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蕙嘴角一撇儿。
不是她说,这何夫人便是上辈子报了仇,必定也不会如意的。
“大姑娘弹的真好听,我练过此曲,指法甚难。”姜瑜夸赞。
“也是练了许久的。”何文君笑道,“其实我这琴艺,要放到京城,都拿不出手呢。”
“大姑娘谦虚了。”
何文姬道:“哪里是谦虚,姐姐一点没说错,你是没出去见过世面,要听过京城第一才女的琴声,你就知道了。”
“第一才女?”姜琼好奇,“是谁呀?”
其实何文姬刚才已得罪人,她在何夫人面前胆子很小,可在宋州,没有比她们何家更显赫的,故而在旁的姑娘面前,很有几分自傲,尤其是姜家,没有丝毫根底,她颇有些瞧不起。
何文君皱了皱眉,忍住没有说话。
何文姬道:“是卫家的二姑娘卫铃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美。”
她说着瞥一眼姜蕙。
比起姜蕙身上的妩媚之气,卫铃兰,正如她的名字,气质如兰,自然是高上了好几分。
姜蕙由不得笑了。
卫铃兰。
没想到在宋州,居然也能听到卫铃兰的名字。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可现在,满腔都是火气。
上辈子虽是桂枝拿一碗红枣羹送她归西,可主谋不用说,定是卫铃兰了。
可笑这何文姬提起她,满脸敬慕。
也是,卫铃兰在人前总是那样高雅大方的,但也只能骗骗这些人,她的真面目,她们要知道,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姜蕙拿起手中茶盏,一口喝了,好似干了烈酒。
见她神色像是不悦,姜秀打趣:“哎呀,阿蕙,可是听到那卫姑娘美,你有心比试一下呢?”
这姑姑,不说话,没人把她当哑巴!
姜蕙站起来道:“有何好比的,人家那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还远在京城,比什么?你们且慢慢玩罢,我还有事儿。”
对于何夫人,她有深仇大恨,故而见到两位何姑娘,也实在提不起好感,先行告辞。
第023章()
她直接去了大房的院子。
梁氏还未回来,她便在院子里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阿蕙。
她回过头,看到梁氏。
母亲笑盈盈的,满脸关怀:“阿蕙,怎么不去歇歇,不是才从铺子回来吗?”
姜蕙抿了抿嘴唇,深呼吸一口气才道:“阿娘,我有话与你说。”
梁氏一怔。
她难得看到她如此。
这个女儿平日里总是嘻嘻笑笑的,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她拉着姜蕙进屋,把门关了起来。
姜蕙先是双手握了握,这才开口说道:“阿娘,前两日,何大人来找过我。”
梁氏眼睛睁大了:“他来找你作甚?”
神情有些惊惧。
这在姜蕙的意料之中,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总是要说出来的:“何大人说,请阿娘在后日申时,白石亭见他。”
梁氏听得这话,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姜蕙见状,轻声道:“阿娘,您莫担心,这事儿我没有与旁人说。”
梁氏讶然的看着她。
姜蕙柔声道:“何大人如此,我已猜得一些了,阿娘,不管阿娘以前是谁,都是女儿的阿娘,女儿敬重您,绝不会有任何改变。”
梁氏一时心中万般滋味。
那段往事不堪,她确实不愿提起,可因这,也承担了太大的压力,瞒着孩子的滋味不好受。
姜蕙姜辞小时候,便喜欢问起外祖父外祖母,她自然每次也说不清楚,心里也知道,他们是有疑惑的。
如今也好,她轻叹一声:“阿蕙,有些事为娘是该早些告诉你,其实为娘原是魏国人,亡国后成了何绪阳的侍妾……”
声音一哽,她停住了。
姜蕙心中悲哀,她与母亲命运类似,这道伤疤揭开来,定是极痛的,她握住梁氏的手摇了摇:“娘不必多说了,阿娘有自己的苦,可这些年,这苦也只能自己尝,比起阿娘,咱们不知道的人可是舒服多了。”
她如此懂事,梁氏心下一松,她害怕自己的孩子知道后会瞧不起自己,可现在女儿一点没有轻视,还那样安慰她。
可何绪阳那儿。
她仍有些犹豫。
去的话,很是不妥,不去的话,她了解何绪阳的性子,既然能找到姜蕙,以后必定还会有别的法子。
也罢,这是压在她心里最重的担子,兴许是该解脱了。
她深吸一口气:“何大人,阿娘是得去见一见,说起来,这也是我的罪业,当初实不该嫁给你阿爹,你阿爹真是有些傻。”她苦笑,“即便知道我是逃妾,仍一心娶我。”
原来父亲知道!
姜蕙大吃一惊。
但想想又觉理所当然,阿娘岂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隐瞒?是了,她一定是会说的,可阿爹那样喜欢她,这么老实的一个人竟然敢违背祖父。
姜蕙感慨:“阿爹对阿娘真好!”
