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显得不是很放心。
“嗯?”
夫妻多年,哪怕最近两年少有团聚,但是对与董酉姑,郑成功还是知道的。他的这个原配正妻,是个最典型的大家闺秀,士人家庭教养出来的女子,读书知礼,对于丈夫更是百依百顺,相夫教子那是没得挑的。早前两年,郑成功在南澳、在漳州、在泉州乃至是在潮州血战,董酉姑便在安平镇的老家代他奉养祖母黄老夫人,抚养郑经,甚是用心,一个贤内助是少不了的,此刻却出言反对于公务,肯定是有缘由的。
果不其然,随着董酉姑将她在南澳岛上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给郑成功,那些有别于旁处的变化,倒还其次,但是于董酉姑看来,陈凯和郑成功的堂妹之间或许有些朦朦胧胧的情愫在其间,倒是引起了郑成功的兴趣来。
“竟成和缘缘?”
这事情,倒是把郑成功听了个一愣,但是仔细回忆一番二人之间有可能存在的交集,却反倒是撇过了一丝笑意:“这事情,有些意思。”
没想到,郑成功会是这么个反应,董酉姑心中焦急,便开始解释起了她的那些想法。但是说来说去,也无非是现在让陈凯去揭阳,甚至是来见郑成功,万一陈凯突发奇想要向郑鸿逵求亲的话,郑成功反倒会有些被动之类的理由。
“夫君,缘缘是好,可她终究是四叔的掌上明珠!”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郑成功岂能不明白其人的言下之意:“娘子,你不是怕竟成配不上缘缘,因为你知道以着竟成的才华,于现在这样的世道,哪怕是郡主娘娘也未尝配不得,甚至那些做着自立为帝的春秋大梦的凤子龙孙们怕是连所谓的公主娘娘也是舍得的。说白了,你是在害怕他娶了缘缘,就不会再为我所用了,是吧?”
“嗯,妾身就是这个意思。”
郑鸿逵是郑成功的四叔不假,这些年郑鸿逵对郑成功也多有照顾也不假,甚至郑鸿逵如今的实力也早已被郑成功所反超更是不假,但是说到底,郑鸿逵不同于石井郑氏家族中的其他叔伯兄弟,早前便是郑氏集团于郑芝龙一下的二号人物,如今依旧是独领一军,麾下于揭阳和金门两地也有六七千的虎贲和数百条战船,实力不容小觑。如果陈凯真的娶了郑鸿逵的女儿,那么只会与岳家更为亲近,臂助一旦改换门庭,此消彼长,于郑成功就显得很是不利了。
这份心思,郑成功自是能够理解,也很为董酉姑能够为他设想到这个份上而感动。奈何,有些事情其实他早就看得清楚,想得明白了,却并非是一个深闺妇人的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得了的了。
“这个,娘子可以放心,四叔老于世故,也久经战阵,但他用不得竟成这样的国士,竟成也不会服得了他!”
