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不敢怠慢。
老太太从锦盒里拿出来,端详了好久,最后问了一句:“刘卿,你舍得用它来吃茶么?”
刘敬不知如何回答,最后老实道:“有时候也有的,但多数臣舍不得,只是用来赏玩。”
“这个郑家子,难不成长着七窍心?”老太太一边端玩一边乐。
刘敬看不到,可听到老太太的笑声。
识相点,就将它交出来吧。不过刘敬此时也犯了邪,不是不懂,看似简单,恐怕自己后生为了这物事,也花费了许多心血。若是为了仕途巴结老太太,将后生的心意捐出来,有碍清名。坐在哪里装糊涂。
老太太弄没辄了,只好还给他。
不是字,下一道旨书,说写一份字给哀家看一看。这是器物,人家为座师才放下身架制作的。若自己讨要,外面的清臣,又要吵。更不能向大臣讨要学生送给老师的礼物。说了一会儿话,才让刘敬离开。
罗崇勋在刘敬离开后,愤愤不平的说:“此人不识好歹。”
“勿要多言,若是他人送,哀家留……他定是给的,此物乃是他后生所献,自然舍不得。罗卿,此言以后勿准再提,防止谏臣又要多事。”
“喏。”
“只不知那个郑家子会不会来京城。”
来京城就好办,召见一下,委婉的将意思说出来。若不通情达理,那么自己让别人打发走,就直接吼出来,替哀家制一壶吧。不服也得服。受了黑天冤枉,都没有人替他做证明!
想到这里,老太太开心的笑了起来。
然而此时,她想郑朗到京城来,郑朗却不来了。不但不来,几乎在一年加大半年内,连家门都没有出,整成了一个养在深闺里的黄花大闺女。
第二卷 风华无双
第八十三章 拜大神
江杏儿拾起郑朗换下来的内衣,忽然弯腰窍笑起来。
郑朗恼怒地说道:“笑什么?人终是要长大的。”
“喏。”但江杏儿洗净了铅华之后,一些原来美好的品性显露出来。终是不大好意,红着脸,提着他的衣服,拿出去洗。
晒好后,回来又是笑。
“还笑!”
“奴是笑大郎身体长得好慢……”
对此,不但大舅哥担心,时间一长,郑朗自己也担起心来。难不成让高衙内那几脚,将海绵体踩坏掉了?不过终于有了一些发育长身体的迹象,心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这时候才发育,是晚了些。
不知道那方面……是不是正常?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瞅了一眼江杏儿渐渐鼓大起来的胸脯。不算什么巨乳,但呆在郑家,每天陪着郑朗写啊画的,合了她的心。又没有外人打扰,生活饮食皆是很正常,身体便长得快。
一对小鸽子蛋,渐渐变成了一对大面包。裹在绿色绸裙里,曲线分明。
看到郑朗瞅她羞处,江杏儿脸再次红了,轻声说道:“大郎,你才长身体,过两年吧,要奴给你。”
“给什么给!”敲了她一下小脑袋。
但此时江杏儿留在郑家真不想走了。郑家生活安定,几个娘娘人又好。实际呢,家中只有郑朗一个孩子,无论柳儿或者四儿,或者江杏儿,几个娘娘也象对待半个女儿一样疼爱。
不但对她,还有她的家人。
相比于其他几个女子,江杏儿品性确实是最好的了。沦落到那地步,也是无法之想。父亲如崔有节说的,是一个穷酸儒,喜欢写写字,看看书,可是屡考不中。这个不中,不是省试,而是解试,又不会经营,整天就堆在书堆里,最后因病去世,家也潦倒了。母亲带着她的哥哥,还有一个弟弟度日,日子没法子过,才将她卖到青楼。
可能受了她父亲的影响,这才嗜书如命。
才开始郑朗名声还没有完全正过来,江母担心,来看了两次。几个娘娘对她母亲热情招待,还拿了许多钱帛,作为救济。其实这两年江家情况在转好,大哥能挑起家庭重担,在江杏儿偷偷资助下,又娶了一门好媳妇,倒不是她幼年时那样寸步难行。
母亲看到这状况,还能说什么呢?
