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联成一线,那么整个四川都乱了。有可能演变成宋朝第二个黄巢。这非是不可能的,前段时间吐蕃攻打临江寨,就是巴毡角授使。
因此欲灭木征,必灭巴毡角。
解释清楚了,郑朗也为之微微叹息。
这次军事行动,长度不超过两千里,但难度可以说是几与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相比。有很多地方是冻土气候,崔嵬苍莽的大山雪原,又有很多地方乃是浓密几乎无法通行,湿闷炎热的山林,还有一些地方是平坦的草川河谷,又有大峡峭壁,艰难非常人所以能想像。
赵顼也喃喃道:“露骨山,露骨山。”
但王韶这次军事行动,有很多用意的,因为香子城东南方向山南各族平灭,各堡也修建完毕,抛去契丹不算,善长攻城的只有宋军,吐蕃与西夏人皆不善长攻城,后方无忧,于是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向露骨山冲去。
木征听闻后,十分着急,洮州不但有他弟弟巴毡角,还有四弟瞎吴叱,并且洮州也是他重要的臂膀,急切之下,留大将结彪守河州,自己率军亲自追赶。
王韶听闻后,大喜,毕竟河州城高大,强行攻打损失会很惨重,诱了出来,正好,立即分兵两路,一路继续攀越露骨山,一路调过头来,与景思立军队南北夹击,木征又再度大败,仓皇之下,败得很惨,都不知道逃向何处。结彪一开始看到军队北来,以及是木征军队,未及提防,及到眼前城门下才知不是,再加上泾原路宋军从香子城攻向河州,里外相逼,结彪只好打开城门,向宋朝投降。
景思立受降,王韶又向南方赶去,此次王韶也不大满意,因为木征又逃掉了。而且到了河州,地形越来越复杂,斥候也不知道木征逃到什么地方。无奈,郁闷地越过露骨山。
露骨山几乎没有道路,巴毡角在洮州根本不以为意,宋军突然出现,洮州城根本没有防备,巴毡角下令准备守城,可兵士们没办法聚集,用什么守城。看到手下乱成一团,有的人胆子小,都吓得哭,这个仗是没法打了,巴毡角开城投降。王韶进攻步伐未停下,再向马练川,瞎吴叱同样因为猝不及防,不得不降。大军再挥指宕州,拨之,然后开通洮山路,岷州大首领看到宋军来势汹汹,自付不敌,主动交出岷州城立功请罪。王韶在筑河州诸堡时,正是此人听从木征与巴毡角号令,进攻岷州宋朝临江洮山诸寨。这一回,大家一起成了乖孙子,不但投降,打到这里,宋军没有粮食了,两人又乖乖地献大麦万石、牛五百头,羊两千口,让宋朝军士就食。王韶上书,赵顼看到大旱来临,到处要钱用,不认为它是犒军物,而是宋朝战利品,王安石劝说道:“攻而取之,服而有之,既有之,则不宜空受其献,作偿其价,乃所以怀慰新附也。”
未必很管用。
是役,因为行军速度快,道路又隔绝,而王韶兵力很少,深入绝域之中,久未通音讯,导致又有传闻,说王韶全军覆没。直到拿下岷州后,捷报才传向京城。但战斗脚步还没有停下来,洮州大族青龙族仍然不服,王韶再次分兵,让勇将张玉前去绰罗川(甘肃青海交界处),大破青龙族,此行又斩首三千余人,获牛羊马以数万计。看到宋军如此凶悍,叠州钦令征,与洮州大首领郭厮郭,相继来到宋军,献城听命。
