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哪里知道?只听到外面许多的传闻,认为会起很大的作用,于是命令家中的仆人杀鸡宰鹅,忙得不亦乐乎。让崔有节无语,越是这样前倨后恭,在这个聪明过人的小女婿眼中,你的地位越低。随她了,说道:“某带你到后面书房。”
没敢再考郑朗的学问,上一次前来,与自己针锋相对,没将他难住。这一晃又是几年过去,外面传得邪乎。怕自己没有考成,反而被这个女婿考住,那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喏。”
在郑家庄,郑朗性子坦,仅是用功,平时很用功的,这时候也没有更努力,临时抱佛脚,不屑为之。但进了崔家的书房,才感到科考到来前的压力。书房里堆放着许多书籍,两张书桌上面,堆放着许多字稿。边上还有两个烛台,上面插着两根烧了一半粗大的蜡烛,墙壁上薰上了一层烟油,显然是这段时间在加班加点,连夜苦读留下的痕迹。
还没有进门,就传出两个大舅哥的朗朗读书声。
看到郑朗到来,两位舅哥很惊喜,崔有节离开,让他们几小说话去。
一会儿崔娴带着环儿走了进来,冲郑朗施了一礼,清脆的说道:“见过郑郎。”
“见过崔小娘子。”
看了看,又长大一岁,长得更加秀丽,不知道传言中的四大美人是什么样子,但老太太年青时相貌郑朗可是还原出来的,以她的相貌也不过如此吧。每一次看到她,不得不承认,此女虽有时候耍一些小性子,确也有耍小性子的本钱。
然后郑朗感到不大对劲,想了想,立即想出来,是她的眼神很平静。这一点很不对,什么表情都能出现,就不应当出现平静的眼神。倒是她身后的小丫环环儿,局促不安,紧张的捏着衣角。
“以前种种,恕罪则个。”
“不敢。”还能说什么,什么朝闻道,夕可死?岂不是废话吗?
然而接下来,更让他莫明其妙,崔娴一共说了十二个字,然后再施一礼,说道:“妾身告退。”
就飘然离开了,或如他所写的奏折,人已不在,唯有清空里留下了一缕香风。
第一百七十八章 盖棺
郑朗很不解,难道四儿来了一个三变小妻子,于是小妻子索性对自己来一个小小的三变脸,不然三次见面,怎么展现出三次不同的性格?
没有问大舅哥,问也没有用,看他们宝贝的样子,不用说,俺小妹最好啦。
也没有多想,想了解一个人是多难?有的夫妻共同生活了几十年,都不能了解对方,况且仅短短的三次擦肩而过。就是岳父不顾规矩,让自己与小妻子谈上三天三夜,自己就能了解她吗?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环儿同样不解,问:“小娘子,这样放过了她?”
在郑家环儿可不敢说的,害怕。
但感到郑朗冤枉了自家小娘子,崔娴听到后当然也不乐意,我说了什么,只不过让你少留连烟花之地,减少祸事发生,或者问了你几句,可你那叫什么,来了蔡州,不上门拜访,就是对啦?
至于自己的小性子,选择性的遗忘。
然后又说了什么,三思而后行,看看,去了京城后,又进了开封府的大牢,让人担不担心?
但心中隐隐的感到自己小丈夫那次所作所为,不是象人们传言的那样,是温润有加,实际使了一些小手段的。这样一想,忽然啼笑皆非。这种心态下,让她能说什么呢?
对环儿说道:“非也,科考将要到来,不要分了他的心。”
“原来如此,小娘子才是明晓事理。”
也是胡说八道,这样莫明其妙而来,莫明其妙而去,郑朗若不是性格坦然,心中岂不留下一头雾水?心思照样分去。但郑朗一番话也不是没有作用,崔娴回想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做得事,做得没头没尾,略略过了些,因此,心中有些心虚。这种情况下,让她见到郑朗,能说什么?
崔有节不知道内幕,只知道女儿与郑家子见过面,将大儿子喊来,问:“郑家小郎看到你小妹后,有什么反应?”
