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戎听着好笑,这是在吃味了?
“卫姑娘怎么样,本王清楚。”他道,“你这么聪明,总不至于中了旁人的挑拨之计。”
他以为是那两个侧室所为。
姜蕙看他不信,对他又多了一份失望,幸好自己决定赎身,不然到时候卫铃兰嫁给她,还不知道自己得怎么死呢。
这日她自以为差不多的时候,服侍好穆戎,酝酿了一番,说道:“奴婢想求殿下给奴婢一个恩典。”
刚才她柔情款款,穆戎身陷其中,不知今夕何夕,只当她终于不再生气,愿意敞开心扉,二人能回到当初了。
故而他面色也很柔和,轻抚她头发道:“要什么恩典,本王都答应你。”
那么的温柔,笑着看她,一双黑眸好像星辰一样闪耀,假使他从始至终都如现在这般待她,她是不舍得离开的。
可他亲手打碎了她的梦。
丢失的东西又如何还寻得回呢?
姜蕙从床上下来,躬身道:“奴婢想给自己赎身。”
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回荡。
穆戎却好像没听明白,眉头微微挑了挑道:“你说什么?”
“当初殿下从玲珑轩救了奴婢,奴婢心存感激。”除去穆戎待她没有真心,其他一切尚好,至少她不曾提心吊胆过,也不曾被旁人欺负,要是她心放宽些,兴许能这么熬下去,可她并不愿。
“如今奴婢想求个自由身,请殿下看在奴婢这两年服侍殿下的份上,能成全奴婢。”她跪下来。
很是认真。
穆戎耳边却嗡嗡作响。
她竟然要走?
什么时候,她生出了这个心?
他勉强按捺下来,问道:“你要本王还你卖身契,你打算去哪儿?”
姜蕙听他这么问,心里一喜,或许他肯答应?她斟酌言辞道:“奴婢想寻个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话刚刚说完,只听房中“砰”的一声巨响,床前高几上的白瓷花瓶落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
她抬起头,看见穆戎眸中一片冰冷。
她的脸色也不由白了。
穆戎盯着她,觉得心口好像被塞了东西,说不出的烦躁,很想把她也同那花瓶一样,撕成碎片!
过安安静静的日子?她在王府不能过吗?他难道待她还不好?
除了在那日责骂过她,他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要这么急着离开他!
原来,她心里根本就不曾喜欢过他。
喜欢的话,又岂会要走呢?
他马上就要做太子了,原本想着要给她一份荣光,或许等到将来他站得更高,她也能伴随自己,他想着她,策马从京都回来。
可是,她就是这么对自己的。
那瞬间,他竟然有些透不过气。
“我不会答应,你退下!”他厉声喝道。
他难得发脾气,难得声音那么大,姜蕙还不愿走,轻声道:“殿下,奴婢只有这一个请求,您不能答应吗?王府那么多人,您也不在乎少一个奴婢啊。”
口口声声奴婢,难道还在在意她的身份?穆戎嘴角扯了扯,是,她虽然是奴婢,可他待她早就超过任何女人了。
她就那么在乎身份?
他在她眼里,或许还不比她一个身份重要罢?
那一刻,他当真想放她走了。
走得远远的,彼此再不相见。
可话临到嘴边,他仍没有舍得,他淡淡道:“你退下,既然知道是奴婢,便该知道什么时候你不该多嘴。”
姜蕙眸中闪过一丝怨怼,她求到这份上,为何他还不肯?
她咬着牙,站起来走了。
回到院子里,桂枝问:“殿下可曾答应?”
姜蕙叹口气,摇摇头。
桂枝心道,与她猜得一样,只怕是不肯的。
穆戎宠爱她,谁都一眼看出,不然卫铃兰也不会怕她将来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唯独她没有放在心里,只想着离开王府。
桂枝道:“殿下不肯便罢了。”
是啊,又能如何呢?难道自己还能逃走不成?
念头一闪而过,姜蕙眼睛突然一亮,怎么就不能逃走?
她决不能束手就擒,一辈子在这儿做个奴婢!。
对于逃跑,她还是有心得的,加之一直服侍穆戎,也了解该怎么应付,等到一切部署好之后,这日她终于从王府离开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还是被穆戎得知。
她雇的牛车将将出城没多久,他就追了上来。
看着那熟悉的容颜出现在面前,穆戎的肺都差点气炸!
他不准,她居然私自逃走?
她就那么想离开他?
扪心自问,他恨不得把她掐死,可他按捺了下来,在她面前,他总是变得有些奇怪,明明不该发脾气的,却偏要发,该发的,却又忍住。
就像现在,她偷了令牌,不管如何,都是大罪,可他竟然没想着要惩罚她,只想快些把她带回去。
然而,姜蕙却不肯,她从包袱里拿出一物道:“十方图在我这儿,今日殿下需得放了我走!”
