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罢的坦然。
“酒,待我见过了国姓之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喝,却也不急。倒是有件大事,我倒是打算与二位先生商议一二。”
“是了,竟成此番上岛是来成亲的,确实不差着这一时半刻。”
二人哈哈一笑,把臂而行,便自顾自的离开了。陈凯乘上马车,闭目养神,待重新睁开眼睛,已抵郑成功的府邸。
自大门而入,郑成功已经降阶相迎。这原本已经显得是有些见外了,但是一眼看去,那面上的疲惫在他面前无有丝毫遮掩,陈凯反倒是不由得叹了口气来。
“竟成,这一见面就唉声叹气,可是不愿见我?”
“哪有的事情,不来见大木,我这婚姻大事岂不还要继续拖下去。”
还能开玩笑,说明事情还不算太艰难。相顾一笑,二人便进了书房详谈。陈凯原以为是直截了当的提及巡抚一事,结果郑成功却率先提及了另一桩事情。
“虏廷还在为金砺增兵,看来是指望金砺能够打穿漳泉两府了。”
去年明军守住了胜利果实,但是清廷的实力还是太过强劲,今年竟然还在向福建增兵,完全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如此,郑成功不得不对此心存忧虑,就连陈凯闻此言也皱起了眉头来。
“大木,广东局势趋于平缓,不行就调回几个镇以抗大敌。”
闽南、粤东,本系一体,甚至就连唇亡齿寒都不足以形容其命运共同体的程度。听闻此事,陈凯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但也毫不犹豫的提了出来。只是郑成功对此却摇了摇头,并没有从广东调集兵力参战的打算,只是提及了此事,仅此而已。
“明年闽南这边还是要力争守住漳泉两府,广东兵力本就不多,不能再减了。倒是香港的贸易开辟了一条新的财源,竟成可还有旁的什么打算吗?”
有陈凯在广东,郑成功专力于福建战场,便不会出现顾此失彼的问题。这是最好的局面,郑成功无疑改变,甚至不光是如此,郑成功还希望能够从广东那边能够再做出些成绩来。
这是对陈凯的殷殷期待,对此陈凯也表示有过一些计划,比如趁着清军在惠州府的兵力空虚,夺取平海千户所和大鹏千户所两地,修筑棱堡,由此将明军在潮州以及惠州东南部的控制区,凭借着海路与香港连成一线。
“就像是当年的东江镇,控制辽东沿海的一系列岛屿,从各个点不断出击,袭扰鞑子的控制区……”
当年的东江镇其全盛期时,以皮岛、铁山、义州等处有着海洋和鸭绿江作为屏蔽,与清军对峙,占据沿海岛屿,控制宽甸、旅顺等易守难攻的所在,现在看来与明军在广东的形势倒是有几分相似。
“潮州以及惠州府的东北部就是皮岛、铁山、义州等处,莲花山脉和陆丰双子棱堡就是辽海和鸭绿江,而香港岛则是那旅顺,现在把平海千户所和大鹏千户所拿下来,就更像了。”
指着郑成功书房中的辽海地图,二人一说一听,脑海中则已经将粤海中部到东部之间的那一串珍珠串成了项链。奈何说到此处,陈凯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挺像,但是问题在于,这样根本不合算。”
“哦?”
话一出口,郑成功当即便明白了陈凯所指。
东江镇当时的形势是迫不得已,野战以着其自身实力是很难与八旗重兵集团相抗衡,所以就只能盘踞八旗军难以控制的所在,在那里种田、练兵,一点点儿的恢复实力。
从经济上分析,东江镇控制区寒冷非常,种田收益不高,难以养活大军,即便是靠着明廷的补充和接济也远远不够,想要养活那些辽民,想要养活军队,进而反攻辽东,一是出兵袭扰,取食于敌,二则是要控制辽海贸易。
前者不谈,后者从历来的路线上分析无非是大运河、天津、旅顺,然后沿着岛链抵达朝鲜,进而实现与朝鲜和日本的贸易,而另一条则是山东登州过庙岛列岛,抵达旅顺,继续走上一条路线的后半段去朝鲜和日本。
岛链由贸易路线串起来,是生存的根本。但是在广东这边,香港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粤西方面与广东这边的明军面和心不和还在其次,关键是平海千户所和大鹏千户所都不是岛屿,仅仅是沿海罢了。
修筑棱堡,囤积仓储,驻扎士卒,仅仅是用来巩固本已经十分安全的贸易路线,这是非常之不合算的。而陈凯也不似毛文龙那样要养活几十万辽民,潮州百姓和广州百姓都在潮州地面上,那里有大片的可耕种用地,一年两熟,每亩两石到三石的产量也绝非是辽东所能够比拟的,而且以他的威信也暂且压得住双方的不满情绪,实在是犯不着如此。
脑海里将这一切分析过后,郑成功也不由得摇了摇头。东江镇当年最差也有明廷的援助,还可以在朝贡上“欺压”一下朝鲜,而他们则只能精打细算的,要把每一文钱都用在极处才能抗住清廷的连番猛攻,才能进而收复更多的沦陷区。
“那,还有别的吗?”
