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尹子墨笑的眉眼弯弯,“这下算是远亲了吧?”
“要这么说,还真算。”陆甄想了一阵,忽然感到不对,“我看她穿着挺华贵的,还盘了妇人髻,已经嫁人了吧?”
尹子墨叹息:“嫁人了,还是嫁了我的死对头,所以我不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去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陆甄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丢了一片橘子进嘴里,嘟囔着道:“那她嫁的人是谁?”
“便是你我当初经过天水镇时见过的那位段公子。”
“呀,是那个帅哥啊!”陆甄眼睛一亮,“啧啧,那帅哥不仅人长得美还脾气好,真是好眼光啊。”
身边忽然没了声音,陆甄转头,对上尹子墨黑压压的脸。
“段衍之果然是我的死对头!”
咬牙切齿诅咒他找不到老婆一百遍啊一百遍……
“尹大公子……”
房外忽然响起一位老者的声音,尹子墨想起这是他派去给乔小扇看病大夫,赶紧请他进来,乔小扇紧随其后进了房门。
尹子墨看了看她的神色,微带疑惑的看向大夫:“如何?”
这位老大夫在民间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就是称作神医也不为过。本来老人家早已隐居山林,也就是尹家大手笔,为了个待产的少夫人硬是把他老人家从深山里给挖了出来。
此时听到尹子墨问话,老神医捻着白花花的胡须微皱眉头,“老夫已然为乔夫人诊过脉,乔夫人已身怀有孕一月有余,其余一切无恙。”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嚷了出来。
尹子墨跟陆甄是因为得知乔小扇怀了孕而惊讶,而乔小扇却是震惊于大夫的最后一句话。
其余一切无恙?
“大夫,我被下过药,难道您看不出来?”
老大夫好歹也是医界权威,被乔小扇这么一说,当即没了好脸色,“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出过差错,你身上是被人下了药,可并无害处,最多只是让人嗜睡,反而有补充体力的功效,虽对习武之人有些限制,但也会随着停药而渐渐恢复。”
尹子墨跟陆甄闻言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陆甄心里想的是:真精彩,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药啊,这么传奇的事情怎么她没撞上?
尹子墨想的则是:真精彩,原来段大狐狸还有被摆了一道的时候,连自己老婆都看不好,丢人呐……
哈哈哈,仰天长笑一百遍啊一百遍……
乔小扇完全没注意到尹家夫妇精彩的表情,直到这时她才算是将整件事情明白了过来,原来当日太子潜入侯府给她送的解药才是下药,而他说的话,也许反倒是真的。
毕竟他终究没有对自己下毒手。
房门外有人敲门,可能是怕打扰陆甄休息,声音不敢太高:“大少爷,去侯府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尹子墨闻言看了看乔小扇,起身准备出去听消息,却被乔小扇拦下,“有什么话不必瞒着我,直接叫过来说便是。”
“也好。”尹子墨知道她也不可能耐得住性子,朗声朝外唤了一声:“春生,你直接进来禀报吧。”
春生立即推门而入,这才发现屋里人还挺多。
“侯府如今怎样?”未等尹子墨问出口,乔小扇自己已经抢先发问。
春生看了看尹子墨,后者对他点了一下头,他才开了口:“世子带了一名女子刚回府,一切如常,但是侯府在他回去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似乎准备要出远门了。”
“收拾东西?”乔小扇微微一怔,那女子该是乔小刀,既然一切如常,那便是没有问题了,可是为何突然要收拾东西?
“看来是要举家去找嫂夫人了。”尹子墨勾着唇似笑非笑。
乔小扇垂眼想了想,突然收拾东西,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自己亲自去看看比较好。说着就准备要出门,早已看出她心思的尹子墨对春生挥了挥手,“去准备辆马车,绒毯垫厚些,好生伺候着段夫人回去吧。”
乔小扇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道了一声谢。
刚要出门,陆甄突然一个激灵奔下床榻道:“我也要去看看。”肯定很精彩,不可错过啊!
