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年妓女长相真的很普通,为什么能出现在这场合?还有,她的琴技从哪里学来的?以她的长相,老鸨可不会花心血去培养的。向几位好兄弟问,都摇头,不知道陈四娘的来历,只有武三郎略知一点。一边说,一边害怕的看着父亲从不远处,用愤怒的眼光对着他。
但只一会儿,陈四娘心情安定下来,高妙的琴技展示了出来。琴弦铮铮,一曲优美的乐曲,从她双手拂动间传了出来。
以前“他”父亲也有一手好琴技,这玩意儿只有富家子才能学习,象范仲淹、欧阳修的家世,想学琴技,不大可能的。
小时候也授过郑朗一些技艺。然自从郑父一死,休说弹琴,连书本都抛于脑后。可现在的郑朗喜欢收藏,同样也喜欢这些古雅的物事。在他的硬盘里还存放着一些著名的古琴古筝名曲。不过只会听,而不会弹,要么是以前的“他”从父亲手中学来的一些粗糙琴技。
更没有亲耳听过,优秀琴技者的演奏。
听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微笑,心里说道:好美妙的曲子,难怪新知州将她请到如此重要场合来表演。
一曲琴子,欠了一个身,退下。
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击堂喝彩声,不烈,长相不佳也。
郑朗也击了两下掌,很为她感到不公,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大娘子弹得好琴。”
“谢过大朗夸奖。”陈四娘缩了缩身体。
她三十多岁了,郑朗才十二岁,二人没有任何交集的地方,可是八少臭名太恶了,老娘子也感到害怕。
“刚才弹奏的可是《阳关三叠》?”
“正是。”
脑海里也记得一曲《阳关三叠》,据传是来自明朝时候的古谱,原来的《阳关三叠》大约在南宋年间,不知道为什么失传了。心中对照了一下,果然不同。又问道:“不用怕,我不是吃人的老虎,能否问你一句,你的琴技从何学来的?”
“先父本来是一名琴师,没有末落之前,奴跟先父学的。后来到了馆坊之中,带了先父这把琴,抽空时继续练了练,侥幸琴技没有落下。”
原来如此,正想要说话,场中响起一片喝彩声,另一个粉妓田七娘走了出来。此女最善长吹箫(不准误会,谁误会跟谁急),虽不是行首,可二八辰光,也是娇美如花之龄,因此,还没有表演,就赢得了一片喝彩声。
听了听,萧声吹得很美妙,但仔细品去,单论在音乐造诣上,不及陈四娘远矣。
一曲吹完退下,响起了更大的掌声,喝彩声,身边几位好兄弟甚至吹起了口哨。郑州城中行首名妓白玉娘出场了。远处的娄烟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她才技是歌喉好,却没有入选,心中甚是不服。高衙内站在边上,小声的安慰着。
郑朗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看着场中的白玉娘,着一身紫色袄罗紧身春衫,盈盈一握的柳腰下系一条水红石榴裙,里面一条白色灯芯裤,螺髻上持着一支珠钗,二八芳龄,肌清骨秀,眉目如画,倒确实是一个大美人儿。
姿态也好,万众瞩目惯了的,袒然坐了下来,接过了丫环递来的琵琶,弹奏起来。技艺也不错,可细细考去,还是不及陈四娘了琴技。扭头看了一眼陈四娘,她神情倒也平静,看着场中,多少年饱遭冷落欺凌,对大家不公平的对待,并没有介意。
一曲了,喝彩声再次泼天地传出。
接着喝彩声再度暴响,另一个行首谭婉走了出来。全身抱素,白衫白裙,肤色也赛似白雪,气质高凌清淡,宛若一株雪莲花,在场中缓缓绽放。到这一刻,郑朗的几个好友,都是口诞欲滴,色迷迷的盯着谭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古筝弹得也好,一曲了,喝彩声息,轮到诸位学子上场了。一番推让之后,终于有了一些勇气好的少年走了出来,泼墨挥毫。
这一刻纨绔就得到了好处,离得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各个学子写的诗与字。
也发现了一些不好的,明明字写得很烂,诗却是写得四平八稳,可圈可点。就算有些人字与诗不符,可诗中透露出那的干练与老辣,也不是这些少年所能有的。分明是事前,让人代了笔。
对此,郑朗一声苦笑,自己从来没有让人代笔,坊间的百姓却在传扬他让人代笔,代查账,连他的说话都是有人提前教他的。但这些学子们,当着万人的面前,公开写着代笔的诗作,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不公平啊不公平!
