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东一西两个小港,以及墟市将会建立,又会产生一些事务。
而这一切,恰是自己自找的。
抱着走一路算一步的心态,坐船回到当、涂城,又让所有一等户二等户聚集,对他们说一些事。
看到两个大圩立起来,这些人家都松了一口气。而且这段时间郑朗就住在圩堤上,几乎跑遍两个圩的每一个角落。官做到这种地步,还能说什么呢?一个长者迎上来说道:“知州,沧海变成了桑田。”
“是湖泽,非是沧海,本官没那本事。”再说正事:“两圩已立,其他数圩未来两年会陆续再立,芜、湖有江水之便,成为米市是必然。其他数州太守先后上书,要求学习,早迟会也会大修圩田,只要十几年,一个庞大的米市就会必然出现。”
轰。
全部炸了营。
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省怕自己圩田受了损失,在城中买了那些地,盖了那些房子又受损失,那么就悲催了。
郑朗这一说,所有人一颗悬着的心全部落到实地,一起兴奋的议论纷纷。
他们如何做,或者做什么生意,郑朗不管,又说道:“两个新圩内都是小户人家,可每一户拥有耕地多达六十多亩,除了耕地外,还有许多桑麻,陆续从圩堤到圩内高地、旱地种植了大约有一百多顷桑苗,若是八圩齐开,会有四五百顷甚至更多的桑田。但每一户人家都有那么多耕地,他们会不会来得及纺织?”
郑朗居然看到有几百户人家在种双季稻,让郑朗很汗颜,一家就那么两三个劳力,能忙得过来吗?
下面没有说,可大家明白的。
又是一条大大的利好消息。
郑朗又说道:“你们付出的只是等待,但本官问你们,你们以前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一起摇头。
“那为什么还不知足?”
全部羞愧地低下头去。
“散吧。”
回到家中,几个少年兴奋的迎上来,郑朗说:“让我休息几天。”
得喘一口气,自从圈圩开始,自己象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在动转,累坏了。
吃了晚饭,也没有看书,就进了房中。
四个少女正在说着悄悄话,马上她们也有事,织女会再次从北方回来。郑朗笑呵呵的看着她们,道:“暖床。”
“不行,天气暖和了,不能暖床。”崔娴脸红红的说。
然后四女全部窃笑。
可郑朗没有调笑力气了,倒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
崔娴怜惜的替他将薄被盖好,对江杏儿说:“官人也大了,要么你陪他……”
……
朝廷终于对太平州表示了极大的关注。
疑议暂时没有。
太平州百姓看到那两条象巨龙一样的长堤,觉得心中很塌实,包括那些大户人家在内。别以为与他们无关,圩成功了他们也成功了,圩成失败了他们也失败了。
他们更希望有一个牢固的圩堤出现。结果比他们想像的修得还要更高更大,看后很满意。
然而京城官员不知,看到圩堤大半都是从湖泽里强行拉出来的,有些不放心。其实这是废话,不然何来圈圩之说,难道要圈山?主要不懂,好与坏,得经过汛期考验,才能下定论。
今年抗过去,不会说话,明年抗过去也不会说话,什么时候抗不过去,什么时候再来一个一蜂而上。
不然怎么办?圩堤已经修好,甚至诏书再回传下去,有可能耕地差不多都耕耘出来,让老百姓再回原处,将圩堤掘开?
但有的大臣心中不大满意。
你这成了什么?
做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向朝廷禀报一下,就做了!
