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了滚木礌石,协守的民夫根本顾不得去看什么清军是否被他们砸死,就连忙蹲下或是向后逃窜,可却依旧有不少人难逃清军的射击的。
下一刻,又是一队协守民夫向下投掷滚木礌石,就在陈凯左侧不远,清军一箭射来,直插咽喉,那个民夫应声而倒,连带着将那个和他协力举起那根滚木的民夫一起压在了下面,呕血不止。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辆望台却遭到了另一侧的一门铜熕的轰击,射穿了两根立柱之后便再也没办法承受自身以及台上数个清军射手的重量,吱呀呀的便在断裂声中轰然倒地
战斗在第一时刻的激烈程度是陈凯预先没有想象到的,但是这一次攻势来得剧烈,去得也快速,没过多一会儿对于伤亡的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比正常情况下更早的时候便有清军开始逃离,并且带动着更多的清军放弃了攻城的任务以及那些攻城器械。
远处,一座正对着潢枢门的望台在熊熊燃烧中轰然倒塌,连带着将一个没能逃走的清军砸死在了废墟之中。
蓝登和周全斌那边安排了麾下军官继续布防,便来到陈凯跟前,随即前者便拱手赞道:“末将这次是学了一手,陈参军的办法激怒了鞑子,导致了他们的攻击缺乏层次,一股脑的冲过来看上去声势浩大,其实反倒是伤亡剧增。”
“是的,还有喊的那些话,鞑子心里面免不了会有所触动。心不能一,到了战场上就更加难以专注于作战。”
与其说激怒清军,其实更不如说是陈凯一直在设法逼迫马得功仓促出击,而马得功面对陈凯的讥讽和笑骂,既然不能做到反唇相讥,那么就只能以实际行动来进行遏止,否则士气下降,就更别说打赢的事情了。
这一点,周全斌比蓝登看得更清楚,但蓝登所提到的攻击层次缺乏的问题,却也是陈凯所需要达成的目的。待到片刻之后,清军似乎还在准备着将下一波次进攻的攻城器械运上来,明军这边则已经完成了换防。眼见于此,陈凯抄起了铁皮喇叭,随后撇过了一丝笑意。
“那个冯参将,本官听说你们张巡抚性好男色,器大活好且花样百出。本官有感此龙阳断袖之古风,特请了城里的说书先生专门给你写了本生平,就叫血中旱道行,现在叫他给你念段高潮部分,记得要给人家稿酬啊”
“这厮竟敢如此,待破城之日,吾非撕了他的那张嘴不可!”。。
一下午的时间,清军三次攻势,除了第一次以外,都是在士卒没有得到更好休整,甚至攻城器械不全的情况下,被陈凯嘲弄得不出击就没办法避免士气下滑而不得不出击。连着三次被陈凯打乱了自身节奏,到了最后一次进攻展开之时,马得功一看不对路,也是连忙鸣金收兵,连城墙都没去摸一下就驱赶着士卒回营休整。
事实上他们也已经看出来了,守城的这支援剿后镇凭着其自身的战斗力也同样可以抗下清军的这一次攻击,确是他们因为前冲镇和右冲镇的不战而逃产生了大意的情况。而陈凯的小手段,不过是让他们更加难受和恶心,让明军的损失更小一些,仅此而已。只是原本被马得功和冯君瑞二人寄予厚望的这第一天的强攻,竟然会如此滑稽的收场,饶是二人领兵多年,深知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也免不了愤怒二字
“是咱们小瞧了这些海寇,明日休整一日,做足了准备,另外把火炮都运过来。不认真一些,是不行的了。”
兵者,国之大事。经此一战,马得功已经收起了对明军的轻视,转而寻求更加稳妥的破城方式。清军得到了命令,开始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同时竭尽全力的将还在路上的,甚至还没有走出太远的稍大一些口径的火炮运来。
马得功在极力准备,同时通过各级军官向麾下士卒们指出陈凯在大喇叭里提到的都是胡说八道,不可放在心上,影响了战斗。并且进一步的严肃军法,恢复曾经的那支令行禁止的福建绿营精锐的本来气象。
经过了一天的时间,一切准备就绪。由于火炮是晚上才运到的,马得功给炮组多休息些许的时间,辰时近半大军才重新临城。
城上的明军显然也是利用了这一天的时间对城防进行了最大化的修复,就连城外的梅花桩也新竖起了不少,完全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为了避免前日的那种尴尬,马得功也不打算废话了,干脆便让清军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冯君瑞似乎心里面还有疙瘩没有解开,干脆猴儿献宝似的拿出了个铁皮喇叭,呈现在了马得功的眼前。
“冯参将,你是让本帅拿着这个去与陈凯那厮对骂不成?”