“有是有,但也存在问题。”
“什么问题?”
“其一,兵力不足;其二,初期投入比较大;其三,需要脸皮厚。”
陈凯的手指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头亮出来,郑成功的视线也聚焦在他们上面。起初还好,陈凯义正言辞的说着,郑成功认认真真的听着,兵力、资源投入,这些都是限制发展和开拓的总要因素,哪怕不甚清楚,但是郑成功相信陈凯的判断,也是点头示意。但是,听到最后一处,郑成功的面色突然变得怪异起来,口中的一句“竟成你在夺潮州和去广州时”的半句话刚刚在脑海里形成,甚至后半句还没有完整闪现,他便立刻意识到了陈凯所指。
“竟成,你的意思是,需要我也有一张厚脸皮?”
“是的。”
陈凯点了点头,似乎对那个“也”字并没有丝毫介怀,甚至这个字很可能正是说在了点子上面。
“嗯,就像上次诓杜永和那十万两库银时差不多。”
“哦。”
一说这个,郑成功似乎是能够接受了。毕竟,杜永和那档子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些口舌官司罢了,连面儿他都没有见,只是让个手下人就打发了杜永和派来要账的手下,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反对的烈度可能会更高些。”
“收益呢?”
“十万两不过是九牛一毛……”
“那就干吧!”
三言两语之间,两个人就把那三个问题中的最后一个敲定了下来,甚至连前两个都没有进行权衡。说到底,一切无非是利润作祟。就像是后世的某位思想家所描述的那般: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被绞死的危险。
“需要多少兵员?”
“最起码也得两千战兵,我也会从潮州调派一些部队过去。”
“我给你三千,去年从泉州招募的士卒,都是训练了近半年的。另外,竟成你现在是巡抚了,守道标营扩编为抚标,兵员至两个营一千战兵,还是让林德忠管束。”
郑成功大手一挥,就是三千五百战兵,七个营的编制。说到此处,他继而向陈凯问道:“江美鳌,可还听话?”
江美鳌的郑彩的部将,更重要的还是江美鳌是跟随郑彩最久的那三个部将之一,另外的两个——蔡兴和章云飞现在已经是清军福建水师的顶梁柱了,带着他们的部下骚扰明军舰队,虽然也就是骚扰骚扰,面对面的刚正面是不用想的,但是这实在给了明军很一些的恶心。
三个人,两个人降清了,剩下的那个自然会被人担忧,这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在于,郑成功在陈凯的两次陆丰棱堡防御战的报告中,都没有太用到江美鳌的部队,这也使得郑成功怀疑陈凯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担忧。
一共七个字,陈凯听在耳中,便能够想象到郑成功所想的到底是些什么。无需思索,陈凯便向郑成功做出了回答。
“提到江美鳌,这也是我正要与大木说的。我打算把江美鳌的部队重新改成水师,去年我让林德忠和江美鳌练了练长林寺义勇曾经练过的那个方阵,林德忠的营头练得很好,但是江美鳌那边,大概是在海上习惯了,练了大半年也没有给我一个坚若磐石的样子。正好这一次也需要增添水师,我想着还是让他干回老本行的好。”
“那我调派些战船给你。”陈凯话说如此,郑成功自然明白其意,此事到此作罢,旋即他有出言说道:“银子,竟成你不用管,去岁海贸所得,足足有一百八十余万两白银,这还没算上泉州和漳州这两个府的岁入。养兵,是要花掉其中的一大半。再算上继续贸易、修建堡寨、打造武器以及其他的一系列支出,确实所剩无几。但是,银子还是能挤出来一些的。”
广东战场压力甚大,潮州的税赋基本上都是自用了,能够给予中左所方面的,无非是粮食和海贸货源,这已经是极大的补充了。
郑成功对陈凯信心十足,自然是要他放宽了心去做事。话说到这个份上,郑成功专力福建,陈凯经营广东的格局依旧是延续了下来,无论是陈凯,还是郑成功,都无意打破这个自形成以来便卓有成效的分工模式。这一切并没有因为陈凯的四府巡抚官职而改变,这便是二者之间最大的默契,无需再多说些什么,甚至陈凯在此之前的那些许忧虑到此也荡然无存了。
接下来,二人敲定了陈凯的官职之中,原本的那个威远侯招讨大将军行辕参军的身份正式取消,郑成功实在不好让一个实权的兵部右侍郎给他做参谋,总要给永历朝廷些许脸面的。但是粤东总制的差遣则依旧挂着,用陈凯的话说,这是他节制广东众将的权利基础。
粤东总制是陈凯对于郑成功的军队所有权的尊重,也是郑成功对于陈凯的军队使用权的认可。如今这世道,武将自行其是者大有人在,文官没了以文驭武的制度保障,朝廷赋予的权利往往只能有限的约束小军头,而大军头则更多的还是要依靠双方的关系,以及个人的威望。
这是末世文官的悲哀,但是如陈凯这般,发轫于一个军政集团内部,凭借着个人的努力,一步步的成为了集团内部的二号人物,负责一个分战场的全权事务,反倒是比那些受朝廷指派的文官更加能够得到大小军头们的认同,做到如臂使指。因为,他从来就不只是朝廷的文官,更是这个军政集团的一员,至关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一员,甚至未来还可能会成为最重要的一员!