后来事情真相传出来,才知道女儿三世修来了好福气。
此时,江杏儿感觉自己就象生活在天堂里一样,有时候做梦搂着柳儿,笑出声来。
柳儿抗议无效。
为此,几个娘娘狠狠的取笑了她一顿。
江杏儿又红着脸跑走了。
如今,她才从书痴里走出来,渐渐有了些小想法……
郑朗又开始写字。
外屋有人说话。
到了夏末,陆续的有佃农前来询问交租子的事。
以前郑朗名声未起之前,十几家佃户总是在拖,拖到最后,往往大娘慈悲心一起,也就算了。六娘看不惯,便道:“人善了,要被他人欺的,我家租子已经是很轻。”
大娘温声温气地说:“六妹,想一想他们也可怜,又要交租子,又上税,一年下来,往往一点存余也没有。权当积德行善吧。家里面不差这几个钱粮。”
若没有刘掌柜侵吞一事,就是郑朗不附体,郑家用费也足以自保。不外乎就是烧烧香,给一点香火钱,这个可多可少的。或者买几件衣服,六娘七娘喜欢用一些脂粉。
大娘对地租看得就淡。
但也不是所有地主都这样的,那么宋代都进入和谐社会了。有的地主不但租子重,还放高利贷苛剥百姓,名目繁多,甚至用各种花样侵吞田地,好在地税在宋代占的比例不大,否则这几十年太平辰光下来,都能成为严重的弊端。
自郑朗扬名后,佃农赖租子的情况,反减少了。
于是出现了一种怪状,收租子的人温声相劝,少交一点,交租子的人抢着交。随着郑朗名气越大,这也成了一件琐事与美事,被传扬开来。
说话的人声音都很轻,怕打扰了后院正在看书写字的郑朗。
往日郑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可此刻听着前面的说话声,居然没有办法再写下去。
无他,自己几乎过着闭关的生活,不但看书,也在练字。可用米体书写,字虽然缺少了灵气,看上去还是很可以的。想通过一些其他字体的变化,找到感觉与灵魂,可练了一年多,也没有悟出什么。相反,不停的尝试之后,不用米体字,用自己想出来的字迹,字倒越写越丑。
字还能感到这个瓶颈卡住,但绘画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开始并不急,知道非是一日之功。但卡了很久没有突破,虽他的性格很宅,最后也沉不住气。不但字,甚至这种烦躁的心情,都影响到学业。
丢下毛笔,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吃晚饭的时候,郑朗说道:“娘娘,我想出去一次。”
“你要到哪儿?”大娘丢下筷子紧张的问。
“这一行要去的地方有些远,有可能去洛阳、河中府,还有京城,以及其他的一些地方。”
“太远了,再过两年吧。”大娘紧张地说道。
“朗儿,听大娘的话,想想你前年去京城,家里面多担心?大娘都急晕了。”
提起这件事,郑朗也觉得很惭愧。
不过这一次必须要出行,否则继续下去,这种闭门试的苦读,就失去了作用。还不如向老太太请求一下,进入太学,效果还好些。安慰道:“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七娘,听儿说一句。上次发生的事,是京城里面百姓传得偏了,太后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你们不是不知。况且儿这一次出去一定会注意的。”
“那也不行。”四娘一口回绝。
是博了好名声,还得到了太后一千匹绢的赏赐。然而四娘宁可不要这赏赐,也不想儿子进开封府大牢一趟。
“四娘,听儿说,儿最近学业上遇到了难题,几乎没有进展,这一次出去,是寻访一些大贤,请他们指导一下。再说,儿也长大了,不是以前的黄毛孺子。”
“现在拜访,有没有迟啊?”二娘担心的问。
“不迟。”
“当初你就应当答应太后,前去太学就学。”
“到太学,还不是在京城。我一去,几年就不在家中,你们舍不舍得?”
