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愣住了,这是宋兰君第一次以这种语气和表情跟她说话,心里起先是底层老百姓对上位者的俱怕,臣服。略一会后,脸色也沉了下来。养了他二十几年,现在,竟落得如此境地么?!
难怪都说给别人养儿子,养得再好也是白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兰君说完,就追着唐初九出去了。
唐初九走得并不快,宋兰君一会就追了上来。
看着娇颜上的悲痛欲绝,宋兰君心里也不好受。
当年那个孩子,一失足,成千古恨。
唐初九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西院,也不进屋子里去,坐在梅花树下的秋千上,看着院中的那方空地,怔怔失神,面色凄怆。
宋兰君站在唐初九身边,不说话,默默相陪。
一夜到天明。
夜霜打湿了二人的发。
憔悴了容颜。
直到隐隐日出,公鸡开始打鸣,唐初九才僵硬着身子,走回了屋里去。
躺在被窝里,暖不到心里。
宋兰君暗叹一声,去上早朝。
一路上,脸色有些肃杀。
今天的早朝,出了件大事,天翻地复,改变了不知多少人的命运。
唐子轩私盐之案,引起轩然大波。
因着投胎转世得好,唐子轩生在了大户人家,受尽万千宠爱,过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随心所欲至极。
京城无人不知唐子轩风流成性,经常醉卧花丛柳巷。
原本已经到了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境界。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去年年初,唐子轩看上了一个寡妇,这以他的一向风流,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哪天要是他不醉卧美人窝温柔堆了,才是大事。
那寡妇刘美人,不禁风***入骨,还深谙欲擒故纵之道,次次勾得唐子轩心痒难耐,却又不让他得逞所愿。直吊了唐子轩大半年的胃口,最后才让他偿到了甜头。
唐子轩刚开始是因着赌注,才对刘美人穷追不舍,因着一向没被人拒绝过,所以反而越挫越勇,后来,后来倒也有了几分真情,因着刘美人娇滴滴的美人恩,受不住枕边风的软磨硬泡,唐子轩送了三间铺子给她。
刘美人有个弟弟刘大奇,本就是立山为王的恶霸,因着唐子轩的身份,连带他的气焰嚣张也水涨船高,为所欲为,更加放肆,竟然打着唐子轩的名号去做了私盐,而那三间铺子就成了掩人耳目之所。
那三间铺子,床弟上是唐子轩送给了刘美人,可是名义上,却是候爷府名下的产业,确实很好掩人耳目。
如今东窗事发。
私盐都是国家禁止的,因着暴利害人,律法只有一条,那就是‘违者斩’!!!
此次上折参本的是判官,他为官四十余载,一向清正廉洁,非常受百姓的爱戴,三年前他本来已经辞官,回归家乡颐养天年,却因着家乡百姓个个对私盐之事叫苦连天,暗地里一查之后,如今特意回京上折。
圣上看折后非常震怒。
文武百官都看上了宋兰君。
毕竟,现在那唐子轩是他小舅子。
就连当今圣上,震怒之中,也是首问宋兰君:“臣相以为何?”
宋兰君毫不犹豫,掷地有声:“依法处置!!!”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气魄,这狠心,这翻脸无情,天下无人能及!!!
要知道,在朝堂之上,可无一妄言。文武百官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无不千斟万酌,就怕祸从口出。
因为天子面前,出口的每一字,都无反悔余地。九族的荣辱与共,都在嘴上。
这臣相大人,如此大义灭亲。
这天下第一美人,嫁了个狠心郎!!!
一字都未求情。以宋兰君如真的身份地位,他的话,圣上还是很看中的。如若求情,肯定最少也会卖三分薄面。
所以此事的转寰余地,全在宋兰君的身上。
却没想他如此……郎心似铁!!!
老候爷老年得子,对唐子轩一向溺爱有加,才会养成他越来越无法无天,如今若真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得要了他半条老命?
更何况唐子轩风流虽风流,可他却并未有一儿半女,后继无人。又隐有传言,说那第一美人身有不孕之症,那老候爷府这下,真要断子绝孙了不可。
除非年已过稀古的老候爷能重振雄风,再一次老年得多。
当今圣上,盯着宋兰君看了好一会后,才下圣旨:“杖责唐子轩八十大板,入罪身。”
短短一句话,定了人从天堂入地狱的命运。
八十大板下来,不死也去半条命了,更何况,入罪身,就是贱籍。圣上亲下贱籍,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但是文武百官都知道,对于这个结果,确实是开了恩的。要不是看在老候爷一心为朝,满身功的份上,只怕真要老来丧子了。
圣旨一下,立即有人领命而去,而文武百官还在早朝之上。
看来当今圣上之意,是要当众行刑,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
唐子轩后半夜才从刘寡妇的床上爬起来,酒意还未醒,正好梦好眠呢,就来了圣旨。
如横祸天降!如晴天霹雳!
