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进攻速度没有你们想象的这么快,寸土数里的沙盘上,我军这么长时间内最多只能推进到这条线。”
“燕军是不堪,但我部还要留有一部防备襄阳,因此我军的阵型也不可能如你们摆放的这么规矩,这次进攻是堂堂正正的野战,最起码我军一部是毫无战略布置可言,那就之能在战术上下工夫。”
他开讲,参谋等纷纷侧耳静听。
沈庆之上前去,安插旗帜道:“弓兵进攻后只能停留在原地,不得乱动,步兵进攻时从他们身边掠过,再行合缝,但这个阶段里,两列部队的配合就成问题,假如为敌人干扰,这条线就会开始乱了,不要高看我军素质,在战场上一旦阵线乱了,是没有时间排队的,那么这个时候我们就必须让二线部队赶紧压上,直接进入一线,至于一线,此时只能靠自己武勇杀敌,直至杀绝敌人或者消耗殆尽,这是传统做法,但我认为这该改变。”
“…”各路降军校尉没人敢吭声,却都在想沈庆之武掉转世之名当真不是虚的,想不到孙正川等都只能听他的,更有人心中暗骂,之前是哪个王八蛋说孙沈不合的,人家连襟两个比一般亲兄弟还没距离!
这群货也就这么点出息,在这种时刻居然还在猜测江东人事,幻想是否可以在其中取巧,以将来得到一个好的前程。
和他们相比,真正江东嫡系出身的军校们则无不肃立井然,认真的将沈庆之现在所说的每个字生吞下去,刻于心底。
因为他们明白,这对他们来说,是多么难得可贵的和名将学习机会。
这时,沈庆之在说:“大军步卒攻坚,当如浪拍岸一样,逐次上前,但各队的攻击虽有间歇,却绝不可有让敌人回气的机会,那么在这个过程里,我们当合理运用器械,寻常部队只会步克弓,弓克骑,骑克步,但我在闽南军校讲解时早和各位说过,一定要增加器械的合理运用,以形成更大的战力,所以我军当在远程攻击力量中加大对投石炮车和弩箭的运用考虑,我们的进攻套路该为,先砲,后弓,而后步骑配合,如此战力才会大增。”
说着,他将手中一旗,横在沙盘上向前拨动再拨动,然后继续道:“此战我军士气高涨,燕军却是穷途末路,所以我准备上去就一鼓作气,这次我将把我的骑兵集中使用,在战后,寻机穿阵!”
“穿阵?”孙正川问,沈庆之点头:“一部突入和对方拦截部厮杀时,其余大队直接从前骑身后过,不管不顾撞过对方步阵横走,再从另外一方搅入敌阵,只要能杀过去,这场战事就可以说已经拿下一半了。”
他说的没错,在双方近十余万大军对战时,假如有一支骑兵能从自己步兵攻击下的敌人身后割上一刀,对方的军阵就将被践踏断裂,这种情况下便是神灵在场也难挽救对方前队崩溃的命运,假如对方主将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还好,假如略有犹豫,己方步兵再精锐些,甚至能立即把敌人杀成一副倒卷帘,彻底崩盘!
只不过,在完成这样的壮举之前,这支骑兵一定会遭遇到敌人的拼死拦截,那么留下的那支抵御对方进攻的骑部的下场…
孙正川琢磨了一番后道:“想要这样,就必须出其不意,那么怎么考虑骑兵隐藏的问题呢。”
“大人高见。”沈庆之微笑着道:“我的主意是集中骑兵一起使用,但是为了麻痹敌人,我准备还派遣一部分骑兵和后勤辎重,在我的部队右翼进行伪装,同时让自己的主力骑兵下马隐藏在阵后,以前军和旌旗遮蔽,只有杀起来后再调动出来。除非敌人的指挥在襄阳城头,还能隔着我军指挥部队,不然他们绝无可能隔着开战前间隔有五里的地方看到我军阵后的动向。”
说的同时沈庆之指着襄阳这一带地势,众人看去,大地东南倾,尤其襄阳城一带有些凹陷,骑兵若藏在这些沙丘后未必能为对方看到,然后他继续道:“等战斗开始后,敌军再发现我军这次与众不同的布阵,赶紧改变战场重心,也已经晚了,更何况他不动则罢,一动,我想打哪里打哪里!”