不作声,不代表着不关注,以后会紧盯着哪里。
其他的事继续。
先是欧阳修跳出来,有人提议石介为御史台主薄,但无论是赵祯或者一干大佬,对这个大嘴巴子都没有好感。退了货。
欧阳修不服,大嘴巴子如何?言臣就要大嘴巴子,宵小才不敢动弹。这一点让郑朗很失望的,没有想到冯元的宽宏之气,对欧阳修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于是写了一封让御史台长官杜衍十分头痛的信。这封信绕来绕去,让杜衍看后头晕了大半天。主要证明石介不但不当退货,反而要升,升为御史台的正式员工,而不是主薄这样的编外成员。
你杜衍在这件事上表现不好。
第二尊大炮开始华丽的响起。
不能乱说话,欧阳大先生,其他官员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杜衍不是好官?两袖清风,不置私产,第室卑陋,葛帷布衾,甚至在他死后,也没有什么陪葬,没有大坟。这是作风,还有才能,什么都懂,任何官员休想在他面前耍花样子,公认外号是官吏克星。
就是这样的官员,欧阳修狠狠地将他教训一顿,御史不是你那样做的!
怎么去做,得按照欧阳修心中的标准去做。
杜衍晕了大半天,得,咱不跟你一个小毛孩子计较。随你怎么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咱不理你。这一招很管用,特别是对付欧阳修,就得这么干。官吏克星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欧阳修一拳打到棉花上,无力使了,罗嗦的说了几句不平话,安静下来。
到了李迪。
查的结果上来,庞籍所说的事,全部是真的,只有一点没有说对,因为在齐州出手银器的,赚取差价不止几两银子,几两银子还是不值得范讽出手的,听说赚了几十两银子。
赵祯在皇宫看后,气得再次要喷血。好大的几十两银子,三司使哪!
李迪还在辨呢,赵祯一怒之下,将所有大臣一起召入皇宫,只留下李迪一个人,你要辨慢慢辨去,自己说自己听。又下放了。
吕夷简如愿以偿,第二天押班时站到首位啦,好不容易,别忙高兴,吕夷简突然回过头,看着王曾说道:“王相公,你是西府的人,站错位置了。”
王曾笑咪咪地道:“陛下刚将我调过来,说我还是呆在东府的好。”
吕夷简瞬间晕倒。
王曾是三元及第,不谈了,在天圣时担任七年宰相,一直是吕夷简的老领导,老上司,并且清名远扬。远比李迪更可怕,这样的人到了中书,还有他吕夷简的份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春雨
一觉睡得很沉。
当真住在草棚里有家里面舒服?
第二天日上三竿郑朗才醒过来,听到外面四儿惊奇地喊道:“你们快看,桃花都开了。”
郑朗爬起来,看到四儿正手拿着一枝姹紫嫣红的桃花显摆。
春天正式到来了。
但郑朗又出发了,去了芜、湖县城。
将一干大户召集过来,说了几句话,不仅给他们勾划一块更大的饼子,还有一个用意,商税与城郭赋。
田宅等不动产与农畜等大宗商品交易必须立契约,官府从中征百分之四的税率,又叫田契钱或印契钱。城廓税分屋税与地税,屋税分十个等级按间交纳税务,地税是指屋舍地基与空闲地段或者菜园子,税率不是很高,胜在量大,也是朝廷重要的税务之一。
还有各种形式的商税,包括郑朗让百姓买的农具,也要交税,以及匠役、和买、科配,一些劳役,特殊的城市会交榷场税与舶税、矿业税,以及朝廷专营。
抛去专营所得,商税也在朝廷钱税里占着很大的份额,低时六分之一,高时二分之一还强(宋朝钱不足,有用钱纳税,还有用绢、粮、草或者其他杂物纳税,钱税大约占到三成多、四成多)。所以只要有商业存在,宋朝这匹马车就能慢慢地跑,别急于求成,将马车弄坏掉了,什么都跑不起来。
田契钱让太平州得到了两万多缗钱,不少啦,马上秋后一开工,以钱粮换工,那个钱用得会比流水还要快。还会有,以后随着各个大圩修好,粮米丝麻出来,会陆续的有人买地做商铺与作坊,一部分百姓象去年那个四等户所说的,家中只有三四十亩地,不能两处经营,租两边管理又不值得,不是主户,家中没有那么多人手去收租子,于是卖掉,又可以得一部分钱。
城廓税与商品交易税,后者在开始征收,前者没有动。也要动弹的,可只看到投资,没看到回报,大家心中不会很服,若去征,又会有反对声音。
提前给他们一个饼,让他们减少一部分怨言。
也要到秋后,两圩粮食上来,使他们看到美好的前景后再去征。
先过来看一看,仅是地契钱得了两万多缗钱,存在多少交易?
