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客厅里碰见了格丽泽尔达。她显得吃惊不小,但却很激动,我将一切告诉了她。她聚精汇神地听着。
“开始写信的时间是六点二十分,”我最后说道,“闹钟被弄翻了,在六点二十二分时指针停止了走动。”
“是的,”格丽泽尔达说。“但是,您知道那钟,您没有告诉他那只闹钟总是要快一刻钟吗?”
“没有,”我说,“我没有告诉他。他不让我告诉他。我无能为力。”格丽泽尔达皱着眉头,显出迷惑不解的样子。
“可是,伦,”她说,“那样就使得整个事情非同一般。因为当那只钟指向六点过二十分时,其实只是过五分钟,而在六点过五分时,我想普罗瑟罗上校甚至还没有走到房子这儿呢。”
第六章
闹钟的事使我们颇感困惑,但我们又想不出什么结果。
格丽泽尔达说我应当再作努力,告诉斯莱克警督这件事,但在这一点上,我感到达只能叫做“傻气”了。斯莱克警督非常粗鲁,我却觉得他完全不必这样。我在期待着一个能提我的有价值的线索而使他出丑的机会。那时,我会用温和的口吻责备说:
“斯莱克警督,如果您只是听取了我的话……”
我还指望他在离开房间前至少会和我说话,但是,令我们吃惊的是,玛丽告诉我们,他已经离开,并锁上了书房的门,还下命令说,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书房。
格丽泽尔达建议,我们先到“老屋”去。
“安妮·普罗瑟罗一定会受不了的——对那些警察和这一切,”她说,“也许,我能为她做点什么。”
我满心赞同这个建议。于是,格丽泽尔达出发了,并说如果她认为我对那两位女士有用处或者能安慰她们的话,她会给我打电话的。
现在,我开始给星期日学校的教师们打电话,他们原订在七点四十五分来进行每周一次的备课。我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还是将这件事推迟。
然后,丹尼斯来了,他刚参加一次网球聚会回来。谋杀发生在牧师寓所这样一个事实似乎使他感到心满意足。
“想想看,身处谋杀案的现场是多么有趣啊!”他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一直想这样。警察锁上书房的门有什么用?难道其他钥匙就不能开了吗?”
我不允许任何这样的企图。丹尼斯生气地让步了。他向我追问了每一个可能的细节,然后就到花园里去找脚印,并高兴地说道:“这事发生在人人厌恶的老普罗瑟罗身上,算是幸运的了。”
他的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激怒了我,但我想我也许对这个孩子太严厉了。在丹尼斯这样的年龄,侦探故事是生活中最美好的事情之一,可以说,发现一个真正的侦探故事,而尸体就在自家门前的阶梯上,这一定会使一个头脑健康的男孩兴奋陶醉不已。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对死亡还知之甚少。
格丽泽尔达大约一小时后回来了。她见到了安妮,普罗瑟罗,在这之前,警督刚向安妮通报了这件事。
普罗瑟罗太大告诉警督,她在村子里最后一次见到丈夫的时间大约是六点差一刻,此外,她没有什么其他情况可提供了。警督只得告辞,并说明天会来再进行更详细的询问,“他还算得上是得体的。”格丽泽尔达勉强地说道。
“普罗瑟罗太大反应怎样?”我问道。
“噢——她非常平静——而后来她也一直是这样。”
“是的,”我说,“我不能设想安妮·普罗瑟罗变得歇斯底里的样子。”
“当然,这是件令她震惊的事。您明白这一点。她感谢我去看她,并说她感激不尽。但我对此事也是无能为力的。”
“莱蒂斯怎么样呢?”
“她到什么地方打网球去了,还未回家。”格丽泽尔达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伦,您知道,她确实是非常平静的——真是太奇怪了。”
“这是件令人震惊的事。”我提醒道。
“是的——我想是这样。然而——”格丽泽尔达迷惑不解地皱起眉头。“又有点不像那么回事。与其说她感到震惊,还不如说她感到——噢——害怕。”
“害怕?”
“是的——没有表现出来,您知道。至少不想表现出来。
但是,她的眼睛中有一种奇怪的、警觉的神色。我纳闷,她可能知道究竟是谁干的。她再三追问,是否有人受到怀疑。”
“是吗?”我沉思着问道。
“是的。当然安妮有很强的自制力,但是看得出她非常惶恐不安。比我原先料想的更厉害,因为她好像并不十分爱他呀。说到她对他的感情的话,我得说她相当讨厌他。”
“死有时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感情的。”我说。
“是的,我想是这样。”
丹尼斯进来了,显得兴高采烈。因为他刚才在花圃里发现了一只脚印。他确信,警察忽略了这只脚印,并说这一定会成为解开这个谜案的关键。
我整个夜晚都未得安宁。丹尼斯一会儿起来,四处走动,一会儿又走出房间去“研究最新的进展”(他是这么说的),一直折腾到早餐时间。
尽管如此,不是他,而是玛丽给我们带来了那个早晨最令人吃惊的消息。
我们刚坐下准备吃早餐,她突然闯进房间,双颊绯红,眼睛露出光彩,以她惯常的缺乏礼貌的方式对我们说道:
“你们相信吗?面包师刚才告诉我的。他们逮捕了年轻的列丁先生。”
“逮捕劳伦斯!”格丽泽尔达不解地叫喊道,“不可能。这一定是某种愚蠢的错误。”
“这没有什么错误,太太,”玛丽用一种洋洋得意的兴奋语气说道,“列丁先生,是他自己去那儿坦白的。昨晚真个是一了百了。他径直走进去,把手枪丢在桌上,说道:‘我干的。’就是这么回事。”
她看着我们俩,使劲地点着头,然后走了,对她的话产生的效果感到很满意。格丽泽尔达和我吃惊地互相凝视。
“噢!不是这么回事,”格丽泽尔达说,“不可能是真的。”
她注意到了我的沉默,于是说:“伦,您不会认为这是真的吧?”
