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日皇帝真个去祭天求雨了,顾敦也晓得大事为重,便护卫着皇帝出宫去太庙求雨去了;而郭业作为燕王长子临安郡侯;却能够家中躲懒。他一早随着自家侍卫练了一回枪棒;接过小厮递上来巾子擦去了额头上汗水,就瞧见了校场旁边背着手一脸渴望之色六郎了。
“顾公子还未将这杨小郎送还其家去?”郭业皱了皱眉头;觉得师弟这回做得太过了;就算是庶子也指不定多担心呢;又不是小猫小狗。便吩咐随从道:“一会儿你让二管事去杨小郎家中送个信;就说杨小郎我们家。”
待随从下去了;他扫了一眼六郎这才想走开,不想六郎却瞧见了郭业,双眼大亮蹬蹬蹬跑上前道:“君侯,那些大哥们说要你应了才可以收我做徒儿,你能应了吗?我,我让我姐姐给你束脩好啦。”
六郎听得其他人称呼郭业为君侯,虽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却聪明地跟着一样称呼,跟着先生读书要付束脩,想习武应该也是一样吧。
郭业笑了笑伸出手捏了捏六郎小胳膊小腿,倒是有一副好筋骨。人常说穷文富武,一般人家还真供不起儿郎习枪练棒,杨家不但是官宦人家,是地方大族,这小郎还是个庶子,倒是能够应了。如此一想,便道:“你离家已经是第三日了,父母亲人肯定担心,待你家人来接你时若是他们同意了,我便应了。”
六郎撇了撇嘴,低下了头,声音里有着失落,“阿爹才不会担心我哩,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还有母亲,她只喜欢十姐姐。姨娘和姐姐才是待我好,可是她们都要听母亲。”
郭业听罢没有多说什么,嫡庶之分自古有之,这杨家大夫人魏氏听说名声不坏,倒是这杨大官人对着亲生儿子太过忽视了些,这杨小郎竟是从未见过生父,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听说这杨大官人能谋到扬州知府缺,走得是裴相公路子,若是裴梁人,那这杨家倒是得小心亲近了。
六郎自是不知道郭业心中所想,只当郭业是答应了,便想着要不要归家去求八姐姐应下呢?这熊孩子完全将大夫人抛一边了。
而随着六郎“失踪”消息传开后,亲朋故旧家反应各不相同。陈家赶到京城是陈家三老爷夫妻,虽然寻到陈沁后让他们夫妻知道了侄女儿并不是“私奔”离家,但是杨家面前还是大大地丢了人,是欠下了偌大人情。
陈三夫人想起运妫州作知州陈二老爷夫妻打算,心里就厌烦得慌。若是真疼惜女儿,怎么舍得将嫡女嫁给胡人?哪怕这个胡人很有势很有本事。
想到自个夫君为了侄女儿杨家人面前低过头,被老夫人责骂,被大名府人指指点点地嘲笑,她就怎么也不能原谅二哥一家子。
所以听到陈沁状似善良地道:“婶娘,让咱们家人也帮着外头寻寻杨小郎吧,也算是还杨家人情。”陈沁勾了勾嘴唇,心里头却暗道正好将事情宣扬出去,让人们却看看魏氏真面目,什么贤惠,都是虚,还不是苛待庶子女?她心里头还是记恨着杨家人将她消息传出给家人。
陈三夫人深深地看了侄女一眼道: “杨大夫人魏氏叔父是开封府尹,若是他都寻不到人,咱们家几十个家仆怎么可能寻到人?再说了,这也是杨家事儿,魏氏也没有使人上门求帮忙,咱们家就当做不知道了。”
事到如今,哪怕她自丈夫处听来了二哥二嫂以及陈沁打主意,她都觉得骇然,他们可真是胆大包天呀!竟然私底下和完颜部有了约定,趁着皇帝急于收拢权柄时,挑动朝廷借助完颜部势力而灭辽决心。而陈沁,一个小娘子,竟然半点不犹豫地听了野心勃勃父母话,半点不将礼教规矩放心中。想想她就担心不已,只盼着这个侄女真如他们事前盘算一样,顺顺利利地得一个封号嫁给那完颜什么胡人了,免得让陈家继续成为大名府笑柄。
