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衍之扫了几人一眼,轻轻抬袖,伸手朝胡宽身边的唐公子一指,“不如,先从唐大少爷开始如何?”
唐公子冷笑一声,唰的一把收起折扇,翩然跃至中央,“本少爷还怕你不成?”
段衍之微一颔首,左手负于身后,虚抬了一下右手,“似乎在下痴长唐大少爷几岁,在下不愿以大欺小,便请唐少爷先动手吧,在下可以让你十招。”
唐公子闻言脸色一变,不服气的道:“你凭什么让我?看不起我?”眼神瞄到段衍之空空如也的双手,他的脸色越发不好,“哼,连剑都没拿,还真是小看了本少爷了!”
“在下并非看不起唐少爷,只是在下武学所精便在于剑之一道,在下是怕伤了唐少爷罢了。”
唐公子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抬手从怀间一把抓出一只锦囊扔在地上,“本少爷所精在于用毒,今日也不用了,怕伤了你!”
胡宽身边的江湖人士闻言俱是一惊,连一贯沉稳的智一大师都皱起了眉。胡宽心中也是一阵失望,唐公子果然是太年轻了,这般一激便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了。虽然唐门下毒的招数是阴招,但对付段衍之这样已臻化境的高手,也许已是唯一的办法,而此时,段衍之的危机已然在几句话下悄然解除。
果然是个诡计多端的对手!
段衍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着点了点头,“那便请吧。”
唐公子立即飞身而上,手中折扇一展,扇边化为利刃直取段衍之咽喉,段衍之侧首让开,额前一缕碎发被余劲斩断。唐公子见状心中得意,攻势也越发猛烈起来,甚至已经计划好了要在百十招内就将其斩杀。
周围围观的众人都是屏息凝神,大部分却是奇怪,因为段衍之到现在还是只守不攻,似乎十分被动。而唐公子已然凌厉的进攻了快十招。难不成他真的要让他十招?
果不其然,大约过了十招,段衍之便变了身法,动作迅捷起来,唐公子几乎都未曾看清他的动作,便觉胸口猛地一痛,已经被他拍了一掌,接连退后几步才站稳,体内真气一阵乱走,喉间一甜,勉强忍住才没吐出血来。他怎堪受此大辱?当即以扇作兵器,又迅速的袭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数枚暗器。
其他江湖人士都有些恍然,早就知道唐门中人狠毒至极,虽然交出了毒药,还不是留着淬毒的暗器?
段衍之身形岿然不动,却精准的接住了袭来的暗器,不过唐公子的扇子也紧随而至。观战之人尽皆愣住,这中间的时间间隔太短,而段衍之刚才耗费时间去接暗器,恐怕无法避开,必将殒命。
然而唐公子的扇子却在段衍之面门几寸处生生停下,无法再进半分。
众人愕然,仔细看去才发现段衍之仅以两指托住唐公子的手腕,却让他根本无法动弹。而唐公子胸前的白衣已然沾上血迹,那两枚暗器正左右嵌在他自己的身上。
段衍之撤手,后退一步,对唐公子淡淡道:“你败了。”
唐公子这才回神去看自己身上,脸色一阵发白,连退数步,接着便慌忙伸手去怀中摸解药。胡宽手心浮出一层细汗,刚才他根本没看到段衍之的动作便已经有了这样的结果,下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他心中一慌,直接对身边的众位江湖人士挥手道:“你们都上!一起上!”
其余众人对刚才一幕也觉震撼,的确不愿再单独与段衍之交手,当即便都纷纷冲了上去。
只有智一大师仍旧留在原地,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胡宽,低声道:“怕是首辅大人今日有幸能见到当初京郊驿站的一幕了。”
武之精粹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胡宽原就被智一大师说的心惊,听闻此声便直接被吓的倒退了一步,转眼看去,唐公子已然毒发身亡,围住段衍之的十六人也都个个面露恐惧。
人心一旦有了恐惧便会有破绽。
段衍之面带微笑,浑身气势宛如无波瀚海,仿若一旦平静被打破便会掀起的滔天巨浪,摧枯拉朽,势不可挡。两方对峙了一阵,他抬起右手,对身后道:“剑。”
一柄长剑应声落入其手间,发出一声铿然低吟,十六人均不自觉的齐齐后退了一步。
段衍之抬眼看向前厅门口已然有些站不住的胡宽,笑道:“首辅大人莫要惊慌,以今时今日首辅府上的境况,可比当初的将军府要好多了,毕竟在下不是嗜杀之辈,并不打算将你满门屠尽。”
胡宽的手指抖了一下,冷哼道:“世子太过猖狂了些,待会儿出不出的去还未可知。”
“大人以为还有人来救你不成?”段衍之勾唇,“太子妃?还是你府上不堪一击的护院?”