我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坐着,心中却思绪汹涌。
“他一定是疯了,”格丽泽尔达说,“绝对是疯了。您想想看,会不会是他们正一起看着手枪,而手枪突然走火了?”
“完全不可能是那么一会事。”
“但这一定是由于什么偶然事件。因为看不出一点儿动机呀。劳伦斯究竟凭什么原因非要杀死普罗瑟罗上校呢?”
我本可以明确回答那个问题,但我想尽可能地不让安妮·普罗瑟罗卷入这个案子中。仍然有机会不使她牵涉其中。
“记得他们吵过一架吗?”我问道。
“那是关于莱蒂斯和她的浴衣。对的,但那也是荒唐的。
就算他与莱蒂斯偷情——哦,那也不是要杀死她的父亲的理由。”
“我们不知道这谋杀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格丽泽尔达。”
“您竟然这样认为,伦!噢!您怎么会这样!我告诉您,我肯定劳伦斯连他的头发也没动一根。”
“记住,我当时刚好在大门外碰到他。他看起来像一个疯子。”
“是的,可是——哦!这不可能。”
“还有闹钟,”我说,“这可以说明闹钟的时差。劳伦斯一定将钟拨回六点二十分,想使自己与此事无关。你明白斯莱克警督是怎样陷入圈套了吧。”
“您错了,伦。劳伦斯是知道那只闹钟走得快的。‘叫牧师别误时!’他常这样说。他绝不会把时间拨到六点二十二分,倒是有可能把指针拨到什么时间上,比如说七点差一刻。”
“他也许不会事先知道普罗瑟罗何时到这儿,或者他简直就把钟走得快这一点忘记了。”
格丽泽尔达并不赞同我的看法。
“不,如果你要策划一次谋杀,对这类事情就得精心谋算。”
“你不会知道的,亲爱的,”我温和地说,“你从未干过谋杀。”
格丽泽尔达还来不及回答,从早餐桌旁晃过一个人影,还传来一个非常温和的声音:“我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你们得原谅我这个不速之客。但是,在这种悲伤的情况下——
令人十分悲伤的情况下——”
这是我们的邻居马普尔小姐。她接受了我们客气的招呼,然后从法国式窗户跨进屋来。我把一张椅子拉到她的身旁。她面色微红,显得相当激动。
“太可怕了,不是吗?可怜的普罗瑟罗上校。也许不是个令人有好感的人,也不太出名,但是,这并不能令人感到少些悲伤。我听说,确实是在牧师的书房被谋杀的?”
我说,情况确实如此。
“但是,亲爱的牧师当时并不在场,是吗?”马普尔问格丽泽尔达。我说明我到哪儿去了。
“丹尼斯先生今晨和你们在一起吗?”马普尔小姐问道,一面环视着四周。
“丹尼斯吗,”格丽泽尔达说,“还以为自己是业余侦探呢。他在花圃里发现了一个脚印、非常激动,我想他已经向警察报告去了。”
“哎呀,哎呀,”马普尔小姐喊道,“简直是一场骚乱,不是吗?丹尼斯先生认为他知道是谁犯了罪。限,我想我们都认为知道谁是凶手。”
“您是说,这是显而易见的吗?”格丽泽尔达问道。
“不,亲爱的,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敢说,每个人都以为是某个别的人。所以,拥有证据就是十分重要的了。比如说,我确信我知道是谁干的这桩谋杀。但是,我必须承认,我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找到。我知道,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必须言语谨慎——犯诬告罪,他们不是这样叫的吗?我已打定主意,与斯莱克警督讲话时要特别小心。他已传话来说,他今天早晨要来看我,但是现在他刚打电话来说,没有什么必要来了。”
“我想,由于这次逮捕,就没必要了。”我说。
“逮捕?”马普尔小姐向前倾过身子,她的双颊由于兴奋而绯红。“我不知道逮捕的事。”
马普尔小姐消息没有我们灵通的情况是很少的,所以我认为,她理所当然地知道最新的进展。
“看来我们刚才谈的不是一回事,”我说,“是的,有逮捕的事——是劳伦斯·列丁。”
“劳伦斯·列丁?”马普尔小姐似乎非常吃惊。“现在,我不应该认为——”
格丽泽尔激烈地打断了她的话。
“即使现在,我也不能相信。不信,他坦白了我也不信。”
“坦白?”马普尔小姐说,“你说他坦白了?哦!天呀,我现在才明白,我茫然不知——是的,茫然不知。”
“我不能不认为,这一定是某种偶然事件。”格丽泽尔达说,“伦,您不这样认为吗?我是说,从他前来主动自首这一点看,像是那么回事。”
马普尔小姐急切地靠拢过来。
“你说他主动自首?”
