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还夹杂这东勋西勋、吴楚党争,李成栋总制江、广、闽、浙,但实际上却无广东巡抚的差遣,治所也不复为梧州、肇庆,而是如清廷时一般的广州,乃是官职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所致。其人死后,杜永和亦然。到了杜永和弃城而逃,乃至是降清,连城璧受命两广总督,管的也不过是些退避深山、海岛的明军、义军,治所亦只是在那小小的文村,更别说是负责全省民政事务了。
“如白,现阶段还是先要将兼领广东巡抚的差遣拿下来才行。有了这个差遣,咱们就可以继续名正言顺的管理广州府的事务。否则单凭总督的官职,一旦陈凯谋取了广东巡抚,那么很可能就会直接被请出广州府,回肇庆、梧州去了。”
“近期,怕是不好办吧。”
“是啊,行在那边是指望不上的,关键还是在于西宁王殿下。近期,咱们还是先要把眼下这桩事情做好了,才能去谈旁的什么的。”
事情回到了原点,粤西文官集团想要在李定国走后的权力争夺战中占据上风,首先就要把这顶无力节制众将的帽子摘了再说。
王朝末期,国家的组织力、控制力下降,基层和武将的失控就在所难免了。明末基层方面,北地的大乱姑且不提,只说广东,亦是土寇遍地,潮海七大寇、绣花针王兴,可谓是比比皆是。
至于武将的失控,无外乎是地方军队的藩镇化。明末的关宁军,弘光朝的楚镇、江北四镇,再到后来处处皆是藩镇军阀武装。若非是这里面还多了个满清的民族压迫问题的话,倒是与汉唐末年武人乱政有几分表面上的相似感。
坐在回返行辕的马车上,想到此处时,陈凯不由得笑出了声来。只是那笑声之中,全无半点儿喜悦,有的只是讽刺,彻头彻尾的讽刺。
曾经在网上,陈凯看过这样的一种说法,说是“国恒以弱亡,而汉独以强亡”。只此一句,大汉王朝的强横之气便扑面而来。
关于汉王朝强大的说法,历朝历代,尤其是那个网络时代,可谓是不胜枚举,其中最着名的便是汉将陈汤那响彻古今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字里行间所昂扬的民族自信心,即便是在两千多年后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并且为之感到振奋不已。
但是,书看得多了,陈凯也清晰的记得,陈汤同样也说过“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从一汉敌五胡,到一汉敌三胡,这本身就是一种退步。甚至,到了汉末之时,退步的程度尚且不足以扭转汉胡之间的战斗力对比,由此地方割据势力依旧可以吊打胡人。
奈何,汉末三国,军阀混战,百姓民不聊生,人相食的例子比比皆是,乃至是到了三国的时候,人口锐减,从巅峰时的五千万迅速下降到了七百余万,使得魏蜀吴三国不得不互相掠夺人口以增强自身实力,甚至到了抓捕胡人、山越、武陵蛮、西南夷来补充人口的地步,其中蜀汉政权的无当飞军就是通过征服南中才建立起来的。
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了,可是割据势力却依旧在不断的发动战争,为的就是能够重新实现一统。可是真的一统天下了,由于人口锐减,内部争斗,西晋王朝干脆迁徙胡人以充实地方,就连徙戎论这样振聋发聩的千古奇文都拦不住他们,最终导致了五胡乱华,说到底还是一个利益所趋。
人,从来都是最重要的资源,因为没有了人,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意义。军阀混战的结果就是人口锐减,而历史更似是一个轮回一般,早在唐初时唐太宗也曾说过“今中国强,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击胡骑数万”,结果安史之乱、五代十国之后,留给宋的就只是一个西域、河西、幽云十六州尽数沦为夷狄之手,以及安南独立的局面。
想到了安南,陈凯依稀记得,前几日琼州府那边送来的书信里也曾提及过,说是明末的乱事导致汉人迁徙安南,阮主政权就大力吸纳汉人开发安南南部,使得阮主拥有了与郑主抗衡的力量。
之所以会如此,除了长年的军阀混战,百姓流离失所,以至于人口锐减之外,由于民不聊生,使得大量的汉人被迫迁徙到了当时相对安定的胡人控制区,乃至是藩属国度。人口的迁徙,使得那些文明程度低下的游牧民族、番邦小国迅速得到了中国积累多年才发展起来的科学技术和文化,加速了他们的实力提升。
此消彼长,汉胡力量对比逆转
今日之明廷,抛开满清的民族压迫以外,有限的控制区内部藩镇遍地。这一点上,如秦王府、西宁藩、郑氏集团这样的大型军阀势力对于麾下将帅的控制远比朝廷要强上太多,而那些由明廷任命的文官督师们负责节制的所在,如两广、如夔东,这些地区的小股军阀势力多如牛毛,互相之间龌龊不断,对于百姓的骚扰也是无法抑制的。
补贴的问题上,陈凯只是推了一把,果不其然,那些自由自在惯了的军头们便跳了出来,将问题更加鲜明的展现在了李定国的眼前。而这,也正是陈凯当下需要李定国看到的,无论他们选择的方式是不是现在这般的,只要暴露出了问题,那就足够了。
“郭督师、连制军,二位碰上了猪一样的队友,那就自认倒霉吧。”
第二十五章 加码(七)()
站在地狱看天堂,为谁辛苦为谁忙;站在天堂看地狱,人间就像情景剧。
想想当年被施琅拖着一条后腿不能大步前进的时候,他好像也曾恨得咬牙切齿,甚至专门跑到了记忆中施琅出逃的先期目的地附近去来上那么一枪。现如今,看着郭之奇和连城璧在与其争夺广东控制权的开战时分,立刻就被猪队友狠狠的拽了一把,方知道这猪队友果然还是要看被摆放在什么位置上的。
