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前夜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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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前夜风云录-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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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鸣岐立刻下令,以议事为名招马锦春到督府,软禁起来。但抓了一个马锦春又能怎么样,如今明明感到有大批的革命党进了广州城,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可是巡警盘查、密探搜寻,就是找不到他们的巢穴所在,天知道他们会在那天忽然起来暴动,杀入督衙。 
张鸣岐左思右想,最后下令搜城,命李准的巡防营与巡警配合,以查户口为名,对全城逐街逐巷的住户商铺进行盘查,说:“凡一屋之内,聚集多名精壮男子,却无妇女儿童,便是革命党的嫌疑人物,可立即抓了起来拷问,这样遍搜全城,我要让革命党无处藏身。” 
清兵与巡警配合着,户口一家一家的查了过来。党人大惊,忧心如焚,这样一天天查了过来,党人的藏身之处、武器藏放之处总有一天要暴露无疑,若撤走人员,取消起义,可八百选锋召集不易,枪械弹药也是经历千难万险才运进广州城的,此刻形势如此严峻,它们又怎能再安全的运送出去。黄兴急得茶饭不思,派人召集已到广州的陈炯明、胡毅生、姚雨平、林时爽、莫纪鹏等商议对策。 
陈炯明说:“此刻清兵早已有备,以少数选锋起义,无异于让大家都去送死,革命同志发展不易,如今聚集一起,就这样同时殒命,这怎么能行!还是延期吧。” 
姚雨平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拼却一死,也胜过坐以待毙,你们若不动,我就带我那一队人单独起事。” 
林时爽、喻培伦也坚决反对延期,可胡毅生说:“如今怎还能起义,存放枪械的石屏书院已被警察密探盯上了,据他们的说话,我等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他们早知道我们的全盘计划了。” 
黄兴大惊,忙问详情。原来胡毅生早晨带人去那儿取了部分枪械弹药,藏于轿中带出,门外两个密探模样的人看着他们离开,却于背后笑道:“又来取那玩意了,看来快要动手了。”胡毅生因而胆怯,不敢再去石屏书院。   
五七 回首羊城三月暮(4)   
黄兴瞪眼问:“你又怎知哪二人便是密探,他们的话又就是在说我们呢?” 
胡毅生急形于色,说:“我已经查明了,运枪械的陈镜波是李准部下的暗探,我们的枪械改用渔船运输完毕,陈镜波就入两江总督府去告密了。” 
姚雨平跺脚恨道:“没有枪械,怎能起义!那么就延期,或者干脆取消。” 
黄兴以拳击桌,苦思良久,心中苦楚,说:“若如此,我却何以向捐款助革命的华侨交代!” 
陈炯明说:“保存我党实力为重。如今党人精华尽聚于此,枪少弹缺而要强行举事,众志士不免毁于一旦之间。况且延期之后,未必便没有机会再次发动。请黄兄三思。” 
黄兴皱眉酸心,表情痛苦,但终于点了点头,宣布取消起义,请选锋们分批撤出广州,避往香港等处,以待后举。陈炯明、姚雨平、胡毅生等应声奉令,立刻出门分头通知。 
各选锋接到取消起义的命令,遂三三两两出城散去,或乘船过香港,或徒步往走他处。各队负责人及选锋中的骨干却不能走,他们必须设法将枪械炸弹等物掩藏起来。吴公馆内炸弹上千枚,最难掩藏,熊克武、陈春生等便在公馆内厕所旁新砌一墙,将炸弹多数砌进墙内,剩余百多枚墙内无法砌入,只好忍痛扔到水井内。 
喻培伦见起义取消,炸弹被扔入水井,大怒下逢人便骂,坚决反对取消起义。陈春生说:“选锋多已离城,却怎还能起义?” 
喻培伦说:“你等全部走光,即使剩我一人,我也要独自起义。” 
于是往司后街、莲塘街等选锋密集之处穿梭往来,鼓动按期发难。冯超骧、林时爽等二三十人也不愿就这么偃旗息鼓,遂与喻培伦聚而商议说:“我等革命,只知有前进,不知有后退!事已至此,就我们这些人,大家一起将血洒在南国广州吧。” 
四川籍的饶国梁大声说:“我辈不死,国民不生,生作牛马奴隶,生有何荣?死则求仁得仁,死有何憾!” 
大家说得热血沸腾,便公推喻培伦与林时爽二人为代表,向黄兴请战。他们进了小东营朝议第见到黄兴。林时爽说:“黄兄,举义诚知必死,但为国而死,方为义举,我等若不肯死,有谁肯死?” 