一笑了之,继续看去,有不少诗作还算可以,仅于此,优秀的诗作,或者能入他法眼的诗作,一篇也没有出现过。
心中有些纳闷。
但不知他前世喜欢收藏,喜欢这些雅骚的事物,也读过许多古文,眼界还是有的,郑父未死之前,又传授了一些学业,两相结合,略有些底子。这一年半近似闭关的苦学,还是直接从脑海里学东西,学起知识是一日千里,进步之快,连他自己都不敢想像。
看到这些人写的诗后,他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PS:感谢天狼蓍魂、古月墨海、大雪无痕打赏评价。还有古月墨海兄弟的催更吃不下去了,兴唐还没更完,这本书写得慎重,九千字也未必能吃下去。再过几天,兴唐码完了,尽量速度更快一些吧。
第二十一章 诗社(四)
刘知州并不介意。
能发现天才更妙,但天才又能出现几个,终不是大白菜。都是少年人,知识不全面,心智不成熟,到哪里写出什么惊艳大作?
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我在郑州任上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传到京城,足够了。
态度还是很慎重。
宋朝文学主流还是诗与文章,词仅是一项业余文体,士大夫工作之余,有时候前去狎妓,为博美人一笑,写一些香艳的词曲,供美人传唱。因此,上不了大雅之堂,被人称为诗余。并且士大夫写文章,或者写诗时一本正经,但作诗余了,象五代一样,尽写一些风流绮丽的东西,更使它格调低下,不为人所重。
此时,也面临着一个转折点,可还没有到来。
刘知州率领着官员,亲自站在几个长案边观看,遇到字诗皆感到佳者,让衙役吹干墨迹,拿给附近的士子或者乡亲传阅。
天色渐渐到了晌午,天气渐渐有些热起来,高衙内与他的朋友马衙内各挟一美妓走了出来。
“朗哥,这小子也要写诗了。”江二郎愤愤不平的说道。
郑朗没有说话,娄烟与高衙内相好,不仅是高衙内是官宦子弟,家境好,人才好,文才也还可以的,这才得到了娄烟的青睐。这么重要的场合,这小子必然会出场显摆。
另一个胖青年马衙内是郑州司户参军事的儿子,对他的印象,郑朗不深刻。仅知道认识,知道他是高衙内的好友。
属下的子弟出来了,刘知州温和的一笑。
二人也委婉的施了一礼,唱了一个喏,这才挟妓来到长案前。
先是马衙内出场提笔书写:
“桥影流虹湖雪光,楼阴横波人断肠。重来已是朝云散,桃花依旧人两茫。”
马衙内身边的粉妓赞道:“好诗,好诗。”
郑朗嘿然一笑,也低声说道:“好湿,好湿。”
这小子大约被身边的美人冲昏了头脑,将诗也当作词来写了,居然一首诗写得又粗鄙又销魂,不服不行啊。有粗鄙不堪,俗不可耐的,有销魂缠绵的,但有谁有本事,能将这二者结合到一块?
大约自己也感到有不妥,不住的摇头,手一伸,说道:“高郎君,到你了。”
小子态度很慎重,好友前车之鉴要吸取的,尽管是知州属下之子,因为诗写得不好,知州都没有让人将此诗传阅。蹙眉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在白纸上写道:
“夕阳归路薄轻纱,蟠烟蜕月清明茶。画旗彩船晚来客,阑桥古亭坐评花。竹长江面残红满,风摇梅影余香遐。半山落日斜月起,三两农人径还家。”
“好。”刘知州抚掌道。
得到了刘知州的称赞,娄烟来了精神,欠身施了一礼说道:“知州,能不能让奴将它唱出来。”
显摆的!