下了船,登上鸡毛山鸟瞰,想看得远,要上赭山,鸡毛山与赤铸山这些丘岗太矮。不过重心不是在赭山地区,还是以鸡毛山为主,或者向南延伸,或者向北延伸。
乍一看是不错的,参差十万人家没有,参差七八千户人家是有了,也不象才来时,一眼望去,尽是小茅草棚子,许多人家盖了漂亮青砖褐瓦房,留出漂亮的大街。
不留不行,虽然经济意识赶不上后人,简单的经济意识总归有的,铺面会比住房更值钱,更昂贵,想要铺面就得存在街道,全是自发组织的,一条条街道很是整齐。
最后是那条街道成为繁华的街道,天知道?
不但建房,也有少许人在炒地,好地段涨到每亩地六十缗,平均地价也从原来三五缗钱涨到三十多缗。越涨越买,一些三等四等户也将腰带勒了勒,购了一些地产。郑朗没有管,两世为人,一平方米按实物计算仅二十几块钱……还算钱吗?
自己若传授一些“发家致富”的经验,有可能让一些聪明人生生炒到一亩一百二百缗钱,地价总体来说,还有些虚低的。但各大户人家害怕起来,这个房屋盖在这里,会不会有用哪,几十缗钱好买十几亩的耕地。慢慢风气才消停下来。
但现在哪来这么多商业交易?
除了原县城与新码头,以及以物格院一带,形成三个商业点,其他地方只看到房屋,要么在继续修建,要么建好了铁将军把门,门庭罗雀。倒是大量建筑材料涌来,让州府又得了一万多缗钱的商税。大户人家没有发财,先是州府发了一笔小财。
汪县令带了几个小吏迎过来。
郑朗道:“汪县令,辛苦了。”
“不敢,不敢,再苦也没知州苦。”汪县令搓着手道。他心中忽信忽疑,两个大圩修建起来,看到那个圩堤,放松下来。这样的大堤破掉,整个太平州所有小圩也别想保得住。
可是另一件事让他心中忽上忽下的,狐疑地问道:“郑知州,县城人是不是太少了?”
不大好说明说,这么一圈,所有大户人家都来买地盖了房屋,万一发展不起来,同样很悲催。
“不会少,再过两年你就能看到,以后还会继续要盖房屋,否则不够住。”但到那时候,自己必然已经离任。
王安石道:“郑大夫,我有一个主意,由州府组织一监,成立一个织作,如何?”
“那是与民争利。”
可郑朗说完,一起笑起来。与民争利,那是猴年马月的说法!到了宋朝,不但与民争利,甚至许多行业霸道的设了专营。只要能赚到钱,不管是黑钱还是白钱,都是好的。
但几个学生会意,老师的说法不是与民争利,是考虑到各个大户的心态,本来只是投钱下去,看不到钱,官府再来抢他们未来的利润,必然更多不快产生。
王安石琢磨了一下,道:“郑大夫,这也是中庸之道,若将国家分为三个群体,一为朝廷,二为各个富户,三为贫困百姓。最穷的是国家与贫困百姓,同样是调济之道。”
似乎很有道理,有钱的是富户,那么必须将他们的钱挤出来,分给国家与百姓。他在史上就这么做过,劫富也劫贫,济国……于是郑朗说道:“不但如此,国家有许多大宗买卖,比如粮食、丝帛、瓷器、药材等,都是由商人经营,往往江南一件物品仅值十文钱,到京城能值三十文钱。若遇到灾害,五十文钱一斗收来的米,能卖到一百多文。”
“是,奸商可恨。”
“可不可以全部让朝廷出资,统一经营,既不会赚取贫民的昧心钱,朝廷也会营巨利?”
