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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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秘事-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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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提督北方重镇宣府、大同军事,抵御蒙古寇边。这次奉了朱厚照之命,带着两千人马作前锋先头开路,走到杭州钱塘,遇见了因为躲避江彬派来的锦衣卫索要宁王而微服疾行的王守仁。王守仁是素来知道张永为人的,知道他虽然免不了内臣的有些恶习,却好歹要强出江彬百倍,于是就跑去面会张公公,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妥当解决“宁王问题”的办法。

有关王守仁会见张永的经过,明史里有着截然不同的两个版本。《王守仁列传》里说的是王御史跑去见着了张永,极力大拍马屁,称颂他是贤能之士,哄得张永心花怒放,满口答应了前者“南京献俘”的请求。《宦官列传·张永》里说得却是一开始王守仁吃了张永的闭门羹,结果站在门外大呼说:“我是王守仁,为了国家大事来见张公公,怎么不肯让我进去?”这才总算见得张永一面——不论哪种版本,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了。王守仁向张永表明,皇帝倘若御驾亲临江西,他手底下那些“外四家”又无仗可打,只怕是要扰民,由此将要生出无穷的祸害来,何况好不容易逮着了宁王,说什么也是不能再轻易纵虎归山的。一番恳切地说辞,说得张永不禁为之动容,当即表示说:“如今天子身边小人太多,我张永之所以要去江西,也是为着保护圣躬,而不是要抢你王御史的功劳。”于是指着囚禁宁王的囚车说:“你把这个给我,事情就好办了。”

事情还真给张永解决了。张公公押着宁王,回头在南昌遇上了奉江彬之命跑来准备“大展手脚”的太监张忠和锦衣卫官许泰。张永说“宁王都给捉了,你们还想捉谁”,催促着他们和自己回程——朱厚照走得挺快,这时已经在杭州清江浦住了下来。张忠和许泰大老远地跑来,什么功劳也没抢着,心里怨愤,借口搜捕宁王逆党,满街拉人,被诬陷下狱的官民不计其数,又是大开杀戒,史书形容说是“甚于宸濠之乱”。折腾了好几十天,实在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了,王守仁又不肯和他们正面接触,这才悻悻然地跟着张永回去了杭州。

张永于是跑去禀奏朱厚照,说宁王已经被俘,大军实在没有必要再兴师动众地跑到江西撒野,又说王守仁公忠体国,平叛有功,宜加重赏。其实那头张忠不满王守仁把宁王给了张永而没有交给自己,一个劲儿都在朱厚照跟前说王守仁坏话,只是因为有张永这番言论在前,朱厚照对王守仁颇有些好感,竟然未能让他张忠得逞。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据说,张永走后,江彬还派了不少人跑去找到王守仁,催他把宁王交出来,他们要带去鄱阳湖“放生”。王守仁坦言人已经不在我这儿了,我想交也交不出来。就打发锦衣卫的校尉们回驿馆歇息,另奉纹银五两,以表心意。可当时锦衣卫官出来办事,哪个不是伸手几百两的“孝敬”,怎么到了你王守仁这儿就只有五两这么丁点儿?锦衣卫校尉勃然大怒,别看你是什么封疆大吏,在我镇抚司诏狱里连条狗都不如,当下把银子一扔,就要去找王守仁的说事儿。王守仁早有准备,见着校尉的面就表扬起他来:“哎呀,我听说锦衣卫的校尉们都是些见钱眼开的家伙,不想您大人视钱财如粪土,把银子都扔了,我真是佩服得很呀!”弄得校尉一肚子火气无从发起,只好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只不过王守仁的麻烦还远不仅于此。他在擒获宁王的时候,从军中搜出大量朝中官员,包括锦衣卫和东厂,平日与宁王往来的书信。这就是勾连反贼的凭证了。王守仁得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消息传到那些有牵连的人耳朵里,如何不想着要将他除之而后快?怕的就是他见到朱厚照,掏出这些要命的东西,到时候大家一锅端,谁也跑不了。可王守仁心里也明白,这些人都是成天跟在朱厚照身边的近臣,哪个不是权势滔天,事若不成,只怕还得给他们反咬一口,再加上朱厚照那脾气,如果让他大兴诏狱,又是一番大砍大杀,国家和朝廷本已经折腾得久了,又如何能再经受得起呢?辗转反侧,虽然于心不甘,只是迫于情势,也只能将这些书信统统付之一炬,就此作罢。