胡宽听他提到自己女儿,神情总算又再度稳住,“世子所言甚是,如今东宫已在太子妃掌控之中,她时刻监视着胡府动静,恐怕不过片刻便会有禁军前来。”
“哦?”段衍之冷笑,应该是如今太子妃的举动都在他的掌控中才是,他正是看准了她最近忙于与太子合作才提前了行动,怎会担心这层?不过胡宽这么说了,他也就顺着这话接了一句:“如此说来,那在下得加快速度了。”
胡宽脸色大变,眼前白光一闪,十六人中已有人浴血倒地。像智一大师说的那样,他终于见识到了段衍之邪佞的一面。
几乎无人知晓他是何时拔的剑,只看到刀光剑影下一道白影来去迅速,完全看不出章法和痕迹,每一招每一式都简洁凌厉又雷霆万钧。这十几人倒也不算弱,胜在人多,双方一时缠斗得难分难解。
胡宽见机不妙,赶忙唤人来帮忙,顷刻间原先他安排隐藏在暗处的府中护院们统统现身,直扑段衍之,一直未见动作的二十位黑衣人当即迎了上前,前院顿时陷入激战,刀剑齐鸣,哀嚎惨叫不断。
智一大师抬头看了看那轮孤月,垂眼捻着佛珠低声念经祷告。
“大师,您倒是去帮忙啊!”胡宽见他这样,沉不住气了。
“心不动,尘世不动。大人何须如此急躁?”
胡宽挫败的叹了口气,转头去看段衍之那边,自己的护院以已经被黑衣人除去大半,与段衍之缠斗的十几人也损失了几人,而段衍之除了白衣上染了一些血迹,几乎一切照旧。
“青云公子的武艺比起两年前,倒是越发精进了。”
智一大师的话让胡宽心中一凉,捏紧了手心。难道自己一生心血才得来的权势就要在今日败在他手中?几乎是同时,他突然做了个决定,要去书房将那些证据统统毁掉,届时即使被抓,也可脱身。
然而脚步刚刚迈动,段衍之冰冷的声音便清晰的传来:“首辅大人若是敢毁去证据,那在下便让胡府变成当年的大将军府!”
胡宽浑身一冷,顿住了步子。
天上孤月渐隐,已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胡府前院浓重的血腥之气弥漫,后院隐隐有听见动静的家眷婢女吓的低声啜泣,在这样的环境里听来尤为森寒。
胡宽府上的护院一批接一批的上前,二十名黑衣人竭力抵挡,最后将他们斩杀殆尽之时,已然折损了两人,还有几人也受了伤,不过如此总算是去了胡宽的后路。
前院堆积的尸体惨不忍睹,智一大师脑中时不时的回想起两年前的恶战,只有继续念经诵佛才能忍住内心的哀恸。
段衍之到底还是受了伤,众人夹攻,连战数个时辰,精神连续处于绷紧之中,自然不能完全躲避偷袭。他的白衣后背已被划开数道,浑身都染了血渍,而他此时唯一庆幸的竟是今日幸好未穿乔小扇做的那件衣裳。
虽然身处战场,想到乔小扇,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柔软。不同于两年前的那一战,彼时只觉万物都已弃他而去,世间颜色尽褪,再无风景,所以无畏无惧,即使一死也无妨。而如今的他有了牵挂,虽然以一挡十,却也知晓要尽力保护自己,绝对要完完整整的去见乔小扇。
今日之后,大事若成,尘埃落定,他便可以放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从此再不过问这些明争暗斗。
一念至此,他已有些迟缓的动作忽而又迅疾起来,剑法生风,连杀数人。眼睛似乎都已经有些血红,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若是可以,他希望此生永远不要再这样挥剑,更希望永远都不要再想起那些过往。
最后一剑挥出,身前唯一站立的人一分为二,血雾弥漫,喷洒了他一身。
四周一阵诡异的安静。他提剑越过重重尸体,朝胡宽走近……
“大师,大师,快些阻止他啊……”生死关头,胡宽早已没了先前的冷静,拼命的朝智一大师身后躲避。
“阿弥陀佛,青云公子何苦如此,冤冤相报何时了。”智一大师上前一步,挡在段衍之跟前。
“大师是世外高人,尘俗之事自然看得极淡,但因世间恩怨分明才有德行伦常,若仅以这一句便化解了一切,那当初将军府的惨案谁来昭雪?那些蒙古贵族枉死的冤魂又有谁来超度?”段衍之沉声道:“这不是冤冤相报,而是以正压邪,拨乱反正。”
智一大师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驳,叹息道:“那贫僧只好领教一二了。”