陈沁知道陈三夫人不喜欢自己,她自然也瞧不上陈三夫人,觉得这些个女人一个个眼睛只盯着男人、小妾孩子,吃什么穿什么,一辈子庸庸碌碌。她不同,当她见过妫州风雪,草原广袤后,就觉得自己不该与寻常女子一般庸碌地走完一生,她要和王昭君、花木兰那等女子一样成为传奇。所以父亲密信一来,她没有和家人说一声,就偷偷离开了大名府来了汴京,果然见到了曾塞外见过完颜阿骨打,也替他出了几个主意,待得朝廷这阵子祈雨风波过去了,便会将与完颜部结盟事儿提出来!若是不出意外,朝廷会册封自己为郡主嫁给完颜阿骨打。
她对陈三夫人道:“婶娘这话说得太没有人情味儿了,杨家与陈家同为大名府大家族,帮着寻人也是应该嘛。”
陈三夫人虽然知道陈沁心高气傲,但是也没有想到她会高傲地去自比王昭君,和和亲胡族为荣。若是知道了,指不定以为陈沁疯魔了呢。如今又见陈沁故意要将杨家事儿捅出去,没好声气地道:“侄女儿何必操心别人家事儿?杨家将你行踪告知家中难道还错了?你也不必恨她们家人多事,反正事已到了这个地步,便是老夫人都不会再反对你嫁给一个胡人了,又何必多生事端?侄女儿还是好生替自己打算打算把,那个完颜骨头男人是一部首领,身边女人定不会少,哪怕你真得了朝廷册封,这日子过得如何还是要看自己,咱们汉人排斥胡人,说不得胡人那儿也是一样排斥汉人呢。”
陈沁没想到陈三夫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以为然地撇嘴道:“胡人才不像汉人呢,他们是讲承诺讲信义,阿骨打答应过我,只会认我生孩子为嫡子,以后是他继承者。”
陈三夫人气红了眼,吐了一口唾沫呵斥道:“还不住口!什么孩子,你还没有嫁人呢。老夫人如今虽然不反对了,但是你若再这般不知轻重,她必定不会轻易揭过。”陈三夫人见陈沁一副油盐不进样子,心里气急,又想终究不是自个女儿,这般看重男人誓言,早晚有她吃口头日子。
虽说陈家婶娘侄女这番争执不欢而散,但是陈家终没有大张旗鼓地排除家仆去寻人,也算是小小地偿还杨家人情了。
但是杨四太夫人和杨芝这对祖孙却做出了与陈家人截然不同反应来,杨四太夫人本就对大房有心结,如今又因为孙女婚嫁要巴着吴王府,自然就假作好意地去了吴王太妃,吴王太妃自然看不上小小杨家,不过自家孙女是踩着杨家五娘上位,出于一种“补偿”心理,她让吴王府按照规制拥有三百侍卫全部出动去寻人,一时间整个汴京都惊动了,其中便有太后娘娘弟弟寿宁侯家。
“……之前宁娘之死太后娘娘说没有证据说是杨魏氏那大女儿做,就不好动手报复。如今这可是真真切切额,杨魏氏不慈将庶子给弄丢了,这样妇人如何当得起朝廷诰命夫人?”寿宁侯夫人太后娘娘面前哭诉道,只一个意思,报复杨家,报复川侯家。
向太后其实很不喜欢弟媳妇,便是弟弟寿宁侯十余年里头分也渐渐断了。对于向宁那个侄女儿,情分就单薄了,不然也不会对向宁之死轻轻揭过了。这些情绪太后娘娘自然不会与外人道,面子上待娘家还是不错。她本有些不耐烦,却听见屋外响起一阵炸雷轰鸣声,心中一颤,立时扶着贴身大宫女起身看向窗外,但见狂风大作,天也阴沉沉滴下来,好似真要下雨了。
若是下雨了,百姓岂不是加认定皇帝乃是上天认定圣明之君,大臣们岂不是要倒向皇帝了?她心中一沉,不耐烦地对着寿宁侯夫人道:“哀家这就下旨意去杨家,夺了杨魏氏逢封诰,你退下吧。”
寿宁侯夫人得了准信,心中高兴,对太后娘娘咳了头就被宫女引着出宫了,丁点也不关心太后娘娘情绪转变,可见这骨肉至亲离了心也不是没有原因。
这些事儿杨葭当然半点也不知情,她手里拿着六郎平日里喜欢一个彩泥陀螺站窗前发呆,要下雨了,六郎会不会淋雨会不会生病……
“轰轰轰——”电闪雷鸣间,倾盆暴雨浇向大地,有狂风吹着雨丝飘进了屋中,几个丫头劝不动杨葭,只得关窗关窗关门关门,却见院门前有人冒着雨急奔而来,正是三郎杨冼,他身上甚至没有披一件蓑衣,头发衣服全都湿透了,朝着东厢门高声地道:“八妹妹,六郎有消息了!六郎有消息了!”