神一样的战斗。
仅有孤军数千人,面对几万敌人,行军五十四天,行程几达近两千里,连破强敌,光复河、岷、洮、叠、宕五州,若再上以前的熙州,与通远军,一年的战斗,共收复了六州一军!使宋境西直黄河,南通巴蜀,北接皋兰,连接青唐玛尔巴山,增幅三千里,斩获不顺蕃部数万人,招抚大小蕃族三十余万帐,顺便还搭上巴毡角与瞎吴叱两个吐蕃王。
赵顼大喜,自宋朝兵败高梁河后,节节失守,久未出现这样畅酣畅淋漓大胜,那怕郑朗与王韶以前在泾原路也获得大捷,可并没有开疆拓土,立授王韶为端明殿学士兼龙图阁学士左谏议大夫,张玉为宣州观察使知通远军权熙河路总管,高遵裕为岷州刺史、知岷州,引进副使张守约知通远军,勾当御药院李宪为遥郡团练使寄资给全俸,王君万为皇城使、英州刺史,赐绢五百匹;走马承受、六宅使李元凯为礼宾使寄资,大理寺丞汲逢迁两官。等等。
还是不能表达赵顼内心的喜悦,要给王韶授节钺。
听到这一句,大家一起目瞪口呆。
第八百七十八章 河湟(十一)
节钺,很多人以为会明白,苏武牧羊,一直持着节钺,有的人不懂,画连环画,一个根小竹子,上面挂几个绒球,这就是节钺。实际不对的,节钺包括符节与斧钺。上古时代授与官员或将帅,作为加重权利的标志。《孔丛子》明文规订,天子当阶南面,命授之节钺,大将受,天子乃东面西向而揖之,示弗御也。
也就是一旦获得节钺,连皇帝都要矮三分。苏武那个不是节钺,而是节钺里的一种,符节,如朝廷任命外交官,或者军官用以便宜调兵遣将,授以符节,喻代天巡狩,行使皇帝诏敕。这是古代,在宋朝,皇帝的圣旨若得不到两制通过,都不是圣旨,那有一个持着符节的官员就能代皇帝诏敕之事?秦桧也不行!就是以前的,也多叫假节,如汉代苏武,魏晋唐朝,有许多官员持节便宜行事,只是持节,非是统掌节与钺。
说好一点,这是超级奖励,说王韶乃是东吴的大将陆逊,若难听一点,就是曹操!就是陆逊,活在宋朝也会悲催,吴主见了陆逊会客客气气,在宋朝能行得通么?
王安石反应很快,道:“优与转官职可也,节钺宜待后功。”
是委婉的说法。
郑朗直皱眉头,然后摇头,可能赵顼意思是让王韶持节钺好办事情,好有权利方便安抚诸蕃羌,然而有节有钺,还有就是王韶手中的权利,有权对熙河中四州一军,实际就是六州一军,宕叠二州取消了,对这么广大区域的军财政三权处理,并且有权节掣泾原与秦凤路部分军财大权,再持一个节钺,是奖励还是害王韶?
这些年,郑朗大道理,小道理说得不少,为什么赵顼不能长进呢?
郑朗在摇头,赵顼也醒悟过来,感到很惭愧,道:“郑公,咳咳……那个……咳咳……南方如何?”
反应还算是比较快的,找了一个话题进行转移。
郑朗对南荒一带蛮人实际很痛恨。
这个原因主要是来自后世,比如杨国忠征南诏,也许有一个说法,但到了宋朝,因为西夏与契丹分心,无法兼顾,一直将这些蛮人当成大爷,不征税,或征少量税,平时奉年过节,还送送脑白金的啥,这些蛮人仍然不满足,对汉人时间奸淫烧杀掳掠。偏偏后世中,许多民族砖家们一味地替侬智高之流翻案,说他们是民族英雄。那么汉人就当是蛮人的猪猡?