十方图乃一副很紧要的军事地图,是他派人花费四年方才绘制完成的,他不曾想到,她竟然以此作为威胁,忍不住喝道:“把图交出来。”
姜蕙冷笑:“把卖身契拿来,放我走!”
少见的坚持,一丝也不肯退让,原来她是这样的女人,他可小瞧她了,他挥手命人举起弓箭道:“小心我取你性命。”
为了离开自己,她可愿意舍命?
穆戎盯着她灿若桃李的脸,假使她愿意,他便放她走罢,叫她去天涯海角,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从此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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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相忘于江湖。
自从姜蕙说要赎身,想要离开他,他每每想起时,不由自主就会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抑郁。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这种感觉牵制着他,叫他不得舒服。
哪怕后来她躺在他怀里,近在咫尺,他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投入的享受她给的滋味,好像从此掺杂了什么,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也许,正该如她希望的,放她走,再不相见,他很快就能忘了她,也就能摆脱这种左右自己的情绪。
耳边只听姜蕙道:“便是杀了我,你也取不到地图,我死了,这地图得传到别国去。”
她挑着眉,明眸闪着狡黠的光,胸有成竹,傍晚璀璨的霞光在身后簇拥,叫她整个人徐徐生光,仿若从天上降临。
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尖锐似刀剑,一往无前。
现在想起来,他可能对她真的算不得了解。
也不知她在自己身边,再待几年,又会是什么样子?
一边想着放她走,一边却又留恋。
他如此果断的人,为了她,却是反反复复。
可又如何呢?
她一心的想要走,想要离开他。
穆戎忽然有几分迷茫,究竟自己是怎么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见姜蕙脸色一变,眸子睁大了,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下意识往前走去。
可来不及了,她连一句话都不曾说,仰面就倒了下去,像是傍晚消失的落日。
天地暗了下来。
他立在她身边,她一动不动,一抹血从花瓣似的嘴唇里流出来,映衬得一张脸更是白如美玉。
何远见状连忙奔到姜蕙身边,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脉搏,一片平静。
她死了。
中了极为剧烈的,顷刻毙命。
何远有些不忍,轻声道:“殿下,她已经走了,还请殿下节哀。”
语声随着风飘入耳朵,一字一字残酷无情。
就在刚才,她还想要挟自己,满是活力,现在何远竟然告诉他,她已经死了,再也不能说话,再也不能动了。
那瞬间,他无法思考,只觉得心脏在胸口剧烈的跳动着,因为跳得快,带来了难以承受的疼痛。
好像那颗心一边跳一边在胀大,像撕裂开他的胸膛,从里面挤出来。
好一会儿,他才能动,蹲下来,伸手抚在她的眼睛上。
她的眼睛仍然睁着,看着高远的蓝天,那里有她向往的自由。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坐在官道上狼狈的样子,那双眼睛也像是被水洗过,清澈透明,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他难以忘怀。
那时候,他还没有娶妻呢。
假使那时,他就把她带回家,今日又会是什么光景呢?
他叹息一声,把她眼睛阖上,抱起她坐回马车。
四周一片寂静。
他也没有下令,只与她那么坐着。
何远立在马车外,忽听他的声音传来:“你回王府去查一查。”
是说姜蕙中毒的事。
何远应一声,翻身上马。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慢慢冷了,也僵硬了,月光从车窗透进来,温柔的轻抚在她的脸颊上。
要是往常,她兴许会高兴的说,今日月亮好圆啊。
可是现在她沉默着,原本红润的嘴唇失去了颜色,然而,依然那么动人,像是在沉睡。
穆戎一点一点恢复了正常,他吩咐车夫往前而去。
何远回到王府时,直闯姜蕙住的小院,只还没进入,就听守门的婆子说,桂枝悬梁自尽了。
原来是她下的毒。
可原因呢?
他下令把所有人等都抓了起来。
穆戎带着姜蕙回来,闭门不见人。
何远为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请了周知恭。
直等到第二日才见到穆戎,何远忙道:“还请殿下再等几日。”
他偷瞧穆戎一眼,见他脸色发青,憔悴难当,便知是一夜未睡,谁想到穆戎却道:“你留在这儿继续查,本王要去鄠县一趟。”
何远吃了一惊。
穆戎没有解释,又回了房里,稍后吩咐他准备大量冰块。
他要带姜蕙回她的家乡。
她一定很想念她的家人,如今他能为她做得不多,只叫他们团圆罢。
那日之后,除了何远,在所有人眼里,他突然就在衡阳消失了。
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隔了三个月。
看起来,他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何远上来道:“殿下,您总算回了,皇上前两日又使人过来,属下只能说您去游山玩水,不知归期。皇上已经下令等殿下一回来,便搬去京都,要封殿下为太子了。”
穆戎点点头,面上并没有什么喜色。
“殿下,还有些文书需要您审阅,都在书房呢。”何远提醒。
穆戎便往书房去了。
好像更沉默了一些,何远心道,这儿离鄠县一来一去至多两个月,也不知那一个月他都在做什么?
