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里的枪声是怎么一回事呢?”我问道,“那就是您今晚刚才说的巧合吗?”
“哦,亲爱的,不!”马普尔小姐急速地摇摇头。“那枪声绝不是一个巧合,恰恰相反,应当让人们听到枪声,这是绝对必要的,否则,对普罗瑟罗太太的怀疑就会继续下去。列丁先生是怎样安排的,我还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如果您用重物砸在苦味酸上面,它就会爆炸。亲爱的牧师,您一定记得您在灌木丛里的一块地方碰到列丁先生,他手中拿着一块大石头,后来,您在那里拣到那块晶体。男人们是精于谋划的,他将石头放在晶体上,然后装上导火线,我是说火绳。
火绳要经过大约二十分钟后才燃尽,所以,到大约六点三十分时才会发生爆炸,这时,他和普罗瑟罗太大已经走出了画室,处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非常安全的玩意儿,因为后来在那里会留下什么?一块大石头而已!但即使那块石头,他也想法要弄开,这时您碰到了他。”
“我相信您是对的!”我喊道,回忆起那天劳伦斯开始看到我时的惊慌。当时,这好像很自然,但现在……
马普尔小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因为她老谋深算地点点头。
“是的,”她说,“刚好那时碰上您,一定使他震惊不小。
但他很好地掩饰过去,假装说是带来送到我的花园的,只是——”马普尔小姐突然变得语气肯定。“我的花园需要的不是这种石头:这就使我回到正确的思路上来!”
在这段时间里,梅尔切持上校像一个发呆的人般坐着。
现在,他露出苏醒的迹象。他喷了一两声鼻息,迷惑地擤擤鼻涕,然后说道:
“好家伙!嘿,好家伙!”
此外,他没再说什么。我想,他像我一样,被马普尔小姐结论的令人信服的逻辑性折服了。但是,当时他还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相反,他伸手拣起那封揉皱的信,厉声问道:
“很好。但您怎样解释豪伊斯这个家伙呢?喔,他确实打来电话要坦白。”
“是的,巧就巧在这里。无疑,是由于牧师的布道。您知道,亲爱的克莱蒙特先生,您确实做了一次非常精彩动人的布道。豪伊斯先生一定被深深打动了。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感到他必须把挪用教堂基金的事坦白出来。”
“什么?”
“是的,谢天谢地,就是那样才救了他的命。(因为我希望并相信他得救了。海多克医生是如此聪明。)在我看来,列丁先生保留了信(这样做很危险,但我想他一定是将信放在某种安全的地方),等待时机,直到他打定主意把信用在谁的身上。他很快就决定了,用在豪伊斯先生身上。我得知,他昨夜与豪伊斯先生回到这里,与他呆了很长时间。我怀疑,他那时将自己的一颗扁胶囊与豪伊斯的调换了,并将这封信偷偷放进豪伊斯睡衣的口袋里。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将在全然不知的情况吞下致命的扁胶囊,在家伊斯死后,他的事将会死无对证,人们会发现这封信,每个人都会轻易地得出结论,是他杀死普罗瑟罗上校,由于仟悔而自杀。我猜想,豪伊斯先生今晚吞下致命的胶囊后,一定发现了那封信。在他的惊慌失措中,这封信一定像一个怪物,并且;牧师的布道对他的影响还很强烈,这就一定迫使他全盘吐露真相。”
“好家伙,”梅尔切特说,“好家伙:太精彩了!我——我——根本不相信。”
他从未说过像这样的不能令人信服的话了。他自己听起来也一定如此,因为他接着问道:
“您能解释另一次电话吗?就是从列丁先生的小屋打给普赖斯·里德利太大的那一次。”
“啊!”马普尔小姐说,“那就是我所说的巧合了。亲爱的格丽泽乐达打的那次电话,或者是丹尼斯打的,我想是他们中的一人。他们听到了普赖斯·里德利太大散布有关牧师的谣言,就想到用这种方法叫她住嘴(也许很有些孩子气)。
巧合之处在于,电话几乎是在灌木丛里传来的假枪响的同时打来的。这使得人们相信,这两者一定是有联系的。”
我突然想起,谈到那声枪响的人都说与平常的枪声“不同”。他们是对的。但是,要解释究竟是由于什么造成的“不同”,是多么不容易啊2梅尔切特上校清清喉咙。
“您的解答是非常令人信服的,马普尔小姐,”他说,“但是,您得允许我指出,没有丝毫证据。”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说,“但是,您相信这是真的,对吗?”
一阵沉默。然后,上校几乎是勉强地说道:
“是的,我相信。该死,这是案子可能发生的惟一方式。
但是,没有证据,压根儿没有。”
马普尔小姐咳嗽一声。
“所以,我想,也许在这种情况下——”
“怎么?”
“可以设一个圈套。”
第三十一章
梅尔切特和我一起盯着她。
“一个圈套?什么样的圈套?”
