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乙埋又率主力攻打柔远寨,守将林广固守,戒士卒勿妄动。半夜时,梁乙埋让兵士背着干柴于寨下放火,以乱宋军,林广屯守自若。梁乙埋计不得逞,第二天又大持攻城器械攻城,林广随方捍御,夜晚来临时,林广反过来又募死士夜出袭营,一度使西夏近十万军队产生混乱。若非是寨中宋军少,有可能这夜会让西夏军队大败。
柔远寨难啃,梁乙埋又分攻荔原寨与淮安镇,抓获了守卒张吉,押到东谷寨下,让其劝降东谷寨宋军,诈称淮安诸寨已破,宜速降。但没有想到张吉来到寨下却大喊道:“努力!诸寨无虞,贼粮尽就会不得不退,不能投降。”
梁乙埋大怒,将张吉杀死。又转攻西谷寨、业乐镇,屯军榆林,出军庆州。巡检大姚姚兕率领城中少量宋军顽强应战,西夏军队连攻九天,魏庆宗、秦渤等大将先后牺牲,陕右大震。
不好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入京城,非是开玩笑的,当初梁乙埋率领十二万兵马进入怀德军,就已经让宋朝君臣震恐万分了,这一回却是三十万兵马。一旦庆州破,陕西局面危矣。
几乎所有重臣一起聚于都堂商议,郑朗说道:“陛下,诸位臣工,莫要担心。有两策可以从容化解,第一策若是没有意外,将会出现一个第三者,替我朝解决一场危机。若没有,臣还有一策。”
“第三者?”赵顼狐疑地问道。
“董毡!”郑朗说出这二字时,心中实际是五味杂陈。
第八百六十五章 两个疯子
提起董毡,郑朗心情未必好,因为马上就要对付人家了。前世种种争论,说宋朝打吐蕃占不占理,郑朗一直未干涉,现在出来了,不占理!百分之百失去了道义。打是必须打的,就是不占理,为了军事需要,也要河湟开边。但若是董毡此次出兵替宋朝解围,又不知道朝堂一些人说什么闲话了。
“董毡?”赵顼狐疑道。
“这样吧,陛下可请一人前来。”
“谁?”
“章楶!”
“不错,朕差一点忘记此人了。”赵顼开心地说道。与忌惮无关,毕竟朝中需要一些懂财政、军事、政治方面的士大夫,否则郑朗一旦出事,难道宋朝象蜀国那样,那就无人可用了。从国家需要,也要有大量人才储备。
章楶带了上来。
进入馆阁,崇文院校书,并且在秘书省担任一个职位,没有办法,谁让馆阁官贵呢。不过职位仍然很低,没有资格参加都堂会。
赵顼让他坐下。
郑朗这才说出两种办法,说道:“臣以为董毡必出兵,原因有四,吐蕃唃厮啰三子分裂,吐蕃由是势弱,然三人皆是唃厮啰的儿子,虎毒不食子,然而董毡不同,吐蕃分裂事实让吐蕃自此削弱也。因此董毡会非常憎恨继续分裂。”
这个道理对于吐蕃来说,还好一点,中原王朝自西汉时就明白了。
“董容再次意欲背叛吐蕃,西夏又试图用姻亲关系,诱使董容在武胜军并立诸羌诸蕃,甚至将手伸到河州董毡势力范围,虽因王韶招降诸蕃,导致董容计划失败,但董毡能高兴吗?西夏南下,原来仅得到北会州与兰州以西地带,现在却将势力延伸到龛谷与古渭州一线,南侵了数百里,包括武胜军一些部族先后投降。董毡能高兴吗?唃厮啰去世,董毡威望不高,也需要一场胜利来树立威望。西夏国小,居然敢抽出近三十万军队,无论河西走廊或者天都山皆已兵力空虚。一旦吐蕃出兵,凉甘二州皆无兵可以防守,那么就能度卷大量的财物与人力,并且这些人力多是六谷部吐蕃人。两个仇恨原因,两个出兵理由。董毡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朕想,应不会。”赵顼微微笑道。只要董毡出兵,西夏人必从庆州撤兵,不然庆州未攻下来,河西走廊丢失,那太得不偿失了。而且让吐蕃得到河西走廊,这个世仇壮大起来,宋朝再与吐蕃联手,西夏灭亡迟早而己。一撤兵,庆州围解。
