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沅也知道不可能了,从前还没有阮煦,倘或她在姐姐们都出嫁之后还能寻个阴损法子让没人敢来娶她,可是如今父母亲膝下有靠,她想要怎么留在崔氏身边都是不合适的。
崔氏轻叹一声说:“总之母亲还是会多去打听打听的,若是不行……”
顾蘩秋不比楚遥,如今是宋夫人上|门来,显然是势在必得的,崔氏再怎么打听,也是不敢直接拒绝宋夫人的。
阮清沅也不是矫情,顾蘩秋要娶她。对她而言岂不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事情,她心里只是存个疑问,他为什么要娶她呢,他什么都不缺,甚至不缺她这点预见未来的能力,他还要娶她干什么?
不弄清楚这点,她总觉得心里存了个疙瘩般难受。
还有一点即是,顾蘩秋日后的生活注定不会平静,等皇上驾崩,然后康王即位。鞑靼之乱暴发。皇位易主,这一切事情,顾蘩秋都不能置身事外,她只是没有信心。能够作为他的妻子。并肩站在他身旁。陪他应付这一切。
说白了,她只是害怕而已。
崔氏见她一脸忧愁,轻轻叹口气说:“如今家里的事几乎也都平了。我总想着带上你和你六姐姐去烧香还愿一次,来京城那么久,还没有去过潭拓寺,不如我们便去个一两日,你也当散散心吧。”
阮清沅点点头,“也好。”
崔氏走后,阮清漪倒是气冲冲地过来找她了。
如今阮清漓和阮清涟相继出嫁,阮清漪也早搬来朝阳馆与阮清沅同住。
阮清漪平素为人还算有分寸,即便此时再气不过,脸色也只是比往常更难看些。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如今她们姐妹之间,也算是彻底没了好声气。
阮清漪冷冷道:“是来恭喜妹妹得到好姻缘的。”
阮清沅笑笑,“什么时候你也学了二姐姐那套,一提到亲事就夹枪带棍的。”
“你!”阮清漪一双水眸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六姐姐,万姨娘不在了,如果我是你,更不会像如今这么行事,难道你以为有了煦哥儿就会有什么不同么?”
阮清漪的确被她说中了心思。
“等煦哥儿长大还有多少年需要我给数么,在此之前,你还不明白你该如何么?”
她到底不是阮清霜之流,没有个杨氏替她撑腰。阮清漪恨恨地咬了咬牙,“七妹妹,我不过是来道贺的,你何必……”
道贺?
“我可不知道我定了什么亲,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六姐姐休要胡说污我清名。”
阮清漪更觉得从她嘴里问不出来什么。
她想起听说的传闻,平阳公主要给江篱挑二房一事,看阮清沅如今的样子,莫非当真她是中意江篱的?毕竟江篱年少才高,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可是她转念一想,她们的婚事都捏在崔氏手里,阮清沅还没那个本事左右父母之命。
“六姐姐与其在我这里浪费功夫,不如去母亲那里多为她分担些家事。”阮清沅直接对她道。
“送客。”阮清沅懒得与她废话,直接叫合欢送了她出门。
******
崔氏带着两个女儿去潭拓寺。
潭拓寺是一座百年古刹,位于潭柘山麓。寺院坐北朝南,背倚宝珠峰。周围还有许多由潭柘寺所管辖的森林和山场,因此给人一种隐于深山之感。因寺后有龙潭,山上有柘树,故民间一直称为“潭柘寺”。
去潭拓寺上香礼佛的女眷走古香道皆赶不及一日之内来回,因此多会住个两三日,适逢法会刚毕,如今寺里人不多,也显得十分清净。
知客师父领了她们到女眷厢房小憩,阮清漪和阮清沅一路上与对方也没有话好说,各自也不是没有上过香,洗漱过后便回房歇息了。
阮清沅经过一路颠簸,身上只觉得格外疲惫,匆匆服了碗清粥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如今总算有了个还不错的结局,自己前世没做和没来得及做的事也在一点点弥补,她突然有一种身上的重担终于在一点点减轻,自己也终于能休息一下的感觉。
隔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伴随着小沙弥竹帚扫落叶的沙沙声,阮清沅就了醒过来。
山间的清晨有一种格外舒适的惬意,整个庙宇都还未开始升起炊烟,罩在一层日夜交替的淡色薄雾中。她批衣而起,忘忧听见响动,连忙起身。
“你睡吧,我去走走。”
忘忧却还是收拾好了衣服陪她出去。
寺院东路有一个前朝皇帝的行宫院,院中幽静雅致,碧瓦朱栏,流泉淙淙,修竹丛生,颇有些江南园林的意境。院内还有流杯亭一座,名猗轩亭。
饶过猗轩亭,前面有一株两人合抱粗的银杏树,树冠亭亭,遗世独立。
忘忧轻道:“姑娘,果真是百年古刹,一花一叶,仿佛都有佛性一般。”
她声音轻柔,仿佛似惊了晨间静谧。
等阮清沅饶到树向阳面时,才发现这里原来摆了一对石几,此刻正有一人端坐着烹茶,十指秀雅,姿态如行云流水。
阮清沅想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再见到他,竟也不觉得意外了。
顾蘩秋轻抬起头,笑道:“阮姑娘也想饮一杯清茶么?”
