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师父把别人订好的东西扎完,安顿好家里,我们便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一路无事,火车到站时已是晚上,天空飘洒着蒙蒙的雨,微有些凉。
一出站,我便看到了晨星,几天不见,恍若隔世,晨星撑着一把花伞,微笑着凝望着我。
“怎么,不认识了?”
晨星只是笑,不说话。
“介绍一下,这是我师父。”
“师父好。”
师父点头致意,同晨星握了握手,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颇有些赞许之色。一路上,我不断向他提起晨星,虽未言明,但师父聪明过人,料已猜到我喜欢这个女孩儿。
晨星早已在餐厅定好了菜,饭时,师父仔细询问了殡葬传说的细节,微有忧色。晨星说,她的养父萧山后天就到,带人去山里寻找《殡葬全书》,师父点头不语。
吃完饭,我们打车去了临江村,赶到时已是深夜。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带师父去了江边。
厚重的灰云,层层叠叠的堆在空中,丝丝缕缕的阳光,斜斜的从云缝里透下来,给天地披上一层忧郁的色彩。
“张冬就是在这里出事的。”我指着远处那道坟坡说:“那新娘子原本就葬在那里。”
师父四下里望了望,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来到坡顶,只见坟坑犹在,被李大师拧断脖子的那只乌鸡早已开始腐烂了,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师父四处查看一番,问道:“你说,那新娘子是被一只铜镜给砸死的?”
“对,可能就是晨星在殡葬传说里提到的那只。”
师父想了想说:“走吧,带我去那个陈木升家里。”
陈木升家的小店,门是关着的,我们绕到正门,敲了半天,才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陈木升打开门,猛一见他,我被吓了一跳,短短几天没见,陈木升却好像老了四五岁。
陈木升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冷冷的问:“有事吗?”
“是这样的,老板,我回了趟老家,把我师父请来了,让他去你家里看看吧。”
陈木升轻蔑的瞟了师父一眼,冷笑道:“不用了,你都这么大本事了,你师父估计本事更大。”
我来气了,哼了一声,道:“怎么说话的?”
“就这么说话的,你小子白吃我的,白喝我的,什么忙都没帮到,现在还弄个什么狗屁师父出来,信不信我把你们扔进江里喂鱼?”
“操!”
“冷儿!”师父轻喝一声。
我横了陈木升一眼,啐了一口,退到一旁。
师父笑了笑,说:“这位老板住在阴宅里,想必挺舒服,冷儿,我们走吧。”
二十 引鬼驱邪(2)
我和师父转身欲走,却被陈木升给叫住了,“等一下先。”
“老板还有什么事吗?”师父回头问。
“你说什么阴,阴宅?”
师父笑道:“你刚一开门,我就感觉有股阴气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可能你住习惯了吧,那就继续住吧,冷儿,我们走。”
陈木升急忙追上来,挡在我们面前,“大师留步,大师留步。”
我冷笑道:“留我们干嘛,抓去江里喂鱼吗?”
陈木升脸上一红,一挺腰杆儿,说:“只要大师能帮我驱邪免灾,我愿意出高价钱。”
我‘嗤’了一声,道:“你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你花再多钱都请不来我师父!”
“冷儿!”师父斥了我一声,正色道:“陈老板,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钱来摆平的,做人行事,凭的是天地良心,你家里闹鬼,估计和你平时行事有关。”
师父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的陈木升不敢对视,不断伸手擦着冷汗,苦着脸说:“大师教训的是,这些年,我,我确实干过不少恶事,卖过假货,坑过农民工…唉,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还请大师救我一救…”说着,便跪倒在地。
我心里对陈木升十分厌恶,这人的脸变的比天还快,而且说跪就能跪。
师父叹道:“你起来吧,我生平从来不受人跪拜,也不收人金银。如果要我帮你,那么你必须告诉我,那个新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陈木升见无可隐瞒,终于承认那女孩是他用五万块钱买来的。送亲的两女一男,便是人贩子团伙成员,他们好像有一种迷药,可以控制人的思想,但谁也没想到,当看到门上那面镜子时,那女孩竟然不受控制的跳到了一边,其中一个女的在她背上拍了一下,才使她安定下来,然而跨火盆时,镜子突然掉下来把她给砸死了。陈木升上头有人,胡乱开了张死亡证明,葬在了坟坡上…
师父听完,沉思了片刻,说:“那不是迷药,应该是一种邪术。”
“邪术?”
“那帮人贩子现在何处,你知不知道?”
陈木升说他也不知道,人是他们派车送来的,事后就没了联系。
师父说:“那你仔细想一想,他们身上还有没有哪些不寻常的地方?”
“不寻常的地方…”陈木升一拍秃顶,“对了,那辆喜车,当时我去接亲的时候,车门一开,我闻到一股怪味,就像,就像…”
“像什么?”师父问。
“死老鼠!”
