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南宋才历经二世,就糜烂到这地步,试问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叶宇的向赵昚进谏的五项策略,与赵昚心中所想是不谋而合。
他本要打算借此机会,考校叶宇是否有治国的远见卓识,可叶宇的这吏治五疏让他很是意外。
所以,赵昚如今的心情很复杂,既是欣慰,又是多了几分挣扎
当初叶宇与金国八大山对决,进宫觐见之时昏倒在御书房。
也正是这次昏倒的机会,赵昚乘着叶宇昏倒在偏殿里,看到了那左臂上的怪异胎记。
自那日起,赵昚的心中都是十分的挣扎。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奇才,就是自己失散二十年的儿子。
可越是知道这个结果,赵昚的心中就越是不安。
正如当初御花园中,叶宇回应的那样,他这样的父亲是不值得原谅的。
所以赵昚想要去弥补,但又不知该如何去补偿。
儿子的聪颖突出,本是身为父亲高兴之事,但是叶宇越是突出,赵昚就越是感到十分的不安。
这份不安他以前从未有过,但是不久前的命案,已经让赵昚察觉到了一丝不祥。
最是无情帝王家,赵昚能够走到今日这一步,这其中的权谋无情的肮脏,他又岂会不知?
这份锤炼多年的帝王本能嗅觉,对这其中的异样他不会没有察觉。
无论这件命案是有意还是无意,赵昚都不想叶宇因此毁了一生。
但自己的这个儿子太过突出,突出的让赵昚自豪之余心生担忧。
若是将来有一天,这个秘密为世人所知,现在的两个正牌皇子能放过叶宇吗?
所以,对于叶宇的突出才华,赵昚一直都是喜忧参半颇为复杂。
吏治五疏,得到了赵昚的认可,更在朝堂上力排众议予以推行。
因为赵昚心里明白,他省吃俭用这些年,国库依旧不够充盈,若是遇到了天灾年月就难以赈济百姓,所以整顿吏治势在必行。
其实是否裁减官员,群臣们的阻力并不是很大,而这些人唯一在意的就是,哪些人该裁,哪些人不该裁
这里面就牵扯到了党派之争,谁都希望自己敌对的那一方,能够大肆的裁剪羽翼,这让此消彼长对己方十分有利。
这一次赵昚态度极为强硬,如今张说一党的黄博瑞已经调任礼部尚书一职,而这空出来的吏部尚书,直接由叶宇担任。
由吏部侍郎到礼部尚书,也就大半年的功夫,虽然有些坐火箭,但也是顺理成章。
叶宇在吏部这大半年里,虽然无所事事被架空,但至少混了为官的资历,而且对吏部的运作也是驾轻就熟。
况且面对皇帝赵昚的强硬,群臣也只能看着叶宇坐火箭。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就位居三省六部核心官员之列,不说是绝无仅有,也是极为少见的情况。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是要用叶宇这把利刃,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
而被升任吏部尚书的叶宇,对于这次升官并没有太过欣喜。
此次赵昚彻底对他放权,他可谓是掌管了天下官吏的罢黜与升迁。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能力越大,所背负的责任就越大。
叶宇知道,自己大笔一挥,仅仅勾去一个名字,但是背后却有一群人的人生轨迹就会变化。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无论叶宇是不是公正裁减,都会遭来一群人的仇恨。
而赵昚自然深知此事的艰难,于是颁布两条诏令
其一,各级官吏的部分子弟,不可再举荐直接进入仕途
其二,暂停特奏名录试。
按宋制,一些人经官吏推荐,可不经科举考试,直接赐予进士出身,候补为官,称“特奏名”。
它常与正常的科举同时进行,数额颇大。
这其中就存在着很大的猫腻,因此这两项是官二代甚至官三代的做官捷径。
这两项诏令一下达,由于涉及众多官吏的切身利益,反对呼声一时间风涌而起。
甚至有人直接向赵昚进谏:“陛下即位未久,恩泽未遍,此二事关于士大夫者甚众,愿少宽之”
当赵昚将堆积如山的奏章,摆在叶宇面前时,一脸苦笑道:“叶爱卿,你认为这些奏章,朕该当如何处理?”
“那陛下认为,这些奏章多么?”叶宇没有直接回应赵昚,而是反过来问了一句。
叶宇的反问,让赵昚为之一愣,随即看了一眼奏章,沉声问道:“难道爱卿以为这还是少了?”
“不少,但微臣只需一点烛火,就可将其化为乌有!”
“这”
听了叶宇这句平淡而又深意的话,赵昚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他明白叶宇的话外之音。
“叶爱卿觉得,这样合适吗?”
赵昚依旧有些犹豫,天下群臣的谏言若是如叶宇所言,将其付之一炬焚毁,岂不是有违明君之道。
“陛下,一人身有毒疮,若要根除痊愈,该当何为?”