然后写奏疏向皇帝贺喜,开口就是“在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师镇国公朱寿”的英明指挥和领导之下,在江彬以及诸公的通力配合之下,战事终于取得胜利,保得了一方平安,这些都是你们的功劳,至于我王守仁个人,实在不足挂齿了。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也不要什么封赏,江彬脑子虽然烂,也还真就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寻他王守仁的晦气。

宁王的事情至此总算是告一段落。然而朱厚照“亲征”的念头依然没有打消。“决战鄱阳湖”的计划落了空,江彬又替朱厚照制定了由浙江转道湖、湘的“南巡”路线。护驾的大臣们觉着苗头不对,想要劝谏为时已晚,朱厚照把没能亲手打上一仗的遗憾置诸脑后,领着众人欢天喜地朝着扬州进发了——他在清江浦小驻期间出了点儿状况,当时不以为然,却在后来直接影响到了大明朝国运的转承,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扬州是天下名城,富甲东南。当时的知府姓蒋,叫作蒋瑶。这是位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听说皇帝到了自己的辖地,忙着安排接待朱厚照的工作,也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可是他光顾着接待朱厚照了,把朱厚照身边的江彬忘了个一干二净。江彬受了冷落,心里不怎么痛快,借口找个地方做“威武副将军府”,想要强夺城中富户的宅院。蒋瑶一听,连忙摇头不肯同意。江彬这下子是真讨厌起这位蒋知府来了,派锦衣卫把他关到一间空房子里“反省”了半天,让他好好琢磨琢磨“为官之道”。可蒋瑶是读圣贤书的,别的什么也没有,就有一股子书生的倔脾气摆在那儿,好不容易从房子里出来,江彬又向他索要皇帝赏赐的财物,连哄带吓,他仍旧板着一张脸不为所动,说什么也不肯服软。

这两个人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斗了起来。朱厚照哪里有心思去管这些琐碎小事,他拿了鱼竿,饶有兴致地跑到江边垂钓。也是运气好,钓起来一尾难得的大鱼,好几十斤的分量,朱厚照一高兴,回过头来对众人说:“这个可是要值五百金的珍品了。”江彬在旁边听得仔细,推着蒋瑶上前回答说:“那不如让蒋知府买了去,也算是表表对皇帝您的孝心。”朱厚照说好哇,那蒋知府拿钱来吧!蒋瑶哪里有钱?回到家里把老婆的衣物和首饰一股脑地搬过来,一件一件摆在朱厚照跟前,昂起头来说:“微臣没有钱,只有这些东西,皇帝您要是看着顺眼,随便沽个价拿去好了。”那副委屈劲儿,把朱厚照逗得一乐,挥了挥手说:“那就算了,我也不强人所难嘛!”

江彬却依旧要强蒋知府所难了。隔天他把蒋瑶叫来,向他“传旨”,说要扬州府报有钱的大户,挨个向皇帝进贡。蒋瑶回答说:“扬州只有四个大户人家。一是两淮盐运司,二是扬州府,三是扬州钞关主事,四是江都县。除了这四个,扬州百姓穷,就没有大户了。”一番话把江彬生生给堵了回去。江彬又说:“朝廷要选绣女,扬州府有多少美人儿,你都给报上来。”蒋瑶回答说:“扬州只有三个绣女。”江彬听了奇怪,问他是哪三个,蒋瑶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民间是没有了。倒是知府有三个亲生女儿,朝廷如果一定要选,就让我们蒋家把女儿交上来凑数。”江彬顿时语塞,没想到蒋瑶是这么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这事儿只好就此作罢。

