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也。”赵祯道:“以后要小心啊。”
“臣岂敢不小心?君子可以为道义为国家而死,但死得其所,若死于那个山洞里,太不值了。”
赵祯莞尔一笑。
“臣反思了,然陛下呢?”
“朕?”
“国家灾害不一定是上天不满,多种原因造成的。陛下善待子民就是最大的虔诚之心了,也是最好的祈祷。然而陛下多次不吝啬身份,冒雨向上苍雀跃,严寒赤足舞蹈于中庭。这不是虔诚之心,乃是自虐。陛下有事,国家怎么办,百姓怎么办?看一看这几月来因为陛下病重,国家发生了多少事?若上苍观注,会不会喜欢?”
赵祯哑然。
“陛下,能否将史志聪、石全斌、邓保吉、武继隆等内侍喊来?”
“何事?”
“将他们喊来,臣是有些话要对他们说。”
赵祯同意了,几个大太监带来,郑朗徐徐说道:“陛下,易经阴阳非是阴阳,而是指正反两个反方。一正一反,调和得当,便是泰卦,调和不得当,便是否卦。阴阳要调和,正反要调和,刚柔要调和,宽猛要调和,动静同样要调和。过于奔波对身体不好,但静极对身体也不大好。”
说生命在于运动,屁话。运动员很少有长寿的,运动过头了同样不当。但不运动更不好。这样说现在是行不通的,只能用易经的动静相辅相承解释。这更深奥,但现在反而能说得通。
赵祯不得不额首承认。
“几位总管,以后陛下若在闲余时,扶着陛下多在御花苑里散散心,小踱几步,饭后百步走,长命九十九,对陛下身体有帮助。还有,不能蛊惑陛下学习杨广奢侈无度,可衣服要穿暖和,饭要吃饭,夜里熬夜时,替陛下煮一碗汤。国家再节约,也不能节约这一点钱帛。若是陛下以后冒雨祈祷,或者赤足于雪地,一定要将陛下拽回来。”
“我们劝过,陛下不听。”
“不听也得要这样做。”郑朗恶狠狠地说。
赵祯只是笑笑,说:“郑卿,朕知道啦。”
与媚无关,算是半家人了,半个女婿,关照一下自己身体安危,亦无不可。
郑朗离宫回去。
家中又来了一个小黄门,对他悄声说道:“郑相公,这是我家王妃的信。”
递给郑朗,郑朗眼睛一呆,落款三个字:高滔滔。
打开一看,约定明天于相国寺一见,有事儿要对他说。
郑朗皱眉头,赵祯这一病,另一件事又浮上水面,皇储!对高滔滔这一做法很不齿,猴急干嘛呢?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别人不提,这个高滔滔智慧是有了,可固执程度远超出一般人的想像。看她要说什么话。
第二天中午,郑朗来到相国寺,高滔滔身份非是赵念奴,需避讳,但没有那么严重。她正在进香,无意中擦肩而过,看到四下无其他人,郑朗说道:“臣见过王妃。”
不认识高滔滔,但认识昨晚送信的小黄门。很清丽的一个少妇,但对此郑朗不感兴趣,平静地盯着高滔滔。
“免礼。”高滔滔说道。
“王妃,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陛下对你们不薄,不要让他失望,反而会弄巧成拙。”明知道她以后权倾天下,郑朗还是劝戒一句。
高滔滔一笑,道:“外面的事与我们无关哪,你想偏了,是士大夫们自己弄出来的,请相信。”
相信才怪呢。
高滔滔又说道:“我约你来,非是你所想的那样,因为我自幼与公主殿下关系默契,自她失踪后,我一直很担心。不过现在一块石头落了地,郑相公,她得尝心愿,也顺便替我向她问好。”
