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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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战争-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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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没有杀过人,我只是个工程通讯兵,我的妻子是中国人,眼下……还在上海……求你们……不要杀我。我喜欢中国,我没有办法……”鬼子说着低下了头。

“这些我不管,你们进山来干什么?”杨铁筠口气如冰。他对鬼子的恨令老旦惊讶。

“我们是板垣师团的一支通讯营,来这里找个宽阔的山顶安装信号天线,顺便安装灯塔给飞机指示路线,今天只是个测试,没什么别的任务。”鬼子仍低着头。

“来那么多人干什么?带密码发报机干什么?”杨铁筠冷冷道。

鬼子震了一下,脑袋上的汗水从鼻尖落下来。原想隐瞒的军用发报机被这瘸子一眼看出,他定是慌了神。

“那只是用来测试信号强度用的,我们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你们。您应该知道,我们对武汉的全面进攻已经开始了,我们很快会打下信阳,所以要增进协同作战的能力,增加中继电台信号的强度和覆盖面。”这鬼子声音低微,像在对土地说着。

“信阳?你个毛驴放屁!”老旦听提到河南老家,火气猛然上涌,抬脚就要踢上去。杨铁筠拦了他,拦也不是坚决地拦,老旦的脚到了鬼子眼前,仍是吓了他。

“这已经不是军事秘密,你们的报纸都说了……你们在山里不知道……中国南边很快也会被我们打下来,武汉你们是守不住的!”

鬼子盯着面目狰狞的老旦,见他颇有一脚踢碎自己的架势,一边缩一边快速地说完。战士们纷纷晃起来,这消息令人不安。杨铁筠毫无惊讶之状,仍问得不紧不慢。

“看在你没有杀中国人、你老婆也是中国人的份上,我留你一命,但你要跟我们回后方去,将来不管谁胜谁负,总之仗打完了你才能回去,怎么样?”

鬼子望着眼前这一众人,眼珠滚来滚去。“可是……你们怎么回去呢?”

战士们都看着杨铁筠,是的,大家和这鬼子想的一样。

“回不去,也会先杀了你,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否则就自己躺坑里去,你说出来,我不杀你。”杨铁筠抬头看了看大家说,“弟兄们先去休息吧……”

鬼子身前只剩了杨铁筠和老旦,老旦将他拎到椅子上。

“解开他吧。”杨铁筠说,老旦一愣,执行了。陈玉茗并未走远,就在路口那边溜达,老旦知道他不放心。鬼子摸着捆疼的腕子,犹豫了一阵,说:“山外边到处是我们的部队,有将近十万人……水上你们也走不掉,湖面的巡逻艇很密……”

“你们原定何时发报汇报?”杨铁筠打断了他。

“今天下午。”

“你们如果没回去,他们会换掉这批密码对吗?”

“是的,当然是的。”

“全部更换要多久?”

“整个战区换一遍密码,最快要一周,新的密码本要秘密印制,由空军负责送达,如今部队分散得很,这次更换……或许要半个月。”鬼子说得认真,老旦塞给他一支烟。鬼子惶然接了,对他点头哈腰。

“如果没有汇报,也没有回去,旅团肯定会派部队进山搜寻,八成还有空军加入。”

鬼子说得有章有法,自是相信不会杀他了。他长期生活在中国,身上没有本土鬼子那可怖的精神,想必也是被逼着参了军。老旦看着他,就像看到被抓走时的自己。

“你叫个啥?”老旦不由问道。杨铁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小泉纯黑二。”鬼子抬头道。

“有中国名字吧?”杨铁筠阴着脸说。

小泉低下了头:“我叫孙韶泉……只有我妻子还叫这名字。”

“你老婆哪里人?你们有娃么?”这是个两头不讨好的鬼子,还娶了个中国女人。这不要脸的婆娘!老旦恨恨想着,仗打起来后,这女人怎不在半夜拿剪刀阉了他?

“她是上海人。我们的孩子三岁了……都住在上海,孩子满月之后我就没有回去了……谢谢长官饶命……我想她们……请留我一条命……让我还能回去看见她们……”小泉落下泪来,老旦先是觉得稀罕,又来一惊,他和自己何其相似呢。

“带他下去,给他饭吃,过一会叫大家到我屋里开会。”杨铁筠说罢拿过拐杖起了身,坐久了,紧绷绷的伤口让他疼得受不了。老旦知道他不喜欢让人扶,就对着陈玉茗招手,陈玉茗扔了烟头走来,拎起鬼子走了。杨铁筠片刻就缓过来,苍白的脸上浮出笑容,对老旦说:“兄弟,我有主意了!”