“这法子好……”
“似乎是好,可你想想以朝廷呆板僵硬的体制,下面存在腐败的官吏,能不能经营得好?”
汪县令奇怪地问:“为什么商人能做得好?”
“人心,一个为了自己,自然尽心尽力,为了国家,性质截然不同。商税是何等的重要,一旦全部交给国家经营,不提纠纷,要不了十几年,商业全部萎缩,失去商税,难道想学唐朝?”
几人哆嗦了一下。
朝廷近亿缗钱的年收入,仍入不敷出,象唐朝那样一年只有两千缗钱不足的税务,会成什么样子?
“有能力将商业做大的,还是大户人家,他们是害,也是利,只能调济,不能一概论之。”郑朗道,说得多少有些昧心,宋朝贫富分化很重了,但如何节制?再说宋朝非是穷,是钱全部用在不当之处。
“比如这次新圩的安置……”吕公著小心地说。
“算是。”
“为什么是?”汪县令听着这五个师徒的对话,觉得闻所未闻,几乎是他以前根本没听到的理论,这句话更是没听懂。
“郑大夫做法是仰制大户,反对声音很大,后果也多,于是不抑制他们,但通过圈圩制造更多的富裕人家,比如安置八千户,只要他们不好吃懒做,又得到这么多良田,三五年后,会全部变成三等户四等户,也是一种调济。”
“原来如此……”汪县令喃喃道,然后与身后的两个小吏狠抹了一把汗。心想,果然有非人的师父,就有非人的学生,这几个少年岁数不大,可不能将他们真当少年人看待。
严荣说道:“但是我认为王三郎主意好。”
“说说原因。”
“郑大夫,比如京城一个有名气的食铺,四周会有许多小食铺沾到这个食铺的利……”
“倒是一个说法。”郑朗不由沉思了一下,自己与别人不同,可以从张家庄将那些织女调过来,反正是官府的作坊,所得也是朝廷所得,在她们带领下,会出现一幅幅精美的丝织作品。现在就可以成立,为了加速度,郑朗劝导两圩百姓买半大的桑苗过来,不要买小桑苗,成长快,收益更快。马上成活下去,就可以采摘一些桑叶,量虽不大,可圩内有一些百姓已经养殖春蚕。其他地方同样有大量的桑麻,生丝在江南也远比京城一带便宜。若是安排好,数月后就可以盈利。
人手也有,不得不佩服这些大户人家的神通广大,自己安排了三千户人家,居然又不知从何处弄来两千五百户人家,还没有中止。不过他们到来,不是为了作坊,是为了租地,做佃农的。
这个不能指望,可原来县城里还有一些人家,他们家中多有妇女,自己就是利用流水线式生产,也不可能弄出一个千人大作坊,顶多两三百人,以后桑麻正式发展起来,发展成五六百人的大作坊,就是不错了。人手能够完全解决。
神情还有些犹豫不决。
司马光道:“有一策安抚,比如放他们参观,正好知州在太平州,传授技术,树立一个良性发展的模式供他们学习。那么无人可怨,相反会对知州拍手欢迎。”
“不错,你们再说一说。”
“知州在,还有一个好处,可以善待雇工,也是一个样板。”吕公著道。
“人少了,商品少了,以官府这个作坊带领,可以提前将各地商人引来,渐渐城市繁荣。”
郑朗呵呵乐了起来,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渐渐可能了,又说:“依你们之见,我们再想一想细节……”
师徒五人在汪县令目瞪口呆中,开始商议这个作坊的每一个细节。
……
说做就做,在城南购买十九亩地,都换了地主,四户人家,当初买来时有十几缗钱,还有一户人家只花了三缗钱,但如今不同,郑朗说不准强买强卖,官府也要做到言行一致,与四周价格比了一下,一亩地三十二缗购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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