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年轻公子纷纷侧目,目光一一落在姜蕙的身上。
她不似旁的大家闺秀这般走路,只见她莲步轻移,一摇微摆,身姿风流,端是看个背影,就令人遐想。
已经有人忍不住询问这是谁家的姑娘。
听得耳边议论,姜琼轻笑道:“定是在说你呢,大美人儿!你走路好看,女夫子都说不知如何走的,叫她教也教不来。”
这是在曹大姑那儿学得狐步,非得像她这样的,曹大姑说媚在骨子里,才能浑然天成,不然旁人学了风尘气甚重,也是不合适的。
不过女人都喜欢被人夸赞,姜蕙也一样,她从帷帽里往外看去,果见有不少公子正朝她看,什么神色都有。
她起先高兴,但忽地又厌烦起来,当年在玲珑轩,这等目光见多了,却也叫人恶心,她快步往前走去。
谁料将将走在柳树丛,却见对面立着一个年轻男子,身着淡紫色云纹夹袍,一双眼眸幽深如墨,她的脚步慢下来。
好似隔了一世似的,姜琼在前面道:“阿蕙,你怎么了,走那么慢?”
姜蕙猛地惊醒,她走过去,与他擦肩而过。
第006章()
拂动的面纱下,露出她小巧的下颌,肌肤白如雪。
穆戎鼻尖闻到一股冷香,似芙蓉,恰如她这人,瞧得一眼,便觉掩不住的艳色从周身透出,如无边春意。
何远见状,识趣的上来低声道:“禀殿下,这姑娘是姜家大房的姑娘,像是才来宋州的。”
穆戎诧异:“你如何知道?”
何远嘿嘿一笑:“那些公子刚才互相打听,属下也是听说的。”
“不过一个女子罢了,”穆戎挑眉,“如今耳朵却灵敏,本王叫你查的事情如何?”
“周王确实暗地里招募了大批盗匪,至于旁的,属下还在查证。”何远垂手而立,有些疑问,迟疑道,“殿下,您当真要在应天书院念书?”
“应天名扬天下,想当年父皇邀请蒋大儒来宫中,他直言拒绝,父皇也不曾生气,今次既然来了,何必浪费机会。”穆戎转身往回走去,“反正父皇也准许。”
何远暗道,皇上真真是宠极了这三皇子了,旁的皇子哪里好到处走动?
周知恭凑上来:“殿下,您不再看看了?要不属下弄些鱼竿来,那里好些人在钓鱼呢。”
“算了,下回再来。”
穆戎正当走,却有学子来搭话,一时又走不成。
四个姑娘此时已到河边,姜琼转过身,指指那个方向,惊讶道:“你们刚才看到没有?那个公子长得真俊。”
姜瑜眉头一皱。
这妹妹就是一惊一乍的改不了。
金荷笑道:“我看到了,真是少见,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不过咱们姑娘家,不该说这些的。”
姜瑜点头:“可不是。”
她们叽叽喳喳,唯有姜蕙很是沉默。
她着实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见穆戎。
原来这一年,他竟是在宋州的,不过她上辈子不曾重生,故而一直留在鄠县,等到事发时,早已来不及。
一夜之间,姜家就倒了下来。
“阿蕙。”姜琼拉着她去见旁的姑娘,“与咱们都有来往的,你总要认识认识。”
姜蕙露出笑来:“是了,走罢。”
便是他在,又有什么?
前尘往事如云烟,她记得他,可是他不会记得她,也不会再与她有任何关系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快步跟着姜琼走了。
等到回来,姜辞正等着,见到她大喜,过来拉着她就往几个学子那儿走,姜蕙吓一跳:“哥哥,何事啊?”