“是的。”
“噢!”马普尔小姐说,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太高兴了——简直太高兴了。”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我想,这表示出真心的仟悔,”我说。
“忏悔?”马普尔小姐显得非常吃惊。“哦,但是当然了——我亲爱的牧师,您不会以为他有罪吧?”
这回轮到我吃惊了。
“但是,既然他已经坦白了——”
“是的,但是那只是澄清了事情,不是吗?我是说,他与此事无关。”
“对的,”我说,“我可能有些迟钝,但是我看不出这能证明什么。假如你没有干谋杀,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去假装你干了。”
“噢,当然有理由的!”马普尔小姐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总是有理由的,不是吗?年轻人都头脑发热,往往会相信最糟的事。”
她转向格丽泽尔达。
“难道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吗,亲爱的?”
“我——我不知道,”格丽泽尔达说,“我的头脑很乱。我根本不明白劳伦斯有什么理由要当一个十足的傻瓜。”
“如果你看到他昨夜的神色的话——”我开始说道。
“告诉我。”马普尔小姐说,我讲述了我回家的经过,她注意地听着。
我讲完后,她说,“我知道我常常有些迟钝,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但是我确实不明白您的意思。我觉得,如果一个年轻人打定主意干谋害同类的生命这么一件邪恶的事情,那么,他事先就不会为此显得惊慌失措。这将是一次精心预谋的、冷酷无情的行动,虽然凶手可以有点慌乱,也可能犯一些小错误,但我认为他不会陷入您所讲述的那种仓皇失措的状态。我们很难设身处地,但是我不能想象自己会陷入那样的境地。”
“我们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我争辩说,“如果他们吵架的话,可能由于一时冲动而开枪,劳伦斯也可能后怕万分。
确实,我倾向于认为这是当时的实情。”
“亲爱的克莱蒙特先生。我知道我们倾向于看待事情方式是很多的。但是,一个人必须尊重事实,难道不是吗?
认为,事情会像是您自以为是地解释的那样。你们的女说得很明白,列丁先生只在屋里呆了几分钟,很显然,这点时间是不够用来吵架的。另外,我知道上校是在写一封信时被人从后脑枪杀的——至少这是我的女佣告诉我的情况。”
“完全正确,”格丽泽尔达说,“他好像正在写一个便条,说他不能再等了。便条上的时间是六点二十分,但桌子的钟被弄翻了,指针在六点二十二分时停了下来,伦和我自己感到非常迷惑不解的正是这一点。”
她解释了我们把钟拨快一刻钟的习惯。
“非常奇怪,”马普尔小姐说,“确实非常奇怪。但我认为便条的事更加奇怪。我是说——”
她停了下来,朝周围扫了一眼。莱蒂斯·普罗瑟罗正站在窗户外面。她走进来,向我们点点头。声音含糊地说了一句:“早上好。”
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用比平时更有精神的语调说:
“我听说,他们逮捕了劳伦斯。”
“是的,”格丽泽尔达说,“这使我们大吃一惊。”
“我确实从未想到有任何人会谋杀父亲,”莱蒂斯说。她没有流露出一丝惊慌或悲伤的神情,显然她为此而扬扬自得。“我相信,许多人想这样做。有时我自己也想这样做呢。”
“莱蒂斯,你想吃点什么或喝点什么呢?”格丽泽尔达问道。
“不用了,谢谢。我只是溜达一下,看你们是否在这儿拾到我的贝雷帽——一顶古怪的小黄帽。我想我有一天把帽子留在书房里了。”
“如果这样,帽子仍然会在那儿的,”格丽泽尔达说,“玛丽从不收拾什么东西。”
“那么我去看看,”莱蒂斯说,一面站了起来。“很抱歉给你们添了这样的麻烦,但是我好像把帽子缝隙里的其它的东西也弄丢了。”
“恐怕你现在不能进书房,”我说,“斯莱克警督已经将房间锁起来了。”
“啊,真烦人!难道我们不能从窗户进去吗?”
“恐怕不能。门是从里面闩上的。当然喽,莱蒂斯,一顶黄色的贝雷帽目前不会对你有多大用处,对吗?”
“您是说葬礼和所有那一套吗?我才不会为葬礼操心呢。我认为这是非常过时的想法。劳伦斯的事也叫人讨厌——是的,讨厌极了!”
她起身站着,皱起眉头,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