老候爷脸色颓然,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看着那明黄的圣旨,不敢置信。
林静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颤声到:“老爷,你快点想想办法啊。”八十板下去,只怕是魂都没了:“轩儿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圣旨已经下了,圣上还在早朝之上等着,此事已无转寰余地。
眼见着唐子轩被禁卫军带走,林静雅哭得瘫软在了地上。
早堂之上,唐子轩被当众杖责,板子打在肉身上‘啪啪啪啪’之声,声声入耳,声声让人胆颤心惊。
随着板子的不停落下,带了红色,竟是打得皮开肉绽。
唐子轩咬着牙,一声未哼,倒是挺有硬骨。
到最后,到底是禁受不住剧痛,晕死了过去。
此时,才打了五十八大板。
圣上没有叫停,施刑也不敢停。
直至打满八十大板为止。
唐子轩已经是奄奄一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整个人也成了血人一个。
整个过程,无数人偷瞄当朝臣相大人的脸色。
可宋兰君都是面无表情,略垂了眸。
文武百官见之,无不动容。
行刑后,早朝才退。
文武百官如潮水般退去,眨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如今这当口,谁也不敢多言。
宋兰君一人慢慢走到了午门,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那背影,竟错觉般的,透出几分孤寂,悲壮。
出得午门,宋兰君略站了站后,去了候爷府。
府里正一片兵荒马乱。
唐子轩已经被送了回来,大夫正在上药。
看着一向视为心肝,唯一的儿子如今成了个血人,林静雅当场晕厥了过去。
唐诗画也得了信,已经回了娘家,正侍候着林静雅。
老候爷脸色极其不好看的,坐在一旁,看着大夫上药。
看着宋兰君回来,众人目光都看了过来。
唐诗画眸中带了泪,叫到:“兰君……”
语气带着丝丝缕缕的怨气。
朝堂之上,宋兰君的冷眼旁观,早就传了出来。
情何以堪!!!
出嫁前觉得千好万好的良人,觉得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却在家人最危难的时候,选择了——明哲保身。
大夫已经上好了药,躬着身退下了。
唐子轩依旧昏迷不醒,情况堪忧。
老候爷站起了身来,威严到:“兰君,跟我来。”
宋兰君跟着去了书房,脸色沉着,脚步甚至带了迫不及待。
今天之事,老候爷反复思量了成千上万次,都觉得事有蹊跷,如此无声无息,突然而来,任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没有,怎么可能?这两年身子每况愈下,有很多事很多产业都是兰君在帮着打点,以他的人际关系网和地位,不可能事前一点风声都没闻到!!!
面对着老候爷的质问,宋兰君从容不迫,能做到这一步,早就有了万全之策。如今,正好。
终于,盼来了今天。
星眸与老候爷对峙,承认到:“本相是早就收到了风声。”
本相!!!
这称呼,隐现出血雨腥风。
老候爷一生官海沉浮,岂会听不出这其中的千差万别来,看上了宋兰君,脸现厉色。
宋兰君站在窗前,背着光,半明半暗,脸上似笑非笑,直呼其名:“唐天豪,本相为什么要告诉你?”
话中的恨意,直冲九天云霄,就好像是血海深仇一般的。
宋兰君从窗前走来,一步一步的逼近老候爷,每一步,就像是踏着满地尸骨未寒一般:“唐天豪,你可还记得十八年前?蓝家上下一千零八口,皆因你而丧命,你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老候爷闻言,脸色大变,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兰君……”
宋兰君化身为地狱而来的勾魂使者,如黑白无常一般的索命:“叫我兰君多年,就一直没有想到蓝家的蓝钧么?还是压根就没想到蓝家还会有活口?”
“还是没想到,蓝钧明明死了,被你亲手用剑刺进了胸口,斩草除根,怎的又活了?”
老候爷本来身子就已经是风烛残年,如今十多年前的惊天隐秘,一下子翻了出来,感觉嘴角发甜,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蓝钧……!!!”
又岂会不知蓝家的嫡子!蓝家的第十七子。自幼生出来就较常人体弱三分,但却又拥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三岁能诗,七岁能赋
,但也七岁身亡。再也没了八岁之说。
当年蓝家,可是诛连九族!!!
宋兰君最后一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逼近了老候爷,眼里一片血红:““唐天豪,你风光多年,可知道,也会有今天?”
老候爷倒退一步,脸色惨白,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蓝钧,兰君……”
宋兰君脸上的笑容,都是带着血腥和仇恨:“想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是不是?你那一剑,确实穿透了我的左胸,可惜我出生就与常人不同,心脏在右。所以,我活了下来。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挣扎着爬了出来,活了下来。”
后来,在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得老天垂怜,遇上了下山化缘的无智大师,救了那时只有七岁奄奄一息的蓝钧。
无智大师年少时,和蓝家有一番渊缘,是因着蓝家老祖母才出家的。
因着失血过多,以及目睹亲人惨死,蓝钧虽然被救,却一直高烧不退,病中也念念不忘要报仇血恨。
在寺里住了一年,蓝钧才养好了伤,但也没了七岁以前的记忆,被人为压制住了。
无智大师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送蓝钧下山。给找的人家是他出家前的远房亲戚,姓宋。
也因此,取名为宋兰君,字为十七。
宋家是小门小户,当时唯一的儿子,也唤十七,却又因为意外,身亡。
宋家陷入了一片悲痛欲绝,特别是宁氏,整个人都快疯了。宋家男人,因为一次醉酒,半夜归来时,被狗咬在了私处,从此不举。这也就是说,宋家,相当于断子绝孙。
宋兰君的到来,如黎明的曙光,照亮了宋家,安稳了宋家。
因着宋兰君长得聪明伶俐,又有几分神似已经逝去的十七,虽然比他大了近一岁,可是却因着重伤一年,身型较瘦小,看起来也差不多大,见到宁氏的第一句话,脆生生的说:“娘,我是十七。”
十七二字,彻底的掳获了宁氏的心。
从那之后,把宋兰君当成了亲生儿子来宠爱,把所有的心思,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而宋兰君因着无智大师的说词,一直以为他是被宋家从小送上山的孩子。
这种以为,直到几年前因着‘漫夭果’的药性,才冲破了那段被人沉封的记忆。
也是从那时起,宋兰君一步一步,计划着接近了候爷府,从人为的故意偶遇唐诗画开始……
到如今,全部掌控了唐家!!!
