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言“不如此不足以平臣等之怒”、“不如此不足以安百姓之心”
这些信誓旦旦的忠君之言,若不是久居皇位的帝王,恐怕会因此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不过很显然,赵昚这个两宋历史上名声颇佳的皇帝,是一个持重沉稳的帝王。看到那如雪花般的奏折进入御书房,当即看都没看,直接命人取来火盆在御书房里用奏折烤起了火。
事后群臣纷纷进谏追查此案,对于群臣的意见赵昚没有给予肯定,但也没有当即予以否定。
而是将这件事情,颇有深意的问了庆王、与恭王两位殿下。
两位皇子面对这种情况,当然是要力挺追查此事,否则又岂能安定群臣,更不能向天下百姓立威!
查,当然要查。可关键是怎么查,从何处查起。
现在唯一的物证,就是留在现场的两支羽箭,其中一支还被叶宇主动请示拿了回去。
这留下的两支羽箭,从表面外形来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当然这件事也不能怪大理寺与刑部,这些人大多是官府中人,对于绿林江湖的事物涉及不多。
况且刺客行凶的羽箭,若不是孤狼看出了其中端倪,就是叶宇也察觉不出与普通箭矢的区别。
从物证上找不到线索,那就找人证侦破。可惜当时正是花灯会期,满街灯火辉煌,行人摩肩擦踵,谁也没法肯定身边的人是不是刺客。
而之后庆王、恭王双方所调派的侍卫很积极地冲了下去,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明确的目标,结果自然也是空手而回。
刑部与大理寺第一次联手,本以为会有突出的成效,可三日的时间过去了,依旧是没有丝毫的线索。
这个时候赵昚想起了叶宇,可是当赵昚在朝臣之中寻找叶宇身影时,却发现叶宇根本不在朝堂上。
“叶卿家呢,为何今日未有上朝?”自从灯楼叶宇舍身护他的事情后,赵昚只要有一日不见叶宇,心里不知为何就觉得空落落的。
“回禀陛下,叶尚书已经在老臣这里请休,故此”
虞允文话还没有说完,赵昚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有些紧张问道:“是何原因,是不是当日他受了伤?”
“呃正是!”
虞允文显然是被赵昚的失态吓了不轻,但随即缓和了过来:“叶尚书当夜替陛下挡了那一箭,虽身有软甲护体,但箭矢上剧毒甚是霸道,仍旧是侵入心脾”
“混账!那你为何不早些通报于朕!?”
赵昚闻听叶宇因挡了那一箭而导致身中剧毒,顿时就慌了神,他在龙庭上反复地踱着步,随后吩咐道:“梁珂,速速前往太医院,将所有御医都给朕传唤到叶卿家府上!”
“让他们势必要治好叶卿家,若是稍有差池,朕要让太医院上下所有人陪葬!听到没有,快去!”
“陛下喜怒,老奴这就去传旨!”梁珂听了赵昚这道旨意,当即吓得三步并作两步走,急匆匆的跑出了垂拱殿。
赵昚的这一番雷霆之怒,吓得群臣是纷纷噤若寒蝉。
他们何曾见过赵昚发过这等怒火,一向善待于人的当今陛下,竟然为了一个叶宇动不动就要让太医院陪葬。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诡异了,当年皇长子赵愭,也就是逝世的庄文太子,曾经也是病入膏肓久治不愈,当年陛下也没说要太医院的御医陪葬。
如今竟然为了一个臣子而如此失态,这着实是让大殿上的群臣想不通。就算叶宇有救驾之功,但那也是身为臣子的本分所在,何以会得到如此尊宠?
朝臣之中,张说与虞允文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均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精芒为之一闪。
这一刻两人的心里,似乎一个模糊的答案,正在渐渐的趋于清晰、趋于透彻
见赵昚神情焦虑的欲要放弃朝会,虞允文于是上前劝解道:“陛下不必担忧,叶大人在请休的函上,已经说明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身子有些虚脱罢了!”