不过他权利越来越重,大局观也越来越重,重视归化,不要说什么民族文化,狗屎!这玩意儿一直是民族分裂的最大根源,想要国家安定,不但要从礼仪风俗上消灭这些蛮人的礼仪风俗,包括文化文字,不融合,永远是祸根。并且蛮人对汉人很恶劣,可能清朝贩卖到美国的汉奴生活水平都比被蛮人抢到蛮区汉人的生活好得多。
所以郑朗对蛮人政策手段,一是尽量归化,二就是血腥的镇压。
服,政策照顾,不服,只有一条道路等候,灭亡。
郑朗是后来人,持这种思想的还有许多人,包括章惇。峡区蛮归服,章惇也没刻意造杀孽。修水利道路,办学堂,改礼仪。经过一年多时间,转移到了南江。
南江地区,有三大蛮部。
第一就是向氏。向氏主要在沅水支流酉江一带,也就是在梅山蛮的西部,彭氏的北部地区,严格说向氏主流是在北江地区。最北边到达澧州地区,也有少数人呆在梅山蛮,梅山蛮第一大姓乃是姓苏,第二大姓是舒,第三大姓就是姓向。梅山蛮不用考虑了,章惇从峡区蛮南下,考虑的就是北江向与南江向。在南江溪峒十六州中,富、鹤、保顺、天赐、古四州,也是向氏所在地。这五州当中富州(麻阳东北到贵州铜仁一带)最大最强。
其次是舒氏,一部分在梅山,那也不用说了,但在梅山之外还有更多的舒氏,控制着南江的叙、峡、中胜、元四州(主要湘西芷江到黔阳一带)。
最后也是最头痛的,田氏。
田氏占据的面积更大,人口更多,而且主要分散在后世的贵州境内,朝廷管辖能力很弱,山高地远,即便征服,也不易控制。
南江蛮在章惇未经营之前,不但对汉人烧杀掳掠,而且赶杀官吏,就连过往的客商轻则留下买路钱,重则烧杀抢掠。不但对外,对内,各大酋首也进行了残忍剥削,一批有志之士看不下去,先是辰州知州刘策议策,张翘等百姓上言,请求朝廷发兵,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其实归根到底,朝廷用兵费用太昂贵了。
章惇一手参与了改革,知道钱帛有多难,因此徐徐先将三峡地区经营好后,才将军队率向南方。看到宋军强大,富州蛮酋向永晤献先朝所赐座椅、剑及印带头投降献地以后,硖州(安江)的舒光银、元州(黔城)的舒光秀紧跟着献地称臣,因为叙州(洪江)的舒德郛与富州向永晤有世仇,并没有向宋朝投降。
章惇南下,一少了梅山蛮的掣肘,二郑朗留下很厚的底子,这一次舒德郛是休想逃得掉。
不过问题一大堆,不是舒德郛,而是懿州蛮首田元猛,此人桀骜不驯,经常侵夺舒向二族地盘。章惇派李资前去招抚,李资是辰州流人,也就是汉人,在辰州汉人乃是最低下的民族,故称为流人。他曾与张翘共同上书献策,让朝廷夺取五溪蛮的人,不过看到宋军一路南下,所有蛮部望风披靡,说话态度很不好,也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于是让蛮人杀害。
章惇怒了,再不好,李资是代表着朝廷官员去的,明明大军来了,还敢象以前那样擅杀朝廷官吏,王法何在。于是撕开脸皮,不能说章惇不对,脸面是互相给的,凭什么作为一个泱泱大国,让一些小部族一次又一次打脸。
率领着朝廷军队,以及手中一些荆湖南路很早就成立一直不断训练的乡兵,凶狠地扑向了懿州,将田元猛击杀,又联合一些投降宋朝的部族,逼向叙州,将舒德郛斩杀在洪江寨内。洪江与靖州田舒杨三大姓最后在章惇镇压下,非死即逃,最后纷纷投降。此次因为准备充分,比史上手段更残忍,杀死了近万蛮兵。而非是三千人。甚至除少数一开始就归顺的部族酋长继续保留着一些原有权利,其余酋长一律押到京城,强行归化。然后撤销羁縻州,置沅州、诚州及卢阳莳竹二县,由宋朝真接派流官统治。
再由朝廷拨出款项,兴修道路水利,兴办学校,进行彻底归化。不过更西边的那个田氏仍然没有动弹。这是无奈的事,朝廷要经营河湟西夏,甚至未来还有一个幽云,再加上大旱到来,钱帛紧张,不得不收手了。至此,除了少数几十个蛮酋一无所有,这一地区百姓终于解放出来。南下一年多时间,章惇使荆湖南路全境光复,顺带着还解决了夔州路部分地区。比史上更早。