马得功眉头一皱,自是极为不满,但是仔细想想,冯君瑞其实也很难办,他是张学圣的亲信,张学圣被陈凯如此羞辱,他若是连点儿实际的反击也做不出的话,那么一个“要你何用”便足够让冯君瑞万劫不复。
此时此刻,看出了马得功的不满,冯君瑞连忙解释了起来。用他的话说,他已经挑选了本营头最擅长骂街的一个大嗓门士卒,让他上前去辱骂陈凯,就连内容他也都想好了,无非是陈凯与郑成功“基情四射”,与董酉姑不清不楚,陈凯杀郑芝莞就是因为郑芝莞发现了陈凯与董酉姑的秘密云云,说来都是些男女关系的事情,其实就是为了找回个场子罢了。
“冯参将,拿下了中左所城,咱们落下的颜面就都能找回来了,用不着这么麻烦。”
话虽如此,但是张学圣那里的感受也不好不考虑到了。稍加思索,马得功便让冯君瑞去试上一试,至于他则继续他的准备工作。然而,等到那位能人异士拿着铁皮喇叭走到两军阵前,第一句话尚未说出口来,城头上竟然前前后后的摆出了十个铁皮喇叭出来。
“马得功,你是个没出阁的大家闺秀吗,这么柔声细语的说给谁听啊!”
第二百零九章 文官守城法(五)()
嘴炮,马得功显然已经不是对手了,毕竟是少了三百多年的底蕴,无可厚非。对于陈凯的挑衅,清军自知不敌,干脆以火炮做出了回应,倒切切实实的遏制住了陈凯的叫嚣。
那边炮声一响,陈凯就已然意识到了清军即将施以全力。对此,明军并非没有更大的火炮,奈何城墙已经高达七米,口径太大的火炮的后坐力之巨大,很可能会把城墙震垮,这等中古式城墙高耸,可以减缓蚁附攻城的压力。但是进入到了火器时代,反倒是不如欧陆上的那些矮上许多的棱堡建筑要更为坚固和易守难攻。
远处的火炮雷动,炮弹呼啸而来,第一轮的试射效果很是不好,清军炮手全凭经验射击,命中率要在一次次的射击中缓慢提升上去,这是必然的。但是清军的态度已经显露了出来,本就只是负责坐镇城头,鼓舞守军士气的陈凯干脆也直接将城守的任务交给了蓝登和周全斌二人,自顾自的坐在了城门楼子前的一张太师椅上,拿着望远镜眺望远处的清军动向。
试射的过程,明军严阵以待,清军则做好了最后的准备。随即在马得功的一声令下之后,帅旗前压,一座座更为坚固的望台、冲车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分开了前后层次,缓缓而行。而那些扛着云梯的清军士卒,则躲在望台、冲车之后,借着这些攻城器械来抵挡明军的远程射击。
攻城器械缓缓向前,明军城上的火炮直到了清军的冲车进入射程后才开始了射击。这等攻城器械是用来撞击城墙和城门的,很是危险。比之上一次,这一次清军的攻城器械不光是多了,而且威胁性也随之增加,明军的守御压力陡然剧增。
清军的炮击在继续,明军这边的炮击也开始了。陈凯目光所及,一枚炮弹撕裂空气,直愣愣的砸在了一辆冲车的顶端,直接将这两冲车给砸塌了下去,当即便引起了那个明军炮组的欢呼。
冲车垮塌,后面的清军顾不上其他,连忙冲向了两侧的一个望台和一两冲车,继续躲避明军的射击。冲车的木料碳化、引燃,随即熊熊燃烧,顺带着将砸在低下一时未死的清军也当做了易燃物燃烧了起来,为木料时而发出的爆响中添加了尖叫的曲调。
清军还在不断的前进着,片刻之后,望台还远远没有抵近到足够的距离,一枚炮弹却是划过了一道黑色的抛物线,径直的轰在了东城墙南侧的一块垛口上,崩飞的石块当即就将周遭的数个明军和民夫打伤。。。
“民夫,上来救人!”