“很……惊喜。”大舅哥还能说什么?似乎第一次见面,让小妹夫很惊喜吧,都当街拦车子了。崔有节松了一口气,当初这门亲事带给了他很大的压力,省怕害了女儿。如今女婿很优秀,甚至自己能不能进京担任京官,与这个女婿息息相关,又带给了他新的压力。
“好在陛下即政,又是几年没有省试,明年一年举行,时间不用等多长。”
“爹爹,万一……这也有运气的,万一……”
“万一什么,他是你啊!”崔有节一声暴喝,大舅哥吓得不敢作声了。第二天郑朗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回去后,继续闭门苦读。要么与范宽商讨长轴,进行加工润色。这个时间也不长,终于将画画完成,范宽带着画回京了。小皇帝看了两幅长轴,悲喜交加,大哭了一场,但随后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生母年青时长相远不及养母,有些不大相信,问宫中的太监,有的说如此,有的说郑家子夸张了。
想了想,将李迪喊来,问道:“李卿,这是郑解元画的画。”
李迪将两幅长轴打开,看后道:“郑家小子有心了。”
刘太后六幅画,很经典的展现了她的一生。李太后的画,同样画出李太后的一生以及心理动态,特别是四五六三幅小图,其实是在替李太后一生盖棺而定。
赵祯没有听出来,他还以为有心是指郑朗用了功夫,居然画了这么长的两幅卷轴,又问:“当年你也见过庄献太后,可是如此明艳动人?”
小皇帝脑海里的印象多是老太太年老色衰时的画面,因此对长轴上老太太的相貌有些质疑。
李迪回想了一下,年青时的刘娥他没有见到的,但三十几岁的刘娥,李迪却是看到过的。三十几岁的妇人,正是最成熟,最明艳的时候,答道:“不过。”
转念间明白小皇帝的用意,说:“陛下,庄献太后一生有功有过,郑解元虽因为年龄小,受过太后恩惠,对其忠心耿耿,于是持了褒奖态度,但陛下,庄献太后对国家的承下启下,对陛下的哺养之恩,不能抹杀。”
十几年前,自己也与寇准一个心思,不顾小皇帝只有几岁,也想将小皇帝扶上帝位,不让后宫专权。当时没有想到,这大半年来,才能清楚的看到。不能说小皇帝不好,外面有灾,于是在皇宫苛刻自己,居然让他真省出一百万缗钱,用它来救灾。
实际对宋代来说,一百万缗钱能做什么?
手稍微大一点,就不知塞到哪儿去。但落实到皇宫一处,少了一百万缗钱,皇宫用度会有多紧张?
然后带头吃蝗虫,这一吃,许多州县百姓勇跃杀蝗,真正有多少灾民吃了蝗虫很可疑,可确确实实有许多灾民在杀蝗虫,用它来换朝廷的粮食。有的州县百姓骠悍的,到处捉蝗虫,居然将蝗灾影响降到最小,甚至还从蝗虫嘴里抢下了最后一点秋粮。
因此,也不能说陛下没有作为。
然而就是不对劲,想了大半天,才感到原因所在,皇帝年青了,掌控能力差,所以老太太执政时,朝堂上很和平,但到了小皇帝执政时,大臣们一个个翻了天,反而影响了政策的执行能力。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钱惟演,发落到洛阳。然而范讽上书,继续弹劾钱惟演檀议宗庙,又举媚行,与后族联姻,请再降黜。皇帝说:“先后未安葬,朕不忍夺惟演太甚。”
范讽又胡说八道了:“臣今奉合山陵使,而钱惟演守河南,臣朝暮忧惧刺客,只要陛下纳此,那怕不让臣做御史中丞,臣也愿意。”
直接火拼。
当真有如此严重吗?
休说钱惟演不敢动范讽,就是赵元俨,让他派一个刺客杀一杀郑朗试一试看?