当晚,雨停了,世界静得吓人。大家都聚到杨铁筠的屋前。二子点起一支油灯,将就照亮大家的脸。老旦胡乱吃了点菜团子,啃了一只烤田鼠,本想去看看阿凤,看情形时间不够了,便光着脚走来了。

“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把鬼子的发报密码和这鬼子带回军部,交给胡参谋,我军在这半个月的对敌作战就会非常有利。日军就是换了密码,或者改变了加密方式,它仍然会对情报部门的破译工作有重大帮助,这个东西,说不定会对整个战役有重大影响!所以,哪怕付出再大的牺牲,我们也一定要把这两个密码本和这个二鬼子带回武汉!”

大家都没说话,二子递上来半瓢水,杨铁筠接过喝了,潇洒地抹了抹嘴。老旦看了看弟兄们,一个个有些木愣。大家都等着他说要紧的呢。

“鬼子最晚明天就会派部队进来……或许更早,他们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来的人不会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杨铁筠像是卖关子一样,又要了根烟抽。

“连长,可咱们……怎么走呢?”二子终于憋不住了,“这儿离武汉那么远,咱插翅也飞不过去呀!”

“只有一个办法,虽然冒险,但军部和我们都值得一试!”杨铁筠不无得意地看着这帮大眼瞪小眼的弟兄们,指着二子说,“你说对了,咱们插翅飞回去!”

弟兄们叽喳起来,老旦吧嗒着烟锅看了看天,天上除了星星啥也没有,他不知道翅膀怎么长出来。

“武汉有俄国一支援华飞机大队,叫库里申科大队,我记得他们带来了几架水上飞机,还一直没用过。”杨铁筠颇肯定地点着头。

“水上飞机?飞机还能在水上跑?”黑牛瞪着大眼,一只手做了个飞起来的样。

“不是在水上跑,它起飞降落都在水上,也可以在地上降落,山里没有跑道,但湖面却可以,飞机从武汉到这里打个来回用不了多久,只是要冒险躲开鬼子的飞机。鬼子的机场看来已经恢复,但我们还是值得冒这次险,军部一定知道这冒险的意义,他们说不定会派战斗机护航的。”

“那真要谢谢这些鬼子呢,要不这辈子也回不去了。”老旦摸着头说,但这话言不由衷,二子看出来了,在一旁嘿嘿一笑。

“是啊,现在每一架飞机都很宝贵,但是为了这宝贵的情报,为了能抓回去这个小泉纯黑二,损失半个中队的飞机都不为过!”

杨铁筠不知哪来的力气,砰地重重地拍在木桌上,用树皮将树枝捆在一起的桌子登时散了架。支在桌面的老旦叼着烟锅正出神,冷不防扑倒在地。战士们哈哈大笑。老旦拾起烟锅,在腿上敲了敲说:“连长,看来你恢复好哩!就这一掌赶得上俺那女人抡圆的耳刮子,俺只瞅了一眼邻居婆娘给娃子喂奶,她的巴掌打得俺脸上多了半斤肉哩!”

“半斤肉?不止!我见他一个月那张脸都和猪头似的。”二子在一旁打趣,把杨铁筠也逗乐了。少言寡语的陈玉茗捶了二子一拳,蹲在凳子上的他啊呀就掉下去,又砸了黑牛的脚。

说完了计划,杨铁筠布置了各种事,战士们便高兴地散了,大家都相信杨铁筠能做到这件事,他说到的还从来没有做不到。

人都散了,杨铁筠叫住了老旦,回到屋里,脸已是沉下来。

“水上飞机装不了几个人,来两架才能把咱们都带走,女人们带不了,要让她们转移。”杨铁筠轻轻道。

多年之后,老旦常想起要离去的这个夜晚。他辗转反侧,在吱呀松散的竹床上无法成眠。窗外月光清澈,将山里腾腾的雾气照出神秘的光彩。说不出名字的夜鸟低低鸣叫,有节奏地寻着伴侣。还有丝丝只能撩动树叶的风扑进窗来,扫得他心烦意乱。他换了无数个姿势,趴着仰着侧着蜷着,可就是睡不着。他既感到兴奋和幸运,又觉得遗憾和徘徊,他知道这或是永别,而他和阿凤之间,似乎有什么才刚刚开始。他干脆坐起来,摸黑抓过烟锅,将最后一点烟丝塞进去。阿凤睡在他望得到的一间房,女人们本都喜欢挤着睡,弟兄们来了之后,很多人又搭起新的房子,如今大多都一个人了。阿凤窗子支着木棍,透出隐隐的火,撩着他按捺不住的躁动。

