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虽然一辈子在科考上都没有如愿,但是他也有几个有出息的同窗好友,譬如员外部李青山李大人,李大人虽然官居六品,但是念及昔日同窗之情,跟一介布衣的家父渊源颇深,生前也曾来过柳家村几次,对家父多有照拂。那时我岁数小并没有太深的记忆,但是这事你可以随意去找柳家村的人去问。另外,我爹曾救过县城首富秋家长子的秋峰的性命,读书人虽然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是盛情难却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大哥坚持要知道这五十两银子的来头,那就只能找这两位核实了。”
这话真假参半,这五十两银子的事是假,李大人和秋家的事是真,但是他爹素来有读书人的清高,所以,李大人和秋家的银子是一两都没有收,但是这里所有人谁还想着去求证呢,六品的官在寻常百姓眼里那都是顶了天的,那秋家更是富的流油,人家随手赏的银子就十几两,区区五十两实在不再话下。
一直沉默的里正这时也说话了,“这柳家村的林清文昨日确实找过我谈买房子的事,这事还没什么下文,就……”
方庆林被堵得哑口无言,脸呈灰败色,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跪爬到林芸希面前,恳求道:“弟妹,你大嫂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但是她毕竟是你大嫂,念在她往日照顾老三的情分上,请你高抬贵手,咱家要是散了,老三也不会安心的。”
他一开口顿时就把林芸希架上了,老三是方家人,流的是方家的血,她要再追究,那方家家破人亡的大罪可就落到林芸希身上了。
见状,四位老人眼中都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这大郎平时看着沉默寡言的,原来心思也是个不简单的,只可惜没用到正地方,这家里就三郎是个出挑的,结果还上了战场,果然造化弄人啊。
深吸了口气,努力控制自己不往眼前这张可恶的脸上抽过去,林芸希侧过身体躲过方庆林,向座上的五位福了福身,“里正、族老,我相公在临走之前叮嘱芸希照顾好婆婆、小姑,和两位嫂子好好相处,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能因为这五十两银子就弄的大哥二哥妻离子散,不看别的,看在家里五个孩子的面上,从小我娘就过世了,所以我最知道没娘的苦楚,另外我不想因为这事让相公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大嫂和二嫂平时对我不薄,现在只是一时糊涂,我不想再追究这银子的事,但有件事还请族老们准许。”
都是一家人,大房的和二房的做事让人心寒,这老三家的倒是通情达理的,可惜三郎……
老祖宗开口道:“你且说说看。”
“咱方家的规矩是长辈在,不分家,我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妇道人家,本来想着相公离开靠着大哥家和二哥家的庇护度过这三年,但是您也看到了我家现在这情况,为了不让兄弟反目成仇,我想四位族老给我做主,把我们三房给分出去罢,我想让妙儿和安和跟着我。”林芸希面色如常的说出这番在肚子里存了好久的话。
听到老三家的出面求情,大房和二房的四人都松了口气,当事人若是不计较站出来替他们说话那怎么也能减轻点惩罚,老三家的提出分家正合大房的心意,二房再不甘愿也不敢说什么,她们戳这篓子实在太大了。
出人意料的是,一边的吕氏听到这话既没哭也没闹,神色如常。
这分家的事这时候提出来并不突兀,任谁家出了这事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生活了,这个请求倒也合理,但这未出阁的小姑子还有年幼的孩子跟着她分出去就有些难度了。
这老三家的看上去弱不经风连自己都活不好,这带俩小的可要怎么过日子啊,方仲迟疑了,“这……”
方妙一拉旁边的方安和也跪倒在地,“二爷爷,我愿意跟着我三嫂,安和也是乐意的。”
方安和这时候倒不见平时的怯懦,鼓起勇气大声道:“二爷爷,我想跟三嫂过,三哥走之前告诉安和要赶紧长成男子汉,保护这个家,三嫂对我很好!”
俩孩子脸上的雀跃和喜悦是掩饰不住的,想也知道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隐情,这大郎和二郎作的这个孽啊。
方妙是个厉害的,向来跟俩嫂子不对付,而且这几年就要出嫁,到时候嫁妆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她跟老三家的是最好不过。方安和要跟着老三家的,吴氏相当不情愿,方安和现在八岁能在家干很多活了,再过两年就能下地,到时候就是一个壮劳力,他家的孩子要读书,没有时间干活再说她也舍不得啊,所以轻轻又胳膊肘子砰砰当家的,想让他说几句。
方庆林也是不甘心,但是他多年维持的老实寡言的形象在族老面前破灭,这时候再上去阻拦,恐怕以后在族里的名声就臭了,所以并没有理睬吴氏。
见方仲犹豫,林芸希一左一右拉起两个人,朗声道:“二爷爷请放心,我林芸希虽一介妇人,也略通事理,今天就让里正和四位族老做个见证,我发誓将安和教养成个独当一面有担当的男子汉,妙儿出嫁时,我定许她十里红妆!”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瞬间就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个瘦弱但坚定的美丽女人,原本水澄澄的眸子里此时写满了不屈和自信,那夺目的光辉让人心生信任。
“说的好!”一边的老祖宗把拐杖在地上一跺,“三郎媳妇这气魄不输男子啊,我给你做主,这家就这么分,现在就分!”这家子烂事早晚得解决,今天就一并处理了,就算替三郎讨回公道了。
这三郎媳妇是个有骨气有魄力的女子!三郎总算有了点福气!
