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小郡主还是点头。
“你们国家一杯水,喝的人正是这些人。若没有意外,武士集团会继续茁壮成长,四大家族拥有更多的资源,也会缓慢成长,他们要喝更多的水,那么你们皇族会成了什么。”一挪石头,将最小的一块石子取代了现在皇族的位置。
“故小女子央求郑君相助。”
四大家族中源氏与橘氏、平氏也是来自皇族后裔,但分开了就不能算作真正的皇族嫡系,真正的皇族被倭人认为是至高无上的,所以没有姓氏。因此源氏、平氏与橘氏同样也让皇族成员感到不舒服。
“你不急,我不是在帮助你吗?你们皇族想强大,就必须从他们手中抢水喝。怎么抢水,让他们势力削弱,可以授意让四大家族与武士集团开战,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两方力量削弱,你们皇族君权才能收回。还有,让我看一看,要么我用保护财产的借口,派一支军队过去,伺机相助。”
“谢过郑君。”
“不用谢,即便派军队,也不会多,一两千而己,多了大臣又会反对。”郑朗摇头,心中暗笑,真要派出几万大军过去,恐怕这个天皇又要胡思乱想。但这个小姑娘却不懂的。
“一两千人哪。”果然,这个郡主万分失望。
“没有办法。不过我还送给你叔父一份厚礼,本来我朝缺少木材,你也进了城,看到杭州有多大,但仅是杭州,京城是杭州的数倍规模,需要大量木材,因此我授意下,派了使节到贵国看一看,买一些山地,自己伐木。可是贵国招待很隆重,让我惭愧万分。你父皇提出需要五分之一的礼单,无妨,礼单归礼单,这五分之一的财物,另外筹备,当作第二份送给贵国的礼物。”
“谢过郑君。”这个郡主再次伏下,二十万贯的货物,是以宋朝物价计算的,运到倭国,价值会涨两三倍,这次出手,十分大方。但从感情上来说,此时的倭国对中国十分眷恋,不但王昭明以使节身份前去,普通的海商过去,倭人同样抱以热烈欢迎。
至于郑朗的想法,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延子又说道:“小女子临行前,叔父也给了小女子礼物,带给贵国陛下,以及郑君。”
说着对通译吩咐一声。
通译离开,延子又盯着郑朗看,从长相上看,一开始也未必很满意,但坐下来细看,忽然脸红起来。
有人身上的魅力,同样让人感到心动。
论气度,天下间有几人及郑朗?
一会儿通译带着两名侍女过来,手中拿着几个盒子,延子将盒子打开,是海珠,给赵祯的是一对一大一小玫瑰色海珠,大者近一斤重,小者也有近半斤重。
但不算最大的,市舶司曾遇到一只奶白色海珠,重约五斤,价值可谓连城。不过这对珍珠色泽明亮,颜色光洁,又这么大,算是很珍贵的礼物。
还有一对约三四两重的大宝蓝色海珠,送给郑朗的。
郑朗想了想,笑纳了。不是纳,自己不会留下,会贻人口实,但会有用场。
道:“谢过贵国天皇陛下,此外我还有一件事与郡主知会则个。与你同行的有近千女子,我朝礼教严谨,我又是读儒家书籍的儒生,作风更严谨。因此请郡主代为管教一下,以免伤了风化。我再派人安排客栈,赐诸位小娘子用度饮食,可否?”
延子的脸一红,轻声道:“就依郑君。”
也不是王昭明所想的那么不堪,人家乱伦是天性,羞耻心多少还是有一些。
送走这个郡主,郑朗与富弼相视一笑,这简直是想睡觉,便有人送来枕头。
两人击了一下掌,东风已到,诸事俱备,大治杭州开始。
……
赵祯看到信后,大喜,立即将重臣召进皇宫。
将两封信传递下去。
章得象很迷茫,问:“陛下,这是几千里,一万里的海外,他如何知道的?”