与她齐名的谭婉、白玉娘当着这么多人面,表演了拿手好戏,自己却被疏忽了。心中一直不服气。
郑朗叹息一声,其他两个行首不知,仅是娄烟这一举动,说明了她的轻浮。“自己”以前怎么为了这个浮浅的女子动小刀子玩命呢?可他找谁算账,难道对着自己身体来一个自残,拳打脚踢一番?
刘知州额首道:“好。”
反正是图个乐,不当真。老百姓快乐了,上司称赞了,自己政绩也就有了。
性轻浮,歌声唱得很好听,啭若黄莺,清脆动人。
一曲唱罢,喝彩雷动。
武三郎沮丧的说道:“朗哥子,这一下子这对狗男女声名鹊起了。”
“未必,歌唱得也许中听,这首诗写得很不好,堆砌空洞。”
“朗哥子,不是吧,我听着很舒服。”
“三郎,你看过我家那些账册吧?”
“看过一些。”
“它就是我家的那些流水账,然后缀上一些不相干的花花草草上去,比我家那些流水账还难以入目呢。”
这中的……过了。
四儿捂着小嘴直乐。
曾四郎却信以为真,大声喊道:“不好,是流水账,空洞堆砌。”仇人如此得意,作为大宋的纨绔少年,是要想办法打倒在地的。
他嗓门子大,夹在人群议论中,十分刺眼,只一声,周围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到哥几个身上。
高衙内皱了皱眉头,这几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乍就阴魂不散呢?挟着娄烟走了过来,说道:“曾四郎,你说我写的诗堆砌空洞,那么你可不可以写一首诗,让大家看一看呢?”
流水账意思不知道,堆砌与空洞却是知道的。有的才学好,细细一想,嗯,还真有这毛病。高衙内心虚,于是刁难曾四郎了。
“哦,是谁啊,郑州八侠,有礼,有礼。”马衙内也挟着身边的粉妓走过来说道。
曾四郎哪里会做什么诗,畏畏缩缩往郑朗后面闪,然后用手掐郑郎,哥子,还是你出面吧。咱不行!
高衙内看到了,荡着笑意,瞅着郑朗的下边某个地方,阴阳怪气地说道:“郑大郎啊,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带小刀过来?我好怕啊。”
郑朗本来就有些跃跃欲试,一激,走了出来,说道:“高衙内,今天我没有带小刀,但也带了诗过来。”
高衙内大笑,说道:“那么有请。”
刘知州终于有些不悦,人家是坏孩子,你都快成人了,与一个小坏屁孩计较什么?
郑朗走出马衙内与高衙内中间,先瞅了瞅东边的马衙内,吟道:“东面一头豕,哼哼又肥肥。”
又瞅了瞅西边的高衙内,吟道:“西边一只雀,喳喳又唧唧。”
这首诗好理解,哥几个,以及身后的百姓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高衙内与马衙内色变,握紧拳头,若不是众目睽睽,还有郑州几乎所有官员在场,就要再次上演群殴好戏了。
刘知州见事不妙,走了过来,说道:“小郎君,勿得胡闹。”
心想,果然是一个坏孩子。但不能让他闹下去,否则这场诗社就成为笑谈了。
郑朗很大方的施了一礼,说道:“还没有完呢,很快。”
继续吟道:“中间一头凰,羽毛未长齐。”
更传来一阵哄笑,有的叫道:“郑家子,你不是凰,是一个跳梁小丑,一只丑乌鸦。”
郑朗就象没有听到一样,又吟了下去,道:“春花发南枝,遭遇禽兽欺。待到秋风起,抟扶九万里!”
刘知州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咦”。前面八句纯是热闹,然后面两句一收,马上韵味十足。至少在言之有物上,胜过了高衙内那首诗,尽管是一首打油诗。
郑朗一拱手,复说道:“知州,小子开一个小小的玩笑,不过真要写诗嘛,高衙内,你真不够我看的!”