老候爷铁青着脸,全都明白了过来:“今日我儿之事,是你一手操纵?”
宋兰君仰天狂笑后,道:“是我,那又如何?!唔,还有你女唐诗画,知道她为什么嫁人近两载,却一直没有身孕么?因为我故意为之!她不配怀有我蓝家的骨血!你的身子为何一日不如一日?因为我送你的补药中,含有我蓝家一千零八口的冤魂!!!”
老候爷一脸震惊,对宋兰君怒目而视:“你,你,你……”又吐出了一口血来,如今,形势比人强。
宋兰君用了一千个日日夜夜,把唐家逼到了绝境,再也不能逢生。
老候爷悔不当初。
如果当年……
可惜没有如果。
老候爷颓然至极,心如死灰,现在只求:“子轩和诗画是无辜的,你……”
宋兰君咬牙切齿的打断了话,冷笑:“无辜?当年你丧尽天良之时,可曾有想过,蓝色有多少无辜?你踏着蓝家一千零八口的尸骨,做了那人上人,我为什么不能践踏你儿你女入泥土?”
正文 117 美人如画
“怎么?现在知道心痛了?知道求饶了?当初我娘是怎么跪下来求你的?只求你看在两家相交十多年的情份上,给蓝家留后!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当着我娘的面,一剑刺出,毫不犹豫,斩草除根!”
那一幕,时隔十八年,可宋兰君却记得清清楚楚,记得那利箭刺入胸口肉里的声音,记得那痛彻入骨,特别是娘亲脸上绝望的泪水,和那声凄厉的呐喊:“不……”
十八年前的蓝家,血流成河,家破人亡,唐天豪却一夜封候,荣华富贵,风光到老,可惜却不能到死。殢殩獍晓
唐天豪胸口起伏得厉害,那些不堪的双手染满罪恶的往事,已经尘封进了黄土,刻意遗忘,如今猝不及防的面对,喉间感觉腥甜腥甜,痒痒的,忍不住弓起身子咳嗽。
被病痛折磨得已是花白的头发,枯瘦如柴的身躯,因着咳嗽,呼吸不继,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缢。
青筋布满干枯的手,紧紧的抓住红木桌子,支撑着病重无力的身子,才没有瘫软在地上。
宋兰君冷眼看着唐天豪的痛苦,神色即冷又狠:“唐天豪,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本相想了成千上万种对你的报复,无数种你的下场。”
“想把你砍了手脚做成人彘,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过把你千刀万剐活剥皮不得好死;想过让你也被诛连九族不留活口;想过……炳”
每说一种,宋兰君脸上的恨意就多一分,眼里的血红更是腥浓,而唐天豪,却每一句都是煎熬,就好像真的被宋兰君砍了手和脚,真的被在千刀万剐一样。
“你知道最后我选择了哪一种?我要让你眼睁睁的无能为力的看着你所看重所骄傲的一切,都一一被摧毁!变得一无所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死都不成!!!”
“老年得子,宠爱入骨是不是?可你看,现在,唐子轩已经是罪身,圣旨亲下的罪身,这辈子他都没有指望翻身了!一辈子只能是那贱籍!命很大呢,八十大板还没死。不过,相信本相,死了比活着好。”
“天下第一才女,引以为傲是不是?那本相就让你睁眼好好看着,她是怎样被天下人唾弃!得一世骂名,成那横眉冷对千夫指!”
那声音,一字一字,冷得结成了冷,化成利箭,直直扎入了唐天豪的胸口,喉间的腥甜化成血,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紫黑紫黑的血,格外的解目惊心。
唐天豪感觉眼前阵阵发晕,张着嘴想呼吸,胸口却跟要爆裂开来般的,随即身子直挺挺的倒下,摔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全身不停的抽搐,牙齿咬得格格响,双眼直直地盯着宋兰君;失去血色的嘴唇随着身体的抽搐;在艰难地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宋兰君蹲下身子,冷眼看着唐天豪受着折磨,脸上带着笑容,如春花般的灿烂:“很痛苦是不是?我却觉得很痛快呢……”
说完,站起身来,缓步跺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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