说着,狡黯地看着郑朗。好啊,很好,这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没有想到自己那个表妹居然能钻出一道缝来,奇迹啊奇迹。
郑朗则是脸色巨变。
第七百三十四章 预言帝
郑朗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否认,虽赵祯诏他否认,然郑朗做不到。
“先前苗贵妃每天愁容满面,时常哭泣,自郑相公进京后,再也不哭了,反而是一脸的牵挂。郑相公又一再的辞掉一些官职,我就猜出来。”高滔滔得意地说。
“猜出来又有何用,功名利禄,我并不是很在意。”郑朗淡淡道。
轮到高滔滔色变了,眼前这个主虽让赵念奴好不容易钻出一条缝,实际还是又臭又硬,功名利禄对他来说,说象擦屁股的纸一般,无所谓。自己揭穿此事,反而是弄巧成拙。
嚅嚅道:“郑相公,我不是你所的那个意思啊,仅是与奴奴自幼关系好,替她担心。”
“王妃,莫要多说。听我一言,若陛下有望,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否则太祖与太宗……你是聪明人,应懂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若是陛下无望,无人能抢你们位置。有这个心思,不如学习陛下,多想想这个国家。”郑朗说完离开。
实际若有机会,郑朗想好好与这个高滔滔交流交流,虽此女很聪明,可喜欢走极端,做一些开导。但不方便,即便这次相见,也不敢多说话,怕传扬到外面。
然后就带着种谊去潭州。
到了家中后,先将种谊安排在家中,不提,自家与种家稍有来往,郑苹与种谊认识,再给她一个印象,看看女儿是什么想法。因此现在不问,先将种谊搁上两三天,等他离开后再问女儿。
崔娴略略有些不大乐意儿,但是郑朗知道若成,这门亲事不屈。
马上就进入种家将时代,出了许多大将,虽是武将,可在北宋也算是显赫一时的家族。
种世衡数子当中,种谔成就最好,可杀气太重,种诂种诊也不错,然还不及这个种谊,并且气质学问长相皆佳,能文能武,举止倜傥,为人有节气。史上延州百姓曾称,得谊,当得二十万精兵!与自己女儿很般配了。
当然现在不能说,先搁几天。
郑朗又道:“我去那边。”
“去吧。”虽崔娴知道有的事不可避免的,但发生终是发生。
低调地来到没移氏新买的宅子,走了进去,见到赵念奴。赵念奴问道:“郑相公,父皇病如何了?”
只看到郑朗一封信,说得也不清楚,仅说好了,至于好到什么地步,赵念奴仍然很担心。
“殿下,我来的时候,陛下曾召我入宫相见,还带来你的衣服首饰行李。”
赵念奴低低哭泣。
“等到年底时,你返回京城好好孝顺他。”
“嗯。”
“这时,你要看开一点,勿要太多思念,动了胎气。”郑朗道。毕竟这时候医疗条件太落后了,即便怀孕,未必能有始有终,保胎是一个环节,生产更是一道鬼门关,生下来长大成人,又是一关。
“我知道。”赵念奴还在抽泣,脸上却出现一丝羞涩,轻声问:“父皇有没有怪罪我?”
“肯定是怪罪了,可事至此,陛下又能何呢?但我来的时候,陛下气色开始红润,进食也逐渐恢复正常,基本康复了。”郑朗道。这是宽慰的话,这次病对赵祯影响很大,过了数月后,赵祯才能正式再度主政,现在受病情影响,仍做不到,政务继续被迫全部交给富弼与文彦博。
但女儿平安的消息,会对他病情康复起到一定良性作用。
“父皇没有怪你吧?”