师父抬眼向天,默立片刻说:“带我去你家里看看吧。”
来到院里,师父冷电一般的目光,四下里扫视着。
“大师,真的有阴气吗?”陈木升惴惴的问。
师父皱了皱眉,说:“不只有,而且很重,只是,一般人感觉不到。我常年和墓地打交道,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阴宅之气。”
“什么是阴宅?”
“亏你还是个族长,连阴宅都不知道。”我白了他一眼,“就是死人住的地方!”
陈木升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阴宅就是坟墓。
师父径直朝陈阿兴那间屋子走去,我已经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了他。
来到屋里,师父看了看那张遗像,又看了看对面的窗口,冷冷的对陈木升说:“你把遗像摆在这里,正对着堂屋门口,是想让死者地下不宁呢,还是想让他把你们勾去地府?”
师父说,家中如是长者亡故,遗像可以摆在堂屋正中的案台上对着门口,也可另设一间灵堂。如果死的是儿孙辈,那么,遗像必须供在偏房里,切不可正对堂屋,否则,死者思念长辈,鬼魂难安,于户主不利。
陈木升听后,脸色发青,“那,我家里闹鬼,便和这遗像有关?”
师父摆了摆手,“没这么简单,你家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那这张遗像,还要不要另换地方?”
“不用了,都已经摆了这么久了。”
师父摇了摇头,走出了屋子,他把手抄在背后,围着陈木升家的院子踱步而行,面色凝重。陈木升悄然跟在后头,不敢发出一声。
转了两圈,师父停下来,目光湛然的看着陈木升说:“屋子里的阴气比院子里的要弱,很显然,那‘东西’就躲藏在院子里。”说着,师父抬起头看向那几棵老树,只见树身粗壮,亭亭而盖,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浓密的枝叶,在凉风中习习舞动。
“在树上?”陈木升腿肚子都在发抖。
师父摇了摇头,说:“不好说,现在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推断,那‘东西’在你家里不是一两天了,之前被什么东西镇着,不敢出来。”
“被什么镇着?”
师父朝正屋的门一指,“镜子,门上原来那只镜子,不只镇住了院子里的东西,还镇住了你大儿子的亡魂,不然,你家里早就出事了。”
陈木升两眼发直,“那再装一块行不行?”
师父摇头叹道:“普通镜子没用的,这样吧,现在白天,那东西不会出来,我晚上再来。”
陈木升回过神,硬要留我们吃饭,师父只是不肯。
我撇了撇嘴,说:“还是算了吧,吃了你家的东西,说不定把我们扔去江里喂鱼…”
从陈木升家里出来,已是正午。
“师父,你待人还是那么宽厚。”
师父笑了笑说:“冷儿不只长大了,连脾气也见长了,动不动就要跟人撸袖子。”
我嘿嘿一笑,理了理头发。
师父略显责备的说:“这脾气不好,要改一改,出门行走,冲动容易坏事。”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中午带师父去哪里吃饭呢?
刚来到住处,就看见晨星站在门口。
“哟,等我呢?”
晨星白了我一眼,冲师父笑了笑,说:“我那天在市里买了一只电磁炉,今天一早,去市场买了肉和菜,师父和阿冷去我那里吃火锅吧。”
师父欲待推辞,我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师父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
晨星捂着嘴,坏笑着对我挤了挤眼睛,我冲她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晨星手艺不错,吃的我赞不绝口。吃完饭,我们又一次去了村东的破庙,陈树良竟然还没有回来。问附近的邻居,都说不知他去了哪里。
“师父,你说那陈树良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师父摇头不答,沉思片刻,对晨星说:“去你家老宅里看看吧。”
天色阴沉了下来,看样子又要下雨,临江村里似乎有一种不安的气氛,那些趴在地上的狗,不时警觉的抬起头,对着天空叫几声。
晨星说,这几天村里十分平静,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远远望见那处宅院,师父突然一怔,“你曾祖父为什么把宅子建在那里?”
晨星说:“听我父亲说,曾祖父觉得那里安静,而且他是北方人,不习惯村里的风俗,所以单独把宅子建在了山脚下。”
师父呆呆的望着那处宅院,说:“不对,我感觉不是这个原因。”
天色愈加阴沉了,远远的传来一声闷雷,滚滚而过。
我早已把那只麻将桌的事情告诉了师父,所以,一进门,他就央我们带他去了别院的破屋。
“师父,就是这张桌子。”
师父走上前,细细的考量那只桌子,不时敲一敲桌面,发出‘嗵嗵’的声音,也不知是什么木料做的。
“桌子没问题。”师父说。
我挠了挠头皮,心里想,看来,那个梦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只是,这座宅院有些奇怪…”师父想了想,说:“晨星,你家楼顶可以上人吗?”