姜辞道:“无甚,我几个同窗,你见见罢了。”
说是这么说,却把她帽儿还戴戴好。
“这是梁公子,这是吴公子,这是胡公子。”姜辞一通介绍,最后目光落在穆戎脸上,“这是穆公子,才来咱们书院念书的。”
姜蕙听得眼睛都睁大了,幸好戴了帽儿,不然她这惊讶之情无处藏掖。
她不信自己会认错人。
虽然穆戎这会儿成了学子,可天底下哪里有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别说这神态举止,更是难以相像的。
公子们上来见礼,比起那些拿眼睛不停盯着她的男人,这几个很是收敛。
至于穆戎,他向来自持,只略一颔首。
姜辞一本正经道:“妹妹,我还与几位公子有话说,便送你到这儿,你且往前走,便是亭子了,自去赏花。”
这番话掩盖了意图,好似他只是带着姜蕙路过。
可姜蕙被他这般摆弄,气得牙痒痒,从袖中伸出手,在姜辞手腕上狠狠一拧,这才转身走了。
她动作虽小,仍落在众人眼里。
其实姜辞这拙劣的举动,旁人并不难猜到目的,故而见姜蕙这般,都忍不住心中发笑,知道是姜辞硬带她来的。
小姑娘羞恼这才拧了哥哥,显得率真又可爱。
不过姜蕙是真生气,所以再见到姜辞,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
姜辞笑道:“阿蕙,我这还不是为你嘛,这几位公子都是书院里很得蒋夫子看重的,必是前途远大,你若有合意的与我说一声,我总是会想法子……”
“哥哥说的我好像嫁不出去?”姜蕙更生气,默默捏起拳头,要是姜辞再说,她就给他一拳。
姜辞哎呀一声:“阿蕙,你长得那么漂亮,岂会嫁不出去?只是,”他顿一顿,声音低了些,“咱们不比二叔家,等我入仕,还不知几年呢,你要得个好姻缘不易,可我想着也不能比堂姐差了。”
原是怕委屈她,姜蕙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感动,叹口气道:“哥哥,你想得太远了,我嫁人还有好几年呢,以后的事情谁又知?”
“不知,才得筹谋啊!”
“哥哥呀,你还不如把心思用在念书上!”
看她不接受,姜辞只得道:“你现在还小,以后自会懂的。”
姜蕙哭笑不得,怎么说,照她上辈子的年龄也是比姜辞大,岂会不懂,只她没有闲心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眼下麻烦够多的了。
她眼睛一转:“是了,哥哥,你既然觉得那几位公子不错,不如时常请他们来家中坐坐?”
“妹妹改主意了?”姜辞大喜。
“不是,只哥哥既是要筹谋,如何只能局限于姻亲?哥哥将来若能入仕,助力自是越多越好,朋友总是不嫌多的。”
这话不错,姜辞摸摸她的脑袋:“阿蕙还是挺聪明的呀。”
跟摸个猫儿似的,姜蕙着恼,可瞧他满脸的疼爱,也知是真关心自己,便由着他了,倒是想起穆戎,询问:“这穆公子才来书院,哥哥便觉得了解他?”
“此前我与他说得几句,见他对事都颇有见解,再说,他是蒋夫子远亲,想必不差的。”
蒋夫子远亲?
姜蕙更是糊涂,他假扮学子真为念书,还是有旁的目的?倒不知会留多久?
转念一想,又关她何事?
她叮嘱姜辞:“哥哥莫忘了我说的。”说完,转身又去找姜瑜,姜琼玩儿。
一直到下午申时,他们才坐了马车回去。
过得几日,老太太想起姜蕙说的,与老爷子道:“如今阿辞与阿蕙都在这儿,我看,是不是把老大一家都叫了来,阿辞跟阿蕙到底也还小呢,身边岂能没有娘亲?老大媳妇原本也疼几个孩子,叫他们分开总不太好。”
听到老大媳妇,老爷子面露不喜。
当年梁氏晕倒在路上,大儿子姜济达救回来,后来生了情愫,死活要娶她,老爷子开始不答应,好歹姜家在鄠县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地主,姜济达娶个良家女子一点不难。
偏偏梁氏却是个来历不明的,说是父母双亡逃难来此,老爷子觉得不像,父子两个那时候就闹僵了。
这件事最后还是老太太两边劝说,老爷子才退了一步,但他还是很不喜欢梁氏,直到姜辞出生,聪敏伶俐,与老爷子颇是投缘,情况才有些改观起来。
见老爷子眉头皱着,老太太道:“这次看到阿蕙,当真是漂亮,不可能再嫁到鄠县去,自是要在宋州定亲的,或许老二哪日高升,也得跟去了,这定亲哪里能少得了父母?”