二人心照不宣,很多事情,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交换彼此对于去岁那一年的战事的想法、对于未来的展望以及各人接下来的发展方向,一聊就是一整夜的时间。很多事情上的态度也都做出了交换和权衡,这是为了今年的战事而进行的最重要的一次谈话,一次战略性的谈话。除非再出现重大变化,否则今年的战略布局就会按照今番的商议执行下去。
第二天,鸡鸣破晓,天光放亮,陈凯打着哈欠便要告辞,郑成功也是倦意款款,但却还是亲自将陈凯送了出去。不过在上马车前,郑成功还是笑着提及了成亲的事情,这是陈凯此番来中左所的另一件大事。
第四章 交融()
依旧是大章,近6000字。
………………
“听说了吗,陈凯和大木谈了一整夜。”
“不是吵了一整夜吗?”
“谁告你是吵了一整夜的,陈凯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大木亲自送出了门,据说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着提起那桩婚事呢。”
“……”
郑芝龙得势,石井郑氏家族一跃成为了福建最有分量的豪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郑氏子弟自然也今非昔比。考武举、考科举、入营为将、经营海贸,游走于官场之中、商海之内,如烈火烹油一般,攀援着郑氏集团的大树,个人的发展层次也大为提升。
于海贸上,石井郑氏家族从始祖隐石公郑绵开始就和大海打交道,族谱之内,死于海上的族人比比皆是,族中对于海贸的人才储备是绝对足够的。如郑芝虎、郑芝鹏、郑泰等人,更是郑芝龙的得力臂助。
奈何,人才是有的,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是人才。尤其是在于这样的家族,其不可避免的缺乏如真正的豪门般的底蕴,迅速的崛起使得族内很多人看不清楚他们身处的环境,不明白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下需要做的该是什么。当面对变局,该如何应对,当面对陈凯这样充满了变数的存在,该如何权衡利弊,是全然不知的,仅仅是凭借着郑氏集团原本属性中的唯利是图,仅仅是凭着本能与其对抗,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一次次的失败。
“竟成,此番也是好事多磨,所幸老祖宗气消了。”
“是啊,是啊,老祖宗气消了就好,这样一来,终究是能够两全了。”
“……”
当天回去休息,一觉睡到下午,陈凯本打算去和卢若腾、沈佺期二人碰面的,岂料这还没出了驿馆的门,就有郑家的子弟前来拜会。
如此的场面,可是从永历前年二月他杀了郑芝莞之后就再没有过的的了。以着最阴微的估量,大概是那最后的指望——陈凯和郑成功谈崩了,然后被架空权柄的事情没有如他们所料般发生,失去了希望,一些脑子活络的就开始寻思着缓和关系的事情。毕竟,陈凯大权在握的地位暂时是不可动摇的,香港那边的贸易额也在节节攀升,他们想要从中获利,自然要把脸面放在一边了。
黑锅,那位老祖宗背了起来,至于他们在其中的上蹿下跳,自然是不会有人多嘴的了。还有一个不曾被提及的人物,那就是郑惜缘的亲哥哥郑肇基,尤其是其人现在根本就不在中左所。
“多谢诸君的关心,届时还请一定光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竟成客气了,客气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郑家的子弟、亲朋,岛上的海商、船主,此间的遗民多有来拜贺的,弄得陈凯反倒是有些忙不过来了,甚至就连与卢若腾和沈佺期之间的聚会也不得不一再拖后。
婚期临近,事情变得多了起来,每天见完这个,又要见那个,见完那个,又要见这个,都是些前来祝贺的,至少表面上是这般的。当然也有些不小心说漏嘴的,也无非是想要把生意拓展到广东,亦或是想要在广东地面上谋个差事的,也都巴巴的打着这样的名义过来。
这本无可厚非,甚至陈凯回来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般,只是比他想象中的来得还要频繁罢了。尤其是在于,那些有求于陈凯的人们前来拜贺了一番结婚的喜事,很快陈凯就从驿馆搬到了早前郑成功送他的那处宅院,又多了一批前来拜贺乔迁之喜的,其中还不乏有来上两遍的……
一晃几天过去了,好容易的到了婚期,前面的礼数都已经走过了,直到今日,总算是那六礼的最后一礼。
“今代汝父曰:躬迎嘉偶,厘尔内治。”
“敢不奉命。”
当年来投,陈凯向郑成功报上去的是父母双亡,因为他根本没办法证明他在这个时代是有一双父母在的,所以干脆来个最省事的。向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告知了迎娶新妇的事情,司礼的礼官代行言事,早已换上了全套官服的陈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