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明竟不知她会提议这样的事,又惊又喜:“姑娘,这、这……真是太感谢姑娘了。”
看张若明就要行大礼,阮清沅忙制止他:“这事寻常人家也都有的,张掌柜与我们是雇佣关系,您有麻烦,我们能帮的自然会帮,您千万不要对我行如此大礼。”
这样宽和有礼的态度。
张若明心里对这小姑娘立刻刮目相看起来,早前还觉得东家让这么小的女儿出来看铺子太过轻蔑,现在却发觉,这姑娘小小年纪,处事却比许多管事都来得老道。
谈完了私事,阮清沅才终于拿起账本来看。
她看了一会儿,一页一页翻过去,显得津津有味的。
张若明心里就断定,这姑娘定然是看不懂的,想来她小小年纪,能学到的东西也都有限。而他记账向来没什么问题,更不可能做假账,便是寻常来查账的管事,瞧一眼收过数目就是了,她这么看,显然是没什么经验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看账()
阮清沅轻轻地放下账本。
“张掌柜的账做的很漂亮,日清簿上每日的往来都很清楚,只是……”
张若明在等她说下去。
“这‘三脚账’大约还能分得细些……不知道张掌柜可听说过,许多大铺子常把流水账细分为‘货清簿’、‘银清簿’和‘往来簿’。货清簿自然是记录商品的购进与贩卖,银清簿用于金银收付事项,而往来簿则登记往来汇兑事项。这样一来,每月每年总清账的时候,分门别类,一目了然的,来年更加能清楚地比较收益盈损,我觉得十分妥当。张掌柜觉得呢?”
张若明微微张着嘴,这姑娘几句话一说,竟是此中高手。不仅知道三脚账,还能这样和他侃侃而谈改进账面的问题。
听她话中意思,莫非以后她要时时自己亲自来管账?
阮清沅以为她没有说明白:
“张掌柜见谅,我并不是觉得你做得不好。只是我们铺子如今刚刚开张,自然账面简单,只是等日后事多人多了,怕是不好打理,我提了这个想法,也是觉得你我|日后都能省力些。虽说如今多费些功夫,可是以后却能省很多事,况且我母亲十分仰仗张掌柜,未必日后就这一间铺子。”
张若明听到这里,立马伏低身子,说着:“不敢不敢……”
阮清沅笑笑:“我这样做,同时为的也是另一桩事。往后来的客人,若是遇上大宗儿的。怕是越来越多会用宝钞,或是银楼和票号里的凭据或兑票来买东西,首先便是这宝钞折旧的问题,我们若去宝钞提举司换新钞,需得缴纳工本费用不说,就是各银楼、票号自己的规矩,就让人不胜其烦。”
“我知道一般这样的生意,许多铺子便不接了,只是我觉得,等客人上|门再推拒。我们反倒不如预先准备好。价钱上与他们谈妥,账面上也不会出现做不齐的问题。”
这样一来,将账目细分就是很有必要的。
京城的铺子都不便宜,崔氏用全部的积蓄。再三考量才盘了这间门面颇具规模的永兴绸缎铺。地段也很好。那么自己必然要让它达到最大的出息。
阮清沅看张若明瞠目结舌的。怕他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张掌柜,这也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恐怕是我想得太远,让您见笑了。”
张若明忙摆手:“姑娘高瞻远瞩,实在是有大见识的,是小人我今日受教了。”
“我哪里算有见识,这铺子的事情,还是一并都托付给您了。”
张若明严肃地拱手失礼,再不敢以看晚辈的眼光来看阮清沅:“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依照您的吩咐,把账面重新做出来,送到府上给您过目。”
阮清沅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外头的蓝田:“这是我的小厮,以后我会派他来取账本。张掌柜……我虽涉世不深,却也知道一些寻常的人情往来。”
她顿了顿,“若是经过府里的执事人,您必定少不得要贴好处,我并非见不得下头人这些做法,谁人家里没有几张吃饭的嘴呢?”