老爷子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
“如今咱们也不只是地主家了。”老太太心思细腻,“自打济显做了官,咱们跟着也看了许多,那些官宦人家,哪一个不是有几门好亲家的,便是没有,也是使劲了法子。”
老爷子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起来:“还是你想得周到,虽说阿瑜,阿琼将来的婚事定是好,阿蕙也不能太差。”
“是这个理儿。”老太太笑,“便是老二跟老二媳妇也希望他们来,阿瑜也很是想念宝儿。”
老爷子点点头,但忽地又皱眉:“那家里一大片田怎么办?”
“雇人看管无事的,那些侯爵家,我听说不知道多少良田呢,人家未必就住那儿啊。”老太太比起老爷子,脑子就是活络,“要么,让老大常回去看一看,他反正也闲着,两边走走。”
老爷子想一想,答应了。
老太太还有旁的要说:“既然老大一家来,那秀秀也不能一个人留在鄠县了。”
那是她的亲生女儿,自打死了丈夫之后,在夫家守寡,自打他们去宋州后,她不止一次写信给老太太,说要跟着来,可老爷子不准。
现在正是个机会。
“老大走了,万一夫家欺负她,哪个帮忙?给那王家些许钱,自会放她来的。”
老爷子道:“可女人家死了男人,不就得守寡吗?”
老太太一听,眼睛红了:“老头子,那可是咱们亲闺女啊,你真忍心她受苦?她才二十二岁啊!以后一辈子怎么过,给夫家做牛做马不成?”
看她真要哭了,老爷子又心软。
这老太太虽然不是原配,可在他看来,比原配夫人强多了,不止把整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还给他生了个争气儿子,故而老爷子很是看重她,当下就叹口气:“那你拿主意罢。”
老太太笑了。
不等第二日,就叫姜济显去信给姜济达。
消息传到姜蕙耳朵里,她自然高兴。
总算一家又能团聚了,也正朝着她希望的方向走。
第007章()
姜辞听了姜蕙的话,果然等到休沐日,总会与那几位公子在一起,要么请来家中喝茶,要么一起去攀山看景,不过听说穆戎从不去旁人家做客。
他这等身份,自是如此,寻常不与人亲近。
但这样也够了。
因胡氏早晚会发觉。
正如她想得,胡氏这时正跟老太太说呢。
“上回来家中做客的公子,有个胡公子,您当是谁?他二伯竟是在京中当侍郎的!那可是三品官,我瞧着这胡公子为人也不错,便是还没考上举人,可在应天书院念书,总是不差。”
老太太有点兴趣:“那他是宋州人士?”
“倒不是,他父亲在衡阳做知府,他现是住在他三叔家,他三叔在此地经商,开了粮油铺的,来宋州,还不是为在应天念书?”
这等家世,自是叫人心动,老太太心想,姜瑜生得也不差,有女夫子教导,一言一行堪称大家闺秀,如今老二又是宋州知府,要促成未必难,可是姜家与金家多年交情,她想来想去,总是难以开口。
毕竟那金佑安也不差,还是个举人呢!
胡氏看她犹豫,便有些沮丧,回来与张嬷嬷道:“我还是低估两家情谊了,可情谊能当饭吃?”