“怎能不怪,唉,孽缘。”郑朗叹了一口气。
“怎会是孽缘呢,郑相公,你看你多年无子女,殿下却有了身孕,这是一种征兆。”梁怀吉道。
“梁怀吉,你别再掺合了。”郑朗很不满地说,又对赵念奴说道:“已经做错,不可再做错。”
对赵念奴很不公平,一旦回去,进入深宫,两人再也不能相见,必须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以免又发生不好的事。
“我知道,郑相公,可是我很满足。”赵念奴抚着肚子,轻声说,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没由地,看着她清丽脸上的笑容,一丝丝母性的光辉,郑朗忽然心中一酸。
迟疑了很久说道:“殿下,陛下已经旨书让你与驸马和离,不过这天下间好男子很多,可以再找一个。”
“郑相公,你不要替我担心了,我真的很满足,这些年你为父皇做了很多很多,父皇常叹无以回报,就让他。”赵念奴指着肚子说道:“替父皇回报你吧。”
“奴奴……”郑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回去后郑朗将经过说了一遍,崔娴也叹道:“这个公主也痴了。”
然后咬牙埋怨郑朗。
不过因此,崔娴时常前去看望赵念奴,没有吃味,相反问寒问暖,给赵念奴带来一份欣慰。
外界不知道,看到崔娴经常去没移氏家中,产生误会。
无法解释,崔娴难道想替丈夫将没移氏也纳到郑家为妾?这根本就不可能。
不过另一件事出来,外面的百姓替崔娴的做法想到一条借口。
种谊离开郑家,去了他哥哥处,种谔关切地问了一些,又不敢问得太明显。即便郑朗将种谊带到南方,意味很厚,种谔还是不敢抱有多大的希望。
郑家,郑朗没有问,而是崔娴问,将郑苹喊来,问道:“苹儿,种八郎如何?”
“八哥哥人很好啊。”郑苹答道。
“是啊,他人不但好,而且长相英俊,能文能武,你爹爹很满意他。”
“娘娘,你说的是什么呀?”郑苹倒在崔娴怀中撒着娇。女儿的心意崔娴明白了,虽不大喜,可丈夫喜欢,女儿喜欢,无奈,这门亲事终于提上议程。
对此,郑朗五个娘娘不会作主的,郑家若不是郑朗突然发恨读书,也仅是一个小官宦人家,还不及种家呢。
搞笑的是种家一直认为两家不般配,郑家有意,可种家不声不响。崔娴只好写信含蓄地通知种夫人,咱们俩家联亲,你意下如何?
种夫人接到崔娴的信后,还认为是做梦。大半天清醒过来,立即高兴地派媒婆前往潭州议亲。
这门亲事传出,天下大哗。
当时郑家在选女婿,很轰动的,甚至一些好事者在议论那家儿郎最终能得偿心愿。不管那一家儿郎成功,最少会因为这门亲事,少奋斗十年功夫。但怎么排,也排不到种家。
于是联想到郑朗许多官职都弄没了,认为朝廷刻意打压郑朗,郑家自污,学萧何与张良呢,用来避祸,才有了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又想到崔娴与没移氏来往亲密,大约这也是一种自污的手段。
各种各样的传言传出,弄得种家没有自信心了,写信给种谔,种谔亲自找到郑朗,问:“郑相公,若不般配,这门亲事就取消了吧。”
郑朗微微一笑道:“种谔,你多想了。我是选女婿,非乃是选官员。我看重的是本人人好,父母贤惠,非是家世,况且你父亲生前时与我关系交好,两家一直有来往,有何不当?”
种谔语塞。
“写信给你母亲,不用多想,等到明年我离开荆湖南路的时候,顺便返回京城,将这门亲事办了。而且对八郎,我也很满意。”郑朗道。虽说种谊称不上百万里挑一,那也算得上万里挑一了,郑朗真的很满意。
但是外面的传言不能中止。
就连赵祯听说后,也产生误解,写了密旨责问。郑朗不得不又做了解释。
赵祯无奈,立迁种谊为东上阁门使雄州团练使,权衡州录事参军事,还没有成亲呢,就少奋斗了二十年。但又给外界新的解读,郑朗乃是避嫌自污,赵祯乃是宽慰,这是君臣相处的典范,皇上信任,大臣知进退的最佳表现。
然而有许多人替郑苹感到可惜,以郑家如今的地位,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何必找一个武人为婿?