“咳咳,当真!?”虞允文的这句话果然奏效,欲以暴走的赵昚顿时心安了不少。
“臣不敢妄言,待朝会结束之后,陛下再前去探望也不迟”
虞允文这一次语气松了不少,皇帝出宫探望臣子古已有之,但这种探望并非随意就可以探望的。
一个皇帝的出巡,不仅皇城禁军提前半个月就要安排,而且礼部就要提前一个月事先通知。所以皇帝只要走出皇宫,那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虽然叶宇的府邸就在城中,倒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的探望,但这也要股肱之臣商议之后,才能得以出宫探望臣子。
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悲哀,在得到天下至尊权利的同时,也失去了应有的自由与逍遥。这也是为什么历代帝王,都喜欢偷偷出宫微服出巡的原因。
虞允文身为首相,又是枢密院的枢密使,这种情况理应由他与之商议。可是今日他却是一改往昔的执着,当即顺着赵昚的心意予以支持。
总算听到了一句顺心的话,赵昚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不少,于是又回到了龙椅上静听大臣们商议朝政之事。
不过由于之前的情急,牵动了隐疾旧患,所以在整个早朝的超会上,赵昚却是没少剧烈咳嗽。
叶宇这三日里称病不上朝,其实并非是有病在身,而是想借此机会从这刺杀事件中解开疑团。
刺客能从戒备森严的大内侍卫眼皮底下作案,这显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
因此叶宇断定这件事情,若是从明面上追查的话,根本是查不到任何线索,与其这样的话倒不如自己称病不上朝,暗中也好下手解开这层模糊的面纱。
孤狼出去已经三日未回,这让叶宇感到十分的担忧,倒不是担忧孤狼的人身安全,而是担忧这件事情的棘手。
关于大理寺与刑部联手查无所获的消息,叶宇已经知晓了。这就更能说明此番行刺并非贸然行动,而是有着精细安排的布局,否则不会在皇城的层层封锁下查不到任何线索。
书房里炭炉不时地窜出几个火苗,叶宇端坐在书桌前,在纸张上勾绘着人物关系图。
古有神断与神探之分,神断者,则是熟知当朝律例,能够在繁杂的案情中断出真伪梳理清晰神探者,就是在鬼魅悬疑之中,找出看似不可能的线索与疑点。
这就是两者的区别所在,而叶宇虽然对于断案不甚专长,但是对于猜测以及推理却是颇有心得。
可就在他寻思着,纸上名字与行刺一案的可能性时,北堂墨却突然出现在了门外:“公子,府外来了不少太医”
太医?还不少?这是要搞什么?
“不少,是多少?”叶宇此刻也犯起了糊涂,竟然问了这么一句无聊的话。
“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说是奉了陛下之命,太医院的有资格的太医都来了”
“不好!”
一听是皇帝派来的太医,叶宇顿时感觉到了情况不妙,于是便将北堂墨唤了进来:“北堂,问你个事,有什么办法,能让正常人的脉搏虚弱无力?”
“只需在需要把脉的手臂腋下夹住铁球,如此就可以使得脉搏虚弱无力!”
叶宇闻听此言顿时大喜,随即吩咐北堂墨下去准备所需之物。而他则是直接吩咐府中女眷相机行事,最后他就回到卧房装病不起。
当这些太医院的御医们给叶宇把过脉后,均是一直认为叶宇身体虚弱,但并中毒迹象,所以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即可。
这个结果让太医院的所有人,紧绷的脸上终于放松了不少。
他们可是在接到陛下口谕之后,就火急火燎的杀到了叶府,就怕误了诊治时间耽搁病情,那么他们的脑袋可就真的难保了。
过了没多久,赵昚也是火急火燎的杀到了叶府,亲自探望了叶宇的病情。在得知叶宇真的是安然无恙后,赵昚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期间就连秋兰送上的羹汤,都是赵昚亲自为叶宇送服。赵昚的这个举动,这让跟随而来文武群臣顿时一阵愕然,也更让太医院的这帮御医们感到劫后余生。
而庆王赵恺、以及恭王赵惇二人,见自己父皇如此关心叶宇,都不免有些吃味。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自己的这位父皇可从来没有这般关爱过他们。
在这送服汤药的期间,叶宇几次欲要起身自行饮用,因为这是有违了君臣之道。不过他的这个愿望没有达到,而是被赵昚命令躺在床上。
这一刻,叶宇虽然是在装病,但是感受着眼前这位半百老人关切之情,叶宇却是不由得为之感动。
第306章 渐陷漩涡觉权术()
对于叶宇而言,无论是前世今生,他都是一个没人疼爱的孩子,可以说在这方面是极度的缺失。
虽然按道理来说,眼前这个赵昚真是他的生身父亲,那也只是曾经叶宇的父亲。
但不知为何,他的这种情感的**是愈加的强烈起来。
所谓父子之间没有化不开的恩怨,即便当年在御花园里,说了那些不能原谅生父的狠话,但终究是父子情深血浓于水。
这种感觉,对于如今的叶宇而言,错不了!
两行清泪从眼角向两边缓缓滑落,叶宇没有去试图擦拭,因为坐在床榻前的赵昚,已经用他那干枯的手擦拭了泪水。
这两行泪水,此刻也牵动了这位老人的心
当年若不是他一时糊涂,眼前的这个孩子又何至于受尽磨难?