孙正川为他言语描绘的真实可能鼓舞,握紧拳头道:“在那个时候,我部也当全部出动。”
“是的,临战对敌,看的是机会,不能拘于形式,我想,孙大人一定会看准那个美妙的时刻的。”
沈庆之一说完,和孙正川两人便相视大笑起来。
两位主将心态这么轻松,帐下的各将们自然也都陪起了笑,只有管仲颜还在那里思索沈庆之的排兵布阵,想着想着,他忽然问了句:“庆之。”
“嗯?”
“骑兵集中使用,这不是当年武掉北驱匈奴一战时的手段吗?”
前朝武掉北驱匈奴时,一反中原军队靠步兵逐步推进的稳妥布置,大胆的调集了近万铁骑,藏于阵后,在对阵时突然杀出,可怜北匈奴做梦也想不到唐军竟然敢和善于骑战的他们玩了这一出,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时至今日,燕军远不如当年的匈奴,江东军队的强大更是前所未有,管仲颜此说,以古比今的同时,更像是在为那些已经附加在沈庆之身上的传说再添一些色彩。
孙正川闻言也笑道:“这是好兆头,那咱们就预祝武掉大人旗开得胜吧。”
沈庆之顿时面红耳赤,帐内各将哄堂大笑,跟随沈庆之来的霍卫青虽然也跟在里面笑,但一直悄悄在注意孙正川的神态,等他随沈庆之告辞回军的路上,霍卫青忍不住提醒在路上还若有所思的沈庆之道:“大人,孙大人似乎有些不快你可曾发现。”
“是在我指点他手下参谋怎么布阵的时候吧,然后孙大人似乎压抑下了这种情绪。”
“嗯,还有他在说预祝你旗开得胜的时候。”
“功名心攀比心,人皆有之,便是我和孙大人也难以免俗,更何况我出身微末,起步更晚于大人,你提醒的很多,不过不要误会了孙大人那样的英雄豪杰是个嫉妒贤良的鼠辈。”
霍卫青连忙道:“末将绝没有因此看不起孙大人的意思。”
“那就好,其实我刚刚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出格,可是一战下来不知道多少人会丧命,孙大人那边的人马都未曾经历什么厮杀,所以我才不得不…”
霍卫青听着,见沈庆之忽然住口,他心中一愣之余不禁一惊,沈大人话中其实也是在担心孙大人的指挥能力吗?如不是如此,沈大人怎么会干出这么冒昧的事情来呢?
他想的一点也没错,沈庆之还真是担心孙正川此时在战阵指挥上的青涩,而在这种对战友担心的背后,是他暂时无法和人明说的,对未来的一种恐惧。
是的,明明知道未来将要发生什么,但现在已经改变,那么一切还有可能按着与其发生吗,如今中原提前发生内战外信为之断绝,那么在这种良机下,命中注定的敌人会不会也提前露出獠牙呢?
沈庆之是将才,最爱一往直前的厮杀。
今生,有韩中正这样的领袖在背后,他终于能在淮左尽显本领痛快一战,但等他他踏足北岸,看到襄阳变故,以及燕军还未曾颓废到完全不堪的这种场面后,那些担忧就不由自主的再次浮现上了他的脑海。
对他现在的沈庆之来说,注定是无法痛快的了,因为,假如扶桑和罗斯料不到中原的变故,来不及准备,那么他就要非常迅勐的结束内战敌人,然后将重心立即对外,那么我的那个决定可行吗?
霍卫青只以为他的统领大人是被自己说的心中有了些不快,赶紧为沈庆之开解道:“大人,其实末将也就随口说说,只要大人以后注意,孙大人想必不会太计较的。”
沈庆之苦笑起来:“难道我刚刚说的是白说?我没有在担心孙大人。”
霍二立马好奇了:“大人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更加快速的结束敌人,另外,淮左局势是不是已经安定了呢?”