好笑,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很快陈凯的心中就生起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来。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郭之奇、连城璧二人是文官,他也同样是文官,武将失控的政治现实对他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现如今的区别,无非就是他征战多年,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外加上郑成功的严刑峻法,仅此而已。可一旦郑成功突然身死,那么郑氏集团会否出现如郑芝龙被押解北上后的那般分崩离析,其实陈凯也同样想过,而且推演出的结论更是非常之不妙。
两省光复,历史已经改变太多了,很多事情陈凯也已经看得不是很清楚了。担忧,是不可避免的,但也要做着更多的准备,才能更好的面对未来的变局。
“做更好的自己。”
猛的给自己灌了一口心灵鸡汤,陈凯差点儿没呛得背过气儿去。道理嘛,还是对的,只不过他已经过了需要用别人的成功案例来为自己洗脑的阶段了,需要做的,就是按照既定的计划,将理想坚持下去,直至成功。这期间,会有质疑、会有动摇,但若是连本心都无法坚守的话,那也就不配获得成功了。
回到了行辕,陈凯重新看过了郑成功的书信,仔细琢磨了片刻,便洗漱休息了。到了第二天一早,传令下去,军议召开,除了坐镇外线的几员战将以外,如周鹤芝、柯宸枢、周全斌、蓝登、陈斌、李建捷、王起俸等将尽数到齐。
“抚军,听河南岛那边的人说,粤西的那些家伙敢冲咱们耍花招了!”
昨天夜里,之所以李定国将陈凯请过去,其中就有第一批被裹挟去的百姓临近了河南岛,结果被李定国的部队在半路拦下的缘故。郭之奇的反应很快,陈凯则是早有准备,此间,众将对此都是多少听说了,大概也知道陈凯不会吃亏,唯有陈斌却是个直肠子,一张嘴,那架势好像不给那些家伙见识见识他大巴掌的手段就怎么怎么着了似的。
“没事,一群跳梁小丑罢了,郭督师已经去操心,咱们就不好给督师大学士添乱了。”
话,说得轻松非常,语带笑意,众将见得了亦是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就连那陈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就着陈凯的解释,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已。
插曲过后,陈凯从案上拿起了一封书信,示意众人。待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上面的同时,他也开口说道:“这封信是国姓昨天入夜时送到的,说是福建那边会送来一批新兵。本官召集诸君,便是商讨关于这件事情的。”
补充新兵,这是每次大战后都要做的,甚至平日里的非战斗减员,比如疾病、去世以及其他的什么原因,只要是减员了,就要补充新卒进去,以确保战阵的完整。郑成功所部是严禁吃空饷的,为此利用贸易渠道给予了众将以一定的便利,作为补贴。就陈凯所知的,郑家的商船队里几乎每艘船都有为不同的军官运载不同的货物,美其名曰“官商”。甚至包括他自己也有一定的份额,只是他平日里对此没什么兴趣,都是交给下面的人打理,等到成亲后就更是一股脑的甩给了郑惜缘,由那位陪嫁就比陈凯多年积累下来的家当还多的小富婆儿来管着,反正他也不指着靠媳妇手指头缝儿漏下来的零用钱过活。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陈凯是这么和郑惜缘说的,郑惜缘也只是一笑了之。倒是这一遭,陈凯提及了补充新兵的事情,众将,尤其是那些福建籍的将帅们却难免染上了一丝忧虑,反倒是李建捷、王起俸、陈斌他们几个非福建籍的将帅更加处之泰然。
“抚军,福建粮荒”
周全斌欲言又止,众将亦是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上。原本的,这批补充兵是要在广东招募的,但是福建粮荒的问题尚未解决,陈凯就压下了募兵的时间,结果郑成功那边竟然还真的送了一批过来。
在场的都是明眼人,当然明白是郑氏集团借募兵来将地方上有能力闹出乱子的丁壮打包送到广东就食。这本不是什么多新鲜的事情,以前郑氏集团也不是没干过。可是,福建那边一口气收复了那么大的地盘儿,本地尚且需要大量的军队镇守各府县城池以及战略要地的情况下,反倒是还在往广东输送人力,这里面的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对此,陈凯点了点头,没有任何隐瞒的打算,肯定了福建方面情况依旧紧张的现状。不过,肯定过后,他也不好让众将继续为了那里担忧,干脆便提了两件可以缓解下情绪的事情来。
“福建那边,从潮州收购的大量番薯已经下种了,那东西,诸君大概都知道吧。”
番薯在福建、广东两省已经种植超过半个世纪了,产量上面比水稻更胜良多。在座的众将,有的听说过,有的甚至还吃过那劳什子,一听这话,便多是放下了些心来。
“收获嘛,还需要些时间。不过也不急,本官前段时间从香港和潮州运了粮食过去,拆东墙补西墙也是能匀开的。”
这么个词儿说出口来,众将倒是不由得为之一笑。他们都是武将,不管这些民政庶务的,无非是担忧家乡,以及福建那边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以至于影响到他们在广东的行止。现在见得陈凯似乎胸有成竹,此事也就不再提及了,一众人继续商谈关于补充新兵的事项。
“抚军,江门一战,各部多有伤亡。尤其是左提督两镇、抚标、前冲镇、援剿后镇以及咱们的两镇骑兵。”
这些部队都是当初陈凯赖以突破徐得功所率领的那支截击部队的精锐,他们曾在北线与清军血战,最终实现了突破以及合击,而其他部队则大多只是承担了追亡的任务,损伤微乎其微。
柯宸枢此间谈及,如周全斌、蓝登等将也多有附和者。陈凯对此早已有所了解,胸中亦是早有成算:“那些新兵都是受过训练的,送到这里,就可以直接补充部队。各部的缺额要时时报上来。”
“末将等遵命。”
“李建捷、王起俸。”
“末将在!”
