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却已经是两百年后的事情了。在这期间,清军入关,南明也曾派人前往日本求取援兵。对此,如萨摩等藩是积极响应的,他们也不在乎是哪一路的明军,只是希望借参与明清战争来扩充自身的实力。但是,他们的这些小心思却无不被德川幕府所洞悉,德川幕府为了维系平衡的政治态势,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这是核心利益所致,并非是冯澄世在谏言中提出的卑辞所能够转圜的。
比之历史上,郑成功控制的地区多了一个潮州府不说,原本因马得功突袭厦门岛而造成的巨大损失也得以避免。托陈凯的福气,郑成功掌握的实力比之历史上更加强大,军需财政上的压力也不似那么严峻,以着他素来骄傲的性子,确已不具备向日本乞求援助的必要了。
郑成功否定了这项谏言,冯澄世却也并不在意。原本这就只是一个备选方案,他的核心计划是铸币,借铸币来强化郑成功所部的经济实力,同时增强他在郑氏集团内部以及军器局的话语权。现在郑成功同意了铸币已是大喜,已是大喜。
对军器局的恢复生产进行了报告,冯澄世便返回到军器局继续办公。见他回来,他的儿子冯锡范便跟进了公事房,问及情况,对于郑成功暂且不打算赴日乞师的事情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来,但是对于铸币,却依旧是显得忧心忡忡。
“父亲大人,现在关键还是铜料,没有铜,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一点,冯澄世自然是比冯锡范更加清楚的。眼见于此,他便把那些关于收集清廷顺治通宝以及明廷旧铜钱进行重铸的打算进行了说明,但冯锡范却总觉得这样的手笔太小,不够气魄,也难以快速见得成效。
“父亲大人,儿子想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那几门副铳融了……”
“不行,绝对不行!”
所谓副铳,就是当年郑鸿逵在揭阳码头捞出来的那门灵铳的复制品,陈凯一共复制了两次,算上那门本尊,一共七门。两门放在了南澳,另外五门,郑成功原本有过将其中两门运去香港的,后来还是没有舍得,如今则全部被郑成功运回了中左所。
这几门炮,除了灵铳还发威过几次,复制品实在是缺乏机会,就连陈凯守厦门时由于这等火炮的后坐力太大,也没敢搬上城墙。如此算来,恰如冯锡范所指的那般闲置无用。奈何听了这话,冯澄世却当即便拍案而起,指着冯锡范的鼻子便喝道:“你这小子,既然视其为敌手,总要知己知彼吧。总是这般毛毛躁躁的性子,几时能改?!”
说罢,冯澄世便将一份塘报甩在了冯锡范的身上,让他好好看看。而后者面对父亲,也不敢多言,一缩脖子,道了句“父亲大人息怒”,便连忙翻开了塘报。未及,面色便是一片铁青,旋即便向冯澄世言道:“父亲大人,这必是陈凯那厮刻意为之!”
塘报的内容,无非是陈凯剿灭苏利,其中提到了使用两门副铳轰塌碣石卫城的城墙,大军鱼贯而入的细节。
明时,从明初的洪武、永乐的筑城、包砖借以巩固统治,到中期的嘉靖年间的备倭,修城都是明朝统治者乐于去做的事情。奈何中古时代的城墙面对近代火炮的防御能力严重不足,这一点早已被陈凯所察觉,此番专门写就,也是为了借此影响和启发郑成功。奈何如此这般,却被冯锡范认定是陈凯在试图掩盖当年的好大喜功,竟是怒气哼哼了起来。
冯锡范生气,冯澄世更气,不过并非是他那个从小就极其聪慧的儿子那般怨恨陈凯,冯澄世更生气的还是他的这个儿子实在是急功近利,完全受不得失败,当即便喝骂着让其滚回家去闭门思过,好好练练养气的功夫。
“为父说过多少次,国姓倚重的是能做事、会做事、敢做事的人物,不是会挑事争斗的,施琅就是最好的反例……照你那般,融了陈凯铸造的副铳,岂不是向陈凯宣战?就算宣战了,国姓也没有介意,但若是日后随便一门副铳轰破了城墙,你现在做的一切都会变成把柄……庆幸吧,庆幸陈凯没有打算耍心眼,否则等着咱们去挑他的毛病,他在潮州是有全权的,随便耍点儿手段,国姓只会看到是咱们父子的错处!”