官面上选绣女虽然作罢,可私底下替皇帝搜罗美女的事情却不能耽搁。江彬还是跟当初在宣府一样,四下派遣锦衣卫和东厂太监们搜刮民间的处女和寡妇——当真是掘地三尺了,朱厚照就算是金刚不坏之体,哪里顾得上这么多美人儿?一时间轮不上的,就发回北京城皇宫浣衣局闲住。这些女子就此和亲人生离死别,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也是人数实在太多了些,以至于到了后来嘉靖年间,有大臣向世宗上奏,说浣衣局供应不足,有不少女子都给活活地饿死在了宫里。

蒋瑶气得乌纱乱颤,知道满城百姓都给江彬吓得不敢出门了,为了避祸到处“抢亲”——家里有女儿的,大多随便在外面找个年轻的男子回来拜堂成亲,总好过被皇帝召去“御幸”。一时间弄得扬州城里鸡飞狗跳,抢得慌了,有人甚至稀里糊涂一连做了五六次新郎官——于是喝过几杯浊酒,酒壮人胆,涨红着脸跑去找负责“渔色”的太监吴经论理。吴经给蒋知府吓了一跳,知道扬州府原来有这么位敢为民请命的好官,也是担心真得激起什么民变来,这才收敛了不少。

扬州百姓是多亏了蒋瑶一力承担,终于没有经受更多的磨难,蒋瑶自个儿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朱厚照原本盘算着依着先前计划好的路线,到南京小驻,然后再取道两湖。可这年岁末淮河流域闹起了饥荒,“人相食”,上演出一幕人间惨剧,朱厚照再玩下去也没了什么意思,众人好说歹劝,这才哄得他决意启驾回京。

江彬没有忘了蒋瑶,硬逼着蒋知府护驾。走到宝应这地方,叫人用铁索把他捆了起来,几天后才解开,又一直走到临清才把他放了回去——也是因为朱厚照在扬州的时候被蒋瑶伺候得周全,皇帝多有褒奖,江彬不好直接把人家给料理了——蒋瑶这个狼狈劲儿,跌跌撞撞地回到扬州城,满城百姓见状莫不感动得失声痛哭。倒是这一哭,蒋瑶多少有些懊恼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豪情,想来自己所作所为,也是一番凛然正气,总算是没有枉负先贤教诲,因此受些委屈,其实原本不必太过挂怀。

他后来转任陕西、湖广、浙江等地参政及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老百姓争相为他建祠祀福,从此名声大噪,一直做到了太子少保、工部尚书。世宗嘉靖帝曾经在酒宴上让皇族给他让座,说“亲亲不如尊贤”,终成一代名臣。

但这也仅是难得的善果。朱厚照此次“南征”(巡),前后历经数十州县,江彬一路上作威作福,拿地方官跟自个儿家奴隶一样使唤,竟然吓得有人听说江彬来了,赶紧回家上吊自杀了事。就连南京守备成国公朱辅见了他,都要长跪回话。他手底下那些“外四家”的骄兵悍将更是成天招摇过市,强买商家货物,甚至于假传旨意横征暴敛,“近淮三四百里间,无得免者”,活脱脱是庄稼地里飞来一伙蝗虫。百姓哭号震天,争相逃亡。等到圣驾北还,余下不过只是一片狼藉罢了。

江彬之死

朱厚照在浙东财色兼收,尽兴而返,回到北京城却忽然拉下了面皮,亲自办理了一桩“谋逆”的大案。这案子与先前的宁王起事有着直接的关联,主犯不是别人,正是他当年收下的第一个干儿子,锦衣卫左都督钱宁。

钱宁谋逆是确有其事了。源头还得追溯到正德七年,江彬诱使朱厚照北巡宣府,撇下钱宁一个人跑去快活,钱都督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知道自己已经在朱厚照跟前失了宠,说不定哪天就要跟着失势——他是傍大腕找靠山惯了的,琢磨着皇帝年近三十依然不曾生育,他日一旦驾崩,自己身家性命只怕不保,不如早作筹谋,也好为日后的荣华富贵作起铺垫。

正在一边胡思乱想着,宁王的使者跑来北京找到了钱宁,说是为了恢复营卫,还请钱都督在朝廷多替宁王美言几句。所谓营卫,简单来说,就是藩王的卫队,这个是有祖制、成例的约束,任何宗室不得任意扩充、调配。宁王祖上早年被削去了一支卫队的编制,如今招兵买马,用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了。朝廷里的大臣,尤其是内阁那些老成谋国的阁辅们,自然不肯轻易答应。