“可以,只是,那只梯子不知道还结不结实。”
“走,我们去楼顶。”
我们来到前院,上了二楼,跟着晨星走进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的顶部,有一个通往楼顶的天窗,下面架着一只梯子,晨星一咬牙爬上梯子。
“小心一点。”师父叮嘱道。
那梯子也不知有多少年头了,颤颤巍巍的,‘咯吱吱’响,我站在一旁直吞口水。
爬到顶部,晨星推开天窗盖子,上了楼顶,趴在窗口对我们说:“可以,上来吧。”
师父当先爬了上去,轮到我时,头皮一阵发麻,把心一横,晨星都敢上,我不能太怂。
好容易来到楼顶,左右一看,我顿时懵了。只见,楼脊只有一米多宽,两边都是倾斜的瓦,往下一看,头晕目眩。我恨不得趴在楼脊上,一动也不敢动。
天上翻涌的黑云,仿佛触手可及。屋后的山给人一种离的很近的错觉,好像只一跳就能落在山头上。
师父沿着楼脊来回走了一遭,沉声说:“冷儿,晨星,你们看这座宅子的布局。”
“嗯。”我嘴上答应着,却不敢起来,蹲在那里往下看。
“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没?”
我和晨星互视一眼,相顾摇头。
师父指着分隔两院的那道墙说:“你们看这道墙有什么特别之处。”
墙头上满是嵩草,看起来就像一条长长的绿虫子。至于特别之处…我忽然发现这道墙并不是直的,就像人的脊柱一样,呈现出一种弯曲的弧度。
“这道墙是弯的!”晨星也发现了,她惊讶的说:“我小时候也来过楼顶,怎么没注意过呢?”
师父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当时还小,也没有刻意去留意它。”
晨星不解的问:“这有什么说法吗?”
“当然有,这座宅子,是按照八卦图的布局建的,中间那道墙,便是两极的分隔线。”师父指着那座破屋说:“那里,就是阴极,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阳极。”
我和晨星瞠目结舌,良久无语。
师父继续说道:“看样子,这座宅子之所以建在这里,是用来镇住某种东西的,会是什么呢…”
师父痴然望着远处,临江村一片宁静,偶尔有行人从路上走过,看起来小的就像一根手指头。
愣了一会儿,师父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面对着连绵的群山。
“我知道了!”师父突然在腿上拍了一下,把我和晨星吓了一跳。
师父转过头看着晨星,眼眶微有些发红,缓缓的说:“晨星,你曾祖父之所以把宅院建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图清静,而是他发现有某种东西要从山里出来,危害村民,因此,他用八卦图的布局建了一座宅子,将它镇在了山里!”
二十一 引鬼驱邪(3)
师父说,这种宅院的布局,名叫阴阳宅,一半属阴,一半属阳,阴阳互生,属性相克,镇住了方圆一带的煞气。只是,住在这种宅院里的人,三代运程都不会很好。也就是说,纳兰云空为了镇邪,牺牲了自己祖孙三代的运程…
师父有些激动,他顿了一顿,稳定情绪后说:“晨星,看样子,你曾祖父不仅是一个精通奇门五行的高人,而且,极有侠义胸怀,为保一方平安,宁愿牺牲自己三代的运程。”
晨星咬了咬嘴唇,说:“可是,我父亲并不会奇门五行之类的东西,我祖父也只懂一些皮毛的堪舆之术。”
师父凄然一笑:“那是因为,你曾祖父已经抱定了合祖孙三代之力驻守阴阳宅,恐生变故,所以,没把奇门五行之术传于后人…”
我心里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晨星家道衰落,父母英年早逝,看样子便是命里注定的了。看着晨星单薄的侧影,我心头猛然一痛,倏地,升起一种无尽的怜惜之意。
晨星愣了一会儿,身影一晃,差点从楼脊上摔下去。师父大叫一声,小心!我猛一下子站起来,将她给扶住了。
晨星软软的靠在我身上,早已吓得面无血色。
“谢谢你,阿冷,你又救了我一次。”晨星颤声道。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克服了恐高症,心中一畅,头脑也变的清楚了。
“师父,那阴宅的一半是不是也有阴气?”我问。
师父摇了摇头,说:“没有,和普通宅院没多少区别,这种阴阳宅从下面看是看不出来的。”
我仔细看去,只见宅院很大,中间那道墙也很长,弯曲的弧度并不明显,纵使从高处看,若不纵观全局,亦是难以察觉,从下面更是看不出来了。
“不过,这种宅院,阳极住人,阴极一定要有特殊的结构,才能与阳极相克,阴阳互生,会是什么呢…”师父喃喃自语,不断打量着别院那座旧屋,过了一会儿,颓然的摇了摇头,似乎难以索解。
晨星把胳膊从我手中轻轻挣了出去,低问:“师父,我家里真的…真的是阴阳宅吗?”
师父回过神,看了她一眼,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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