杨葭先是一怔,随即狂喜起来,不待丫头们寻到雨伞便朝着杨冼奔去,抓着他手连声问道:“三哥,你说可是真?六郎,六郎真寻到了?”
“是真,方才燕王府管事过来了,说是咱们六郎被拐子哄骗时候,被临安郡侯及殿前司顾都虞候瞧着了,就救了六郎,这两日因为不清楚六郎身份,就留着他住进了燕王府。”
兄妹俩个雨中像傻子一样对话,完全忘记了淋身上冷雨,脸上眼睛里都是满满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嗯,昨天加班,到家都九点半了,累得慌就早早睡了,不好意思~~~这章算是补昨天,我继续去码一章····
63、柳暗花明又一村()
“八娘子;六郎有消息了是大好事儿呀;请三郎进屋吧;他都淋湿啦。“小桃匆匆一手举着一把雨伞遮到高兴得忘乎所以兄妹头上,打断了两人对着雨哈哈大笑呆傻。
“呀,是妹妹不是;三哥请屋吧;喝口热茶再回去换衣裳。”杨葭接过小梅一把伞;亲自替杨冼撑着伞。
“不了,我还先回去换身衣裳;待收拾妥当了还要赶去燕王府接六郎;顺便表示谢意。至于喝茶有是机会。”杨冼咧嘴一笑;多日里因为六郎而提起心放了下来;整个人都精神了。
杨葭也没有强留;点头道:“三哥说得对,你些回去换衣裳吧,若是受凉了就遭了。我也去换上出门衣裳,随着三哥你一道去接六郎。”她见杨冼有些迟疑,忙道:“三哥放心吧,我就马车中坐着,不跟着你一道进燕王府就是了。”
杨冼点了点头,接过样葭手中雨伞转身就走了,杨葭才和小桃共着一把伞回了屋,就喊着百灵和画眉取水取水,拿衣裳拿衣裳,只用了一刻钟就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好了衣裳,穿上了木屐举着雨伞就往正院去了。
杨兰瞧着杨葭穿着窄袖短摆衣裙愣了下方挑眉冷道:“八妹怎么这样一幅打扮?难不成你也要跟着三郎一道去接六郎?”又见十二三岁杨葭亭亭玉立样子,心中一股浊气涌上,讽刺道:“还是说我们小八娘见六郎燕王府就上厚着脸皮上门?那可是一等亲王府邸,你少给捣鼓些事儿给杨家丢人了。”
大夫人瞪了杨兰一眼:“怎么和你八妹说话?你回去照看小娘吧,这儿事情你少多嘴。”又转头看向杨葭叹息道:“你担心六郎去接他,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你二姐说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王府门槛太高,没得帖子入不得内。”
杨葭忙屈膝谢过大夫人:“多谢母亲体贴女儿。还请母亲放心,我会一直马车里等着,不会下车,自然不会冒犯了王府丢杨家脸。”
大夫人点了点头,又嘱咐杨冼道:“你若是见到了燕王府贵人,定要好生地拜谢一番,若是只见到了管事等下人,就说待他日我们全家登门拜谢。”
杨冼忙躬身应了。大夫人这才又看向杨葭道:“这次六郎遇到了贵人这才有惊无险,若是真出了事,我这个嫡母脱不得干系,你这个做姐姐是不好受。接到了六郎,你好生和他说说,我算是怕了他,以后再也不敢管教他了。”
杨葭虽从来没指望过大夫人对待自己姐弟真正慈爱,且还隐隐防备着大夫人,但是让大夫人说出这样话来,可见大夫人是真厌烦了自己姐弟几个了。虽则这样子大夫人很可能不会再打自己主意了,但是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忙跪下道:“母亲,之前话是女儿慌不择言才说出来气话,还请母亲莫要放心上,我们都是母亲孩子,母亲教导我们是我们福气,不敢有任何怨言。这次六郎确实错了,还请母亲重重罚他。”
大夫人靠胡床雕花背考上,摆了摆手,语气寥落:“先去将六郎接回来吧,其他事情待回来了再说。”