然而有了钱宁在其中插上一脚,事情开始逐渐朝向有利于宁王的方向发展,几经周折,还真给宁王办成了这件事情。也是因为钱宁有依附外援的心思搁在那儿,这才使得他和宁王一拍即合了。此后宁王又派出幕僚在京城多方走动,贿赂各级官员,就连朱厚照的豹房里都给安插进去了眼线,也大多都是钱宁在替他百般周旋,把这些“王府间谍”们安排在一位叫作臧贤的戏子家里。

只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宁王在江西的动静太大,从中央到地方,引起了不少人的警觉,线索千头万绪,又纷纷指向了“留守”京城的钱都督。钱宁这时候开始有些坐不住了。等到宁王真的举兵,朱厚照决意御驾亲征,整个朝廷都开始围着江西运转起来,他又意识到宁王恐怕难以成事,到时候兵败如山倒,必然是要把自己也拖下水去的。何况朱厚照身边还有个江彬,只要有丝毫的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人家还不趁机落井下石,弄得自己永世不得翻身?事情说大就大,搞不好是要诛九族的,到时候天皇老子也保不了他钱宁的小命。

于是横下一条心来,跑去朱厚照跟前“检举”了宁王派到北京活动的官员,一位名叫卢孔章的,并且把所有罪过都推到臧贤头上,趁皇帝发配他们到边关充军机会,从锦衣卫里派出心腹去杀人灭口,以为如此便可以洗脱自己的嫌疑了。接着还央求朱厚照带自己同去江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是做儿子的要为了父亲到前线杀敌,俨然又是一副忠臣孝子的嘴脸。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和宁王勾结的底细,江彬不但知道,而且从一开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之所以隐忍不发,完全是因为要等到宁王真的造了反,才好把事情坐实到他钱宁头上,到时候无法抵赖,只有一死。这会儿钱宁前脚向朱厚照表白了心迹,江彬后脚就跑去对他们的“干爹”说:咱们都去了江西,京城里没个照应总是不太合适,不如就让钱都督留在朝廷,也好替您打理一下皇店的产业,不知您意下如何?

所谓皇店,位置大约在皇城西北角,江彬当初为了讨朱厚照欢心,强行拆除了这儿的两座民宅,积庆楼、鸣玉楼,建起一座“义子府”,以及诸多店铺酒肆,也就算是替朱厚照置办的一份固定资产了。以钱宁的身份而论,让他去当个“御用掌柜”,未免委屈了些,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钱宁知道跟江彬没有道理可讲,反正留在京城还能准备条退路,也就坦然答应了下来。

这就是江彬再度把钱宁从朱厚照身边隔开的计谋了。等到出了北京,大军走在路上,就向朱厚照爆料说钱宁如此这般,十分可恶,用乱臣贼子来形容丝毫亦不为过。朱厚照这么些年来浑然不觉,如今骤然听得江彬说起,有凭有据,不由得他不信,一张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后涨成猪肝的颜色,拍着桌子恨恨地说了句:“狡猾的奴才,我早就怀疑他了!”——这就好比他当年跟江彬说,自己一个人就能打败猛虎一样,纯粹是做皇帝的面子搁不下来——既然如此,绝计不能轻饶。拿人,抄家!

钱宁这下子真是大祸临头了。朱厚照回到北京,“裸缚宁”,把他光着身子捆了起来,然后指挥人马闯进钱府,翻江倒海地搜了个遍。史书记载说,一共抄出玉带二千五百条,黄金十余万两,白金三千余箱,胡椒数千石。江彬顺势添油加醋,说他钱宁不过一个锦衣卫的左都督,每年的俸禄屈指可数,他到底是从哪儿敛聚了这么惊人的家财?想来定是贪赃枉法,祸国殃民的罪证了。其实他这话不说也一样,朱厚照得知钱宁胳膊肘往外拐,早就气得恨不能亲手一刀剁了这狗东西,又何须旁人再来煽风点火呢?

咣当一声,在锦衣卫的衙门公堂上逍遥了不少年头的钱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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