………………
发生在军器局的这一幕,郑成功自是不会知晓。他如今还在忙于制定继续打开闽南局面的计划,试图进一步的扩大控制区,收复更多的土地。这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而就在这个时候,磁灶、钱山、小盈岭三战三捷以及十来天前陈尧策反正的影响进一步发酵,还没到除夕夜呢,郑成功就率先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起来吧。”。。
“谢国姓爷。”
腊月二十九,清海澄副将郝文兴派遣中军胡安然秘密前往中左所求见郑成功,约开城纳降,以玉玦为贽。
郝文兴是福建清军中颇为能战的一员猛将,镇守海澄县多年,无论是郑彩郑联兄弟,还是郑鸿逵郑成功叔侄,都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多次发动进攻,最多也就是占据港口,想要破城实在是痴人说梦。而这个郝文兴,不光是守城有方,几次协同出战,表现也颇为不俗,比如永历三年的盘陀岭之战,郝文兴奉命绕道背刺中冲镇,若非陈凯突然出现在战场,借助于迷雾的视线不清完成了对王邦俊的狙击,柯家兄弟以及中冲镇根本逃不出郝文兴的拦截。
比之早前提出反正的王起俸、陈尧策等将,郝文兴的能力更强,而且还是清廷在号的副将。此人来降,且带着一座海澄县城,正在谋划着下一步的攻势的郑成功自是欣喜万分,当即便谈妥了反正事宜,并且赠予胡安然黄金五锭,并赐予郝文兴八宝逞带一条,以为约定。
消息来回传递,双方便定在了正月初二,由郑成功率大军直薄海澄县城。相隔不过两日而已,郑成功连忙调遣部队,可也就在这个时候,鲁王的船队如期抵达中左所,郑成功接到消息,亦是不由得舒了口气。
“终于来了。”
第七十八章 厚积薄发(上)()
鲁王一脉,始于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子朱檀,就藩兖州府,乃是明王朝传承最为久远的一支亲王血脉。传至崇祯十五年,清军攻兖州,鲁安王朱以派自缢。
当代鲁王朱以海是为鲁肃王朱寿镛之子、鲁安王朱以派之弟,当年是躲在死人堆里逃过了清军的追杀,并于崇祯十七年二月袭鲁王爵位。一个月后,大顺军攻破北京城,朱以海一路南逃,寓居浙江台州府。
随后,弘光朝灭,潞王降清,清廷厉行剃发易服,激起了天下群起反抗。奈何桂藩尚在广西,江浙的士大夫以及明军、义军们便公推鲁王朱以海继承大统,是为鲁监国。
虽然当年是躲在死人堆里才逃过了清军的追杀,但是朱以海却有着异于南明诸帝的勇气。起兵之初,便敢于抵近到钱塘江前线去振奋士气,后来在福建、在舟山,也都有过随军作战的经历。
然而,浙江本就是东南大规模抗清运动的最前线,承受重压,背后也在与唐藩争立。内里,手中无有嫡系部队,文武不和,不得不倚重的方国安、王之仁二帅私心自用,多方压力交叠,待江上师溃,便只得退出了浙江战场。。。
随后的日子里,先是郑彩迎奉至福建,双方不和,矛盾爆发,清军大举南下围剿,只得扬帆远去;在不得不退回浙江战场之后,又是朝廷内部的各种内讧,伴随着四明山失守,掎角之势被破,尤其是那场横水洋之战的离奇失败,舟山失守,他们便不得不再次沦落福建。
这期间,并非没有部分明军灰心丧气,选择了向清军投降,在舟山有之,在福建亦有之。舟山的陈凯触之不及,但是千万福建投降的浙江明军却被他劫了胡,如今反倒是被郑成功纳入了麾下。
浙江已无立足之地,福建这边也缺乏民心基础,鲁监国所部明军已无立锥之地,只得南下投奔郑成功。
“宗人府宗正协理宗人府事,仪同驸马都尉,招讨大将军威远侯国姓成功,见过鲁王殿下。”