赵昚毫不犹豫地回应道:“自然是驱除恶毒,以药物调理方能痊愈”
叶宇恭敬一礼,郑重道:“既然如此,那就无需顾忌处理之时的疼痛,以及这毒疮痊愈之后,会不会留下难看的伤疤,因为根治毒疮才是根本!”
“忍一时之痛,解一生之忧!”赵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陛下圣明!”
赵昚怔怔的看了叶宇一眼,似有深意的问道:“若是爱卿身上有这毒疮,不知该如何处理?”
“为了以绝后患,直接剜去这块腐烂之肉!”
“”
叶宇的这个回应,哪里像是文臣该说的话,简直就是军中将士该有的气魄。
而就是这句简单地话,却让赵昚的心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也对叶宇将来的人生轨迹,发生了重大转变。
随后君臣二人又商讨了一些细节,期间叶宇向赵昚再次进谏,建议各级官员凡年满70岁者,没有特殊情况,都应自动请求退休。
若赖在职位上,无自知之明者,则予以强制退休,并取消其子孙恩补特权。
与此同时,还开始着手准备调整官制,以便从根本上解决冗官问题。
当叶宇走出皇宫那一刻,天色已经不早了,刚准备坐上软轿回府,恭王府的人在宫外已经等候多时。
接过那烫金色帖子,叶宇嘴角微微一动,心道这几日可真是没闲着。
昨日是庆王赵恺请他过府叙旧,今日这恭王赵惇又来相请。
看来自己这个吏部尚书,还真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随即坐上软轿,吩咐了一声,便向望江楼而去。
望江楼位居钱塘江畔,风景如画甚是怡人,站在望江楼上,可将风景尽收眼底。
当叶宇来到望江楼时,恭王赵惇已经先一步到了。
叶宇登上望江楼,向赵昚深施一礼恭敬道:“下官来迟,让殿下久等,实在有罪!”
“嗳,师弟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我二人既是师兄弟,又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赵惇豪爽的笑了笑,随即又接着说:“今日相邀师弟来此,实则是向师弟赔礼道歉!”
“下官不敢,不知殿下何出此言?”叶宇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异样。
“李崇之死,使得师弟蒙受不白之冤,如今虽已经真相大白,但本王心中却是愧疚万分”
叶宇一听这话,心中却是颇为鄙夷,心道这个事情是否真相大白,想必你赵惇比我清楚。
“殿下不必如此,既然真相大白,下官也并未有所损伤,此事下官早已经忘却了!”
赵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替叶宇斟满一杯水酒,郑重道:“师弟如此胸襟,本王佩服。来,本王敬你一杯!”
“多谢殿下”
“”
随后二人在这望江楼上谈论许久,直到月上东升,二人依旧是把酒言欢意犹未尽。
此刻二人都有了一丝醉意,叶宇更是晕晕沉沉神色迷离。
“师弟,你我二人既然是师弟,就是一家人,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师兄送你一份礼物,还望你不要推辞!”
叶宇醉意朦胧的半眯着眼睛,随口推搪道:“殿下客气了,下官何德何能,岂敢接受殿下馈赠礼物”
“嗳,师弟不必推辞,来人,将礼物呈上来!”
说话间,就有侍从恭敬地捧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叶宇搭眼一瞧,就知道这个礼物够贵重。
随后赵惇示意叶宇亲自打开盒子,叶宇左右推脱不过,只得亲自去打开木盒。
可是当他打开这个木盒之后,叶宇顿时神色惊愕的愣在了当场
第182章 草木凋零()
紫檀木盒之中,躺着一座观音像,随着叶宇缓缓打开盒盖,观音像身后的那一千只手,赫然映入了眼帘。
叶宇压制心头的震惊,眼中盯着那洁白如玉的千手观音,双手已经微微有了颤抖之状。
一旁的赵惇见叶宇如此震惊,以为叶宇是因为礼物贵重的缘故,于是微眯着醉态的双目,笑了笑:“师弟,这份礼物你可还满意?”
“呃,呵,殿下这尊千手观音实在是太贵重了,下官”从失神中走出的叶宇,一脸尴尬地推搪道。
“嗳,当初师弟在会馆外以佛偈退了金国使者,足以看出师弟对佛法造诣极深,本王将此物赠予师弟,也是物归其所!”
赵惇的话十分诚恳,几番谦让之下,叶宇也就收下了此物。
随后二人又闲谈了两句,叶宇以公务在身为由,便醉醺醺的离开了望江楼。
望江楼的黄昏,颇有另一番景致,此刻楼上只剩下了赵惇一人。
方才还醉眼惺忪的赵惇,此刻却极为冷静地站在楼栏边,静静地往下远处的风景。
“殿下!”这时虞允文从楼下走了上来。
赵惇没有回头,而是静静地说道:“虞相,有件事你可要有所准备”
“还请殿下明示!”
“陛下整顿吏治已经开始,之所以如此坚决,归其原因还是国库财政问题。”
赵惇这句话只是含糊其辞,并没有说明真正的意图。
可虞允文身在朝堂几十年,一听这话就恍然明白了:“以殿下之意,陛下是要收拢财政?”