二娘语塞。
但皆宠惯,与上次一样,劝了几句后,几个娘娘全部举手投降。因为这一趟行程远,时间也慢,得准备许多行李。甚至连秋衣都带上了。准备了两天,开始上路。
宋伯问道:“大郎,去哪里?”
“河南府西京。”
也就是洛阳,第一个先拜一拜一尊大神去。
第八十四章 临江仙
来到了洛阳。
经过多年的修生养息,洛阳渐渐恢复了生机。但规模远不如盛唐之时。布局依旧仿照唐朝的格局,比如各坊,以及皇宫的位置。坊大约还是原来的坊,不过名字大多数换掉。皇宫还是原来天津桥处的唐朝皇宫,安史之乱时,皇宫焚之一空,宋朝就着原来的废墟,修葺了一下,规模也远不及唐朝。另外一个显著的变化是原来的市在消失,与开封一样,从原来的坊市剥离制度,变成了坊市合一制度,这变化也说明了宋代商业的发达与繁荣。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将行李搬了进去,带着江杏儿与四儿,来到府衙。
天色已经临近傍晚,大约快到了下值的时候。
郑朗冲一个衙役拱手问道:“请问差哥子,欧阳推官可在否?”
衙役不认识,但不用认识,看人就是。也不用看衣着,看身后服侍的小婢就是。
一个貌美如花,明艳动人。一个乖巧可爱,小家碧玉。并且家中几个娘娘喜欢,送了一些精美的首饰给了两个小丫头。其实江杏儿手中有钱,然而几位娘娘不肯,不让她自己儿掏钱出来花。
两个小婢都如此,不用说,来的少年多少有些来头的。
很客气地说道:“欧阳推官他们被钱知府请到他府上赴宴去了。”
郑朗哭笑不得。
这位大神也让后人供上了神坛,其实剥开历史的尘纱,却有许多瑕疵的。比如青年得意,醉心于花天酒地之中,中年争强好狠,尖牙利齿,晚年为了权贵,又做了好几件让人失望有失君子的事迹。
郑朗在写给娄烟的歉书里,引用了孔夫子的一句话,君子有三戒,他几乎全犯了。因此,不象对范仲淹那样,不是很感冒。不过勉强也算是一个君子,再加上他在文坛上的高度,虽不感冒,也不排斥。
问清楚了钱惟演的住址,带着杏儿与四儿,向钱府走去。
钱惟演住就在公署,但这个人有一些很古怪的嗜好,爱书,爱人才,爱花。让老太太弄到洛阳后,洛阳什么最有名,无疑是洛阳的牡丹,于是在公署后面开了十几亩大的牡丹园,公务之余亲自载种各色牡丹。
欧阳修于去年考中进士后,被朝廷任命为河南府的推官,他也是一个雅人,甚至为了凑趣,四处搜寻,结果找到了三十余种牡丹,载于这个牡丹园中。
在钱惟演的推动下,洛阳万花园应运而生,每年从三月初六到三十二十六,洛阳全城热闹非凡。“洛阳人惯见奇葩,桃李花开未当花。须是牡丹花盛发,满城方始乐无涯。”
抛去钱惟演的品性不提,他也是一个雅得不能再雅的人。
甚至家中子孙为了谋取钱财,刻意将他的珊瑚笔格偷去,然后让钱惟演出钱寻赏。一年总要弄上六七次,而钱惟演也不生气。
郑朗来得巧,钱惟演今天正好在后花园,也就是他的那个牡丹园设宴。席间有河南府户曹参军尹洙,河南府判官、钱惟演的得力助手谢绛,因为要玩要乐,来到河南府后,钱惟演几乎将政务悉数委之此人,河南府主薄梅尧臣,还有其他的一些官员,皆在其列。
天色已黄昏,牡丹花早就谢了,不过绿影婆娑,余辉淡黄,晚风清凉,又有一泓池水,缓缓流到一株株花木当中,景色十分美丽怡人。
又有一些美妓宴间奏乐,宾主皆欢。
这时候欧阳修才挟着一个歌妓姗姗而来。
老钱有些不乐意,虽然你有才气,可不能慢怠如此,沉声问了一句。
歌妓答道:“钱公,下午天气热,奴在凉亭小憩一会,醒来时发现失落了一支金钗,寻半天未寻到,因此耽搁了欧阳推官,还望钱公恕罪则个。”
说完了,款款欠身施礼。
此歌妓长相美丽动人,仪态又好,钱惟演这个妙人见到如此佳人,怒气也消解了一些,道:“既然你与欧阳修这么亲热,若是能让他当场填一首长短句,我就补偿你一支金钗。”
美妹就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欧阳修,做出楚楚可怜的央求样子。
欧阳才子不能拒绝,想了一下,立即赋道:“池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私倚处,遥见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晶双枕畔,犹有堕钗横。”
“好!”