尹子墨赶紧上前拦住她,一只手背在后面对乔小扇猛挥,示意她快走。乔小扇被他们夫妻间的模样一逗,心情轻松了不少。
晚间的京城灯火辉煌,门市不闭。
出了尹府沿西北大街一直走便可到达定安侯府。途中经过一处巷子口,乔小扇发现里面就是破败不堪的前将军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了吧,父亲在天之灵,也可得到告慰了。
过了闹市,四周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鼎沸的人声,乔小扇知道还有片刻便可到达定安侯府宅邸了,而马车却在此时忽然停了下来。
接着只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痛呼声,乔小扇揭开帘子去看,只看到一道陌生背影,马车后方却传来春生的呐喊声:“段、段夫人,马车被劫了……”
她吃了一惊,稳住心神,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谁知那人竟像根本没有听到问话一样,理也不理她,只专心赶着马车。不过已经不再是往定安侯府的方向。
乔小扇有孕在身,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好耐着性子等待结果。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才停下,车帘被掀开,劫车的那人恭恭敬敬的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小扇提起裙角下车,入眼便看见一段寒光闪烁的枪头,一行禁军分列两边,前方是高高的城墙。一道白影立于城楼之上,俯视着她,灯火灿烂,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乔小扇微微苦笑,缓步拾阶而上。
“我收到消息说你已经离去,不曾想竟是真的。”
一袭白衣的人影自楼头走来,如同当初在天水镇初见吟诵“一扇清风洒面寒,应缘飞白在冰纨”时那般,笑的温文尔雅。
“原来是鸿公子。”
太子既然自称“我”,乔小扇便以他当初在天水镇的化名称呼他。
鸿,红也,实为朱。其中自有深意义,只是鸿鹄之志,奈何折翼罢了。
不过既然能先段衍之一步截下她,也证明了他早就留了实力。其实这场除去胡宽的争斗中,太子的势力根本就没有动用多少,也因此,乔小扇甚至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如同之前给人感觉的那般不济。
“今日本公子得了一件宝物,不知世子妃可有心情一观?”
“似乎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也是。”太子淡淡一笑,引着她朝城楼中央走去,“我还以为你看见我就会离开呢。”
也许之前会,但如今得知他从未加害过她,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吧。
随着太子走到城楼中央,他抬手朝下方人群熙攘处一指,“你看那是谁?”
乔小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微微一怔。
那是段衍之,跨于马上,衣袂鼓舞,眼神四下观望。
“是在找你,今日他已然辞去侯爵之位,也从本宫手上得了解药,准备带你远走高飞了。”
乔小扇看向他,眸中光芒浅淡,不沾情绪,“可是这药根本不需要解药不是么?”
太子脸色微变,“你知道了?”
“嗯。”
太子静默,四周忽而沉寂,只有风声拂过发丝衣袂带出一些细微的响动。
“小扇,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从未想过要害你……”太子的声音苍凉而轻浅,被风一吹便消散无形,好似从未说过。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对太子妃说自己是绝情之人,可是他却从未过加害乔小扇。
实在是个讽刺。
“我相信。”乔小扇淡淡的接了一句,眼神却紧盯着下方马上的人影。
太子身形一震,转头看向她,眼中微带希冀之色,“那……你可愿随我回宫?”
“不愿。”
无论问多少次,依旧是斩钉截铁毫无片刻迟疑的回答。太子自嘲的笑了笑,满眼悲凉,“也罢,江山美人,总要有所取舍,罢了,罢了……”他摆了摆手,像是甩开了什么重负,然而下一刻却又忽然沉了脸色,转身对身后的随从道:“取劲弩来!”
轻便的弩箭很快便交到他手中,乔小扇皱了皱眉,“你拿这个做什么?”
“这便是我要给你看的宝物,朝中刚刚研发的良器,射程可达数里。”太子幽幽瞥她一眼,架上弩箭。
乔小扇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一把按住他的胳膊,“你想做什么?”
太子笑了一下,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手中的弩箭精准的对准段衍之的方向,转头看着她,“时至今日才知我始终比不上他,那好,我得不到,他也别想得到,你可以怨我,但至少还会因此而记得我。”
乔小扇一愣,转头看了一眼那道身影,似乎感受了她的目光,他也转头看来,却不知道是否看到了这高处的一幕。
“太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她缓缓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敛衽下拜,“我自会消失,不再见他。只望太子早登大宝,一展宏志,今次一别,后会无期。”
“呵呵……”太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真伉俪情深,一人愿永不入朝,一人愿永世隐居,好得很,好得很……”手中的弩箭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几乎摔得粉碎。太子喘着气背过身去,“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
失去的不仅是他一厢情愿的爱情,还有早已千疮百孔的友谊。此后种种,只剩他一人独享荣华,也只剩他一人独承孤寂。
乔小扇再拜了拜,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灯火阑珊处的马上英姿,缓步朝下走去。
千山万水沧桑过,自此与君长别离……
千里追妻路(一)
天水镇往南二十几里有处道观,里面住着几个道姑,皆是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因着住持道姑年迈,道观又小又穷,这几个女弟子便免不得受到周围浪荡男子的骚扰。
那是某个秋日,道观中年纪最小的一清去山中砍柴,不慎被两个贼子盯上,躲避不及,眼看着就要遭殃,清白不保。山道上却突然杀出个武艺高强的女英雄,几下便将两个贼子给打跑了。
一清感其恩德,再三拜谢,却见她那位恩人忽然捂着肚子哎呀了一声。她吃了一惊,慌忙询问,只见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柔声道:“无妨,是我孩子踢我呢。”
听说她孤身一人,又怀有身孕,一清赶忙请她入观。道观虽然清贫,但饭还是吃得饱的,瞧她这位恩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定然是赶路太急了,还是请她休息一下再说。
谁知这位女恩人竟然一来就不走了,找到住持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不知可否通融一下,让我在此分娩之后再走?”