(。)
第二百零八章 心意()
阮清沅从善如流,在他身旁坐下,忘忧也十分忐忑地站到了几步之外。
阮清沅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问他,可是却又无从问起。
顾蘩秋细白的手指拈过一只茶盅放在她面前。
“多谢世子。”她细声说。
“倒是每隔一阵子不见,你就生疏了。”他轻声笑道。
阮清沅轻轻啜了一口面前的清茶,问道:“世子也起得这般早吗?”
“我早已习惯了。”
“也是前来礼佛的?”
他说着:“我也是俗人,恐怕佛祖并不乐见我常来叨扰。”
“那么……您有烦心事?”
他反而笑意盈盈地回望她,“大概吧。”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知道的。
蓦然间,阮清沅才反应过来,他难道……在为来阮府提亲一事烦心?
她觉得脸上一阵烧,清了清嗓子道:
“我家里这阵子的事,相信您也听说了,多亏您的帮助,我在这里谢谢您了。”说罢起身,朝他肃穆地行了个礼。
早就想道谢的,有些事,该说的还是得说。
“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这怎么会……”
“你不用谢我,”顾蘩秋淡淡地表示:“其实不用我帮忙,你们也未必解决不了。”
他指的是楚遥。
“不是的……”阮清沅说:“谢您的事不止是您在我们分家一事中出的力,还有……纪衡远纪大人特地来提醒我父亲一事……”
顾蘩秋眉间一动。
“若不是纪大人。我父亲也不可能同我四姐姐和姐夫商议,这事儿如今也没这么顺利,我姐夫好歹如今能帮着在官场斡旋。”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问她。
纪衡远与他,可说是毫无交集之人。
阮清沅其实一直在猜,早在几年前她偶遇纪衡远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纪衡远进京却不考试,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不得而知,总不会有哪个才高八斗又的举子这样无所顾忌地浪费自己的年华和钱财。
当日纪衡远在琉璃厂卖画,如此高价。铺子掌柜也曾说过。只有固定几位熟客会来买。
那么,极有可能他背后是有人在资助他的。
而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从前世经验看来,纪衡远这人的存在。似乎一直在用来调停着朝堂关系。后来顾蘩秋掌权。傅有怀等人早已无法与他抗衡,却只有这个纪衡远偶尔还能冒出头来,他又是许译山的东床快婿。在新旧势力里自有一种融洽。
她不能说这个人就一定是顾蘩秋安排的,特地为自己安插一股反对势力来缓解皇上对自己的猜疑,真是这样的话,顾蘩秋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但是她猜测,顾蘩秋与纪衡远,必然是有联系的,或许他提拔过纪衡远,或许曾经纪衡远也是为他所用,只是后来闹翻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这两个人,并不是毫无联系。
而现在他的反应,显然证实了她的猜测。
阮清沅目瞪口呆的,她正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时候,顾蘩秋却云淡风轻的,好像她只是猜中了“康王会登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他总是这样的,她从来不能在他脸上看到意外或惊奇的表情。
顾蘩秋却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你仿佛看上去比我还惊讶。”
“这……您……”阮清沅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我的秘密都不算什么秘密,你要猜或者是要问,都随你。”他说这话的语气,竟带了两分……
宠溺。
阮清沅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忙连连摆手,“其实我也没想知道您什么事的。”
顾蘩秋笑笑,“纪衡远的事情,你若有兴趣,我以后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以后……
阮清沅又尴尬地不知所措了。他却依旧很怡然自得。
“谢也谢完了,想问的以后还能问,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
他的声音依旧如三月春风般和煦,听在阮清沅耳朵里却觉得仿佛浑身被炽热的骄阳烤着。
“我们……您到底是为什么……”
“你嫌弃我么?”
“当然不会!”阮清沅立刻否认,“我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顾蘩秋会看上她这样的事,前后两辈子她也没有想过,她甚至也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比肩站在他身边。
或许也是瑶湘郡主那样的人?反正总不会是她的。
上辈子她如此狼狈,而这辈子呢,她陷在后宅争斗之中,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她害了与自己还未结仇的瞿竞溪,毁了阮清霜原本的亲事,甚至无端累了万姨娘一条性命。
她是个很自私的人,她一直都很自私,甚至当时想提点顾蘩秋他有杀身之祸,也是想利用他日后的权势保全自家。
这样的自己,配不上他,她觉得甚至配不上任何人。
本来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希望保存好一个完整的家,让母亲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
“你在害怕。”
顾蘩秋的身边近在她耳边。
阮清沅听到他轻轻叹气,“有的时候,我总觉得,你背负地太多了,明明自己才这点年纪……”
她只觉得有一种湿意漫上眼眶,是啊,她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上辈子,她不快乐了几十年,如今的她,又怎么能轻轻松松地过好日子呢?