若是灾害,还能连蒙带猜,若说元昊必反,可以从种种迹象作为判断,但矿藏的事太过神奇了。
赵祯呵呵一乐,道:“王昭明,你说。”
“遵旨。”王昭明将郑朗那个地学解释转达。
“地学?”
“是啊,儒家格物致知,郑知府想到了地学。”
章得象很蒙,夫子的学问与地学有什么联系?看大宋,看李若谷,全部茫然。
王昭明又道:“难怪范蠡在吴身为名臣,在齐却成了陶朱公,原来这是学问啊。”
章得象无言。
看了一圈,信又转到赵祯手中,赵祯盯着上面的铜矿,问道:“王内侍,他可说铜矿在何处?”
“回陛下,臣也不知,好象在南海一个小岛上。但郑知府又说,我朝也有许多金银铜。”王昭明再次复述了郑朗的话。
“知足,朕的大臣很知足,可这个赵元昊知足吗?”
诸位大臣又不敢插言。
赵祯继续盯着信道:“设一监吧,名曰平安监。”
“为何……”王昭明不解地问,平安二字与海贸无半点关系。
“海上风波凶险,又在异国他乡,朕希望他们人人平安无事,那怕朝廷得的钱少一些。”
章得象与诸臣伏下说道:“陛下圣明。”
“那敢称圣明,若是圣明,就不需要百姓冒这个风险。”赵祯摇头。这是思想观念落后造成的,他仁爱之心有了,可不知道尽管有许多风险,却暗藏着更多的生机,这一举,会死一些人,但会生十倍几十倍的百姓。
又说道:“着郑朗兼平安监使,王昭明,你勾任平安监的判官吧。”
“谢过陛下。”
“还有,此次你也冒着风险,勇气可嘉,可判副都知,以后做得好,朕还会给你封赏。”
“谢过陛下。”王昭明大喜过望,他冒这个危险,不正是为了富贵?自己不是郑家子,是俗人,是阉人,清高不起来。还是来实际的。
“宋卿。”
“臣在。”宋庠走了出来,答道。
“替朕草诏,着郑朗为平安监使,有权征召天下所有船只,朕再拨给他五千人马,任他调动,勿必速速替朕找到更多的矿藏。”
章得象摇头苦头。
但赵祯迫不得己,元昊反意已明,不开战则己,一开战钱会用得象流水一般,一万年太久,朕只争一朝一夕,那怕一年之内变出十亿贯钱,朕也不嫌多。
“再赐郑卿开国候。”
王昭明道:“陛下,恐怕不好。”
“什么不好?”
“他不会受……”王昭明嚅嚅道,不但不受,有可能又要数落陛下。
赵祯也挠耳朵一笑,道:“那么授他龙图阁直学士,诏不得拒旨。”
不受也得受。
凭借坐在家里就知道天下矿藏所在的学问,担任直学士也足矣。
“关于海外事务,着他便宜行事,一切是草创,朕也看不清,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再制为诏令,成为制度。”赵祯说完,看了看诏书,其实这些年郑朗提过许多建议,可自己没有听进去,这时候想一想,很是后悔,有的还是不能作主,有的也到给予信任的时候,又说道:“再颁发另外一道诏书,说范仲淹在江东做得很好,其他人等勿得进言反对,以免坏了江东几万顷圩田大业。再给朕草拟第三道诏书,着石介为御史监察,替朕巡察处执两浙江准盐务,纠察大亭户的隐田,以及高利贷,官民勾结的不法行径。”
这一条实施下去,有很多好处,可过程会让人很头痛。
然而郑朗提了出来,是给予郑朗信任,给予回报。
不然一次次碰壁,任何臣子也会心冷,所以在第一封信中郑朗说有可能以后不再过问边事,甚至退出官场,别人做不到,但赵祯知道以郑朗心性绝对能做到的。
“章得象,张士逊,王鬷,张观,陈执中,李若谷,程琳,你们东西两府聚集商议一下,兵器与火药,只要不过份逾越制度,尽量满足杭州那边的要求。”
很含蓄的一句话。
什么叫不过份,再让郑朗便宜行事,有权调动天下所有船舶,几乎是无条件向郑朗提供帮助。
但诸臣没有一个敢反对,换自己同样也会无条件的支持。
郑家子是为朝廷谋利,为什么不支持?