第一百零七章 数学(上)()
“怕的就是四叔镇不住他,那样才可怕呢。”
胸中如此想来,董酉姑却也知道,她的这个夫君,若论才智绝对是这天下少有的人物,这些东西即便她不说也未必不能想得明白。
“但愿如夫君所言的那般吧,可是缘缘毕竟还小,这事情,咱们还是不好多言的吧。”
面对着这份自信,她也不免有些心荡神迷之感。此间试探性的问道,郑成功想了想,作出了肯定的回答:“还有大半年就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已经不小了,但是这事情,还是要看竟成的心思,为夫也不好乱点鸳鸯谱的。”
有些事情,无非是三言两语之间就可以定下来。更何况,这等事情,就现在的局势而言,也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自也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
休整数日,郑成功便启程前往揭阳,与此同时,书信于韩江顺流而下,很快就送达到了陈凯的手中,这与陈凯自是不谋而合,干脆便启程出发,并且在潮州府城转乘马车,奔着揭阳县城而去。
早在郑成功抵达前,郑鸿逵的小女儿便已经先期抵达了此处,来与她的父亲团聚。比之去岁,自家的女儿又长高了一些,出落得越来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郑鸿逵自是欣喜不已。团聚的喜悦冲淡了早前的那些许阴霾,但是随着郑成功在随后抵达,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也陡然压抑了几分。
这里面的心结,说来也是郑鸿逵的不是。前段时间,郑成功扫荡潮州西南部,先期便攻下了达濠埔,铲除掉了达濠埔土豪张礼的势力。但由于张礼是在两寨被破下选择了投降,郑成功也没有难为他和他的家人,只为留下个宽厚的名声给其他潮州土豪看。
原本这事情也就这样了,郑成功率军继续扫荡西南部各县,可是就在这时候,郑鸿逵在派人向郑成功道贺的同时,也提出了让郑成功送张礼去见他的事情。
早前郑鸿逵夺取揭阳县的过程中,与张礼有过矛盾,郑成功原本以为就是他的这个四叔想要气一气张礼,发泄一下也就算了,不疑有他,便送了张礼过去。谁知道张礼一到,郑鸿逵就将其人沉了水,还写信给郑成功说是张礼酒醉落水而死。
之所以会如此,乃是争夺揭阳县期间,张礼曾经掠了郑鸿逵的幕僚陈四明的家人,陈四明为报家仇才请杀其人。
这事情,郑成功很快就弄了个清楚,当即便是悔恨不已。并非是爱惜什么张礼的才华,只是因为郑鸿逵这事情办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不光是连他也要瞒着,更重要的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一来,反倒是把他装进去了——世人不会认为是郑鸿逵的手笔,反倒是会认为是郑成功假手于人,试问日后他再招降纳叛,哪个还敢投降?
此事既发,打破了郑成功的既定方略,便是与陈凯提出的宽以待人的总方略也是有违背的。为了此事,郑成功虽然没有出言指责他的叔叔,但是前些天也是气哼哼的就离开了,以至于原本郑鸿逵还希望郑成功相助平定的灰白寨等处,郑成功也没有帮忙。
再见时已是五月初,郑成功早前派了部将护送姑娘过来,却也没有自行赶来,等时隔半个月,郑成功再来时,显然已经是那股子气消了。抵达之后,更是直接就派了施琅率左先锋镇进攻灰白寨,一鼓而下,帮助郑鸿逵极大的震慑了揭阳本地的一些土寇。
“森哥哥还是向着父亲的。”
“哎,吾知道,他是顾着往昔情分的。”
父女二人的窃窃私语,却也总算是安心了不少。起码,于郑鸿逵看来,无论什么,都比不上家族的利益,于郑成功更是有着一份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亲情在。可是问题在于,即便是生身父子,在大是大非面前郑成功也没有因此而改变过初衷,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关系了。所幸现在看来,郑成功也就是当时有些不悦,过几天气消了自然也就过去了。
然而,这边还在庆幸着,刚刚攻陷了灰白寨的郑成功却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又有土寇要归附于他。