黄兴表情痛苦愤怒,说:“我是宁死也要一战的,但众人扰攘,我已经下令撤退了,如今还怎么再战呢!” 
喻培伦攘臂舞拳,激动至极,说:“该走的走了,没走的照样没走。但就是众人都走完了,剩我一人,我也要血战到底,将我的炸弹扔完,至于生死成败,那是毫不顾忌。” 
黄兴跃跃欲试,但虑人数太少,徒遭败绩,说:“选锋们走得差不多了,找不回来多少了。不过,别人可以走,我黄兴却决不能走。” 
喻培伦流泪说:“大不了一死,人谁无死,但好男儿不死于血火之中,枉遭世人耻笑,真所谓生不如死。” 
林时爽也大声恳求举事,说:“有些选锋还可以找回来,再迟就真的散完了。钱花了,人散了,华侨们将如何看待我党,华侨的钱难道就是白捡的,就可这样轻易扔掉?” 
黄兴愤然说道:“我意正是如此,宁愿战死,胜于无声无息的四散!” 
喻培伦、林时爽齐声说:“黄兄既有此决心,我们便分头通知未走的选锋集中待命,明日和清虏决一死战!” 
黄兴点头,挥手说:“好,就这样。”喻培伦三人得了黄兴允诺,兴奋之极,奔跃而去。黄兴又命常随他的刘梅卿给赵声发电,请其二十八日带香港的选锋到穗,一同参加起义。 
赵声接到黄兴的电报,已经是二十七日的晚上,但香港开往广州的轮船却只有早晨七点一班,此时早已开走了,港穗间的客轮是单日对开,必须后天早上才有到广州的轮班,赵声急发电报给黄兴,请其将起义时间延长一日, 
赵声电报到穗之时,清兵刚将旗人驻地选锋的租房搜查完毕,四名未走的防火委员差点便被抓住,而储存枪械的石屏书院已为巡警破获,三眼井储存炸药的租屋也被清兵发现,屋内八名选锋全被逮走,黄兴知情况危急万分,哪肯延期,发电到港称决心按期发难,请赵声另想办法到穗。 
赵声、胡汉民等接电急得团团乱转,香港如今有三百名选锋,宋教仁、陈其美、王金发等人也都在港,要同赴广州发难,却有什么办法将大家同时带往广州呢?运枪队的队长陈镜波因涉嫌是李准的密探已被党人处决了,运枪队的人因此而四散逃走,在香港即使侥幸能找到一两条小渔船,也运不了多少人过去呀! 
这时谭人凤完成了联络两湖的任务,经上海乘船回到了香港,一听说黄兴拒不肯将起义延期,要以少数选锋在二十八日下午发难,谭人凤怒道:“这怎么行,快搞一条小渔船,送我去广州说服黄克强。” 
喻培伦、林文等满城寻找未走的选锋,林时爽、熊克武等人跑到城外各处也去寻找,黄昏时分,找到了三百多人,喻培伦等向大家宣示了黄兴决意发难的意见,众选锋都称愿战,于是又回原驻地待命,陈炯明,胡毅生等队长也未出城,被黄兴召了来,姚雨平却到城外新军驻地去通知取消起义的事去了。 
黄兴将十名队长请进屋内,斩钉截铁宣布说:“明日下午四时按原计划起义!”。   
五七 回首羊城三月暮(5)   
陈炯明、胡毅生见黄兴铁了心要发难,大惊失色,坚决反对。陈炯明说:“黄兄,取胜的把握根本没有,还是延期吧。此刻敌强我弱,当局对我等的发难计划早已知晓,你要硬干,损失太大了。” 
胡毅生说:“我不同意干。即使延期导致无法起义了,也被大家全死在广州要强,革命怎可这样意气用事!” 