“不错,所以虞相要做好应对措施,那些烂账你要妥善处理,可别留下尾巴,被张太尉的人抓住把柄!”
“下官明白!”
转过身来的赵惇,见虞允文似有话要说,于是开口问道:“虞相,有话不妨直言。”
虞允文犹豫了片刻,随后郑重道:“请恕下官愚钝,那叶宇乃是锐意进取之人,当年下官就颇为赏识此人才干,可殿下您”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赵惇眉头微微蹙起,显然露出了一丝不悦。
“正是,这等干练之才,若是为我们所用,对殿下入主东宫可谓是大有裨益!下官愚钝,不明殿下为何要处处制肘”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虞允文,也一直让他感到惋惜。
自从当年叶宇那一篇惊才绝艳的文章,给予他足够的震惊之后,虞允文对叶宇的赏识可谓达到了空前。
否则也不会在当年的会试,以及殿试上力挺叶宇!
但是之后就因为赵惇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叶宇的命运,直接被贬到了安丰当了知县。
随后叶宇的彻底反弹,以至于今日年纪轻轻就官居吏部尚书,这足以说明他虞允文的眼光没有错。
所以虞允文感到不解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惋惜。试问要是一开始拉拢叶宇,又何至今日送礼示好的地步?
对于虞允文的质疑,赵惇没有正面予以回答,而是露出一丝无奈道:“虞相,本王此举乃事出有因,你就不必多问了!”
随后便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而是转移话题道:“今日叶宇既然收了礼物,对我方的吏治整顿会有所收敛。而这裁减之后的官员调配,虞相要多多费心才是”
“下官明白!”
既然主子不愿意透露其中缘由,他这个作为臣子的,也只能继续揣着疑惑在心中。
叶宇坐在轿子里,盯着盒子里的千手观音,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双目有神的叶宇,哪里还有望江楼的醉酒模样,反而冷淡的神情表露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记得林薇菡的信中,就提到过家传之宝千手观音。
之后被孙铭所盗走,便从此销声匿迹。
可如今这尊千手观音,竟然落到了自己的手中。
对于今日恭王送他的礼物,叶宇深知这是贿赂自己,无非是想让他在整顿吏治之时,对虞允文一党的官员做些让步。
但此时此刻,叶宇所在意的不是赵惇送礼的意图,而是这千手观音背后的故事。
这千手观音,为何会落到了赵惇的手里?
要知道林薇菡的信中,说了报灭门之仇的是一个姓肖的男子。
若是孙铭没有将千手观音出售的话,那这个姓肖的男子时最有可能得到千手观音。
若是这个姓肖的神秘男子,真的得到这尊千手观音,那这个姓肖的男子又与赵惇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这千手观音不会无故落到赵惇的手上。
即便是别人的进献给赵惇的礼物,这也是有迹可循的一个线索。
在望江楼中,叶宇很想用言语试探赵惇,但最后还是压住蠢蠢欲动的心。
因为他虽然不知道这事情的缘由,但几件事情都与恭王赵惇有着莫名的关系。
所以在未有了解清楚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佯作不知。
进入城中,叶宇撩开轿帘看了一眼街边的商贩,随即又无趣的将轿帘放下。
突然叶宇感觉轿子停了下来,正欲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轿子外面传来一阵口角之声。
“你这算命老头真是的,这竹幡险些砸伤我了!”在前面领路的阿宽,此刻正与一个老人争吵着。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十分歉意的赔礼道:“实在对不住小兄弟,方才一阵怪风吹过,吹断了栓竹幡的绳子,实在是抱歉”
揉了揉泛红地额头,阿宽十分晦气的撇了撇嘴:“真是倒霉,以后拴好你的竹幡!”
阿宽说完觉得余怒未消,随即看着横在街上的竹幡,就晦气的踩了一脚。
“阿宽,不得无礼!”
此刻叶宇已经从轿子中走了出来,见阿宽越发的盛气凌人,于是便出言喝止。
“少爷,是他”
阿宽一脸委屈的正要辩解,却被叶宇挥手打断:“这位老人也是无心之举,既然已经向你道歉,你又为何践踏老人家的竹幡?”
一番训斥,阿宽愧疚的低头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叶宇随即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老人,见这名老人虽然年过半百,却目若朗星透着精芒。
让叶宇感到一丝怪异的是,眼前这位老人身为算卦之人,却不穿水火道袍,竟以一件儒生装扮站在卦摊前,这着实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叶宇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称呼老人道长,还是称呼先生。
“不敢!不敢!”这位老人急忙还礼,态度不卑不亢甚是得体。
叶宇表达歉意之后,顺手将地上脏污的竹幡捡了起来。
身为算卦之人,这竹幡就是一种招牌,对于这一行业的人来说,是个尤为重要的门面。
所以阿宽与老人争吵,叶宇可以不予理睬,但是践踏老人的竹幡,就是一种恶劣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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