道观里的尼姑们犯了愁,这可怎么好,清修之地,来个孕妇算是怎么回事啊?还要生孩子,这……
一清见师父师姐有些为难,不忍恩人在外受苦,但又说不上话,便指引着她去了道观的后山。那里有个废旧的院落,收拾一下倒也能住人,这样既可以与道观中人相互照应,又解了师父的为难。
这下换成她恩人对她千恩万谢了,临离去时,恩人微笑着告诉她,她叫乔小扇。
这么一住便是六七个月,乔小扇的肚子渐渐大了,身子越发笨重,行动多有不便,一清便常去帮她劈柴担水,俨然是个小帮手。偶尔有时她也会凑在她肚子前面听动静,奈何什么也听不见。
有一日她忽然问乔小扇:“乔姐姐,你怎么一个人怀着身孕还在外面呢?你的相公呢?”
因为怀孕,乔小扇的脾气越发温和起来,比过往多了许多人情味,然而听到这话时,却是瞬间就变了脸色,嘴唇翕张半晌,终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一清也挺聪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从此再不敢问。
天气渐渐寒冷起来,一清估摸着再不久可能要下大雪,便准备给乔小扇囤积一些柴火,让她可以烧个热火盆取个暖什么的。哪知她在周围搜集柴火的时候竟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周围出没,一直围着院子转悠,一看那模样就知道是冲着院子里的乔小扇来的。
一清不知道乔小扇得罪了什么人,但是她此时身子重,武艺再高强怕也无法抵挡这些人,若是出什么事可就糟了。
左思右想,还是将这事情告诉了乔小扇,让她自己拿主意,谁知乔小扇听了之后半点惊讶也无,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早就发现了,没事的。”
一清摸不着头脑,也不好多问,只好忧虑重重的回道观去了。
谁知等她过两日再来,眼前的场景竟变了样。
那院子前不知是谁动的手脚,短短两日之内竟然盖好了一幢木屋,就与乔小扇住的院落紧挨着,好似早已是熟悉的邻居一般。
一清很好奇,走进院子前就一直朝那木屋中张望,谁知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个人。正在奇怪,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接着有男子在旁低声询问:“公子,可觉得好些了?”
“老样子,无妨……”
“您的伤得赶快治,不能再拖了。”
“好不容易找到她,怎能离开?”
“可是……”
“好了,别啰嗦了,去看看她可愿来见我了。”
那人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屋门,一眼看到院门口站着的一清,顿时愣了一愣。
一清却是吓了一跳。虽然看他模样周正,可这魁梧的模样真是吓人,腰间还配着刀,这这这……不会是坏人吧?
她不敢多想,连忙奔进了屋子,走到房内一看,乔小扇穿了厚厚的袄裙,身上还系着斗篷,竟然在收拾东西。
“乔姐姐,你这是……”
“一清,你来得正好,我要走了。”乔小扇招手唤她走近,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她,“你谁都不要告诉,我从后面悄悄走,待我走后,将这块玉佩送去给隔壁的那位公子,请他保重,莫再找我了,就这样。”
她一口气说完话,背起包袱,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轻轻一跃便翻了过去,落地悄无声息,丝毫没有临产孕妇的笨重。
直到窗外的寒风卷进来,一清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玉佩,犹豫害怕许久,还是举步朝隔壁的木屋走去。
那先前的魁梧大汉还在门边,见她出来,神情微动,似乎想问什么,却又忍住没说话。
“那个……”一清小心翼翼的走近,怯怯道:“乔姐姐让我来送件东西给什么公子……”
“巴乌,快请她进来!”
门边的人尚未说话,屋内已经传来一道声音,有些低沉虚弱,甚至说完后还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公子!”
一清只见被唤作巴乌的魁梧汉子立即转身进了屋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刚刚建成的屋内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家具也只有简单的桌椅。跟着那大汉左拐进入一间房间,便看到一人身着玄色宽袍,半倚在床上,盖着被子,脸色苍白,只是脸颊处有些微红,显然是刚刚平复了喘息,此时看向她的眼神炙热而充满期盼。
这山比较偏僻,有的时候来的都是一些猥琐男人,一清何尝见过这般美貌的公子,一眼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怔忪了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这位小道长,请问你刚才说有什么要交给我?”
“嗯?啊?哦哦哦!”一清清醒过来,连忙将手中捏着的玉佩递了过去,明明是个躺着的病弱美男,她竟好像面对皇帝,几乎是垂着头双手呈上去的。
白玉般的手指接过玉佩,指尖触到一清的手心,冰凉一片。她悄悄抬眼去看,心中奇怪,也不知这公子跟乔姐姐有何关联,为何乔姐姐一看到他就跑走了?看他病怏怏的也不像坏人啊。
静静凝视了一会儿玉佩,男子闭了闭眼,似有些疲倦,喘了口气才问道:“请问这位小道长,乔小扇人去哪儿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就是走了,还说让你别再找她了,自个儿珍重。”
“别再找了?”他微微苦笑,下一刻却又咳嗽起来,唇边都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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