说着坦荡荡的走到了长案前!
第二十二章 三叠阳春(上)
郑朗的举动,狠狠的震了众人一下。
那个什么凰啊什么秋风的,不会当真,更不说自比为大鹏,抟扶九万里了。但高衙内这首诗写得倒也工整,居然说都不够他看的。本来很有“名气”,来到场中,其他准备出来显摆一下的学子们,全部停了下来,闪开一条道路,让他一人独自发挥。
没有立即写,而是看着没在人群里面,几乎消失了的陈四娘,说道:“陈四娘,可否出来借说几句话?”
陈四娘没有作声,你这个败家子要丢人现眼的,扯我这个苦命的小姐做什么?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新知州居然发话了,道:“陈四娘,你就出来一下吧。”
他在官场厮混了四十年,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比如象高衙内这样自命风流,实际却很伪作的青年人,再比如肥大无脑的马衙内。郑朗臭名在外,使他有了一个先天不好的印象。
可刚才打油诗中的豪气,坦荡的举动,让他隐隐的感到,此子非同小可。
知州有命,陈四娘苦瓜着脸,只能走出来。
面对几乎所有的嘲讽眼光,郑朗态度却很自若,温和的问了一句:“陈四娘,我自幼跟先父后面学过一段时间琴技。后来顽劣,多以忘怀。今天刚刚听到你弹奏的《阳关三叠》,心中感慨万千。你的琴技很高妙,我想从青阁里将你赎出来,教我琴技,可否愿意?”
全部大哗。
吟出一首打油诗,也不能证明什么。
就凭你这小子,还有心思学习琴技?分明你是味好口,先是要狎行首娄烟,后来居然又看中了这个中年妓子!
但有人反对,大约不会,估计那小身板儿,毛还没有长齐呢,这是有意气高家衙内与行首娄烟的。
议论纷纷的,陈四娘的脸更苦了,本来自己长得平凡,生意清淡,再与这个恶少联系在一起,以后休想再有恩客上门了。至于赎出来,授他琴技,她更不会当真。
但害怕郑朗,不敢作声,用央求的神情看着刘知州。
刘知州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你能写出一首,让某感到你方才不是说大话的诗作,某可以替你做主。”
风凉话人人都会说的,你得拿出真本领来,而不是打油诗。
马司户低声说道:“知州,让他胡闹下去,不大好吧。”
“马司户,你着相了。”
马司户脸一红,退下不语。但心中是很生气,你们后进胡闹,我们做大人的,不好太参预,有失风评。再说,都是官宦子弟,出身良好。可你不能将我儿子比作一头猪啊。
心里面怎能不腾火!
陈四娘低声说道:“奴就依知州之意。”
四儿狠瞪了陈四娘一眼,心里想到,你都什么玩意儿,这么老了,比六娘娘七娘娘还要老,长相更不及她们远矣,我们家小郎君是多少聪明啊,赎你出来,还不情不愿的!
小。不成熟的想法。
郑郎可知道自己名声有多大影响,对她支支吾吾的态度并没有不满,温和的一笑,说道:“陈四娘,今天不会让你失望。”
然后转身对刘知州说道:“承蒙知州厚爱,让小子得以一展风彩。刚才正好听到陈四娘的美妙琴音,曲为《阳关三叠》,那么小子今天写这首诗名字就叫三叠阳春吧。”
“三叠阳春?好名字。小郎君,可要三思哪。”普通人听不出来的。但是刘知州却从这个名字听到轻重。写诗容易,这不是在科考,也不是在应景,需要现想现作,每一学子平时都写上几首诗,再经过反复修改,需要时拿出来吟诵。今天所有学子写的诗,除了少数有问题的诗作外,九成是如此。
此子却要写一首三叠阳春,不知道什么内容,那么与刚才陈四娘弹奏的《阳关三叠》有关了。任谁也想不起来陈四娘会现场弹奏这首曲子,说明他是即场发挥。
这样的诗作,很难有佳品出现的。
“不妨!”郑朗微微一笑。在此刻,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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