郎中毕竟稀少,轻伤的会有学徒在城上包扎,随后继续战斗,稍重一些的则就要民夫背着或是抬着下城,到伤病所救治。
此间哀嚎声入耳,城下的民夫听了命令,连忙从楼梯处冲上去,按照学徒和军官的指挥将需要送到伤病所去医治的士卒和民夫送下去。苦痛的声音容易引人侧目,损害守军士气,送下去的自有伤病所的郎中们医治、照料,更有沈佺期总领其事,陈凯在药材上也毫不吝惜,总是要尽可能的保全性命。而那些还在城上的伤员,则需要咬紧牙关,强抑着疼痛,继续作战。
战斗还没有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双方的伤亡都还只是零星的、概率性的,但是随着清军的不断接近,尤其是当那些望台抵近到了足够的距离,对射开始,双方的伤亡便登时加大。
“铜熕,还有那几门大口径的佛郎机炮,瞄准了那几个望台给老子狠狠的打。步弓手,压制射击,鸟铳和别的炮就别浪费火药了,你们的射程不够,该打什么打什么去,平日里怎么练的,前天怎么打的,今天就怎么打,哪个敢在陈参军面前给咱们援剿后镇丢脸的,别怪老子军法无情!”
一个军官大声呼喝着重新恢复那段破损城墙的守御,蓝登已经顾不上那里了,他眺望着越来越近的冲车,下令给那些准备好的油锅下面的柴火点燃。
望台分散了明军太多的火力,冲车的损坏以及冲车后清军的伤亡顿减。清军借着冲车顶子上铺着的被褥以及更上层厚厚的泥土,明军的鸟铳和燃着火的箭矢对它们都无可奈何。倒是进入了这个距离,明军的梅花桩开始显露作用,清军必须清理了它们才能确保冲车通过,但这也正好给明军以射杀的机会。
片刻之后,在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后,冲车抵近到了合适的距离。随着基层军官们的命令下达,一队队的清军扛着云梯呼喝着便冲向城下。
“大帅有令,破城之后,三日封刀,子女玉帛尽归尔等,本帅分文不取!”
