不在公寓,却有一个女人呆在那儿,我实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着,水江用左手的中指和食指轻轻地夹了一下左耳廓,然后稍稍歪了一下头。这是她最得意时的习惯动作。
“那是志方夫人把我爱吃的东西送到了我的公寓。事先我也不知道。所以,当时我也不在。后来我问了一下,志方夫人是从公寓管理员那里拿到的钥匙。因为过去她就常去,公寓的管理人员谁都认识她,所以她能很容易地拿到钥匙。”
紫乃原接着说下去。
水江对他滔滔不绝的说明静静地听下去,她并本认为这是紫乃原的辩解。
“原来是这样。”
水江一边微笑地看着紫乃原说着,一边在头脑里想像着志方夫人的模样。
水江完完全全地相信紫乃原说的这些。如果她多多少少有点儿吃醋的话,她是不会完全相信的。
例如,水江对紫乃原所说的“公寓的管理人员谁都认识她”这句话就毫不怀疑。她没有反问一句:志方夫人是不是哪一位公寓的管理人员都认识?
紫乃原住的公寓位于世田谷区深泽一丁目。
“志方诊所”位于赤阪七丁目。不过,那是诊所的所在地。志方夫妇会住在另一处的。但是,他们住在哪儿呢?
关于这一点,看样子紫乃原有意识地“省”去了。
其实,志方夫妇的住宅也在世田谷区深泽的一丁目。如果说得具体点儿的话,他们住的公寓和紫乃原的公寓相距还不到300米远。
这样一来,说是送什么吃的东西或顺路去看看就有点儿说不通了,因为不到300米远的路程步行就可以了,用不着9点多钟还呆在别人的公寓里。
也就是说,志方绫子常常去紫乃原的公寓,因此公寓的管理人员都知道了这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夫的妻子。
但是,一个有夫之妇总是频繁地到一位独身男人的公寓里,恐怕当地人会有风言风语的传说的。难道紫乃原或志方绫子对这一点一点儿也不忌讳吗?“
而且,还有那句“志方夫人是从公寓管理员那里拿到的钥匙”,紫乃原说得是不是实话也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们会不会采用一种不让第三者知道的秘密幽会的办法呢?
志方绫子手中有一把紫乃原房间的钥匙。她可以在任何时间自由出入那个房间。昨天晚上,当往紫乃原的公寓里打电话时,水江凭直觉感到那是一个有配好的一把钥匙的女人。这一点应当是正确的。
相反,紫乃原却说了谎话,还企图让水江相信。
关于志方夫妇有没有孩子,紫乃原没有对水江说起。对于一个没有孩子的35岁的有夫之妇,紫乃原恐怕会和这种“有闲太太”有更深的接触的吧。
尤其水江没有想过志方夫妇之间的年龄差别。关于这一点,紫乃原没有隐瞒,但水江也未曾注意。
水江并不是那么俗气的人。当今社会风气就这样,老夫少妻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丈夫60岁,妻子35岁,这是紫局原在介绍这对夫妇时说出来的。也就是说,这对夫妇之间相差25岁呢!
仅仅年龄相差还不算什么。然而,丈夫60岁却正好是不能满足35岁、正在成熟的妻子的性欲的年龄。
这对夫妇间的差别会招致什么呢?妻子会心甘情愿地花钱吸引一个年轻的男性来满足她的性欲,这在世间不算什么稀罕的事。
恐怕熟知紫乃原和绫子之间交往的人中,有90%以上已察觉到了这种危险了吧。然而,在水江的意识中,却还没有对这种“把戏”的认识。
对水江来说,妻子和丈夫以外的男人有那种肉体的关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