老祖宗一反刚才那温吞的模样,锐利的目光扫过方家人,“就按三郎媳妇说的办,她虽然不追究你们偷银子这事,但是剩下这三十五两银子你两家得给补上,不过我也不耐烦再掘地三尺去找银子,你家在北面的那个大院子就抵银子给林家罢,这事你有什么异议?”
北面的大院子是方家的祖宅,虽然大,但是破落的不成样子,真要卖也就这个价,方庆林虽然不舍得,但是他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只好点头。
老祖宗看到没看二房一眼,直接说道:“那就好,这房子的事还得麻烦里正,分家的事方仲你看着办吧,我先走了,这人老就不行,坐这么一会哪都疼。”
看了这么一档子戏,谁都挺闹心的。
他一说走,其他两位也跟着站起来,方仲等人恭敬的送走三位族老,这分家要涉及到户籍,里正虽然尴尬,但也只得留下。
本来以为那三十五两银子肯定没下文了,没想到老祖宗还给她争取了祖宅,这可算得上意外之喜了,不过临走之前老祖宗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林芸希有点在意,她今天这戏唱的不算高明,以族老们的阅历和精研,可能也有所察觉吧,她感觉那宅子族老可能是想给方岁寒补偿,不过不管怎么样,有了宅子正好省钱了。
三位族老走了,方仲没发话,大房和二房的四个人谁也没敢起来,看着满院子的狼藉,方仲长叹一声,“若是你们爹在天有灵知道你们兄弟因为银子出了这等龌龊的事,恐怕也不得安宁,这事到此为止,你们各自好好管教自己屋的,日后再要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别怪我无情。”
尘埃落定,里正也松了口气,这事就这样内部解决,影响也不大,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就算是分了家这血脉也是连着的,以后还得走动,更要好好孝顺你们老娘,大郎、二郎你们也快起来吧,嫂子你也别太伤心了,这孩子大了想法也不同,你就安心的享你的儿孙福就成了。”
吕氏心如刀割,她辛苦苦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半天的光景,结果现在闹成这样,现在除了分家别无他法,微微点头道:“既然分家就分的彻底点,三房全都分开过吧,按理我跟着老大过,老大和老二家的孩子也越来越多,挤在一起也不方便,家里的剩下的那点银子、粮食、常用锅碗瓢盆三家平分,但田里的地就分给老大和老二吧,这地一直都是他俩伺候的,老三家的也不会种地,交到她手上荒废可就瞎了,再说老大和老二家孩子不少,吃喝用度开销都大。”
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这是偏了心的。家里明面上的银子少的可怜,分下来一房不到一两,常用的家具什么的都老旧的不成,更是值不了什么钱,最值钱的就是地了,她不给老三家的分地还是因为儿子不在身边,她怕有个万一,老三家的要是有了异心他们家可是赔了媳妇又赔了地。
只是她能想到,在座的其他人也能想得到,大房和二房都心里窃喜,没了老三家的参合,他们两家可能多分一亩多地呢,现在就是一亩山地还得三、四两银子哩。
不分地,这跟净身出户有什么区别,方仲简直要气笑了,巴巴的把人家黄花大闺女们骗进门,现在三郎走了就开始欺负人家媳妇,吕氏这人做的实在糊涂,她不多想,自己害怕别人在后面戳方家的脊梁骨呢。
这样的分配,林芸希是有心里准备的,吕氏担心方岁寒在战场没了,自己再带着分出去的家产改嫁,虽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但是心里非常不舒服,为那个傻乎乎的男人,不过分的清楚也好,省得日后有什么麻烦。
“二爷爷,就照我娘说的分吧,公中的银子我们这份也不要了,毕竟我娘也不容易,让她留作体己用吧,相信我相公若是知道也会赞同我这做法。我和妙儿还有安和都不是伺候地的人,就不浪费了。因为我哥哥嫂子还要留在柳家村照顾地,分家以后我就住到我兄长的那宅子里正好也照顾我侄子,家具什么的我就带走我陪嫁的那些就行,大哥和二哥家人多,恐怕将将够分,咱们村后面不是有荒地吗,我听说使点银子就能开出一大块,虽然不能种庄稼,种种菜也是可以的。”
她刚说完,方元武就跟着应和道:“对对,后山那块还有一块咱家的荒地呢,足有两亩多,种多少菜都够吃的。”用耕地换那块石头地再划算不过了。
都是吃的一样的米长大的了,老三家的就这么懂得谦让和忍让,反观那四个因为听说老三媳妇放弃银子那两眼冒光的样子,这反差!