“国姓,新亨镇的总兵官蔡元,麾下千余,颇有些战力。末将已说服其人来归,就等着国姓的一纸任命了。”
新亨镇总兵官蔡元,说到底就是新亨镇那边的土豪,新亨镇位于揭阳县西北,其人势力不俗,麾下千余民勇,也颇有些战力,郑鸿逵占据揭阳县城之后受到了大量揭阳本地土寇的牵制,所以才没能如郑成功那般席卷各地,其中就不乏这蔡元的存在。
归附,原本是一件好事,可这一次的问题在于此人却是施琅说服的,甚至据说还是因为施琅攻破了灰白寨,受其赫赫威名的震慑所致,反倒是变成了一个潜在的问题。
“那就让他挑拣五百精锐,任命他为左先锋镇后营副将吧。新亨镇那里,也让他择一个亲信继续镇守。”
“末将遵命。”
施琅喜气洋洋的离开了大帐,郑成功的面上却阴沉了几分。这一年多下来,大力扩军,才没有让施琅所部占据太大的比例来,随后陈凯更是招来了万家兄弟,猛的多了一个镇出来,就进一步的压缩了这支施家军的比例。可是现在倒好,蔡元却显露出了对施琅的敬仰,他也只能顺水推舟的将蔡元划归为施琅的部将。这么一来,原本压缩过的比例就再一次提了上去。
“禀告国姓爷,陈参军到了。”
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陈凯却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对于这个不知道多少次帮他解决过问题、缓解过压力的读书人,郑成功向来都是信任备至的,当即便迎了出去。
“竟成来得正是时候,吾正有要事与你商议。”
郑成功口中的要事,并非是区区一个蔡元而已。早前的两个多月里,郑成功席卷潮州西南部,连下三县之地,所到之处尽皆降顺,可谓形势一片大好。
但是,这其中,却依旧有不肯归附的,比如潮海七大寇之一的苏利,再比如鸥汀寨的陈君谔,他们都有着一定的实力,郑成功正打算解决掉这两个对手,可是苏利占据的碣石卫,其实已经进入到了惠州府的地界,一旦大军杀入惠州,势必会造成与惠州总兵黄应杰之间的矛盾扩大化,甚至还有可能引来李成栋的报复,这对于如今不过只有一万五六千战兵,还要据守这半个潮州的郑成功所部而言,实在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从地形上看,拿下河婆镇、丰顺营以及螺河以东的地区,我军对惠州府方向就算是有了防御上的地利优势。”
指着那如水墨画般的地图,陈凯所指的这三处,便是后世的揭西县、丰顺县和陆丰市的县城、市区所在,尤其是陆丰市,更是已经在碣石卫城的西面。占据了这三处,从地理上就可以凭借山势和河流作为阻隔,与向东拿下分水关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郑成功自是明白这些,但是其中牵扯,尤其是陆丰那边,更是明明白白的欺到了黄应杰的头上,引发明军内讧,说到底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更何况对手的强大背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恕下官直言,自相残杀,终是不美。哪怕李成栋与我军是有着敌意的,也不好先动这个手。说到底,我军是堂堂王师,总要依正道而行。至于近期嘛,还是先拿下了河婆镇和丰顺营,同时分兵解决掉鸥汀寨的问题,这些都是潮州府的辖区。其他的,再说吧。”
第一百零八章 数学(下)()
河婆镇于后世是揭西县的所在地,顾名思义,自然是在揭阳县的西面,毗邻惠州府。而丰顺营则在揭阳县城越过新亨镇的西北部,再向北便是程乡县了。这里两处地方,实现有效的控制便可以阻隔这两个方向的敌人。
不过,揭阳县原本就是郑鸿逵率先出兵的,理应也是由郑鸿逵来负责防务。再兼郑成功大军进入揭阳地区,也引起了刘公显等人的忌惮。虽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来,但却还是被施琅提了出来。
出于本心,是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其实已经很难说得清楚了,因为在郑成功席卷潮州西南部的三县,随后北上揭阳的过程中,刘公显等人确实表现得满怀着防备之心。尤其是当郑成功扫荡了灰白寨,更有新亨镇的蔡元来附,就更是寨门紧闭,如临大敌。