赵祯眼睛又看到信的结尾处,喃喃道:“这个郭劝,你们看朕当如何处执?”
放下手中的孙子兵法,郑朗看了看外面。
杭州地处南方,天气暖和,春天便来得早,才过元宵节,寒峭的风便轻柔起来。悠悠东风从海上吹来,象是少女的身体,温软而又滑腻,带着清新醉人的气息。但郑朗眼中有些忧色。
崔娴关切地问:“官人,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若是让我领兵作战,会如何?”
“你领兵作战?”崔娴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
“你会领兵作战?”崔娴又笑,差一点笑弯了腰。
“为什么发笑?”
“你学问是好,可行军打仗,你懂么?”
“我不是在看孙子兵法?”
“难道你想学赵括?官人,你还是做好官吧,不要胡想。”
“不是我会胡想,是朝廷以后必然会派我去西北。”
“何来此言?”崔娴不笑了,紧张地问。
“西北会打很久,但朝廷会指派文臣为边境各州各官首官,调动指挥军队,你说我能不能逃得过?”也未必,但十有八九会去之。
“你从来没有打过仗……朝廷为什么不派武将?”
“朝廷没有武将了,以后文臣就是武将。”郑朗讥讽道,不是没有武将,很多,可武将最后一丝权利也让文臣夺走了。
“文臣们会打什么仗?”
“文臣们不会打仗,会夺权,会巩固士大夫的地位。”
“但你不能去。”丈夫写写书,治理一方百姓可以,上战场是怎么回事?崔娴担心了,若真如丈夫所说,朝廷必然早迟调丈夫去前线。
“所以我在看孙子兵法。”
“官人,不是那么回事,看也不起作用,韩信、霍去病他们从来不看兵法,却是绝世名将。赵括、马谡看了也是害国家。”
“你倒懂得多,但不看岂不更坏,因此我给杨家、王家兄弟看兵书战策。”
“那不同的,他们只是拱卫一下矿藏,不是真的对付整个国家。”
“我不去行不行?别的地方,可以拒旨不听,西北能不能拒旨,会有人说我怕死的。”郑朗叹息道。不是不能看,真看看,会起帮助作用的,比如孙子兵法不但用在军事,实际生活中也有借鉴作用。但到了战场,是统帅能力,练兵能力,对机会的把握能力,对战场的判断能力。不是画地图,地图上两支军队在一起,其实可能会隔着一座山一条河,那怕只隔着一座矮山一条小河,都能决定几万几十万军队生死存亡。吏治时错误了可以作修正,战场上错了,必然会惨败。自己有本事将死人吹口气吹活吗?
就是韩琦那一战的结果,郑朗也无法接受。多少名将,多少英勇的将士,又花了多少钱帛,结果如此,自己能不能安心?
“官人,术有专攻,要么真去了西北,让一武将做你的幕僚。”
“不行,站的角度不同,考虑的问题就不同。”
江杏儿道:“官人上书吧。”
“上书?为起警戒作用,我提议诛杀郭劝,不知道已经得罪多少士大夫,难道我想与所有士大夫为敌?”
正说着话,门房禀报道:“郑知府,朝廷钦差来了。”
郑朗迎出,还是孙全彬给他下旨的,王昭明已经在路上,但赵祯先派孙全彬前来将旨意下达,让郑朗做好准备。
孙全彬将圣旨宣读。
郑朗听完后,忽然说道:“你对陛下说,这道圣旨臣不受。”
“为何?”
“先说直学士,臣就不能受之。”
“圣旨上说不准拒绝。”
“圣旨是说过,但麻烦孙内侍再回去转告,臣不能受,原因有二,此乃海外之事,十分遥远,虽然矿工勘探有矿藏存在,究竟有多少未必可知。万一只是表面一层,怎么办?这是臣,臣心中清楚,陛下却不清楚,是在听臣说,若有他人也用海外的事做文章,弄虚作假,朝廷不好查证,难道不怕我宋朝也发生徐福的事?”