“是啊,你阿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想起姜济达为娶她而做出的努力,梁氏面上不由露出微笑,也有了更多的勇气,“故而,这一趟为娘必得要去。”
姜蕙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
到得那日,梁氏独自去了白石亭。
宋州是第一回来,这白石亭也是。
她立在亭中,见沁河悠悠,一时脑中满是往日情景,直到听到身后醇厚的男子声音:“婉儿?”
她转过头来,见到曾经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一别十余年,他自是不同了,可仍是那么英俊,岁月在他脸上刻上的不是苍老,而是别样的男子气韵。
她百感交集。
何绪阳上前几步:“婉儿,真是你?你,你快些叫我看看。”
他声音颇是激动。
梁氏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怕吓到何大人,何大人有什么话,请说罢。”
何绪阳哪里肯,他伸手掀开了她的帷帽。
那一瞬间,他面色剧变,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正如查实的,她脸上当真有道疤痕,只这疤痕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梁氏见他惊骇莫名,又把面纱放了下来,自嘲的一笑道:“我知会吓到何大人,只我自己已是习惯,也不会再疼了,不似初初被烫到,每夜疼得睡不好,稍稍好些,又奇痒难当,恨不得拿剪子剪了。”
如此痛苦的事情,她说来云淡风轻。
何绪阳心中一痛,忙又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婉儿,都是我害得你,早知当初,我该带着你去。”
梁氏道:“也不怪你,要怪就怪这命运弄人罢,如今你见到我,想必也了了心愿。”她声音软下来,好似一屡春风,“端耀,你也莫要记着我了,我也没有他想,只愿你过得快活些。”
何绪阳见她对自己仍有关心,一时感慨。
他又慢慢把她帷帽掀开来,若只见那左半边,仍是如十几年前一样,美得惊心动魄,尤其一双眼眸,因那轮廓深,特别的迷人,像是世间少见的瑰宝。
这些年,因她,他再也没有见过叫她动心的女子。
“婉儿。”他轻声低语,伸手抱住她,“你可知道,我以为你死了,差点要与你一起去,你既然逃出来了,为何却不来找我?”
梁氏任由他抱着。
那双手的力道,他的气味,是她熟悉的,她鼻子微微一酸。
谁说没想过去找他呢?
只是,找了又如何,她仍是他的妾侍。
何夫人也仍在,她再是喜欢何绪阳,也无法忍耐这种折磨。
梁氏想着,挣脱开他的手:“何大人,我现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了,要不是你找到阿蕙,我不会来见你的。这于我丈夫,与何夫人,都是不好的事情,还望何大人明白。”
何绪阳听她说话冷静无波,便知她早已想清楚,一时只觉满腔的愤怒。
是啊,就是再见她,又有何用?
他也不可能再拥有她,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他的妻子,秦淑君。
当年要不是她费尽心机骗他,他也不会相信梁婉儿死了。
那火堆里,满是她的东西,甚至连尺骨都那么相像!
他咬了咬牙:“婉儿,我与淑君早已一刀两断,不过还未和离罢了。”
梁氏一惊:“为何……”
“你不是不知她的脾气,你也知,我并不喜欢她,只两家一早定亲,又能奈何。”他们何家,秦家世代交好,常会联姻,作人子女,总有无法反抗的时候。
梁氏微微一叹,也不知说什么。
何绪阳瞧她一眼,又看到那道伤疤,他闭了闭眼睛,难以忍受。
真不知道秦淑君怎么能如此残忍,做出这种事?
他重重道:“婉儿,你放心,如今她必不能再动你分毫,你也莫要……”他顿一顿,“莫要藏着,你往常最是喜欢出来玩,如何能一辈子藏在家中?”
那时候,她才被人送到何府,十三岁的年纪,娇弱柔软,好像一碰就会坏了似的,而他却已经二十三了,见她每日郁郁不乐,便常带她出去玩。
渐渐的,她就开怀了。
她慢慢信任他,喜欢上他。
那几年,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几年,像是找到了年少时的情怀,单纯的快乐。
可自从她没了,那时光也跟着没了。
就算此时再见她,也只能得些破碎的记忆。
但知道她没死,总是好事。
“婉儿,你莫害怕,如今她便算知道你在宋州,也没什么,不管她要做什么,我都会阻拦的。”
梁氏心里一惊,眼睛略略睁大:“她,她难道还想……”
何夫人已经毁了她的容,她也早已离开何绪阳,难道何夫人还不能解恨?可何绪阳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何绪阳露出厌恶之色:“我派人查过,她早些年就已知道你,只还未有动作,想必是在等什么时机,可恨我竟一直未知她如此恶毒!”
不然他便是顶着家族压力,也得把她给休了!
梁氏一想,倒是有些明白:“她也是因满腹的怨,我如今想起来,她定是因孩儿的事恨我,那日是我不该得病,原是她生辰,你与她高高兴兴的,可恨被我打搅,她一时动了胎气。”
听说那肚里男孩没保住,何夫人也差点丢了一条命。
她是该恨她的。
可自己未免也无辜,她又不是刻意生病,也非是她派丫环去告知何绪阳。
而她现在脸也毁了,难不成何夫人还要她以死谢罪?