“万一董毡懦弱,还有第二个方法,质夫,你来说。”
“郑公,你说吧。”
“不,还是让你来说,在军事上我不及你。”
章楶不知道郑朗说的是好话,还是歹话,咽了一口气道:“陛下,臣就献拙了。我朝与西夏边境长达两千里,都胜过了与辽国的边境线长度,故防御起来很吃力。原来还好一点,西夏只蔓延到北会州,南边想入侵,只能从九羊谷或者没烟峡入侵泾原,然现在不同,若出兵,都能危害到德顺军与秦州,又向南蔓延了七八百里路。”
这是才真正头痛的地方。不然,无论王韶说得水点着灯,朝堂中的大佬也不会同意王韶开边河湟。
“若是我朝懦弱,边境越长,对我朝伤害越大,可反过来,边境越长,同样不利于西夏。比如此次西夏调动举国兵力入侵庆州,其他地区兵力全部空虚,延鄜路保安军也在庆州兵力攻击之下,延州无法出兵,但泾原路那边可以,若我朝再度出兵天都山,可以乘虚将天都山锡斡井大本营拿下来,生生将灵兴与会州一切两断,再借机招抚诸族,西夏大军必撤回矣。”
“章楶,你说得轻巧,老夫问你,此时决议,命令到达前线,再做准备,最少十几天时间,才可以出动兵力,那时,为时早已晚了!”文彦博喝道。
章楶可不敢得罪文彦博,拱手说道:“文公,无妨,西夏人是疯狂,然文公疏忽了他们的一条短处,不善攻城!元昊不可谓不猛矣,可每次率兵,仅攻下数座小的寨砦。定川寨大战时,元昊几乎发出西夏国内所有大军,决战定川寨,所破的寨砦又有几个?而且这些寨砦又有几个能称为大砦大堡?即便连彭阳城都未拿下来。再就是春天时葫芦川战役,非是梁乙埋有能力破寨也,而是我军刻意放其破寨,诱之大军深入。否则,以梁乙埋,即便荡羌寨也未必能破得。相反,我朝军卒野战虽有种种缺陷,然攻城拨寨却远远胜过西夏。此次西夏兵虽多,然率军之人乃是梁乙埋,庆州诸堡寨几十年的经营,远比昔日诸寨更加坚固高大。至少战至现在,虽有小堡沦落,可有那一个大堡寨沦落?休要说十几天时间,就是一个月时间,庆州城也不会失守,就是庆州失守,前方诸堡不拨,西夏敢扬长深入乎?若不是认为国家财政吃紧,实际此次西夏出兵,若调兵遣将,又是一次大好的反击机会。”
又看了看郑朗,说道:“不过梁氏很疯狂,以西夏国力居然出动了三十万军队,后一方虽能化解,我担心西夏太后会更恼羞成怒,可能迅速蔓延成两国真正的大战,这两年不是大战的时机啊。”
就是宋朝出动三十万军队,也会吃紧的,况且一个小小的西夏!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梁氏的疯狂都震住了章楶。
郑朗一笑,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可一会儿微微有些失望,想到的是不断的出兵,梁氏不断的报复,只要几年下来,西夏国内必疲惫不堪。但也不大好说,梁氏虽疯狂,但不是疯子,折腾的就是这几年,随后国力渐渐跟不上来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宋朝出兵河湟,也没有敢动了。并且后面有河湟,有旱灾,财政压力也逼得郑朗不得不希望西北能有暂时的和平。
章楶又说道:“郑公,我说得对吗?”