屠城的命令下达,清军士气顿时高涨了起来。想着城内的金银玉帛、想着城内的美娇娘、想着屠城时肆意杀戮的快感,就像是闻见了血腥味儿一样,呐喊着、尖啸着发足狂奔,抬着云梯,健步如飞般的冲到了城下,直接就将云梯架了上去。
一架架云梯架好,清军举着盾牌攀援而上,后面的清军则依旧有序的前进着。等待片刻之后,第一辆冲车推到了城墙下,远处望台上的射手、持盾攀登的选锋以及那些喊着号子推动着冲车内撞击着城墙的巨木,清军对中左所城的攻势顷刻间便压得守城明军喘不过气来。
防御的压力剧增,箭矢划破天际,脚下城墙的震动,咚咚的响起,期间伴随着吱吱呀呀的竹木受压的声音,守城明军的精力不得不分到各处,而这样于任何一个角度的清军的反击都将会不可避免的分薄。
所谓攻城战,无论是何种战法,其归根到底无非是要看是攻城的一方压垮了守军,还是守军将攻方的力量耗尽。
此番,清军攻势之猛烈,远胜于前日,可见上次攻城之后,这支清军已经开始正视守城的明军,不复此前的那般大意轻敌了。
清军压力袭来,明军基层的军官们大声呼喝着,督促着麾下士卒按照各自使用的武器去对着所见之处的每一个清军进行杀伤。
明军兵力不足对手一半,须得协守的民夫分担压力。随着明军军官的命令,早已在守城明军身后做好了准备的民夫们举着滚木礌石便顺着明军所指,探出头向攀登着的的清军砸了下去。
石块坠落,重重的砸在了清军的盾牌上,自重加上重力加速度,清军持盾的胳膊以着肉眼及不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也不只是那声惨叫先出的口,还是先脱手坠落,能够呈现在更多人的视线中的只有一个清军被城头抛下的石块砸下了云梯,连带着将刚刚攀再了同一个云梯上的那个倒霉蛋也砸在了下面。
此刻,无需欢呼,也顾不上欢呼,军官连忙喝令那些民夫下城,顺带着将几个明军伤兵抬下去救治。
这一遭,由于正好卡在了最近处那个望台上的清军大部分射击的间隙,并没有遭到的狙击,民夫们的行动没有受到什么干扰。陈凯不知道那个军官是不是刻意卡在这个时间点的,但是坐在那里,他却暗暗记下了这份经验。
然而,就在与此同时,就在他注意力集中点的不远处,一枚炮弹呼啸而来,击破了垛口的同时,径直的轰进了一队刚刚抬着守具登上城梯的民夫人群之中
第二百一十章 文官守城法(六)()
实心的炮弹,已然不能用势不可挡来形容了,饶是垛口泄掉了大半的动能,当它飞入城梯口的区域,所到之处,亦是挡者披靡。
炮弹一闪即逝,在蹭了一下子城梯的护墙后才彻底耗尽动能,掉落在了城内。可是仅仅是这一瞬间,却带走了一个民夫的左臂,并且从他身后的那个民夫的胸膛处穿胸而过,当即便是一死一伤的局面!
实心炮弹,并不存在爆炸的危险,这或许是此刻最好的消息,亦或者是唯一值得安慰的。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便爆发了如此的伤亡,后续的民夫亲眼看着同坊巷的熟识捂着胳膊的创口尖叫着、看着另一个熟识连一声再见都没发出来就永远的与这个世界没了关联,这一动一静,当即便骇得他们或是软倒在了城梯上,或是死死盯着潜伏,扶着护墙倒退而走,甚至是转身便惊声尖叫着往城下逃去。
“临阵脱逃者死!”
刀光闪过,飞速向城下跑去的叫声源头戛然而止。守在城下时刻准备着带着队标营上墙驰援的林德忠怒喝出口,那些城梯上的民夫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个更加恐怖的家伙,当即便收住了逃跑的念头。
“上去救援伤员、收拾尸身、把那些滚木礌石都给老子搬上去!”
刀锋前指,林德忠驱使着那些已经被他的存在压倒了对炮弹恐惧的民夫们继续他们的职责,随即把身旁的那个兀自咽着口水的部下硬生生的拽了过来:“冯三,带着你的人,给本将守住了这个城梯,有敢逃跑的,无论是谁,直接砍死在这里!”
“卑职,卑职遵命!”
广州城下带头鼓动着乡邻们登船与清军水师搏命的义勇冯三,如今已经是挂着把总衔的明军军官,他带的这一队标营兵算得上是整个巡道标营中训练中成绩最为突出的。但是训练归训练,刚刚林德忠砍杀逃兵,此刻已有几个没见过血的标营兵竟直接吐了出来,就连整个带队的军官也是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才一口接下了军令。
这支分巡道标营还需要更多的磨砺,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此战来得实在太不是时候了,叫林德忠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强撑下去。
这功夫,一个民夫搀扶着那个受伤的乡邻下来,冯三一双眼睛瞪得浑圆,那二人险些就没敢下来。所幸冯三也并非是个机械性执行命令的死脑筋,喝了一句快送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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