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刺入了自己的太阳穴,那个挣扎着才能支撑在空中的身躯颓然摔落,整个过程中,那名年轻的士兵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叫声。
高文举很诧异的望了一眼杨延昭,后者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高文举却很敏锐的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挣扎。身边的孟良、老安和鲁洪等人分明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大家都默默的等待着杨延昭的决定。却始终没能从后者嘴里听到哪怕一个字眼。
这个场面,让高文举想起了前世一篇很著名的描写志愿军在抗美援朝战场事迹的文章《我的战友邱少云》,那个在美军空袭中,为了不暴露战友的性急,在着火的情况下强忍着纹丝不动,活生生被烧死了。他的身后,起码还有战友记得名字和他的故事。可是那个年轻的威虏军士兵呢,他的身后还会有谁记得?高文举很佩服杨延昭的治兵之道,但是这两天经过和他的不断交谈,他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威虏军在整个大宋朝野的尴尬处境。身为上位者,一支被打上了私人烙印的军队,战斗力和凝聚力越强,就越发的使人忌惮。从太宗迫于公论不得不承认威虏军重建的那一天起,这支部队就注定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处境。高文举还得知了一个更加让人无可奈何的情况,就在威虏军把守的遂城大仓中,有着供应近十万士兵的各种补给,但那些东西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杨延昭也调不出一箭一枪出来。因为那些东西是供应禁军的,没有他们的份
这是个很扯蛋的现实,威虏军的将士们拼了性命要保护的这批物资,无论以前还是现在,甚至以后,他们都没有资格使用其中的任何东西。这也就是为何大仓中放罢了一万多面上等步兵盾,而杨延昭却还要满城向老百姓去借门板的原因。高文举知道,那名在痛苦中挣扎的士兵绝对不是没有求生的**,但在那种情况之下,他之所以选择自尽也不愿意让战友来搭救自己,就是为了让战友留着性命来为自己复仇。这是一支将仇恨铭记在骨子里的部队,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复仇
三天了,从契丹人兵临城下到现在,整整三天了,所有返回的信使带回来的消息无一例外的都让人失望。没有援军,遂城被遗忘了,威虏军被遗忘了杨延昭和他的将士们,只能靠自己来撑过这一劫
高文举想起了杨延昭昨夜对他说的那番话,觉得很悲哀。杨延昭告诉他,自己之所有如此不顾性命的来证明威虏军的能力和忠诚,就是希望可以用父子两代的努力来改善威虏军在朝廷和官家眼中的地位。希望第三次成立的威虏军能真正的享受到公正的待遇这就是杨延昭这就是威虏军在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仍然无怨无悔,只为了能让后辈们不再受到父亲和自己的这种待遇
孟良在与大伙聊天的时候很气愤的说,被所谓的“战友们”选择性遗忘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高文举知道他说的是谁。杨延昭的父亲杨业太尉便是如此,而且那个背叛他的,还是当年曾经并肩作战,被杨业推心置腹、引为知己的潘大帅但杨延昭似乎并不怎么赞同这个观点,却也没有出言反对。高文举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也听人说过这段公案。知道杨业殉国之后,仅仅一年不到,龙精虎猛的潘美也郁郁而终了。那么,幕后黑手是谁也就显而易见了。而换一个角度来想,一个总是无法掌握军权的皇帝,对自己人的防范,肯定会大过对外人的防范,为了保证皇权的安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也很正常。只是有时候,这种正常显得太过不近人情和血腥了。