张嬷嬷笑道:“太太莫急,老太太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如何不急,万一哪日要定下来,可是委屈我阿瑜了,嫁到这等穷人家,还得我拿钱出来补贴。”她现越来越看不顺眼金家。
人就是这么奇怪,隐忍着或许就勉强凑活了,可一旦挑开,便再难以忍受,也再回不去那个心境。
胡氏就是这般,等到这日金家来做客,金太太当众夸赞姜瑜,说她秀外慧中,不知谁家有福气娶到。
胡氏暗地里冷笑一声道:“是啊,不是我夸自己女儿,当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要娶我家瑜儿,非得是个好人家,聘礼不能少了二十四抬,家中服侍我女儿的,怎么也得六人,这样我才好放心呢。”
一席话说得金太太满面赤红。
老太太也惊愕,没想到胡氏这么忍不住。
倒是姜蕙笑盈盈看好戏,眼见金太太跟金荷都垂下头,又不能露出恼恨的样子,她只觉浑身舒爽。
这样才对嘛,一早就该撕破脸,看金家如何受得了这羞辱!
果然金太太坐不住,与老太太道:“家中还有事,便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您老人家。”
金荷却不走,抬起头来时又笑得璀璨:“娘,咱们才来,我还未与瑜姐姐,阿琼,阿蕙说话呢,一会儿我自个儿回去。”
姜蕙一怔,打量金荷一眼。
遇到这种情况,居然还不知难而退?
金太太准许,先告辞走了。
老太太叫了胡氏单独说话,姜瑜四个姑娘家便在园子里走。
姜瑜这样的年纪,自然听得懂胡氏的意思,看来她是不愿把自己嫁给金佑安,对此她无甚想法,只觉得有些对不住金荷。
姜瑜柔声说道:“你别怪我娘亲,她说话有时太直了。”
金荷笑道:“瑜姐姐说什么呀,不管如何,我跟瑜姐姐总是好友罢?难道太太说了这几句,我就不理瑜姐姐不成?咱们还是跟往前一样。”
看她心中没有芥蒂,姜瑜很高兴:“这就好了!”
二人又如好姐妹一般。
姜蕙看姜瑜这样单纯,叹了口气,要是她一门心思讨好某人,结果到头来白费功夫,心里不恨才怪呢。
也就姜瑜相信金荷。
不过话说回来,她不曾重生的话,兴许也难以识得,人总是要遭遇些经历,才能变得聪明一些。
胡氏被老太太训了一通,哭哭啼啼,后来姜济显知道,又是说了几句,胡氏满腹委屈,她这还不是为女儿好吗,一个个只知道来指责她。
但总是值得的,金太太自打上回便再没来过,但凡知道脸面,也必是知道这事儿成不了的。
到得四月中,园子里海棠花开时,姜济达偕妻子梁氏,宝儿,姜秀终于来了宋州。
姜蕙高兴坏了,一来就扑到梁氏怀里哭:“总算到了,我可想你们了!怎得这车走那么慢,你们这么久才到?”
梁氏轻抚她脑袋,笑道:“宋州离鄠县本就那么远,能如何?快别哭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宝儿拉着姜蕙的手:“阿姐,阿姐,我也想你,你走了,阿娘给我梳的头不好看。”
姜蕙噗嗤笑道:“是了,是了,以后还是我天天给你梳。”
这小妹长得粉雕玉琢般,最是漂亮的,将来定是个大美人儿,姜蕙抱起她:“走,宝儿,咱们去看堂姐堂妹去。”
正路上走着,那二人已经迎上来。
姜瑜一见宝儿就抢了抱,点着她鼻子道:“宝儿,你重了呀,马上我就要抱不动了。”
宝儿笑道:“大堂姐,我可想你了。”
姜瑜越发喜欢她:“我也想宝儿,一会儿带你去坐秋千?咱们园子里有一个呢。”
宝儿道好。
姜秀在后头发脾气:“你们都没看到我?”
说起这个姑姑,姜蕙对她一点没有好感,故而刚才见到她,只奇怪为何她也来了,此时方才敷衍道:“姑姑,你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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