按照潘庚钟的谏言,郑成功以隆武帝任命的宗人府宗正的官职与鲁监国一行相见。这份拒绝承认鲁王监国的态度,却还是招致了张名振等人的不满。只是不满归不满的,此刻到了人家的地头,本就是寄人篱下,朱以海没有说什么,张名振等人也没有说什么,礼数上就这么将就过去了,也是无可奈何。
唐鲁争立,旧事依在。郑成功对朱以海这个国朝宗亲的态度还好,只说是安心在金门颐养天年,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无不是要将朱以海带来的浙江明军归于麾下。比之历史上,郑成功对舟山之战的详情以及浙江明军的现状更为了解,更是叫来了荡胡侯阮美等人来与朱以海相见。鲁王君臣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接受郑成功的安排。否则的话,他们既不打算降清,又无处可去,军无粮则散,便唯有死路一条了。
当天,鲁王朱以海便在一些旧臣的簇拥下前往金门做起了寓公。而郑成功则当众宣布,任命定西侯张名振管水师前军、平夷侯周鹤芝管水师后军、英义伯阮骏管水师前镇,在名义上完成了对浙江明军残部的吸纳。
在吸纳浙江明军的同时,郑成功也任命了辅明侯林察管水师左军、闽安侯周瑞管水师右军,由他自领水师中军元帅,重新完成了明军水师的编制划分。
第二天一早,郑成功亲率大军自厦门出发,扬帆直入海澄港。海澄港内水浅,平日里大船难入,值郑成功亲提大军而来,当日潮水高涨数尺,郑成功乘座舰直入,泊于中权关下,海澄一县商民多惊谓曰:“从古未有,真水坚可渡之符也。”
按照约定,郑成功大军抵达,郝文兴当即开城,率麾下将士诣军前纳诚。郑成功当即赏赐反正将领士卒白银一万两、郝文兴五千两。授郝文兴援剿中镇总兵官,挂破虏将军印,赐蟒袍玉带。其幕中赞画毛恒及郝文兴所部将领各有升迁差遣。所部将士,由郝文兴带领返回中左所,安插家眷,励兵出征。
至于海澄县,郑成功则委派了麾下追随多年的亲信,中军都督张英(注)率兵镇守,委任参军黄维璟掌县印,随增筑城池,以为厦门岛的陆上屏蔽。
说起来,郝文兴当年参与过盘陀岭之战,与柯家兄弟算是颇有仇怨的。这一遭,郑成功设宴庆功,柯宸枢亦是在场。郝文兴知道柯宸枢是郑成功的心腹爱将,连忙敬酒致歉,后者则表示当时各为其主,无需介怀,并且很熟稔的与郝文兴并坐席上,一边饮酒叙话,一边讨教兵法,倒是相谈甚欢。
眼看着席上的众将气氛融洽,郑成功也是不由得感叹。他麾下将校如云,性格各有不同,但真如施琅那般的刺儿头,却也是仅见了的。当初施琅来之前,军中气氛一片融洽,现在施琅死了,军中又恢复到了一片融洽的气氛,内里面或许还会有些勾心斗角的,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总好过施琅还在时的那般。
庆功宴后,稍停个一两日,郑成功便带着郝文兴等部返回中左所。海澄县即下,漳州府城以南的四个县便尽入明军之手。就漳州府一府而言,北面的龙岩、宁洋、漳平三县已深入内陆,最近的漳平县距离府城也有两百多里地之遥,后世也曾专门设龙岩州直隶管理。
郑成功不打算过早的深入内陆,按照与陈凯一起谋划的战略走向,扬长避短,发挥明军海上的优势,先取福建菁华的沿海地区,再行深入内陆,把占关卡,实现对福建一省的光复。既然如此,那么下一战的目标自然而然的便是海澄县西北方向的漳州府城了。
“不,我军暂且不取漳州府城。”
郝文兴第一次参加的军事会议上,郑成功否定了自海澄县继续沿陆路推进的方略。不似当年初出茅庐之际,动辄便将目标定在了战略要地或是府一级的城池,现在的郑成功要务实许多,他的战略战术也渐渐的有了他自己的风格。
“各部整顿兵马,正月初十,直取长泰!”