“我看八妹妹你是故意吧,故意想要拿六郎来害阿娘失了名声。我看呀,这才五六岁小郎懂什么呀?该不会是谁暗地里六郎耳边说了阿娘不是,才弄出这么多事来……”杨兰凉凉地道。
大夫人横了杨兰一眼,摆手让杨冼和杨葭去了,又和杨芊说了两句话,待屋中只剩下母女三个了,大夫人才沉下脸盯着杨兰道:“你自回了娘家就对庶出弟妹们冷嘲热讽,你是想干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子是为阿娘我抱不平?你这才是要毁掉你阿娘我名声呢。”
杨蕙也不高兴地道:“五姐、八姐姐和咱们一样都是姓杨,二姐姐你是嫁出去了,以后用不着和姐姐们相处,我可是家呢。若是因着二姐姐你将兄弟姐妹都得罪了,就算他们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但是心里总会不舒服得。况且以后说不定咱们嫡女也有不顺当时候,还需他们帮忙呢。二姐姐还是少冲他们发火才是。”
杨蕙同杨兰这个姐姐相差了十岁,相处时间也是极短,虽知道是同母所出,但是感情实有限,且杨兰性子极为执拗又要强,杨蕙实喜欢不起来,现说了这些话也是实忍不住了。
杨兰是偷偷地带着儿女和所剩不多钱财回娘家,心里本就窝着一股火,哪知到了娘家大夫人只顾着寻庶出小崽子,就算和自己说话也是教训自己居多,她心里火越发大了。不好冲着大夫人好亲妹妹十娘发,只得都冲着庶出弟妹们发了。如今见小杨蕙都来指责自己,不由得气恼地冲着大夫人嚷道:“我就知道阿娘你会偏心,纵得十娘都来指责我这个姐姐。也是,我如今是泼出去水了,哪里只得阿娘费心?我这就带着孩子离开,母子三个死外头算了……”
杨兰哭喊着就往外头冲,让几天都没有睡好大夫人只觉得太阳穴抽抽地痛,怒极反笑,指着杨兰骂道:“你倒是厉害了,竟冲着你阿娘我撒泼。你要走就些走,莫要再来见我就是了,哪怕你是被人欺负死了也不要告知我,那个叫我是个偏心阿娘呢……”
杨兰看着大夫人哆嗦着嘴唇和红红眼眶,瞪大了眼睛,突然嚎哭出声跪大夫人脚边抱着大夫人双腿道:“阿娘,是我不是,女儿是心里苦啊,受了几年气没地方发,攒了几年委屈没有地方诉啊……他们萧家欺负人呢,只想着榨干女儿嫁妆,还瞧不起女儿啊……”
大夫人也不是真生杨兰气,见她这样子心肠也软了,搂着杨兰痛哭出声,连站一边杨蕙也跟着抹起了眼泪来。
待母女三人收了泪喊了丫头打水净脸时候,却见大官人只带着一顶竹斗笠匆匆赶了过来,“夫……人……,夫人,皇宫来了人,说是,有娘娘旨意到了。”
母女三人都惊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忙唤了丫头婆子们进来伺候梳洗,又让大管事去请了传旨内侍花厅里喝茶,好生伺候着。
杨兰忍了又忍还是开了口问道:“阿娘,这宫中怎么会有旨意来?难不成是我来了娘家被皇后娘娘知晓了,所以才有了这个旨意?”
大夫人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五品诰命,还不够资格每月入宫给娘娘们问安,就算正旦皇宫摆宴请了所有品级官员和夫人们,她也是站靠后位置,这么多年下来,连娘娘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现有旨意到了她也很茫然啊。
待大夫人等人大妆好去了花厅,她瞧着那白面无须内侍四十来岁年纪,虽一脸福相,但是目光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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