马普尔小姐有点犹豫,但很清楚,她已经胸有成竹。
“设想打个电话给列丁先生,警告他。”
梅尔切特上校微笑了。
“‘一切败露了,逃吧!’那是老一套,马普尔小姐。那常常会奏效的!但我想,这次年轻的列丁太像一只惊弓之鸟,那样反而抓不到。”
“得采取点特别的手段。我知道这一点,”马普尔小姐说,“我建议,仅仅是建议,应该由某个对这些事情有不同寻常见解的人来提出建议。海多克医生的言论会使任何一个人认为,他可能从不同寻常的角度来看待诸如谋杀之类的事情。如果他暗示,有某个人,比如说萨德勒太太和她的一个孩子,碰巧亲眼看见调换胶囊,哦,当然喽,如果列丁先生是个无辜的人,那句话就对他毫无意义,如果他不是——”
“噢,就可能会中计。”
“并落入我们的手掌中。这是可能的。真有心计,马普尔小姐。但是海多克会出来阻挠吗?像您说的,他的看法……”马普尔小姐轻松地打断他的话。
“喔,但那只在理论上是这样!与实际情况大不相同,不是吗?但不管怎样,他来了,我们可以问他。”
我想,海多克看见马普尔小姐与我们在一起有点吃惊。
他显得疲惫而憔悴。
“太险了,”他说,“太险了。但他会挺过来的。救病人的命是医生的职责,我救了他。但是,如果我没有成功,也会高兴的。”
“如果您听了我们不得不告诉您的情况,”梅尔切特说,“您的想法就会不一样了。”
他简洁明了地将马普尔小姐对案情的分析告诉了他,最后,将她的建议也告诉了他。
然后,我们幸运地看见了马普尔小姐所说的理论与实际之间的差别。
海多克的看法似乎完全改变了。我想,他希望劳伦斯·列丁的头被砍下来。我认为,使他如此愤恨的,并非普罗瑟罗上校被杀的事,而是对不幸的豪伊斯的陷害。
“该死的恶棍!”海多克说,“该死的恶棍!那个可怜鬼豪伊斯,他有母亲和妹妹。担一个杀人犯的母亲和妹妹的恶名,会使她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想想她们的精神痛苦:真是卑鄙怯懦的诡计!”
一旦您激起了他的愤怒,仅仅是这种愤怒就会使我获得一个完全的人道主人者的好感。
“如果这是真的,”他说,“你们可以信赖我。这家伙死定了。欺负豪伊斯这样的老实人!”
任何一种可怜鬼都会得到海多克的同情。
他急切地与梅尔切特筹划细节,这时马普尔小姐站起身来,我坚持要送她回家。
“您真是太好了,克莱蒙特先生,”当我们沿空旷的街道走去时,马普尔小姐说,“天啊!十二点过了。我希望雷蒙德已经睡了,没在等我。”
“他应当陪您的。”我说。
“我没有让他知道我要出门。”马普尔小姐说。
这时,我记起了雷蒙德·韦斯特对这个案子所做的微妙的心理分析,突然笑了。
“如果您的推理证明是对的,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我说,“您的得分就会比您的侄儿高得多。”
马普尔小姐也笑了,那是一种自我陶醉的笑。
“我记得我的曾祖母范妮告诉我的一句成语。我当时十六岁,认为这句成语很傻。”
“是吗?”我问道。
“她常常说:‘年轻人认为老年人是傻子,但是老年人明白年轻人是傻子!’”
第三十二章
没有什么需要多说的了。马普尔小姐的计划成功了。劳伦斯·列丁并非一个无辜的人,向他暗示有人看见他调换胶囊,确实导致他“中计”了。正是做贼心虚啊!
他当然被盯上了。我想,他的第一个反应一定是脱身外逃。但他得考虑他的同谋。他不可能不告诉她就离开,而他又不敢等到早晨。于是,他那天晚上摸到“老屋”,梅尔切特上校手下两名最精干的警官跟踪着他。他向安妮·普罗瑟罗窗户抛小石头,叫醒她。一阵急促的小声对话后,她下来与他讲话。无疑,他们认为在室外要比室内安全些,不会惊醒莱蒂斯。但这样一来,两名警官正好完全听到了谈话内容。这件事就确定无疑了。马普尔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啊。
审讯劳伦斯·列丁和安妮·普罗瑟罗是件家喻户晓的事。我不打算详述此事。我只想指出,大功记在了斯莱克警督的身上。说是由于他的热情和智谋才使罪犯被绳之以法。
自然,马普尔小姐在侦破此案中的功劳只字未提。而这一点,她自己连想也不敢想。
在审讯开始前,莱蒂斯来看我。她从我的窗户飘然而至,还是像幽灵一般。然后,她告诉我,她一直怀疑继母参与了此案。寻找丢失的黄色贝雷帽只是搜查书房的借口。她本希望找到某种警察忽略了的东西,但徒劳一场。
“您瞧,”她用梦幻般的声音说,“他们不像我这样恨她。
仇恨使事情变得容易了。”
她对搜查的结果感到失望,于是故意将安妮的耳环丢在写字台旁。
“既然我确实知道是她干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抓到她就行。她真的杀了他。”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总是有某些莱蒂斯老看不见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在道德上是色盲。
“你打算做什么,莱蒂斯?”我问道。
“在——在这一切都完结时,我要出国去。”她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我要和我的妈妈一起出国去。”
我吃惊地望着她。
她点点头。
“难道您没有想到吗?莱斯特朗兹太大是我妈妈。您知道,她活不长了。她想见我,于是化名来到这里。海多克医生帮助了她。他是她的一位老相识,曾经对她很倾心,您能看出这一点!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还是这样的。我相信,男人总是为了妈妈而发狂。即使现在,她还是魅力无穷。不管怎样,海多克医生尽了最大努力帮助她。她化名来这里,是为了避免这里人们的令人恶心的饶舌。她那天晚上去看爸爸,告诉他,她活不长了,非常渴望看我一眼。爸爸不是人!”