思忖良久,方仲语重心长的对林芸希说道:“三郎家的,你可想好喽,你现在还得养活俩小的呢,这没地总不是个法,你不会种可以把田佃出去。”说着看到三郎媳妇那坚定的样,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也就妥协了,“我当初答应三郎好好照看你家,没想到,唉,就这么办吧。”
“二爷爷,那就立字据为证吧,这样也清楚些,要不我相公回来我交代不清楚可就不好了。”她不占方家半分便宜,白纸黑字,以后看谁还敢抵赖!
知道她此举是防着大房和二房日后反嘴,方仲痛快的答应了,这老三家的一看就是个不凡的,如果没有点能耐也不敢提出分家,他不如就成人之美。
说定了,分起来的就快,因为家里这点东西这几人心里都是门清的,整整写满了三张宣纸,一式三份,都摁了手印,林芸希心这才完全放到肚子里,虽然这一天过的惊心动魄的,但是这事解决了,以后可就省心了。
掌灯时分,这分家事宜彻底整理清楚,方仲和里正拒绝了林芸希的挽留,各回各家吃饭去了。
这次分家,大房和三房是愿意的不行,只有二房和吕氏是闷闷不乐的,但大局已定,这时候再怎么不乐意也都晚了。
做为今天的受害者,林芸希总要做做样子,晚饭都没吃就去房里呆着了,这个时候她若是表现是高兴什么的,实在不合时宜。
晚饭,方妙掌勺,安和烧活,她俩心里都挺兴奋的,以后终于不用再看大嫂和二嫂那脸子过日子了,就算吃苦挨饿也认了。
吃过晚饭,吕氏把方妙和方安和都叫到屋子,不知道说了什么,一刻钟以后俩人离开,里屋传来吕氏的压抑的哭声。
抱着被子在床上足足滚了好几下,林芸希抬起头露出笑的灿烂的容颜,真是福祸相依,惊吓一场自己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以后可要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只要等够三年,男人就会回来了。
因为太高兴,她就忘了考虑为什么要等方岁寒回来以及回来以后她该怎么办。
这一晚方家很安静,原本以为会闹成一团的大房和二房也没有一点动静,林芸希难得睡个安稳觉,但是有些人却没法入睡了。
刘氏和方元武坐在房中的椅子上,气氛安静的令人发毛,族老他们松口,刘氏此时也不担心当家的会对她怎么样,方元武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这个家要是没有她操劳肯定也过不下去。
方子浩是个早慧的孩子,虽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知道他娘惹爹生气了,非常有眼色的跑到桌子前,拿出今天夫子要求写的文章,“爹,今天夫子考我们问题,私塾里就我一个人答了出来,夫子还夸我了呢。”
他把宣纸放到桌上,然后转向刘氏,“娘,我有点饿了,还有啥吃点吗?”
听长子提到学业,方元武的脸色才好了些,他婆娘做的糊涂事已经这样了,子浩才是他最大的希望,分家就分家吧,好在分得了不少地,手里也握着点银子,这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儿子给了台阶下,刘氏赶紧跑到厨房去热饭,只是对吴氏和林芸希的恨却刻到了骨子里,今日她们给了她如此的羞辱,他日一定不让她们好过。
方庆林阴沉着脸坐在床上,吴氏胆战心惊的站在离门口近的地方,许久才委屈的开口道:“我只是把老三家的有钱的事透露给老二家的,谁知道她竟然诬赖我指使她去偷银子,当家的,我真是冤枉!若知道她愚蠢至斯,我怎么也不会……”
“闭嘴!”方庆林狠狠瞪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吓得吴氏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半晌,方庆林才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我早就跟你说过老三家的不好惹,你偏偏指使那个蠢货去办这落人口实的事,什么五十两!老三家的恐怕只有那十五两,她是拿这事做文章想要分家,你们都被老三家的算计了,一帮子蠢货!”
早饭过后,林芸希跟吕氏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搬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全都搬出来摆在院门口,这个家她可是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这家的东西不属于她的,她一件都没拿,就摆出来让大家都瞧瞧。
应方家的要求,昨天丢银子的事里正对外宣称是虚惊一场,村里的人都不傻,五十两银子说没就没,说找到就找到,谁信啊,一大早三郎媳妇就往外折腾东西,有好事的就过来问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方妙整个人都笑嘻嘻的,不管别人的目光怎么样,都很耐心的解释:我们家因为房子太挤了所以分家,以后我和安和就跟着三嫂一起过了。
再得知分家的情况后,很多人都唏嘘不已,这三郎媳妇刚进门、男人走了分家又被净身出户真是太倒霉了,不过这人还挺心宽的,样子也不像多悲伤的,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倒是方二婶把自家的车给推过来帮她们把东西拉到新家,车上的东西不多,都很新,是林芸希陪嫁的嫁妆,那口破柜子在其中分外扎眼,这是方岁寒的东西,她必须带走。
方家的祖宅听着是挺好听,但是等到了地方,林芸希和方妙都傻眼了,这院子破烂的跟几十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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