所幸这个孩子天佑不弃,不仅让他看到了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而且在紧要的关头,舍身救了他这个狠心的父亲。
这种愧疚无时无刻不在蚀咬着他的内心,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补偿这个苦命的孩子。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只想这个孩子能够幸福安稳的生活下去。
他曾经想过让叶宇远离朝堂,远离这个尔虞我诈的政治漩涡。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踏入了这个漩涡之中,迟早会有一天会发生他不想看到的事情。
可是自己的这个儿子所展现的才华,让他不忍心明珠暗投弃之不用。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秘密隐藏下去,如此一来,将来无论是庆王登基还是恭王坐殿,都不会对叶宇狠下毒手。
其实福王赵琢有意联姻之事,与其说是福王赵琢单方面的意愿,倒不如说是二人一拍即合的结果。
赵昚心里很清楚,福王不轨之心早已有之,如今将叶宇能够划到福王那里,即便将来生出什么乱子,有福王这棵大树替叶宇遮荫,他百年归老也就足以安心了。
赵昚的身子,他自己其实很清楚,所以为了这个他亏欠很多的儿子,他宁愿将其推倒福王那一边。
纵使是天下的帝王,但终究还是一个父亲。看着叶宇眼角的泪水,赵昚却是微微地叹了口气,自己的儿子就在眼前却不能当面相认,这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赵昚不知道当日元宵节上叶宇勇于挡箭的举动,其实并非是出于本意。但这些如今已经不再重要,只要他心中认定了即可。
而对于叶宇而言,他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父亲,为了他也是操碎了不少心思。
一老一少,就这样近在咫尺,却又似远隔天涯,这一切仿佛让彼此都觉得那么不真实。
“叶卿家,静心在府中养病,朕会派御医常驻于府上,待卿家病愈之后,再回朝堂替朕处理吏部诸事!”
赵昚在床榻前前与叶宇闲聊了两句,见叶宇脸色红润了不少,他的心情自然也轻松许多。
叶宇神情郑重的回应道:“有劳陛下,百忙之中探望微臣,微臣铭感五内甚是惶恐!”
“好了,此事大可不必,你既是朕的义子,又有救驾之功,朕理所应当关切卿家之病情。”
赵昚说着便站了起来,摆了摆手道:“静心养伤,摆驾回宫!”
“陛下有旨,摆驾回宫!”梁珂鸭子般的尖锐声音,响彻整个厢房与院落。
“恭送陛下!”
叶府所有人等,除了叶宇均跪倒在地恭送皇帝离开。
待所有人悉数离开叶府后,房中总算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叶宇随即索性坐了起来,望着房间洞开的大门陷入了沉思。
就这样又过去了六日,大理寺与刑部侦破行刺一案似乎依旧是原地踏步,这让孝宗赵昚对此事颇感失望。
而就在这期间,恭王赵惇举荐叶宇参与侦破此案。
“父皇,儿臣举荐叶尚书参与侦破此案缉拿凶手!”
御书房里,朝中一干重臣以及两位皇子都在。
“哦?恭王以为叶卿家胜任?”赵昚神色为之一动,似乎自己这个第三子出面举荐叶宇,是一件很让他意外的事情。
恭王赵惇平静地沉声道:“回禀父皇,叶尚书虽非刑部、大理寺这等专司官员,但对于案情的侦破却能独辟蹊径,当年京城李崇命案,后来的绍兴伪币一案,这些都能说明!”
赵惇的这个举荐,得到了群臣们的支持与附议,况且这几日的时间里,叶宇并没有一直装病,而是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朝堂。
面对群臣的举荐与附议,赵昚没有直接任命叶宇,而是看了一眼静默不言的庆王赵恺:“庆王以为如何?”
“儿臣认为三弟所言甚是,由叶大人参与侦破案情,定能有所突破!”
“哦?皇儿真的这么认为?”赵昚声音有些低沉,反问之中带着明显的质疑。
庆王赵惇神色惶恐的跪倒在地,诚恳道:“儿臣确实这么认为,还请父皇明鉴!”
这些些日子了,朝野上下私下里没少讨论元宵节行刺事件,而讨论最多的当然是这个风头正盛的庆王。
因为行刺若是成功,最大的受益者理所当然是庆王赵恺。
所以要说及行刺动机的话,那么庆王赵恺的嫌疑最大。
子弑父,这种事情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
说远点的,隋朝时有杨广干掉他老爹杨坚说近点的,安史之乱那会儿,安庆绪干掉了他老子安禄山,史朝义干掉了他老子史思明。
所以身处于帝王家,亲情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种权利的纽带,关键时候为了至高的权利,残杀骨肉弑兄杀父也是屡见不鲜。
因此这个时候,最引人怀疑的就是庆王赵恺。
这种怀疑,庆王赵恺无法辩白,也无力辩白,只有等寻到真凶之后就能真相大白。
或许,这个幕后黑手就是他,也说不定!
不管是与不是,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保持沉默,这几日深居简出,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恶语中伤的揣测。
“起来吧!”
“是,父皇”
赵昚随即将目光落到了叶宇的身上:“叶卿家,你以为呢?”
“微臣能为陛下排忧,是微臣职责所在!”久未言语的叶宇,这个时候面露难色的回应道。
显然在这御书房中,孝宗赵昚最为信任的是叶宇:“好,那此事就交于叶卿处理,刑部以及大理寺随同协助调查!”
“微臣领旨!”
对于群臣举荐他侦破此案,叶宇并不感到丝毫的意外,因为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件事情的针对矛头直指当今陛下,而所隐射的人员之中,上至皇子王孙下至文武群臣,这若是闹腾起来可绝非是一件善终的事情。
无利不起早,这是人的本性,所以这行刺皇帝一事,只要开了一个线头,将来恐怕会牵连出无数人。
叶宇只想寻找真正地凶手,并不想在正面与之为敌,这也是他一直暗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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