契丹汉军在攻城车的掩护下,潮水般的冲了上来,整个十里长的战线上,集中了三股兵力分段集中,目标正是攻城车的三段弹落点处。而宋军这一次也不得不冒着伴随着雪花抛洒上城头的箭雨和石块进行反击。由此可见,耶律隆庆的战术的确已经打中了宋军的软肋。战争的血腥再次展现在了高文举的眼前。
檑石、滚木、弓箭、标枪等等各种反击毫不吝啬的向城下的几处契丹兵招呼着,城下的箭支和抛石压制同样也加大的力度,双方的伤亡都很大。而且契丹人还面临着另外一个很尴尬的局面,他们扔上城头的那些玩意,都被宋军拣起来回应在自己战友身上了。
雪势越发的大了起来。耶律隆庆特意为遂城量身定作的四十丈长的云梯靠了上来,宋军拼命的用几丈长的木杈奋力的将云梯撑离墙面,任凭城下的石块,箭支打击在自己身上也没有丝毫停滞,一把、两把、三把……越来越多的云梯被撑离了城墙,平面摔下的云梯上,依次攀爬的契丹士兵发出阵阵惨叫摔向地面,滚落到护城河中,雪白的地面不断的被鲜红的液体勾勒出种种图案。不过盏茶时分,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又被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干净的视野中,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没有有效的法门爬上城头,任何压制都是徒劳的。漫天的大雪中,对面也看不清人影,契丹人的攻城车也失去了准头,根本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而城墙附近的喊杀声也逐渐的低了下来,最终消失,第一拔进攻被打退了。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这种徒劳的进攻毫无意义。耶律隆庆鸣金收兵,却很心疼的发现,第一拔进攻的六千人,退回来的,连八百都不足了,在如此高强度的压制下,依旧损失了五千多人,这让耶律隆庆非常郁闷。
与此同时,汴梁的皇宫中,赵恒发怒了遂城已经被十几万契丹大军围了整整三天了祁州(今河北无极)附近也出现了契丹骑兵的踪迹,雁门关一带也有契丹骑兵出没,可是高阳关,定州附近什么动静都没有,那么傅潜在哪儿?他在干什么?十万大军就坐在定州城中的热炕上看热闹吗?
那么这个时候,高阳行营也已经吵翻了天,但主帅傅潜居然闪人了,他在接到杨延昭的第一封军报的时候,狠批了一句,说他是杞人忧天,契丹人要进攻早就打来了,怎么会压了半年等到天冷的时候才出动?然后就拂袖回了定州城,躲进了暖和的热炕上。
第二天,杨延昭的军报到了,契丹人打来的消息坐实了,与此同时,祁州的军报也到了,但傅274235845潜根本没有任何发兵的意思。伏龙寨,瓦子寨、青龙砦、三阳砦……那些军寨被契丹人摧枯拉朽一样半天功夫就踏穿而过,他没有反应。十万契丹大军兵围遂城,他没有反应。耶律隆庆从幽州发兵三万前去攻城,他依旧没有反应。
他没有反应,可底下的人都很着急啊。监军是秦翰,虽然是个太监,却也是个很有血性的人,板着脸追到帅营中去向他质问,无奈他虽然是监军,可身份地位较傅潜都差太多,被人家不冷不热的讥讽了几句,说什么打仗的事轮不到一个没把的在这里指指点点,秦翰掩面羞愧而遁。
接着,田绍斌、石普、杨琼三位将领走马灯一般跑来请兵出战,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傅潜喷了一脸唾沫直接轰出府去了。心急如焚的诸将聚集在高阳关行营中一筹莫展。无论谁去劝,傅大帅都是一点发兵的意思都没有。闻迅赶来的范延昭也来请战了,结果依旧。范延昭脾气大,性子直,当场大怒,当众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说傅潜你比娘们都胆小,真他**的不配做个军人他资格老,傅潜没骂他,不过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你骂你的,照样不发兵。气的范延昭走马直奔高阳关,他联合了监军和三位将领,把一直想置身事外的副帅张昭远找到,当面质问,这事到底怎么办。无论遂城破了,还是祁州有失,大宋可都将面临空前的灾难啊,坐拥十万大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两边闹腾,不闻不问,那还要当兵的来干什么?