这是宋代,非是在唐代。
可他为了火拼钱惟演,居然不做御史中丞了,逼得小皇帝无奈,只好将钱惟演以平章事的身份出到陈州。连同郭皇后的妹夫钱暧同样出之,与钱惟演同行。
范讽如愿得逞。他与李迪关系很好,可此举就象他拼命打压郑朗一样,做得太过。从侧面来说,也说明了皇帝对群臣驾驭能力的不足。这是皇帝二十几岁,若是当时如自己与寇准心愿得逞,会成什么样子?并且那时候丁谓与曹利用等辈,还在朝堂上,如果让他们得逞了……李迪不由的冒出一身冷汗。
不说不可能,自己手段软了些的,寇准纯是兴趣之人,想到哪里做到哪里,根本不顾后果。一旦得逞,丁谓来一个低姿态,再替寇准擦一下胡须,寇准准得留下丁谓做副手,那么什么事都能发生。
叹息一声,说道:“这十二幅图足矣,陛下不仅见图思人,也要深思之。”
“深思之?”
“你来看庄献太后六幅图画,庄献太后前半生同样很凄苦,太后对陛下的哺养之恩与对国家的交接之恩,陛下更不可抹杀。庄懿太后前半生平淡,后半生也未必全部是凄苦,看到陛下成长起来,她何尝不感到欣慰。”
小皇帝眼光落在最末一幅图上,再次悲喜交集。
李迪有些担心,怕小皇帝睹物思人,又说道:“这两幅长轴宜供于奉慈庙。”
画得太逼真,担心小皇帝放在身边,时常落泪,伤了身体,所以让这两幅长轴远离小皇帝。
但最悲伤的时候来临,两个太后的灵柩不能久供,终于在九月末出葬,先发引刘太后的灵驾,过了这么久,小皇帝渐渐醒悟,不仅郑朗在劝,范仲淹还有他的老师李迪一席话,皆是替老太太盖棺而定的。
这时候,小皇帝回想起养母万般好处,拉着棺材的绳子,一直拉到皇仪殿门口,仪官固请痛哭而止。还没有完呢,又来到洪福院,攀着梓棺痛哭一番。最苦的还不知道那一个母亲做对了,或者那一个母亲做错了。
十月初,两个太后附葬于永定陵。
……
郑朗又要准备出发,其实不用那么急,可必须先到礼部拿到报名表,不得不提前就要抵达京城。
但此行与去年不同,去年担心的是京城,今年担心的是家里,将两个小家伙喊来,说道:“我要去京城省试。”
“恭祝解元高中。”两个小三子同时眉飞色舞的说道。
只要老师能高中,就能亲自教导他们,州学的那些个老师简单太逊。可还没有进郑家的门,小老师再三嘱咐过,尊师重道,所以这句话放在心中,又不敢说出来。
“你们啊,不过你们不能再吵了,我仅去了蔡州几天时间,你们就吵将起来,让我如何安心去京城省试?”
“要么解元将我们带着。”王安石跃跃欲试。
“不可,解元要安心读书,不能为我们分心。”司马光说道。
可是郑朗很心动,现在郑州的州学是一滩浅泽,确实容不下这两条小蛟龙。但京城水深,有许多有学问的儒生,若要安排好,对这两个小家伙倒是一次机会,道:“让我想一想。”
“解元,你不用操神,我们会听话……啊呀,你干嘛掐我?”司马光愤怒的看着王安石。
“你们这两个小东西。”郑朗无奈的摇头,又说道:“此事你们不用多想,我来考虑一下。”
刚说完,六娘七娘跑到后面来,说道:“钦差来了。”
“钦差?”郑朗很狐疑,现在又不作画,又来钦差做什么,不敢怠慢,来到前面,看到了阎文应,立即拱手道:“见过阎都知。”
“见过郑解元,几月不见,你又长高啦。”
“承蒙都知夸奖。”
“先接旨吧。”
“喏。”
也没有其他的意思,灵驾到了永定陵下葬,御驾亲临,让他带两个学生参见一下。
“非是学生。”
“是不是学生不重要,陛下吩咐过了,让你带着那两个小郎,过去让他看一眼。”
不但是小皇帝好奇,连许多大臣都在好奇。郑朗有些郁闷,敢情我们是嘛?三只大熊猫!