梁氏再如何能替人着想,也无法接受。
她如今是姜大太太,何夫人还想着以前的事情,太不理智,她也绝不会让何夫人得逞,让自己三个孩儿失去娘亲,丈夫失去妻子。
这般幸福的生活,她得来那么不易!
梁氏想一想道:“兴许我该见她一面?”
何绪阳摇头:“你见她作甚?她动胎气原就不管你的事,是她心胸狭窄,我不过是来看看你罢了,她容不得人,把我第一个孩儿弄没了!”
别说何夫人伤心,他难道不伤心?
何夫人怀的可是何家的嫡长子。
他也曾期望过。
那时,他与何夫人的感情还不算太差。
梁氏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时隔多年,总是陌生了,何绪阳也知,沉默片刻,退后一步道:“婉儿,今日见到你,我已满足,姜大老爷人不错,你嫁与他,也算得偿所愿,这些,我都不曾能给你。你,你以后好好生活罢。”
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这几句话情真意切,梁氏终于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第024章()
姜蕙一直心神不宁,直到梁氏回来。
见她眼睛有些红,她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拉着梁氏回屋,又叫人拿手巾来,沾了水给她擦脸。
梁氏见她忙前忙后,说道:“阿蕙,为娘没事,你不要担心。”
“娘,你……”
她哭了,可是见到何绪阳,动了感情?
梁氏拍拍她手背:“陈年旧事罢了。”
姜蕙心想也是,这何绪阳很喜欢她,两个人定然有过很多回忆,又如何不会哭呢?
她点点头:“那娘歇息会儿。”
她本来还想问有没有提到何夫人,终是没开口。
娘肯定累了。
她转身出去。
路上遇到姜济达,见到姜蕙就问:“听说你娘今儿出门了?可回来了?”
姜蕙忙道:“回了,不过在睡觉呢,阿爹一会儿再进去。”
姜济达收住脚步:“睡了啊?那是不该打搅她。”他好奇问姜蕙,“你阿娘来宋州还没出过门呢,怎么今儿就出去了?你可知道?”
“好似突然来兴致,出去瞧了瞧罢。”姜蕙没跟梁氏通过气,也是随口一说。
姜济达很高兴:“既然你娘肯出去,以后我便能常带你娘出去玩玩了。”
姜蕙笑笑,点头赞同,暗地里却叹了口气。
虽然父亲知道母亲是逃妾,可应该不知道是何家的逃妾,但也只能如此了,母亲见过这面定是说清楚了,而何绪阳如了愿,将来何夫人出手,他必会注意。
姜蕙告别父亲,路过园子时,几位姑娘都不在,何家姑娘应是回去了,她一路前往上房。
平日里,她但凡有空,总会陪二老说说话。
一来是该当有的孝心,二来,能得到祖父祖母喜欢,总不是坏事。
结果才进去,发现胡氏正在,胡氏看见她笑道:“哎哟,阿蕙来了,听说你娘出门去了?”
她母亲出门是个稀奇事,故而个个都要问。
姜蕙含糊应了一声,向老太太问安,又笑着问胡氏:“二婶的铺子何日开啊?”
“到中秋过后再开。”胡氏正与老太太商量,“娘您看我刚才的提议如何,自家人总是比外人牢靠罢?我那弟弟可怜,跛了脚如今田里的活也难做,要糊口饭吃,我说不如来铺子里,他学过算术,能管账。正好如虎也能来念书,如兰呢,正跟阿蕙一样大,几个姑娘在一起,更是热闹了。”
他们胡家就两兄妹。
如今她这个姐姐嫁得姜济显,日子越过越好,自然要帮衬下亲弟弟。
老太太也明白。
这个儿媳妇她还是挺喜欢的,不仅能照顾好家里,在外面也能说会道,人情往来不曾出错,现今要她答应这事儿,老太太想一想,还是同意了:“将来家大业大,人是越来越多的,你弟弟来,日后便是不管铺子,做个管家也好。”
那些个大户人家,都是这样。
他们姜家有朝一日,也会兴旺。
胡氏喜不自禁,连声道谢。
姜蕙在旁听着,并不意外,当初姜瑜成亲,他们大房来宋州贺喜,胡氏的弟弟一家便已经住在这儿了,其实就是在鄠县,有时也来往的。
老太太说完,也对胡氏提要求:“你别光忙阿瑜的事情,秀秀的终身大事,到底如何了?前些天说的几个,要么是年纪太大,都能当秀秀老子,要么是长得丑,咱们秀秀也不至于配个这等的罢?”
胡氏暗暗道苦,硬着头皮道:“是儿媳的错,定会好好给小姑挑个相公的,不过娘也莫着急,秀秀这不是还年轻么,一急反而找不好。”
她只能使用拖字诀。
这小姑啊,便是有个哥哥是知府,也难以挑到好的,谁让是个寡妇呢,生得也一般,能有多好的?
好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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