张昭远一琢磨,自己是副帅,要真的两地有失,自己肯定也跑不了干系,于是,他亲自去寻傅潜请战。这一回傅潜没办法,同意了出战,但结果很让人无语。两地各发八千兵马,骑兵三千,步兵五千分头去救援。众将一听结果,傻眼了,这点兵,够干啥的?真当人家是泥捏的呀,不过有兵总好过没动静。一咬牙,几位血气方刚的将士主动领了兵,分头向两地驰援而去了。
漫天的大雪将契丹人的进攻缓解了一天,腊月十二日,雪势稍缓,契丹人再度发起了进攻。便在这个时候,杨延昭的镜头中,突兀的出现了一支打着宋军旗号的骑兵,援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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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加快进程,周边形势只好略笔带过,大家体谅则个。
010还债
咸平三年腊月十二,遂城东南二十里处一座山丘上。
一个盔甲鲜明的白须老将与两位中年副手勒马打量着遂城正北面浩浩荡荡的契丹军大营,低声做着交谈。他们是连夜从高阳关冒雪赶来救援遂城的高阳关都部署康保裔,和他的副手高阳关行营副都部署李重贵、以及高阳关先锋张凝。
在接到傅大帅同意兵的命令之后,康保裔以自己的老资格不容置疑的将六千骑兵一并讨到了手中来驰援遂城,让一万步兵整合在一起去支援祁州。他的理由很简单,三千骑兵打头,五千步兵随后,由于度关系,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梯次攻击能力,无论在两方哪一面都有可能被对方以绝对优势吞没。只有将所有骑兵整合起来雷霆一击,或者能对围攻遂城的契丹大军形成一定程度的骚扰,更重要的是,遂城此时已然被围困,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难免会军心不稳生出事端,此举会给城中的军民带来信心,让他们知道朝廷并没有放弃他们。张昭远和秦翰稍一商量便同意了他的提议,于是,六千骑兵尽数拔给了高阳关的三位将领,由他们来增援遂城。而其他的一万步兵,则携带辎重去增援祁州。
三人星座冒雪一路行来,将所有遇到的契丹探马尽数俘获,总算在天亮之时赶到了遂城附近并且成功的避开了契丹人的耳目。稍一商议,三人兵分三路,由李重贵和张凝各率二千骑兵,打了三人的旗号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对契丹大营进行骚扰性攻击,目的有两个,一是吸引契丹人的注意力,二是让遂城人知道援兵已至。而老将康保裔自己领着其余的两千骑兵做为后盾,随时准备接应两人。
天色大亮,飘洒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契丹汉军在起攻击的同时,扎营在遂城北十里处的骑兵营中冲出了几支人数不过千人上下的队伍,这是契丹人的老传统,打草谷,他们要趁着雪停的时候去周围寻找些百姓什么的抢些粮食回来,并非是契丹人日子过不下去了,而是要用这种手法来保证将士们的血性。
很没有悬念的,张凝和李重贵的两支队伍都与对方接上了阵,宋军以有备打无备,一阵厮杀将各自的对手杀的阵脚大乱,溃散而逃,二人率队冲到契丹大营左近放了几把火之后及时抽身撤退了。这一幕,很清楚的被遂城城头上的杨延昭等人看在了眼里。
“康保裔?”孟良放下千里望,冷笑道:“这算什么?赎罪么?哼哼,晚了十几年前不见你出现,这时候带了这么几只鱼虾来表忠心?可笑你欠我们威虏军的债,这辈子也还不清”
杨延昭板着脸道:“良子以后这样的话休要再提起无论如何,人家能赶来,这份情谊都要记得。起码,我们也知道了自己没被人忘记”
“是将军”孟良虽然答应了,但脸上和眼中的神情却分明还是不怎么当回事。高文举看了杨延昭一眼,后者眼中露出一抹无奈,高文举也明白,这位康将军肯定与当年杨太尉陈家谷兵败有些干系,不过眼下的确不是扯这些陈年旧帐的时候,大敌当前,自己人还闹别扭,这种事实在让人窝火。他回了个理解的眼神给杨延昭。两人默契的将注意力重新转回战场,没有再提任何一个字。