注:张英,这个名字在明末清初比较普遍化。早前降清的浙江明军将领静洋将军张英,再比如康熙朝重臣张廷玉的父亲也叫张英。
第七十九章 厚积薄发(中)()
长泰县位于漳州府城的东北方向,凭此便可威胁到泉州方向清军援漳的必经之路——江东桥。郑成功选择先取长泰,就是为了形成一个关门打狗的局面。这是对漳州府城内的王进、王之纲二帅的重视,更是对于这一次收复漳州府城的势在必得。
大军溯九龙江而上,转道长泰溪,长泰县城就在二者交汇的所在,郑成功大军抵近,但是这一次长泰守军却没有弃城而走或是开城反正。而郑成功,也打算稳扎稳打,并不是很急于完成这一次的攻城作战。。。
闽南的战局,在小盈岭大捷后开始出现逆转,直到此刻方有放缓的迹象。而此时,相邻的潮州府,回到潮州府城未久的陈凯仅仅是刚刚过完了正月的前几天,便又有了新一步的动作。
“……海阳县丰顺都及其周边地区,素为揭阳、海阳、程乡、大埔四县边陲之地,万山环绕,层峦叠嶂,各县鞭长莫及,匪患频仍,以致民不聊生。近年来,滋生如吴六奇等乱匪,作乱一方,兼程乡沦陷,丰顺营距府城过远,不利守御。”
“是故,威远侯招讨大将军行辕参军,粤东总制,广东布政使司参政,潮惠分守道兼潮州府知府陈,决定并海阳县之丰顺都全部,揭阳县之蓝田都九图、十图,程乡县之万安都径心、环清、建桥三堡以及大埔县之清远都白芒社等四县边陲地为县域,以原丰政都潘田通判府城为县治。委任……”
明初,改元时潮州路为潮州府,初时设海阳、潮阳、揭阳、程乡四县。但是由于地域面积过大,有明一朝,累次拆分,至崇祯年间已分为海阳、潮阳、揭阳、程乡、饶平、惠来、大埔、澄海、普宁、平远、镇平等十一个县。饶是如此,海阳、揭阳、程乡、大埔四县交界之丰顺都依旧为各县鞭长莫及,民众据险抗粮抗差,偷矿造反,威胁周边地区百姓生产生活。因此在嘉靖年间就已经设有潘田巡检司,随后更是设通判府及守备府于丰顺都。
丰顺都及其周边地区,行政、防务名义上归于各县,但实际上已为府城直隶。陈凯重新修改行政划分,既是为了使其更为合理,同样也是在彰显他在潮州府的存在,以及向潮州百姓表明其态度。
“瞧了吗?除了县令和县尉,县丞、主簿以及各房的吏员和衙役,全都是咱们潮州人,尤其是吏员和衙役,更都是丰顺县当地的。”
“是啊,陈老大人不是说了吗,丰顺没有分地,所以不增加广州籍吏员和衙役的编制。”
“不只是这么简单的,瞧瞧县令和县尉,也没有一个广州佬,陈老大人用心良苦啊。”
“……”
潮州的土客之争,仅仅是暂且安抚了下去。双方由于土地的问题矛盾依旧存在,现在说句不好听的,无非是给了陈凯这个画饼充饥的大人物一个面子罢了。陈凯此举,便是用一个新设县的吏员和衙役的空缺来安抚本地人的情绪,让他们相信陈凯并非是程乡那边传来的什么帮着广州佬从本地人手里强夺潮州土地的主谋,用革命的实际行动来击碎反革命的谣言!
同样的,在揭阳县的西北部,陈凯划分出了十三个乡镇的区域归并为一个名为揭西的县,县治设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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