补充的事情说下来,陈凯又点了两个骑兵指挥官的名字。在场的众将都很清楚,去岁佛山一战,缴获了近三千匹战马,之前的江门以及随后的广州两战,作为联军中仅次于李定国的一部分,他们也分到了不少的战马、驮马和挽马。林林总总的加在一起,也有八千余匹。
这些马匹,其中有一部分是要运往福建的。福建那边虽说是一口气收复了一个省的地盘,但是那里本不产马,而清军也是大多选择不战而逃的,缴获少之又少。需要控扼那么大的一片区域,未来一段时间,那里临近浙江,也势必将会是清军重点打击的对象,急需更多的战马来扩充骑兵部队,也需要大量的挽马和驮马来增强部队的机动能力,才能更好的与清军周旋下去。
抛开这些,余下的还有近五千匹。这里面有战马,也有驮马和挽马,陈凯主张是将部分瘦弱不堪战的马匹替换下去,然后扩编骑兵部队以及各镇的斥候部队,大概也就所剩无几了。至于那些驮马和挽马,则是不便骑乘作战的,它们的归属无非是后勤而已。
“铁骑镇和骠骑镇的扩建任务进度几何?”
这两个镇,原本都是一个五百骑兵的营头编制,这一遭陈凯却要直接把他们扩充一倍的规模,达到千人的骑兵,加在一起就是两千人的纯骑兵部队。除此之外,再加上各镇的斥候部队,这支广东的大军也有了不可小觑的骑兵规模。哪怕,这样的规模在八旗军面前还是远远不够看的,但是对上这左近的绿营兵却已经不见得再有曾经那么大的劣势了。
扩军之事,这一点是陈凯最关注的的。此间问及,二人亦是谈及了一些关于骑兵的操练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人员。
“抚军,那些新兵也实在太笨了。更可笑的是,那些家伙入营前最多也就骑过驴子、驴子,还有的只是年少时当过放牛娃,这能和骑马一样吗?”
提到那些新近补充进去的士卒,李建捷就是浑身的怨气无处发泄,连带着王起俸也差不太多,无非是与陈凯的关系不及李建捷那么亲近,也不似李建捷那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惯了,但是附和却也是少不了的。
这里终究是南方,广东、福建,这样的省份,不产马,民间骑过马的也就少之又少。骑驴的、骑骡子的、乃至是骑过牛的都被视作为有过骑乘经验的被扔进了骑兵营里训练,这对于李建捷、王起俸这样的北方籍将领而言,在家乡时见的多了骑过马的,麾下也多有原本就干过骑兵或是骑过马的,对于这些全无经验的新卒自然是烦躁的不行。
“一样不一样,也没办法,反正也不指着他们立刻就形成战斗力,慢慢练着,不急。”
陈凯如是说来,李建捷和王起俸也是没有任何办法。他们早前不是没有提议过从降卒和俘虏中挑选出骑兵来补充部队,但是陈凯对这些货色总有着一份不信任,需要时间来抹平。而他们也不能保证这些降人会不会得了战马后找机会逃亡,未免宝贵的战马资源流失,他们也只能如此了。
不只是补充部队的问题,陈凯也打算将广东一战的降卒和反正清军全都运往福建去,让郑成功调教。并非是洁癖,比起把他们放在更加熟悉的广东,不如送到更加陌生的福建那里,或许也更好融入到明军之中。
这事情,事关重大,陈凯暂且还没有决定下来。不过,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也就可以有个结论了。
“近期,各镇还当以操练士卒、防御地方为要。其余的事情,等本官回来后在谈。”
广州城收复已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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