“但是真的。”
“是真的也不能开此例,再者,馆阁之职,乃是国家载培重臣之所,以前三位先帝选择馆阁之臣,还要进行复试。纵然是状元,也未必能入馆阁,故一经此职,遂为名流。可从陛下起始松懈也,如臣,陛下虽授馆阁为兼职,非是实职,但有没有进行一次考试?臣已经开了一个恶例,万万不可再开。一旦开之,大臣们往往为树私恩而滥事推荐,会使馆阁之中,半是膏梁弟子,最终吏干之才,羞与之比肩,得之非以为荣,而为耻者。陛下若受臣馆阁之职,等臣将杭州事了,先行考试,然后等候矿藏消息,非有几千万贯收益,万万不能受。以免后人侥幸。”
不是问题重点,实际郑朗想避恩宠,这件事不用几年,几个月后就有好消息了。大量的矿工,工具,火药,以及拱卫的军队一旦到达倭国,要不了多久就会动工。
算朝廷不急,那些大户人家也会睡不好觉的。这就是掺杂了私人契股的作用。
几个月后,就会有大批金银送回国内。
可这份功绩太大,自己岁数小,资历浅,眼红,别以为直学士是荣光,得之别人会更加不舒服。这是赵祯朝,换其他朝代,这群猛人们,早就将自己撕了吃。
不能受啊。
王昭明这小子立了功,进了一谏,否则再授一个开国候,后果更不堪设想。
但真正权利的真谛是什么?许多人不懂,加官进爵,错!一要有拿得出手的政绩,这是资本,二要有一群人认为你不错,这条道路郑朗不想走,可政绩到了一定地步,别人会驾着自己受之,自己不受,他们受之难受不难受?三要皇帝相信你,相信你对他忠心,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最后一条最为重要。
知道,偏偏郑朗眼下不是很在意,让我做,我就有能力去做做,不让我做,那怕罢官回家,在家中也快乐,弹弹琴,写写字,喝喝茶,逍遥自在。为什么非要与别人整天勾心斗角?
回家过几天舒服时光,大约很难办到,可这个直学士,坚决不能受之,越是有功劳,越不能受。
至于圣旨上说不能拒绝,不是其他的旨意,我不受官职,拒绝一千次一万次,满朝文武都没有办法,反而嘉之。
孙全彬哭笑不得,果然加郑朗的官,很难啊。
“便宜行事,有权任意调动天下船舶,更不能受。何谓便宜行事?安禄山便宜行事,曹操便宜行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也,所以要制度,明知有时候制度成了严重的制约,也不能坏了制度,正是因为一个约束。臣需要修动的法令已经上书,朝廷恩准即可,万万不能用便宜行事四字为旨。这又是一个恶例。天下船舶是国家之船与私人之船,私人之船怎能任意调动,开了此例,以后会有更多官吏当成借口,鱼肉百姓。至于其他的船只,只能下诏让各州配合,也不能随便调动,除非此监成为朝廷直属监司,眼下在杭州,就不能有这个权利,万望陛下要分清轻重。”郑朗一口气道,赵祯你有勇气给我这个权利,动一动三冗哉。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好句啊好句,凭这八个字,我一定要将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带给陛下。”孙全彬叹息道。常听陛下叹息郑家子是能臣是良臣,今天才知道陛下叹息的原因,大宋也到了中兴的时刻!
“孙内侍,时间不等人,劳烦你立即骑马回京禀报,诏令清楚,我才能处理下面的事务。”
“喏。”
“不急,喝一口茶吧。”郑朗看着孙全彬额头上流着汗水,说道。
杏儿在沏茶。
孙全彬又说道:“陛下还让我带一道口旨给郑知府。”
“臣谨听圣旨。”
“郑知府,你委屈了,但诸臣反对,朕也是无奈也。且祖宗法制,不杀士大夫,善待士大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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