张若明骇然,她这是在告诫自己么。
阮清沅放柔语调:“铺子里的收益,除了事先家母与您说定的一成收益,伙计们和您家里的衣料,皆可报在账上,这些东西,都由我们做东家的来出。”
“姑娘……这……”阮家答应他的待遇已十分优厚,还要这样占主家的便宜,他觉得实在不妥了。
阮清沅笑笑,“这些都是小宗儿,张掌柜和各位伙计都是店里的门面,寻常接待客人,出去应酬,都是必然的,这些布料费不了几个钱。只是我,不喜欢那些无功不受禄的人而已。”
言下之意,他们都是“自己人”,可以来占铺子的便宜,但是阮府别的什么管事啊妈妈的,一个都不用去搭理。
张若明立刻明白了,“姑娘的吩咐,在下明白了。”
阮清沅点点头,站起来身:“那便有劳张掌柜,日后还请您多多劳心劳力了。”
“姑娘说得哪里话,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张若明恭敬地把阮清沅送上了马车,这才松了一口气。
阮清沅一个小姑娘,都这么有见识,当家主母该多有能耐。
张若明顿时对崔氏有了几分敬仰之情,他深知:主家虽然宽厚,却十分厉害,自己倒很庆幸,也许不仅能养家糊口,还能在这一展拳脚,一想起来,他便觉得身上来了劲头。
回去的时候要路过正阳门前。
合欢在车里说着:“姑娘,前头就是六必居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显出一股子馋劲来。阮熏曾给清沅捎带进府一些六必居的酱菜,的确味美|香甜,是最合适不过的佐粥之物。
忘忧拧了合欢一把,“还不乖乖坐好。”合欢只能委屈地重新坐好。
清沅看着她俩,摇摇头,朗声对外头道:“到前头六必居停一停。”合欢顿时一脸喜悦地看过来,清沅道:“母亲从南京过来,还没尝过呢,带些回去给她试试吧。”
蓝田拿着钱袋去买酱菜,合欢自告奋勇地非要跟着去挑。因为上回就数她吃得最多。
阮清沅便和忘忧下来透透气。
“姑娘,您太惯着她了。”忘忧向她抱怨。
“这傻丫头没心没肺的,就让她这么着过两年吧,等你们都嫁人了,到时候可没这心思了。”
“姑娘,”忘忧笑她:“说得像您嫁过一样。”
清沅笑笑。
“呀!那是顾护卫!”忘忧突然对她道。
清沅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了顾彦,他正骑着马,也看见了她们。
“竟这么巧,难道顾世子也喜欢吃酱菜?”忘忧咕哝着。
顾彦下马来向她们见礼。
“顾护卫也来买酱菜吗?”忘忧问他。
顾彦点点头,有些无奈。
能差得动他的,就只有顾蘩秋了。看来他果然也很喜欢吃酱菜,恐怕还是心血来|潮。
可是看顾彦的样子,他又似乎很不情愿。
顾彦似乎很有抱怨的想法,便对她们抱怨了一句:“还不是尹天胜那小子!”
山西大诚号的少东家?阮清沅想起来了,他竟还在顾蘩秋身边。
顾彦自觉失言,向她们抱了抱拳,就转身进去了。
忘忧提起那尹天胜就来气,立刻低声咒骂了两句。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告诫()
蓝田和合欢提着酱菜欢欢喜喜地回来,合欢嘴里还说着:“姑娘,你来闻闻,可香了!”
忘忧又瞪她:“还不老实。”
她吐吐舌头,这才乖乖坐好。
马车走了没几步就渐渐慢下来,可以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
“这是怎么了?”阮清沅吩咐蓝田去看看。
蓝田很快回来回话:
“姑娘,今儿街上多了些衙门里的人,我听着大概是勒令街边的摊贩们提早打烊……有几个不肯的,闹腾了几句。前头岔路口已经支起栅栏来了,着实奇怪,许是今日要提早敲暮鼓,行宵禁了……姑娘请暂且等等,前头人散开些我们就能走了。”
忘忧诧异:“今儿是什么日子?为何要这么早闭市?”
阮清沅蹙眉,“前头是哪条街?”
忘忧回她:“是西江米巷。”
西江米巷!
阮清沅突然想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快!快回头!掉头往六必居去……”
众人都愣住了,外头的蓝田不敢多问,立刻和车夫赶着马车回头。车里两个丫头也面面相觑。
“姑、姑娘,您有什么忘了买?”
合欢小心翼翼地问她,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这么急吧?
阮清沅的脸色明显不是忘买酱菜了,忘忧十分聪慧,她立刻想到了,自家姑娘大概是想到了顾护卫。
幸好没走开多远,因着现在路上不好走。他们很快就看见了顾彦。
顾彦正提着酱菜,听见有人唤他。
“顾护卫,”阮清沅掀开车帘,用一种极严肃认真的神色对他道:“请带我去见二爷,立刻。”
顾彦不明所以,可是这个阮家姑娘,不仅和他家主子有两分这个不解之缘的味道在里面,还邪乎地很,连二爷不都说她,什么来着。能掐会算?
顾彦挠挠头。“这个……阮姑娘,您有什么事要和我们二爷说?”
“你带我去见他,尽快,这件事十分重要。不能再耽误了。”她的语气中的着急意味更浓。
她说得这么郑重。连顾彦都不得不严肃起来:
“阮姑娘。请跟我来。”
车里的忘忧忧心忡忡地盯着清沅,合欢则是一头雾水的,眼神直在两人身上打转。心里好奇极了,这个二爷,到底是谁啊?