只他也不敢问。
穆戎走到书房坐下,果然看见一摞的文书,何远忙过去给他磨墨,有些需要盖印,他就把书案上的宝盒打开来。
宝盒寻常都是放置印章的,谁想来,却露出一枚香囊。
紫色的料子上绣着一对鸳鸯,活灵活现,相依相偎。
何远愣住了,好像意识到什么,他忙放下盒盖,往后退了几步。
那日她兴高采烈的过来,说要送他礼物,而他见到香囊大发雷霆,扔在了地上,只等她走后,他仍是不舍得,捡了起来,与印章放在一处。
如今,这是她留给自己,唯一的礼物罢?
穆戎把香囊拿在手里,柔软的绸缎上好似还带着她的体温,那瞬间,好像又看到她走进来,要是那日他看清楚她的样子,欢喜的收下,该多好?
便是他答应她,与她做一对鸳鸯,又能如何呢?
为何当初自己不明白,如今明白,终是晚了!
他心头一阵刺痛,想起那个月坐在她坟头,阴阳两隔,他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他再是喜欢她,她也不会知道。
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般的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他。
何远见到此情此景,惊骇莫名,才知他动了真心。
可惜姜蕙已经死了。
等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九月,皇上向来疼爱他,当即就封了他为太子,与此同时,皇太后也想双喜临门,把卫铃兰嫁给穆戎。
谁想到,他一反常态,当众拒绝,誓死不娶。
皇上没有相逼,皇太后不满,可终究也没有办法,倒是卫铃兰沦为笑柄,因京都众人一早都知这门亲事,结果到头来,太子嫌弃她,哪怕违抗皇太后也不肯相娶。
她向来清高,背地里也遭人嫉妒,一时难以承受,躲去外祖家,住了大半年才回。
可出了这等事,一直无人问津,没有嫁出去。
两年之后,皇上驾崩,穆戎登基。
而这时,终于有人肯娶她了,可卫铃兰的心里一直藏着一根刺。
因穆戎到现在都没有娶妻,经过大选过后,宫里也有数十妃嫔,却没有立谁为皇后,假使当年她能嫁给他,一早就是皇后了罢?
母仪天下,无上的尊贵!
她每日想起,就有说不出的怨恨。
然而,现在她这样子,这年纪,能嫁到如此丈夫也算不错,她虽然遗憾,可也无可奈何,只没想到,花轿将将出了家门,也不知哪儿来得马车,横冲直撞,一下就把轿子撞倒。她从花轿里滚下来,还不曾来得及逃,那马儿疯了一般,扬起前蹄朝她脸上直踩下来。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马上之人身穿绯衣,绝色的容颜,却是姜蕙。
她来报仇了。
那是卫铃兰最后的,一个想法,下一刻,她的脑袋就被踩的粉粹。
鲜血流淌在卫家大门口,喜事变成了丧事。
穆戎手里拿着酒盅微微摇晃,听何远禀告此事。
卫铃兰死了。
卫家大乱。
他把酒一口饮下,心里并没有多少快意。
身边的张良媛偎过来:“皇上,您可要注意身体呢。”
穆戎朝她看一眼,黑眸深如海,夺人心魄:“给朕倒酒。”
张良媛脸上一红,拿起酒壶。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手抖了抖,酒泼出一些,滴在他腰上挂的香囊上,她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放下酒壶,跪下来求饶。
像是害怕,却做出了她最漂亮的姿态,楚楚可怜。
穆戎轻声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朕宠你,便不会责罚你了?”
张良媛年轻漂亮,是比较得宠,她心里想着,假使她污了这香囊,穆戎没有怪责,这就够她在其他妃嫔面前炫耀的了。
因谁都知道,他把香囊当做宝,旁人不能碰得,那么,她碰得了,自然在穆戎心里的地位就不一样。
故而见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她吓得连忙告罪。
“拉去静琪阁。”他低头喝酒,再不看她。
那是被打入冷宫了!
张良媛如今才知道后悔,大声求饶,可两只手被人抓着,很快就拖出了乾清宫的殿门,穆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不过令她们生几个孩子,好让自己有后,一个个却得寸进尺。
难道她们不知道,这都是妄想吗?
他一连喝了好几盅酒,到得龙床上,已经昏昏沉沉,他自个儿解了腰带,把香囊摘下来握在手里。
有时候喝醉酒,他能见到她,仍像当初一样,她依偎着自己,牵着自己的手,在林间散步。
有时候,她会抱着自己躺在床上,用那叫人听一下就心醉的声音与他闲话家常。
有时候,她动情的时候,会殿下殿下的喊,叫他饶了她。
“阿惠,朕错了。”他喃喃自语,假使那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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