又是一轮的争执,依旧没有个结果。说到底,郑成功所估计的并不是什么刘公显,甚至就连黄应杰都要差上一重,归根到底却还是他四叔郑鸿逵,因为一旦他拿下了这两处要点,就彻底把郑鸿逵包在了县城里面。于二人之间,总是免不了要生出些嫌隙的。
为此,郑成功决定先去揭阳县城找郑鸿逵去谈一谈。第二天,陈凯、施琅等人便跟随郑成功进了县城。
进了城,郑成功和郑鸿逵密谈了一番,对于前者的邀请,后者对于兵进河婆镇和丰顺营都表示了愿意配合的态度。说起来,郑鸿逵杀入潮州,其实也就比郑成功晚上个把月而已,但是不比郑成功席卷潮州南部,郑鸿逵起初还算顺利,但是当他占据揭阳县城后便陷入了当地土豪们所聚集而成的泥沼,不能自拔,身在就连原本的盟友刘公显的态度也在变化。
郑成功能够如此顺遂,归根到底,自身实力更强,再加上拿下潮州府城的威势,天人与共,方能如此。而郑鸿逵本就只带了三千来兵马,威信不足以动摇或是震慑本地土豪,才只能像是乌龟爬一样,慢慢的扩张地盘。
“吾早就说过,大木是吾石井郑家的千里驹,你有这般志向,吾自是支持的。”
“多谢四叔体谅。”
“没事,咱们叔侄之间不差这个。”
或说到了这个份上,早前的那点儿疙瘩,也已经烟消云散了。接下来,郑鸿逵更如小孩子得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一般,将前些时日他无意中捞起的一件宝贝拿了出来,给郑成功等人展示。
“这炮,是吾有一天夜里巡视港口时,依稀的瞅见水里面好像有什么闪着光,到了第二天着人下水一看,才知道是一门大炮。原本以为也就是一门炮了,可是等到捞出来真的用了,却才知道是件神物。开炮前只要是诚心祈祷,就定能命中目标,早前攻新墟寨时就全凭此物发威。”
郑鸿逵抚摸着红铜打造的炮身,那份色授魂与,就好像是在抚摸恋人的肌肤一般,直看得陈凯头皮发麻。然而,当他仔细回忆起郑鸿逵对于这门炮的来历和神奇之处的讲述之后,陈凯却登时便是眼前一亮。
“灵铳!”
陈凯的话,脱口而出,却正巧被郑鸿逵听了个满耳。只见其细细品味了一番,当即便是拊掌而赞道:“陈参军这名字起得甚好,就叫灵铳,就叫灵铳好了!”
眼见着郑鸿逵借陈凯之口给他的“新情人”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尤其是看到那股子兴奋劲儿,陈凯却不由得冒出了一头冷汗。
“我这是多什么嘴啊,还成了灵铳命名之父了。”
所谓灵铳,历史上便是郑鸿逵在揭阳港的码头水中捞出来的,据说每次发炮前祈祷,便可以百发百中。这门炮,后来到了郑成功的手中,亦是倍加爱惜,不光是让能工巧匠仿照其造了一门灵铳的副铳,更还曾因灵铳落水而责罚,甚至是处死过负责的军官。
“下官可以看看这门,嗯,灵铳吗?”
哪怕是多了嘴,陈凯也觉得应该看个明白,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靠祈祷就能百发百中的事情,总要弄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因为命名之父的缘故,郑鸿逵也没有表现出对陈凯太大的“醋意”来。得到了首肯,陈凯便凑到了近前,未及细细查看,便注意到跑身上竟真的有堆密密麻麻的符号摆在了那里,没有丝毫的遮遮掩掩。
陈凯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些符号所吸引,到底写的是什么意思,他实在看不太出来,但是这些符号的样子,却分明就是拉丁文衍生出来的字母,无非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以及到底什么意思罢了。
“下官敢问定国公每次使用时用的是哪种语言做的祈祷?”
这话一旦说出来,众人一片的不解,但是如郑成功这般的,却显然是意识到了陈凯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的。
“这个有区别吗?”
一脸的不解其意,郑鸿逵倒是很坦然的回了这么一句,岂料陈凯接下来便问道:“有啊,这炮是泰西造的,定国公不会是咱们汉话来祈祷的吧?”
“是泰西制造的啊,但是吾以为,只要心诚,神仙自是能听得懂的。”
厉害!
郑鸿逵说得理所当然,陈凯却是一头的暴汗,干脆也不再提此事了,直接向郑鸿逵问起了炮弹的重量、射程等事,得到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