当真如此,郑朗只问崔娴一句,便打消崔娴心中的不满:“娴儿,示问,当今有几个士大夫不狎妓的?就是我不狎妓,看看我做下的种种事。”
还有的人就联想到了六塔河,不联想也有人会让百姓往上面联想。
不为六塔河,郑朗就不会那么急返回京城,不返回京城,就不会让言臣找到借口弹劾,郑朗就不会自污。但为什么言臣会弹劾,后面站着两个人,他们不想郑朗破坏六塔河。
此时六塔河已出事了。
这一年有一个闰三月,到了四月,实际也就是往年的五月,雨水天多,河水浩大。但出事时间比史上要迟,史上四月初一出事的。因为六塔河比史上的更宽更深,储水量增加,因此多坚持了十来天。
从三月下旬起,因为雨天密集,黄河水量大增,经过郑朗提醒,从朝堂到地方皆慎重起来,派专人查看巡逻堤岸。就连贾昌朝也有些着急了,一旦出事,连带着大名府也会受到洪水冲击。不提醒能推责任,一提醒若淹死许多百姓,就是自己的错。
各个相关的官员广派官吏,通知六塔河到商胡埽黄河以北的百姓做好随时撤离准备。
到了四月,水势越来越大,富弼也急了,亲自下去观察。
郑朗提示过的,于是富弼观察水势走向,果如郑朗在那个巨型沙盘上所展示的那样,水势在六塔河到商胡埽堤岸之间撞来撞去,特别是商胡埽那个九十度角,水流撞击强度最大,看得富弼心惊肉跳。
不顾会不会发生了,将临近商胡埽的百姓赶紧撤离开。
做法比较英明,算是亡羊补牢,正因为如此,最终没有死多少人,否则更悲催。
一天天过去,水势在增加。
实际上这更糟糕,四米深的水位决堤与八米深的水位决堤,形成危害截然相反的,这也是郑朗到了六塔河看后,越看担心的原因。
决堤时间不同,决堤地点也不同。因为钱多,所以六塔河堤岸修得十分坚固,水势激荡,始终没有对六塔河形成严重的危害。可是水势却再次冲向商胡埽。
随着六塔河蓄水越来越多,冲击力越来越大,富弼派人组织抢险工作,对商胡埽河堤加高加厚,但底子浅了。非是一年两年的,数年撞击下来,立在这个陡弯上,河堤内部松散。黄河水势大,本来对商胡埽就形成危害,再加上六塔河河水倒灌的冲击,四月十五,月亮正圆的时候,商胡埽传出一声巨响。
之后,一个长达五十多米宽的决口出现,河堤的泥土随着滚滚洪流,迅速冲向平原地带。大水却仍然奔腾不息,向东北方向的平原流去。一直漫过清丰、南乐,大名府,再入新河道。大量洪水滚滚加入,大名河堤摇摇欲坠,冲击数回,再次出现一个宽达二十几米的决口。馆陶、临清、宗城、恩州、枣强、武邑全部变成一团汪洋。直到再度进入黄河新道,水势才消解下去。
贾昌朝站在大名府,看着四下里无边无际的洪水,郑朗成功地做了一回预言帝,可是大名府一半地区被洪水淹没了,贾昌朝不知是高兴还是悲愤。一条六塔河,加上赵祯的病重,终于引起一件又一件的大事。
第七百三十五章 其实不重要(上)
白浪滚翻中,来回穿梭着许多船只。
人命关天哪。
贾昌朝就听到一件事,关于吴育的,吴育在洛阳有功,调回京城,替皇上讲读,赵祯与吴育闲下来谈心,就评论了一些大臣对错,吴育说了一段话。陛下言之要切,是四海之幸。然而知而达于语言,不如察知而行于实事。自古人君,因信谗而致乱,察奸险而致治,一安一危,不出爱憎二字。能明白这个道理群书不足观,不明白虽博览也无益。就是人主也有不可不密者,有不可不明者。语言乃军国大事或者权要,不可不密。若指人姓名,阴言其罪又没有明显证据,不可不明也。若不明,则谗邪得计,忠正难立,曲直莫辨,爱憎遂行。故言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是故圣王之行,如天地日月,坦然明白,进一人使天下皆知其善,黜一人使天下皆晓其恶,则邪险不能陷害,公正可以立身,此百王之要道也。
也就是你是皇上,不能武断地随便对一个大臣下评价,进黜要分明。
赵祯大悦,不过吴育也是一个大嘴巴,听到皇上想要对吴育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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