老旦不知怎么已到她的窗下了。蟋蟀在脚上蹦跳,慌张的飞蛾掠过眼角,竹房子上有几只吃饱喝足的鸟打着盹。老旦隐约从房门的缝隙里看到阿凤走来走去的身影,他按着蹦跳的心,踮着脚尖,狐狸样绕着房子琢磨——或者什么都没琢磨,只是走,绕着走一走才能平静下来。他绕到窗口,躲在黑暗里看里面一张白皙的脸。她望着手上的什么正在出神,眼睛一眨一眨的,嘴里叼着根草,随着牙齿的拧咬上下摆动。这窥视令老旦惴惴不安,他在四处张望。哨兵并没有在小山头上待着。这可是大事!他轻步走去山脚下想看个究竟,却见半山腰有两个模糊的人影,鬼魅一般微微蠕动着。竖耳一听,男女正哼哧哼哧地忙活着。老旦又轻轻后退,心想这两个灰货真会挑地方,黑黢黢的林子里,不怕一来一往对错了道儿?

老旦腿脚僵迟,如同套着无形的绳子。他又绕回到窗前。本就心浮意乱,月光下的天交地合令他燃起燥热的想象。他不曾想会有这么一天,竟会着了魔一般围着一个女人的小房子转来转去。夜风穿过他的衣裳,像挑逗的手挠着。纵是攥紧了拳头,他仍觉得从里到外的酸麻。树林轻摆,似低低的耳语;满月当空,若瞠然的怂劝。去吧去吧!明日便是告别,今宵谁又能眠?老旦仿佛听到无数个声音劝着他,黑暗里有隐约的手推着他,大地也长出了手牵着他。他走了又来,来了又掉头而去,但终归把心一横,腾腾地踏上木阶。他撸起袖子,深吸一口丹田气,像把世界都吸进去了。他感到肺里生疼,便狠掐两面虎口关,再按按明火执仗的那东西,猛地推门而入。

骤开的门将油灯吹得暗淡下去,但仍照亮缩去屋角的阿凤,她披散着头发,一脸惊恐,踮着脚尖站在那儿抱着胸怀,双手在胸前做成爪状,两条白嫩的腿抖索着,像踩着烧红的炭。她的肩膀抵进墙角,要从竹墙壁的缝里挤出去一样。老旦站在门口喘气,不明白为何她要护着穿着衣服的上面,却并不遮掩只穿着小裤衩的下身。一阵风穿过窄小的屋,掀起阿凤的长发,油灯噗地灭了,屋里只剩这闪闪发光的半裸女人。

“啪……”老旦脸上一阵火辣,像挨了个麻雷子炮,疼痛之后便是耳鸣,仿佛黄河涌进了耳朵。他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睁开时只见满眼金星。月光穿过这些晃动的星,照见阿凤溜圆瞪着的眼。她的脸颊因愤怒烧起来,似要点燃这潮湿的竹房。她见他发着愣,就蹿去屋子的另一头,许是跑起来才发现下面的凉,而衣服却在老旦的旁边。阿凤蜷缩着蹲下,低低抽泣起来。

咸咸的血在嘴里漫渍,那腥涩比羞愧真实。金星散去,老旦觉得自己在变小,会变成一只不起眼的鞋板虫,从地板的木头缝里钻出去狼狈逃离。老旦知道这是手足无措,他看见自己的双脚在竹木上慌不择路,大脚趾绊在缝里,一个趔趄就摔下梯子,爬起来时看到另一双大脚,它们肮脏不堪,十根脚趾不依不靠,他听见二子的声音在头顶说:“搞完了?这么快?”