“质夫,与我意见完全一样。此也是石门峡大捷之缘由。但西北如此,诸位,再想求和,非是求和爱民,而是卖国了。”郑朗语重心长地说。
未必所有人会同意,但在眼下,是无话可说的。西夏如此强横,若是契丹倒情有可愿,谁叫人家乃是当世第一强国。可西夏终不是契丹,并且数败于宋军之手。然而现在整反过来了,宋朝不是宗主国,象西夏是宗主国,宋朝是蕃臣国,动不动就用武力来教训。
韩绛说道:“郑公,当初就不当将三万多战俘释放回去。”
赵顼眼中同样有些惋惜,若不释放,西夏等于无形中减少了三万多战士,性质会截然不同。
郑朗手一摊说道:“当初反对的人多,子华,我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不想争吵,为了改革国家弊端,已经发生太多太多的争吵,不想再为西北又掀起无穷无止的争执。只好谦和,可没有想到我诚意十足,西夏仍发起凶狠的报复。”
“若非李复圭惹事生非,何故来此事?”文彦博说道。
“宽夫,李复圭仅是出了两次兵,规模也不大,并且于闹讹堡大败,若此,这些年来,李谅祚夫妇二人多次挑衅我朝,我朝岂不是要出动五十万军队报复乎?”
章惇强横地说道:“文公,西北侵犯,乃是从治平时开始,正是你为枢密使之时,其失不可谓不小也。”
好歹章楶是他的堂兄弟,文彦博刚才说话时语气轻蔑,让章惇生气了。他连老虎都不怕,哪里怕什么文彦博。
“陛下,章惇这是在污陷老臣,治平西夏侵犯我朝,老臣是在西府,随后西夏侵犯我朝,臣在哪里?”文彦博气愤地说。
赵顼摆手道:“郑公说得对,不能争执,庆州安危乃当务之急,下诏让蔡挺准备吧。”
司马光草诏。
曾公亮突然说道:“陛下,臣不才,又年老,请陛下准臣致仕。”
他是老了,七十二岁,但原因不在此,而是在下面的弹劾声。属于温和派,为人方正稳重,而且默默地配合着郑朗改革,看似清静无为,实际这几年也有功劳的。并且军械监在他带动下,发展很快,居功甚传。不过其人有一个缺点,贪财,曾有人弹劾曾公亮殖货至钜万,也就是敛财敛了几十万缗之巨。也有私心,借着位居首相之位,将他的儿子与几个亲侄子陆续提拨,授人把柄了。
郑朗发起改革,争议不休,曾公亮担任第一首相,这几年他受到的弹劾书也不在少数。并且赞成郑朗改革者,也不大满意,你曾公亮何德何能,一直呆在这个首相位子上。若不是考虑到他也是樊楼宴的主角之一,两相夹攻,早就将他掀翻下去了。新的举报制出来后,对他的弹劾再度兴起,今又有西北军事,曾公亮打算趁好收手。
但问题的关健,郑朗不敢担任一号首相。
有人,将富弼调入中书,问题也不大,可西府那边怎么办?东西两府权利分辖清楚,西府独立权更高,让文彦博主手西府,郑朗放心吗?
郑朗暗中冲范纯仁挤了一个眼色。
范纯仁会意,说道:“陛下,自举报惩罚制以来,下面骚动不休,以臣之意,当松一松,不然西北有边事,国家再不安,终是不美。”
“如何松?”
“规避商税乃巨商情陋行也,可小民当中也有不肖之辈,自举报苛严后,时有诬陷之举,官员真假难辨,又拘于政令,不敢不查,苦不堪言。故臣以为,政令必须稍做修改,下诏允各地州县官甄别轻重真伪,对举报者的举报可查也不可查。为了防止官员松懈,再有中江惨案发生。再下诏令,若有豪强对举报者报复或殴打者的后果产生,必须降职处罚,若有命案发生,无论何时何地,一律贬去所有官职。至于监察司那边,乃是国家在地方的耳目,政令仍然不动。”
是郑朗与范纯仁说好的。
曾公亮在中书遭到很多弹劾,时萌退意,提出来时及时地用此挽留,并且缓一缓。
郑朗反对两极分化,在他解说下,几乎所有人也意识到两极分化所带来的坏处,例如六等以下户,朝廷救济都来不及,能征到多少税务。一等户与大商人又能征到多少税务。想要国家税务正常,还是扶持更多的二三四等户百姓,或者扶持中小商人。
这条已得到大家的公认。
不过临到自己头上,舍不舍得将利益放弃?