两人轮番絮叨不停,要黄兴取消起义计划。九个负责人里边多数赞同他两个的话,反复劝说黄兴改变主意。 
黄兴大怒,以拳砸桌,声色俱厉吼道:“我意已决,不可更改。谁要不干,我就干掉谁!”说完大踏步进入内屋,怒冲冲筹思对付陈炯明、胡毅生的办法。 
一会儿,陈炯明却推门走进内屋,说:“黄兄,你走后大家又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干,你看人手怎样分法,大家再商量一番吧。” 
黄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于是随陈炯明出外。这时姚雨平兴冲冲从外进来,喜道:“吴宗禹的巡防营从顺德调回来了,如今驻屯小北门外,我见到了第三营的哨长温带雄等,他们说若选锋发难,他们一定起义响应。” 
黄兴精神一振,面露喜色,眼望向陈炯明等,陈炯明等一声不吭。 
因为选锋人数过少,黄兴即将选锋分为四路,自领一路攻总督府,令姚雨平领一路攻小北门,接应巡防第三营入城,陈炯明与胡毅生各领一路分攻巡警教练所与大南门,命各领队于下午四时同时行动起义。众皆奉令。 
黄兴又吩咐姚雨平再去与巡防三营相约,见到城中火起,即是发难之时,但为了容易辨识,兵士须得臂缠白毛巾以为标记,姚雨平诺诺连声,飞快出门。 
众选锋被告知发难时间就定在明日,知道无论成败与否,身为选锋,生还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了,大家进广州之时,本就抱着杀身成仁的想法,此刻发难在即,一腔热血,即将怒放出南国最绚丽的花朵,众人不由得生出万丈的豪情,但大家随即就想起了家人,想起广州街头碧血遍洒之后,应该给父母妻子留下一点东西作为纪念。 
福建籍的林觉民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屋内,他想为家中年迈的父母留下一封遗书,好歹算是对养育之恩的一种留恋。遗书写完,林觉民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另取了张纸,还要给妻子也写一信,提起笔来,夫妻恩爱的情景,妻子见信后痛不欲生的表情蓦然间全涌上了心头,信还未写,信纸却已湿透了,林觉民只好将纸换成手绢,强忍悲痛,提笔写道:“吾今以此书与汝永诀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时,泪珠与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司马春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忆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汝而死,无宁汝先吾而死。”汝初闻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词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其悲也。嗟夫!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有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嗟夫!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之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善抚之,使其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象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我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吾家后日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则今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五七 回首羊城三月暮(6)   
吾平生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之不是处;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非吾所忍。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惟恐未尽。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生今日之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模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一恸!辛未三月念七夜四鼓,觉民手书。” 
黄兴、方声洞、余东雄、郭继海等人也都纷纷于灯下给家人朋友写书诀别,心臆间胀满了悲壮之感。这时候在香港,赵声、谭人凤徘徊海边,仍为没能找到一艘渔船而焦虑不已,无奈只好决定第二天一早再寻渔船赶往广州。   
五八 豪气薄天碧血舞(1)   
二十八日中午时分,黄兴所部选锋陆续进入小东营朝议第。黄兴一边吩咐林文、喻培伦等搬运炸弹、枪械到朝议第,一边派莫纪鹏出城到江边瞭望,看赵声是否带人来了。 
莫纪鹏到了珠江码头,遮手远望,只见珠江滚滚南流,并无一艘客轮过来,正迷茫失望,忽见江流之中,驶来一支小小渔船,船头上站一长袍老者,其神态身形却像极了谭人凤。 
莫纪鹏忙迎上前去,渔船在一处沙滩上靠岸,满脸焦急的谭人凤跳下船来。莫纪鹏忙出声招呼,问:“谭兄谭兄,赵兄呢?其他选锋呢?” 
谭人凤说:“没有船只,他们怎能来,快领我进城去见黄兴!” 
两人快步入城,却在城门外遇见陈炯明、胡毅生一起仓皇出城。谭人凤忙伸手拦住,问道:“城中事体如何?” 
陈炯明拉谭人凤到路边僻静之处,诉苦说:“谭老哥,了不得,人数太少,但克强一意孤行,非要发难,这却怎么办呢?” 
谭人凤急道:“为什么不赶快阻止?” 
陈炯明双手乱甩,说:“我已极力阻谏,无奈克强不听,还说谁不干就干掉谁。” 
谭人凤连连跺脚,说:“快让我去谏阻。” 
陈、胡忙说:“此事全仗谭兄阻止。”遂随谭人凤入城,入城之后,却不取小东营,又回了他们各自的驻地。 
谭人凤随莫纪鹏到了小东营朝议第,走进第三进院子,见百十名选锋衣饰各异,正忙忙碌碌的领取枪械炸弹等物。林时爽在给各人分发枪支,喻培伦给各人分发炸弹。因大部分选锋已经散走,武器给留下来的人绰绰有余,故有许多选锋竟然手持双枪,大家兴奋异常,或以手抚摸炸弹,或持抢作射击状,满院中生机盎然。 
屋檐下,黄兴穿了一件雪青色纺绸短衣,扎着裤腰,据案高坐,眼中精光堪然,他的身后,站一英气逼人的年轻汉子,那便是以身手敏捷而著称的刘梅卿。 
谭人凤一看见黄兴,大步便奔了过去,喊道:“克强,可强,不可冒险硬拼,赵伯先让你务必将日期押后一天。” 
黄兴站了起来,拉住谭人凤的手,说:“谭兄,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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