“滚!”老旦站起身来,背着手伸着嘴,也不看二子,只管蹬蹬地去了。

“你们都有的搞,就我啥球没有……”二子在背后嘟囔着,还夸张地叹了口气,像受了谢家人天大的委屈。

老旦恨恨地回到房里,将竹门一脚踹合,在里面踱来踱去,脸比刚才更热。贼心贼胆的,啥球方略都没有,更没个定心的狠劲儿,以为自己是霸王,却连弓都拉不开。他自叹没有那份收放自如、斩关夺旗的才情,遇到正经的竟慌得跑肚拉稀,真是天生遭女人耳刮子的命!

老旦扯去衣服,胡乱洗了脚,钻进干草编成的被窝,潮气和霉气随着呼吸翻卷上来,不知名的昆虫在房顶匆匆爬过。它们爬进老旦心里,老旦觉得无奈的痒,这才想起二子的话。这小子到今天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人不丑,毛病也不多,就是没这运气。再想到山腰上那一对野合的,此刻想必过足了瘾,要依偎在一起一边轰着蚊子,一边说些别离情话。老旦空落落地泛着酸气,觉得整间房子都装满辛酸的笑话。他猛然猜到自己定是想了翠儿,就像看到麦穗就想起馒头的香甜。这几个月的欲望和想念被命运的绳索牢牢拴起,吊在没天没地的半空。阿凤似是而非的眼神和那次慰藉的拥抱,让自己着了魔了。他牵肠的是自己的女人,硬起来却是眼前的阿凤。王八瞅绿豆的事儿轮不到自己,人家毕竟是正经娘们儿,不是村里那给个馒头就能拉上炕的郭十月家的寡妇。

黑夜穿过房顶,沉甸甸压在老旦身上。梦乡如春天的旷野,大地刚从蛰伏的欲望中苏醒。他仿佛回到干爽的炕头,头枕松软的荞麦皮枕头,看着被风撩动的窗花,懒洋洋等着阳光升起。一只热乎乎的手从脖子和炕的空隙下伸过,它轻柔张开,抚摸着自己满是伤痕的胸口。另一只如蛇似鼠,乖巧地从屁股下两腿中间钻过,轻轻掏住了梦里的命根。快感激灵翻起,他觉得自己变成一只没长毛的麻雀,在这两只手里烘热欲睡。背后贴来女人浑圆的奶子,那分明是两团热火,烧得他滋滋冒汗……陌生的香气从耳后袭来,渗进他浅浅的梦境。老旦不知自己是睡是醒,是升起还是坠落,是活着还是死去,他觉得正在流下热泪,他不知明天到底何去何从。

“没准今生今世就这一晚了,你喜欢我,我也不想惦记那么多了……”

这是真切的声音,如同抓着他那里的手一样充满渴望。夜风里,他听到黄河倒涌,血流在河道里燃烧,浪尖的火苗烧灼着蓝色的月,遥远的地平线正卷起红色的风暴,它们恶狠狠扑来,要将他看到的一切吞没。脚下似有苏醒的魔兽,用巨大的爪凿着深厚的泥土,一下又一下,世界开始碎裂,他看见自己的心脏跳跃着钻出龟裂的土地。他急忙摸着空荡的胸膛,干渴的咽喉无法呐喊。他只摸到那只真实的手,知道背后那个滚烫的身子一丝不挂。老旦猛地翻转过来,在夜色中瞪大了眼。月光下的阿凤像落在河滩的白鳗,她终于在对他微笑。

他只一个腾跃,就将这个丰满的身体压在身下了。女人那只坚定的细手牵引着自己,让它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她的体内,还不等阿凤疼痛的声音落地,坚如铁石的老旦就开始了翻江倒海的耕耘。他紧紧地抱住阿凤的后背,死死地堵住她的呼吸,每一下撞击都似乎要将她势如破竹地一分为二,两个人像绷紧的弹簧交错在一起扭搅着,彼此的汗水融粘在一起,在剧烈的摩擦中发散出奇怪的味道。

三十年后,老旦在死去之前回忆此生,这一刻就像他最鲜活的伤口那般清晰。他记得怎样吱扭扭地钻进阿凤,记得那包裹一切的紧张和融化一切的柔软;他记得她在黑夜里的每一声吟唱,她咬在他胸口的牙痕像伤口一样深刻;他记得自己那一晚的汹涌,勃发的洪水灌满了她,滚烫地流下满是缝隙的床板,他变成战斗中的重机枪,火舌在抖动,弹壳在腿间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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