经此,宋朝的羁縻地区只剩下川西,泸州到夔州以南,荆湖南路以西,包括广南西路的自杞,还有广南西路三关外以南区域(越南境内),实际面积不及宋朝的二十分之一。
郑朗不是很满足,但赵顼很满足了。
这一年,文治武功几乎达到宋朝的巅峰。不仅是武功,而且还有文治。其实宋朝这一年很不好,七月后整个北方出现灾害,实际更早之前,江淮两浙还有涝灾。
但眼下居然看不到任何危机。
收成乃是去年最好。尽管去年河北大蝗,不过秋收上来了,再说河北也非是全国的重要粮食基地。
若是没有朝廷动用了大量资金收购粮食,去年粮价还会下跌。
不能说没有作用,去年投放一千万石粮食下去,五百万石赈灾,五百万石平价出售,至少粮价在冬季未涨上来,百姓生活安定。今年东南涝灾,但在夏收,朝廷又储备了大量粮食。一部分未调上来,还在各州粮仓里,下诏发放,救助灾民,正好顺势兴修水利。北方要水利,南方也要水利。东南平稳。最后北方旱情越来越严重。不过到了庄稼成熟之时,许多地区抢在蝗虫未到来时,将粮食拼命的收上来了。而且自赵祯时起,宋朝开始不畏惧蝗虫,大肆杀蝗,减少了蝗害。
商人们想涨粮食价格,诏书下达,两千万石粮食销售下去,导致粮价很快平稳。这是暂时的。然而郑朗抢在大家未反应过来之前,又砸下去一千万缗钱,于南方收购了大批粮食。特别象荆湖南路一些地区,由于路程太远,当地大肆开发,导致米价一石三百文钱不足,这是米价,而非是谷价。一千万缗钱砸下去,前后收购了近三千万石谷米。也就是国家除了正常的备粮外,还有七千多万石备粮。
此时北方旱情越来越重,有许多聪明的陕西百姓看势不妙,已经舍其田地,由官府组织,前往丹水。粮价也渐渐上涨,米价一石再度恢复到六七百文钱。然而郑朗仍嫌不足,此时从东南六路搜刮粮食是不可能了,几乎所有存粮被朝廷搜刮一空。但还有钱帛,朝廷赈济粮不算,两千万石平价谷米麦粟砸下去,会换来八百多万缗钱。这个钱帛不动,以每石七百缗钱的价格,让商人从两广将粮食运到新黄河入海口处。由朝廷统一分配,运向北方各地。数额乃是一千五百万石,满数为止。
两广这些年大开发,一季三收,粮食充足,但离中原太远,只能从海路走,海路不是没有海船,这些年海船技术越来越发达,几乎可以与明初技术相比,关健是它们还是帆船,以季风为主。不是帆船不快,主要动力乃是风,也许速度上还能超过蒸汽船,然而它有一个季风选择性,不象蒸汽机船那样,可以不拘束季风,一年四季航行,若是逆风航行,必须使用大量橹手,因此成本很高昂。不过一石粮价能悬差到五百文,还略有赚头的。
诏书下达后,于是有商人将粮食从两广源源不断运向中原。
几乎所有人瞠目结舌。
不仅是这近九千万石粮食,去年还砸下去一千万石,那个也不算了,但今年平价销售了两千万石。等于是一亿一千万石粮食。郑朗要做什么?就算整个北方将来一年颗粒无收,这么多粮食,也能勉强使北方吃上一年。
第一个就是商人。
巨大的存粮,使商人吓着了,看到粮价上涨,有许多商人见好就收,迅速将粮食放掉。囤积居奇的商人变得很少很少,导致东南夏天涝灾,北方大旱开始,麦价一斗仅在三十几文钱,米价也不过七十几文钱。
这个粮价不会出事的,因此明明国家这一年多灾多难,却看上去仍象大治之年。
但许多大臣不理解,甚至责怪郑朗,为什么米价涨到了一斗七十多文钱,要知道去年还不满五十文,就是平抑粮价,贵则伤民,贱则伤农,也不能这样玩。
若没有囤积这么多粮食,整个粮食还会有许多积粮,粮价也就不会上涨得那么快。并且再平抑粮价,朝廷以每斗近八十文的从黄河入海口收回来,再加上运输费用管理费用,几达一百文,这是正常的吗?虽说,明年夏收肯定好不起来了,也不需要这么多粮食。郑朗做法,略过了,有些草木皆兵。郑朗很无语,若这样做,明年很有可能郑大侠又来了。
郑侠是不是好人?
还真不能说他是坏人,作风清廉,心痛老百姓。而且王安石变法深度加深,出现很多不好的现象。于是借灾民画了一幅流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