重新苛严举报制后,中小商人将不满与怨气一起发泄出来,并且大商人货物庞大,容易盯上,就是一些衙前也因为家庭贫困,有仇富心理,于是配合这些中小商人举报盘查,导致下面就象水煮一样,挺了过去,所有人皆公平的征商税了,对国家经济会产生极大的促进作用,甚至可以进一步的降低商税标准。
但关健能挺过去吗?
不要说郑朗,就是史上强横的王安石也挺不过去,因此此次执行苛刻的举报制度,实质意义还是紧一紧,紧过后重新放开。范纯仁建议就是与郑朗协商的结果。
比以前还是紧,不过比三个月前的条例会松了很多。
至少各州县官员有权不接受举报案,举报的人便会渐渐减少,还有监察司,但一路只有一个监察司,设地各路首府所在,能及时向监察司反应汇报吗?等到了监察司那边,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郑朗加了一条,若有人对举报者报复,报复者肯定要处理,官员也要处理,不产生严重的报复,举报的人会减少,但还会有,也就达到比以前紧,但比前一段时间松的目标。
赵顼凝眉想了一会,郑朗没有白教的,明白了其用意,叹了一口气说道:“准。”
不要说郑朗了,自己是皇帝,也不敢与所有士大夫豪强做对的。
郑朗这才说道:“明仲兄,国家还没有真正变好,望明仲存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雄心,帮助陛下,治理出一个千古未有的盛世。而且此时乃是国家最重要的关口,两三年真正迈过去,盛世也就到来了,迈不过去,你,我,陛下,以及诸位臣工,皆会是千古罪人。”
“行知,我是老啦。”
“曾公,勿得多言,公想逼朕做赵武襄王乎?”
“臣不敢。”曾公亮伏了下来,于是暂时没有言退了。
文彦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曾公亮退,他必会进,虽担任枢密使,可有三个枢密使,富弼为一,他为二,吕公著为三。只要曾公亮退让了,自己要么是首相,要么是头号枢密使。
瞅了一眼郑朗。
郑朗根本就不看他。
那怕文彦博再次示好,这一回郑朗也无法相信了。
文彦博只好说道:“陛下,臣以为自此西北多事矣,缘边四路将士不能统辖,不如让韩琦再至陕西吧。”
“陛下,让臣去吧。”王安石说道。
很简单的道理,如今竭力支持郑朗改革的有王安石、韩绛、吕惠卿等重臣,大半支持的有司马光、范纯仁、曾公亮、吕公著、张方平等人,持中立态度有富弼、吴充、吕公弼等人,至于文彦博、吕诲、韩琦、欧阳修、范镇等重臣,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反对到什么地步,只要郑朗赞成的皆反对推倒,只要郑朗反对的,便竭力支持赞成。
当然,越是这情况,郑朗越将这些人提拨上来,名义是对自己掣肘监督提醒,实际也是一种容人之量,导致许多人反而渐渐投入郑朗门下。磨得郑朗很苦,可一直以来,郑朗没有落得吕夷简小人的地步,正是因为如此。
他们在朝堂或在地方反对,问题不要紧,若到了西北,后果不好想了,王韶是文臣,不敢将他怎么样,顶多掣肘,可武将呢,说不定傲傲的韩琦在不满郑朗情况下,能将种谔他们一起抓到长安,在长安城门处砍首示众。
韩绛说道:“国家事务烦多,多劳烦介甫,介甫不可离京城,陛下,不如让臣前去陕西吧。”
“准。”
以韩绛为安抚经略招讨使前去陕西。
韩绛非是好人选,不过郑朗想了想,最终没有作声。
几天后,果如郑朗所料,董毡出兵凉州,宋夏争战,他坐收渔翁之利,在凉州掳了无数百姓牲畜,眼看凉州城岌岌可危,西夏不得不将军队撤回来。也不要说董毡存了好心,为宋朝解围的。与这个无半点关系,仅是捡便宜立威,顺便报一气之仇。
战后一片惨淡。
庆州仅有一些小寨失守了,大寨没有一个被攻破,但百姓多少遭到伤害,而且许多将士牺牲。西夏也未必捞得便宜,三十万军队,不要说在宋军反击下,许多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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