“大人为他们灭了尔朱大石之后,丁云忠拿下淮左该不成问题。”
“拿下是小事,把淮左的力量归于己用,还能立即发挥作用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我们西边还有个李耀武!”
霍卫青听的头都大了,算了算了,反正跟着沈大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自己这点脑容量就别想太复杂的问题了吧,不想沈庆之接着又来一句:“我还担心,燕军败后,扶桑方面会不会有所动作,西北梁子任那群祸害恐怕也不会安分,这路,太长啊。”
说完,他幽幽的一叹,霍卫青听的几乎一头栽下马去,不敢接话免得再惹自己头疼,只把眼乱转,勐的憋出一句,问沈庆之:“大人,这次骑兵冲阵时,你让我打哪里。”
“护卫左翼。”
霍卫青一愣,失望之后随即惨叫,表示要去冲阵,沈庆之看了这个现在还很浮躁的家伙一眼摇头道:“历中原需去抵御敌军为我争取转身的时机。”
话语未落霍卫青已经抢道:“历将军果敢忠义,性格沉稳,该为大军护卫。”
看这厮为了跟着沈庆之杀人,连兔儿爷都夸起来了,边上的陈再兴等听的暗笑,沈庆之骂道:“你少给我鬼扯,我带你去孙正川处不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的布置?历中原确实如你所说,所以我才让他去做这艰难之事,而留你在大军左侧,是因为你一向胆大心细,对战局把握相当敏锐,这点上历中原远不如你,所以我将放权于你,一旦你看到战局有机可乘,可随时放弃护卫任务,自主攻击敌军薄弱处,为我军切割开更大的优势,此任比之历中原还重,乃攻中之攻,可以说我所有布置包括本统领横过敌军那一阵,都是为你的伏笔,你这厮还不满足?”
霍卫青这才懂了,忙激动的喊道:“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会不负大人重托的!”
他倒也自觉,没再废话其他,比如和沈庆之要横扫敌军的任务,因为他知道,他还没那个本事,要是他带队的话,恐怕走不到半途,就把部下带散了。
沈庆之却没理会他的慷慨激昂忽然问了句:“霍二,看到此城,你有什么感觉?”
他们说话时,已穿过两军之间的开阔处,即将抵达自己营前,他们这一路是从东北向西南来,恰恰正对襄阳大城的北角去,策马回来的沈庆之现在遥指城头询问部下,霍卫青沿着他所指看了看,道:“如鲠在喉。”
“不错。”沈庆之缓缓点头,神色中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这时,他依稀看到城头戒备森严的兵丁后面似乎上来了一群人,只是隔着一角营寨可开阔护河,看不清登城的人的面目,沈庆之心中忽然一动,就打马切过营角,直接冲城而去。
他一动,后路人马连忙跟上。
营内大军看着主将回头,不入营而从外围直插襄阳,顿时议论纷纷,有校尉护主心切,不等中军或者高层军官下令,便立即带队跟上,一个动十个动,不是沈庆之喝斥,今儿就要上演一场攻打襄阳的预演,但就算这样,下面的动静已经让刚刚登上城头的一群襄阳官吏紧张了起来。
尤其站在他们之中的一位三十许,面容虽然俊秀但眉宇中戾气沉沉的人物。
他皱着眉看着城下绵延二十里,厚有三重的江东军马大营的这片骚动时,心中的压力比之周围的部下们更大…
第八卷 第六回 刻骨的恨
此刻沈庆之正向这个方向疾驰过来,营中马道宽敞无碍,恰恰对着这个角落,沈庆之一马当先只闪过几个营区,很快就抵达城下绕上了隔着城河半里的一处土丘高处,等他靠近时,城头上那群人已经无影无踪,只有一群士兵正紧张的看着他。
此情此景不禁让沈庆之心中疑惑更大。
紧随他来的霍卫青忍不住问道:“大人,怎么了。”
沈庆之没有答他,只是凝视着城头,就见那些士兵人人看着他又眼神游移,沈庆之略一沉吟,拨转马头冲下土丘一直冲到了护城河边,对方弓箭射程之内,霍卫青大惊,连忙和陈再兴一起冲了上去要掩住他,被沈庆之一刀噼开,沈庆之突然扬声问道:“张镇远小儿何在?”