也不要别人,此时阎文应已经好奇了,道:“郑解元,你那两个学生呢?”
“非是学生……”
“那么是后进吧。”
“非是后进……”郑朗很无语,你们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两小斗中丞·四季
郑朗来到后面,将事情对两小说了一下,道:“你们自己看,认为可以见一见陛下,我不反对。心里有包袱,现在你们最好不要见,以免在你们心中产生阴影。我替你们回拒了圣旨。”
万事开头难,现在看到了小皇帝害怕,对二人成长没有利,同时也给他人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
说完,看着他们。
不要以为他们是未来最牛的大拿,现在还小,非是自己,从后世穿过来的,不一定不害怕。说得不算,得看他们的表情与反应,如果很激动,或者很兴奋,同样也不行,见到了小皇帝与诸臣,必然失态。自己纠正的仅是他们的偏激,其他的,郑朗还想让其正常发展下去。
然而两小兴奋之情是有了,并没有太兴奋,王安石沉思了一会儿:“我们不会刻意邀见陛下,但陛下召见世面我们,为什么不去?”
司马光则说道:“郑解元,不能将我们当作小孩子看。”
郑朗一乐,道:“既然如此,我带你们一道过去,只要你们没有太多的包袱、负面心态,对你们将来成长也有莫大的帮助。”
将他们带了出来,见到阎文应,两小很温和的施了一礼,阎文应看了看两小,又看了看郑朗,哭笑不得,果然是好学生……回去禀报了。
小皇帝正在行宫里,宋朝修建得不多,眼下无非就是东到应天府,西到洛阳府,有一些行宫,这是为了君臣偶到陪都才修建准备的。不过从开封到巩县最为密集,毕竟宋朝皇陵在此,御驾来得多。
正在等阎文应的消息。
看到阎文应,好奇地问:“那两个学生你可见到了?”
“臣见到。”
“如何?”
不仅是他,连郭妹妹同样好奇的竖起耳朵。
“陛下,很不错,他们见到臣,态度从容,几乎与郑解元一样的风范。”
“哦。”小皇帝暂时忘记悲伤,兴奋的走了几步:“学问如何?”
“臣要急于赶回,没有盘问,再说,陛下也知道,臣那有什么学问去盘问人家的学问。”
“呵呵,你以后也要多读一些书,莫要让人家笑话。”
“喏,臣都想读,可臣的笨脑袋……”阎文应作懊丧状,用手敲着自己的脑袋瓜子。
“你辛苦了,下去早点休息去吧。”
“喏。”
不过这件事很快让随行的大臣得知。
大多数人是好奇的,然而有少数人不是这样想。
……
不会刻意为郑朗三人将御驾停下来,郑朗必须带着两小伏迎于道边,等候小皇帝与诸臣到来。
一会儿远处烟尘扬起,先是禁兵到来,分开了道路,拱卫御驾的安全。但阎文应却在人群中找到了郑朗师徒劳三人,将他们带到大道中间。不久御驾到来。
三人参见,小皇帝从玉辂里走出来,说道:“郑卿,免礼。还有你们两个小郎,也起来吧。”
三人起来,郑朗平静的看着小皇帝,两小表情不同,司马光眼观口,口观心默立,王安石则是好奇的抬头看着小皇帝,以及诸位大臣。但有一点不同,没有一个人象普通人见到小皇帝那样,战战兢兢。
阎文应感到古怪,诸位大臣看着三个少年平静的表情,同样也感到古怪。
小皇帝一乐,但没有问二小,先与郑朗说话:“郑卿,朕感谢你的上书。”
郑朗那一次上书,不会产生绝对性的作用,可对缓解蝗灾的压力,确实起着莫大的帮助,当然,主要功劳是小皇帝那一咬,这一口咬下去,那一个大臣敢怠慢。
“为主君分担忧愁,是臣子的本份,陛下莫要夸奖。”一如既往,态度温和坦然,不燥不戒。
时隔数月,小皇帝看到他温和的样子,感到很亲切。但因为礼仪的关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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