此词一出,满座喝彩。
是好词,雨声叠加荷声,偏又用了一个滴碎二字,碎之妙无穷!再推出一个断虹之美,夕阳之美,偏不说,仅一个明字,足以表现了光线、色彩、时间以及那种飘缈的境界!下片词又用凉波交待了时间,不仅交待了时间,还比之簟纹。通篇一个粉饰字、生僻字皆无,词却达到了极美的境界。
后来苏东坡看得眼热,也写了一首词,其中道: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黄鬓乱。不但没有写出其境界,因为用了些亵词,几乎变为俗流。
对于爱才的钱惟演来,闻听此词一出,什么怒气也消解了。
哈哈笑道:“你这个小娘子,还傻站着做什么?欧阳修作此佳句,还不快点谢酒?”
“是。”歌妓妙目连连,抬起了皓腕,端起了小酒杯,深情款款的来到欧阳修面前,娇声说道:“欧阳郎君,奴谢过了。”
掩起了香袖,一仰脖,将酒喝下去。
好词有了,那么必须歌唱。
欧阳修搂着来的小美妹,开始引吭高歌。
钱惟演也大喜,从某种意义上,他与欧阳修的关系很象郑朗与刘知州,或者欧阳修与苏东坡之间的关系。
郑朗正好来到公署门外,听得不大真切,不过此女喉咙好,声音清脆,隔了几重房屋,还是传了出来。
“《临江仙》哪……”郑朗喃喃一声。
宅在家中,一年外加大半年,几乎都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有时候若不是看到三个小婢站在眼前晃悠着,他都以为这是一场春梦。直到听到这首《临江仙》,才实打实的知道自己来到了宋代。
小小的感慨了一下,来到门前,对门房说道:“小子乃是郑州郑朗,麻烦通禀钱公,说小子有事想见欧阳推官。”
“郑……朗。”门房本来想说,你是那家的小屁孩,我们家相公,是你想见就见到的?可这两个字有些魔力,若是两年前说出来,会用扫帚赶走郑朗,但两年后,门房却惊讶的重复了郑朗的名字。
“是,谢过。”
“稍等。”门房立即跑到后面来禀报。
“郑州的郑朗……”
“是,相公,他说他是郑州郑朗,身后还有两个漂亮的小婢,一个大约十六七岁,长得很是俏丽,另一个要小,十二三岁,很是乖巧。这个少年岁数同样不大,与传闻的差不多。”
“好啊,快让他进来。”钱惟演高兴的说道。
晏殊是惜才,钱惟演才是真正的爱才,就象他爱花,或者郑朗爱书画一样。
第八十五章 第一观(上)
郑朗走了进来。
样子比欧阳修更风流,连出一个行,都带着两个小美妹。
但实际不是,风流郑朗算一点,是男人的,都喜欢。就象吃饭一样,青菜也要,羊肉同样欢喜。还没有到泛滥的地步,更不喜欢一夜留情,第二天早上起来,各奔东西。
属于那种略带风流,又略带稍有节制的类型,更有一种负责感。
因为出身富贵,家中吃喝穿不愁,对富贵反而看得淡些。看起来做事很激进,连刘知州都为此担心,实际上性格很散淡,很宅,甚至淡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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