城上士兵面面相觑,不能作答,换做其他时候,又或者其他人这般称唿张镇远,他们大概早就骂了起来,反正在城墙上安全的很,然而他们看着城下这将只简简单单的一仰头一开声,对上那双眼再略一看他背后双刀,登时就没了勇气,因为便是白痴也知道,这必定是货真价实的江东少帅沈庆之亲临!
说起来,他们久仰他的大名但还是第一次亲见沈庆之真人。
今日的沈庆之穿的还是一身普通的黑色轻便骑甲,胯下战马也是乌骓一般,全身上下唯一亮色就是头顶那枚在风中微颤的白色雕翎,和身边将士看去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甚至个头也没有太突出的地方,可不知怎的,他们就是觉得这人有一种令友心折令敌胆寒的宿将气派。
要说,这种感觉其实江东子弟人人都有,只不过他们只感觉的到主将的贴心,但河东子弟感觉到的自然就是敌意多了一些。
见沈庆之发问两声,城头还不答,霍卫青抽刀指向城头喝道:“莫非河东子连隔河答话的勇气也没有?”
正发问,一片人影闪动,几个军官从那些士兵身后走了上来,其中一人扶着城垛低头看了看,喊道:“城下可是江东沈将军。”
陈再兴立即道:“正是我家羽林统领!”
那军官忙抱歉的一笑,拱手为礼,说了声久仰,自报家门是河东锐健营正冉平,正负责这片城防,这厮动作举止倒也有军人做派,可那声音却有些阴柔,令人格外不适。
霍卫青听的自然皱眉,沈庆之则不想和这种人多啰嗦直接问:“张镇远何在。”
霍卫青此时心中已经有些奇怪,大人怎么今日只问张镇远,楼上答道:“我家少帅最近身体不适…”
话语未落沈庆之骂道:“刚刚还见他在城头,如何身体不适,莫非不敢见我?”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沈庆之死死看着那冉平,见冉平神态一滞,沈庆之心中的一份预感更为明确,随即便开口喝斥:“我等一为荡尽燕庭余孽复兴河山,二为解救襄阳诸君性命而来,不想辛苦渡江抵达河东至今,贵部依旧只推无人主事,坐看援军驻扎客地对持燕敌,却不敢派一人出来说个明白,更不敢开一门做个人事,行为鬼魅无信无义,你们这般做派难道就不怕来日天下人的耻笑?”
他言辞犀利,声若洪钟,字字诛心,朗朗之音响彻在襄阳内外,只把城头的河东官兵说的人人面色发赤,冉平强颜辩解道:“确实是因我家主公身体不适,又有燕军大兵压境,我等得到主公的命令实在不敢自作主张。”
“还在狡辩,张镇远呢!”
“我家少公最近正日夜服侍老主…”
“我一路南来,早见他在城头,罢了,果然是群鼠辈。”沈庆之说完这句,冷冷的道:“此时敌我分明,尔等身为汉军却如此做派,便是那群燕贼同党,如此,便休怪本统领心狠手辣!”
城头冉平大惊,以为他这就要发令攻城,连忙喊道:“沈大人,实在是在下等不能擅自做主。”
不想沈庆之再不理他,转头看向城墙各处,这个时候,得知城下那将就是双刀大戟沈庆之的河东士兵们已经站满了城头,沈庆之看了看他们,突然拔出双刀在手,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干嘛的时候,坐在马背上的沈庆之厉声吼道:“河东将士们,我便是三败淮左终斩尔朱大石的沈庆之,你们看清楚我这张脸,再看清楚我身后这些兄弟们的面目,半月前当我们得到张公求援急报,知道襄阳被围你们已危在旦夕后,顾不上我们还未曾全部准备好,便急匆匆的冒险起事,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解救你们于水火,为我们昭告天下的复兴大业再多保持一份元气!”
“为此,我们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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