他说,她已经丧失所有的权利,并说我已经认为她死了,好像我完全相信那通谎话似的!像爸爸这样的男人总是盲目至极!
“但是,妈妈不是那种轻易让步的人。她只是认为,先找爸爸谈谈是得体的,但当他如此野蛮地拒绝她后,她捎给我一张便条,于是我安排很早就离开网球聚会,六点一刻在小路尽头与她会面。我们只是匆匆见了面,并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六点半以前,我们就告别了。后来,我听说她涉嫌谋杀爸爸的案子,感到害怕。毕竟,她对他怀有宿怨。这就是我找到那张阁楼上她的画像,并乱戳一气的原因。我害怕,警察会四处搜寻,找到并认出这张画像。海多克医生也害怕了。我相信,他有时候真的以为是她干的!妈妈真是一个——不顾一切的人。她不顾后果。”
她停了下来。
“很奇怪。她和我心心相印。我和爸爸却不是这样。但妈妈——哦,不说了,我要和她出国丁。我要和她在一起,直到最后……”
她站起身来,与我握手。
“愿上帝保佑你们俩,”我说,“我希望,总有一天,很多幸福会降临到你们身上,莱蒂斯。”
“会的,”她说,露出想笑的样子。“到目前为止,幸福还不太多,是吗?哦,好了,我想这没关系。再见,克莱蒙特先生。您总是对我非常关心,您和格丽泽尔达都是这样的。”
格丽泽尔达:
我不得不向格丽泽尔达承认,那封匿名信使我多么不安,开始她哈哈大笑,然后板着面孔向我说话。
“但是,”她说,“我今后将会清醒而虔诚,就像清教徒一样。”
我看不出格丽泽尔达哪儿像清教徒。
她继续说:
“您瞧,伦,有一种影响渐渐进入了我的生活。它也在进入您的生活,但对于您来说,是一种返老还童的影响,至少我这样想:当我们真正有了自己的孩子时,您就不能叫我为孩子了。伦,从现在起,我决定做一名真正的‘贤妻良母’,他们在书中就是这样说的,我还决定当一名家庭主妇。我买了两本书,一本是关于家政的,一本是关于母爱的,如果这还不能使我变个样儿,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改变我了2这些书简直叫人笑破肚皮,但不是有意的,您知道。特别是关于抚养孩子的那本。”
“您没有买一本关于怎样服侍丈夫的书,是吗?”我问道,出于一种突然涌起的默契感,我将她拉进我的怀中。
“我不必买,”格丽泽尔达说,“我是个好妻子。我很爱您,您还要什么呢?”
“没有什么了。”我说。
“您能不能说,哪怕一次也好,您疯狂地爱我?”
“格丽泽尔达,”我说,“我欣赏您!我祟拜您!我像个普通人一样,为您而如痴如狂!”
我妻子心满意足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突然推开我。
“真烦人!马普尔小姐来了。别让她怀疑,好吗?我不想要人给我指指点点。告诉她我去高尔夫球场了。真的,我将黄色的套衫留在那里了,我去拿。”
马普尔小姐来到窗户前,抱歉地停下来,问格丽泽尔达去了哪儿。
“格丽泽尔达嘛,”我说,“到高尔夫球场去了。”
马普尔小姐的眼睛中露出关切的神情。
“噢,当然喽,”她说,“现在就去,这很不明智。”
然后,她以一种老式的、老处女的方式,脸红了。
为了掩饰一时的尴尬,我们很快将话题转到普罗瑟罗的案子上,谈到“斯通博士”,他其实是个着名的工匠,有好几个不同的化名。顺便说一句,克拉姆小姐被澄清了一切嫌疑。最后,她承认曾将手提箱带到灌木丛里,但她这样做是出于忠心。斯通博士告诉她,他害怕其他考古学家的竞争,他们会不惜采取夜盗的手段,获得贬低他的理论的物品。这个姑娘显然完全相信了这个并非十分可信的故事。据村民们讲,一个考古的老单身汉需要一名秘书,她正与他一起寻找真品。
当我们交谈时,我十分纳闷马普尔小姐是怎样得知我们最近的秘密的。但是,不一会儿,马普尔小姐谨慎地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