“你不用觉得嫁给我会有多少麻烦,因为想必你也知道,对我来说,世界上还没有什么麻烦的事情。”
多狂傲的一句话,可是他的语气又如此温柔……
是啊,她甚至没有机会和他并肩作战,他总是能解决好一切,完美地无可挑剔。
他是顾蘩秋啊。
阮清沅抬起脸,望进他如三月春水般的眼眸里,那双眼荡漾着洋洋的暖意,看着她的神情就像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她何曾想过,日后那个手握重权杀伐决断的定北侯,也有这样的眼神。
是啊,他这么厉害,她怕什么呢,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我……并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女子……”
他虚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仿佛在掩盖笑意,“我也并不需要性子好的妻子。”
他比父亲更宽容,比兄长更温和,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她的不完美,她的小心机,甚至她的自私自利……
(。)
第二百零九章 敲定()
那么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阮清沅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如果您不怕我拖累的话……”她又红着脸低下头。
不出意外,他回复她:“如果你有本事拖累的话。”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再纠结的了。
天光已经大亮,阮清沅不得不走了。
他还是站在树下,身姿秀逸,远远地,她还能看见。
这样一个自己敬畏的、尊崇的、佩服的人……
她真的可以吗?
忘忧看着她发呆,悄声说,“姑娘,您的脸色可比前几日好多了。”
阮清沅很羞窘,掐了她一把,骂道:“贼丫头!”
用过早饭后,崔氏便带了阮清漪和阮清沅两姐妹进香聆听佛法。
当崔氏得知定北侯世子也在寺里的时候,不由也吃了一惊。
她忙去看阮清沅的脸色,以为她听到这事儿会十分尴尬。
毕竟崔氏一直认为,阮清沅心里十分不愿,哪里知道她此时的心境变化。
阮清漪一直想逮着机会狠狠地奚落一下阮清沅,听说顾蘩秋不仅丧偶,多年来更是不近女色,身边只有一二清秀的小厮护卫陪伴,多半是京城所传有龙阳之好的。
身世好又如何,嫁过去还不是守活寡!
谁知道阮清沅每每都不接她的话头,她又不是个穷追猛打的性子,只好一直憋着。
直到隔天一行人准备离开潭拓寺回京了。恰好在门口遇到了顾蘩秋的车架。
原本以他的身份,根本无需给崔氏行礼的。
谁知道人家却整好衣衫,亲自下车,执后辈子侄之礼,崔氏更是受宠若惊,忙道不敢。
府里但凡有点眼色的下人,都知道堂堂定北侯世子,这般作为是为了谁。
看来这桩婚事,多半真能成了,人家世子心里。恐怕也是有七姑娘的。
阮清漪看见了更是心里直泛委屈。酸意涌到眼眶里,更是苦涩难言。
顾蘩秋虽不如江篱生得风华无限,如珠如玉,却挺拔潇洒。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气度。这种气度。不是少年人能有的,是阅尽千帆后的温文隽永。
定北侯世子不常在京城露脸,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原来却是这般人物。此等风姿,京中还有几人呢?
阮清漪满肚子的酸话都吐不出来了,只能留在自己肚子里一点点发酵。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好龙阳之人呢,他对阮清沅如此看重啊……
回府后,阮清沅的亲事自然而然地定下来了。
分家过后还敢给三房看脸色的亲眷老仆,如今也都想着法儿来讨好他们。
毕竟这是未来定北侯夫人的娘家啊,哪怕顾蘩秋只是庸庸碌碌地做个没建树的世子,定北侯累累的军功,与皇家的交情,也足够人家风光几辈子了。
京中豪门,除却江家,也没有哪桩亲事是能胜过他们的。
说到江家,原先平阳公主自作主张地想为江篱讨二房,江篱知道母亲的心思后倒是不敢闹,他是知道他这个公主娘的性子的,更怕阮清沅落到她手里,牵扯出当年法华寺的事情来,因此寻了个借口便南下替父亲办事去了,想以此断了平阳公主的念头。
他不表态,宫里因着皇上病中,瑶湘郡主的婚事又只能再搁,平阳公主倒也不急,只等听到定北侯府有意聘阮清沅为妻时,她才意识到这个丫头的确不凡。
定北侯府与江家也是有亲的,现任定北侯夫人是如今徐国公的小姑母,平阳公主知道,她这个做继母的,如何管得上顾蘩秋,想娶谁自然是顾蘩秋自己的主意。
刘公公是知道始末的,便说阮家还有一个庶女未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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