顾蘩秋正打算从离西江米巷不远的茶楼里出来。
这个顾彦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顾彦提着酱菜过来给他告罪了。后头还有一辆轻便的小马车。
他十分疑惑地去看这个总是动不动就忘了本分的下属。顾彦嘿嘿地笑了:
“二爷,适才遇上了阮家姑娘……就是咱们在山西时那个……她非要过来见您,说是有话和您说,这么郑重,卑职便想着……”
顾蘩秋轻轻一叹:“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和我有什么话说?她就是忘了身份,你也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阮清沅就由忘忧扶着过来了。
顾蘩秋此刻身边还有几个护卫,他侧头吩咐:“你们都站远些。”
他身边就只留下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和顾彦。
两人站到他身后三步远,那少年不客气地嘲讽顾彦:“你还挺想给二爷做媒的嘛。”
顾彦不客气地瞪了尹天胜一眼:“没大没小!拿好了!”说罢把酱菜往他怀里一塞。
尹天胜翻了个白眼,便把注意力投到了顾蘩秋身上,仔仔细细地盯着。
顾彦在旁边一乐,一拍他脑门,“你下次这种眼神盯着爷,可别让他瞧见了!可真够肉麻的。”
尹天胜如今对顾蘩秋,可以说是从当初的不服气、闹别扭,到了如今谁都无法超越的尊崇,他不理顾彦的调侃,嘴里只轻轻骂了两句。
“阮姑娘。”顾蘩秋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指顾从容:“别来无恙。”
阮清沅却没有空再和她闲扯,帷帽下的秀眉拧地紧紧的。
“二爷,我们里面谈吧。”
虽然从山西回来了,她的称呼却一直没变。
顾蘩秋淡淡地笑,停顿了一会儿:
“似乎,不太妥当。阮姑娘,你还是快些回府吧。”
不要再笑了!
他以为她想过来吗?他知道不知道,他今日会遭大祸啊,而他一个人的生死祸福,可是能够影响太子派系实力根本的!
阮清沅毫不退让,反而朝他更走近了一步:“请里面谈吧。”
顾彦在后面暗暗喝彩,这个阮姑娘,真够可以啊!哪家闺秀敢对他家主子这样。
顾蘩秋尴尬地抬起手,虚握成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他应该还算……是他的长辈吧?她似乎总会忘了这一点。
从前明明还很怕自己,现在却敢这样咄咄逼人?不知道哪个才是她的本性。
“既然如此,请吧。”
阮清沅沉着脸走进去,也不坐下,示意忘忧和合欢:“你们等在外面。”
“姑娘!”两人惊叫。
再怎么大胆,她们也不敢放任阮清沅和一个男人单独共处一室啊。
阮清沅不理她们,顾蘩秋身边还是站着顾彦,她知道,这是必然的。
合上槅扇,她回转神来,顾蘩秋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开口。眼眸里面隐约还能见到一丝笑意。
仿佛她的行为是多么幼稚一般!
阮清沅不计较这些,也不坐下,开门见山地说:
“二爷,是不是打算走西江米巷这条路回府?”
顾蘩秋反问她:“不然呢?”
阮清沅深吸一口气:“二爷,我劝您不要走那条路!或者说……不止是那条路。”她后来这句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旁边的顾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这就是那件很重要、不得不立刻来见顾蘩秋的要事?
他开始怀疑这个阮姑娘不是特立独行,而是不太正常了。
顾蘩秋却平静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阮清沅是临时做出这个决定的,她没有合适的说辞来自圆其说。
“因为、因为……因为我知道您今日会遭大劫!”
这样的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害臊,谁会信呢?
可是她难道能告诉顾蘩秋,她知道,她知道他今日会在西江米巷遇刺吗?
简直是不可理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刺杀()
“您不能走西江米巷那条街……因为、因为……因为我知道您今日会遭大劫!”
阮清沅一脸认真,目光炯炯地这么说着。
顾蘩秋像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看着她。
阮清沅更加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臊地厉害。
“这是……真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总之,他不能去西江米巷。
顾蘩秋不被刺杀,他就不会因此身受重伤,难以痊愈,更不会因此只能搬去汤泉养伤,太子也许就不会这么快孤立无援,而阮家……也许也不会这么快遭受灭顶之灾……
她只觉得心绪不宁,而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清楚了。
顾蘩秋看着她素白纤细的手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帕子。
“阮姑娘会摸骨相面?还是精通五行术数,周易占卦?”
阮清沅摇摇头。
顾蘩秋笑了,“既然阮姑娘都不会,何以如此言之凿凿?”
他的眼神突然凛冽了两分。
“你到底……凭借什么做出这样的推断?”
她一个小姑娘,甚至他也能看出来,并不算聪明,她不可能有十分厉害的远见和卓识,就算有,她怎么可能连西江米巷有行刺一事都能猜到?
他早就在山西时就这么怀疑她了。
阮清沅突然仰起头来。
他很高,她不得不逼自己直直地望进他的眼中。
“顾世子,不管您相信不相信。我说的的确属实。世上总有许多事情,是说不出个理由来的,我可以告诉您,我不是故意来此糊弄您,也不是神智不清楚。我的确知道一些事,却不能告诉您我为何会知道。”
顾蘩秋听她如此义正言辞地说这番话,表情反倒放柔了些,唇角带着笑意:
“依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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