城下的契丹汉军再度攻击了,百余辆攻城车了疯一样抛洒着大石块,将城墙各处砸的千疮百孔,城头上落满了大石块。而这时候,城头又冒出了两千多青壮,原来是城中的百姓,在经过几天胆战心惊的等待之后,经过威虏军将士的劝说,自的组织了两千青壮上了城头来帮忙,这一幕让杨延昭大为感动,连忙亲自下去与他们的头领见面谈话,并分配了任务。
威虏军的人手不足,这几天战死的袍泽都没能及时的将遗体搬出来,这些青壮加入之后,先便冒着箭失巨石,将那些早已冻的梆梆硬的烈士遗体一一抢出运往城下,同时奋力的抢修各处破损的城墙。但是契丹人的攻击力度很大,而这些未经过训练的青壮又大多缺乏经验,很快就有许多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却很爷们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打退堂鼓。看的鲁洪一脸激动,连声称赞民心可用。而话本来就不多的老安则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只是眼神中的欣赏之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也不知他是在欣赏遂城百姓的勇敢,还是欣赏威虏军的军民关系。
东南山丘上,及时退回来的李重贵和张凝与康保裔一起审讯了俘虏,将交战的情况大体摸了个**不离十。他们的骚扰性攻击对契丹人造成的损失并不大,而且契丹人很显然现了他们的意图,任由他们那么大咧咧的离去,根本就没有什么追击的意思,很显然,并不愿意中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一心一意的要先将遂城拿下。这让康保裔几人非常头疼,这么六千人,就算全冲进契丹大营,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可好不容易狂奔了一夜赶来救援了,一点作用也起不到也不是个事。三人一边安排埋锅造饭,一边紧张的商议对策,耳边,随着并不厉害的西北风,那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喊杀声隐隐约约的传进了三人的耳中,更加使人心急如焚。
李重贵不明白为什么老上司会如此紧张遂城和威虏军,他隐约的听说过十几年前陈家谷的事,知道老上司当年是潘帅手下极为重要的将领之而当年杨太尉兵败陈家谷时本来约好前去救援的潘帅为何失约已经没人说的清了,有人说当时是因为王侁未能守约,私自将陈家谷埋伏接应杨业的人马带离了战场,导致败退至此的杨业孤立无助,最后被耶律休哥俘虏,以致绝食殉国以明其志。但是这么多年来,康将军却一直将这件沉重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几年前,本已应当致仕荣养的康将军听说杨延昭和威虏军被安置到了遂城,便硬生生用那一身的荣誉将早已卸任的高阳关都部署重新讨回手中。其中的良苦用心,或许只有帮着老上司处理给养往来的李重贵清楚一点。三年来,若无高阳关的照应,恐怕威虏军连战甲和箭失都难以为继了,更别提军饷粮草什么的。可每每李重贵去移交补给的时候,碰到杨延昭还有一张笑脸相迎,若是被孟良杨星等人碰到了,还得落一身的骚味,直到今年早些时候杨家那位少爷出任粮草官才没了这种让人生闷气的事情。
此次兵救援遂城,李重贵很清楚这是老上司想趁机向杨延昭证明自己当年的清白之举,因此,他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可是问题是,自己这点人马,给人家十几万大军塞牙缝都不见得有动静,何况还不见得就真能让人家心存感激呢。不过身为康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门生,将军的话就是军令,容不得半点推脱和置疑,只要照着做便是了。
商量来商量去,三人都找不到有效的办法来解救遂城,现在情况是,遂城与他们之间的联络中断,城中情况如何无人知晓,而契丹人已将遂城牢牢困成一个死局,同时他们又将自己的营盘布置的水泄不通,并且拒不出战,根本就不理会这些规模的骚扰。如果仅凭自己这六千人去闯营,傻子也知道和找死没什么两样。可老远的跑来了,总不能眼看着遂城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