原本以为段衍之会应声出战,谁知他一言不发,随即反而一把将手中长剑插在了地上,剑身上的血迹顿时蜿蜒而下,融入地面。
智一大师和胡宽都有些愕然,就见他抬袖对智一大师拱了拱手道:“大师,在下有一句话要说,若是说完大师仍旧执意一战,那在下自当奉陪到底。”
智一大师微微一愣,抬手道:“公子请说。”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武之精粹,实为止戈。”
短短十六字,却让智一大师浑身一震。
武之精粹,实为止戈。
想不到他一个修行多年的僧人竟还不如身处俗世之人看的通透。当初那件事情本就是他们有错,如今岂可一错再错?不是段衍之在步步紧逼,倒是他们一直执迷不悟了。
智一大师看向段衍之的双眼,黑如幽潭,深不可测,根本无法窥其内心,然于武一道,只这一句,怕是百年之内,也难有人出其右了。
“阿弥陀佛……”智一大师双手合十,刚才一瞬间显露的杀气尽敛,“青云公子所言甚是,是贫僧执念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胡宽,摇了摇头,侧身让开,闭目念经,再不过问。
胡宽悚然,一时僵在原地,竟不知该作何应对。
段衍之抬眼对他淡淡一笑,却对身边的黑衣人沉声吩咐道:“即可搜查,天亮前务必查找出证据!”
黑衣人闻言朝他抱拳行了一礼,而后迅速朝府中各处掠去。
段衍之缓步走上台阶,对已经浑身虚软的胡宽笑道:“大人受惊了,还是好好休息一番,等待进宫面圣吧。”说完他抬眼看向天际,已经隐隐透出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不知他娘子这一晚睡的可好……
证据是在胡宽书房的暗格里找到的。天刚黎明,段衍之派人拿了自己的令牌去宫中报信,很快便有禁军来接手了胡府。
胡宽被押走时满面颓然,仿佛一夕之间老了数十岁。他想过自己可能会有这样一日,却没想到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恐怕是上天对他当初恶行的惩罚吧。他摇着头苦笑,笑到最后却又老泪纵横,失态至极。
智一大师早已离去,段衍之也取得了证据,却并未将之立即交入宫中,反而对皇帝声称还在寻找,暗中却将之带回了府。
他要拿这些证据去交给太子,太子得功劳,他得解药。
这般忙完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好在他浑身污浊不堪,皇帝才准他早些返回,不然恐怕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然而他却不想等了,如同丢开了巨大的包袱,现在他浑身轻松,只想早些见到乔小扇。
回到府中,他先叫巴乌去抚恤昨晚不幸殒命的随从家属,这才拖着一身伤势去沐浴更衣。这种样子,可千万不能被乔小扇看见。
沐浴完,给自己上了药,又穿戴整齐,总算一切照旧,段衍之这才朝住处赶。乔小扇一向喜静,此时应当在院中看书或者就是侍弄花草,大致是摆弄些打发时间的无趣玩意儿吧。
想到这点,段衍之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虽然无趣,却是一种难得的平静,以后总算可以永远享受这种平静了,只要再换来她的解药。
推门而入,院中花草照旧,但此时在他眼中看来却似乎比往日都要鲜活许多,就是说美不胜收也不为过,果然是心境不同了。
然而等他走到房门口却察觉到有些不对,似乎安静的过头了。推门而入,一室清冷,屋中根本半个人影也没有。
段衍之微微一愣,连忙从外室到内室都找了一遍,口中连声呼唤也未找到乔小扇。他正思索着是不是她去陪祖父和母亲了,眼睛瞄到梳妆盒上的一个信封,赶忙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收件人居然是他,落款正是乔小扇。
段衍之心中划过一丝不安,慌忙拆开信件,展开匆匆浏览了一遍,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
乔小扇走了。
贵在交心
因为知晓段衍之要拿爵位去换解药,所以乔小扇走了。
并非是觉得爵位对段衍之重要,而是她了解太子,一旦占了功勋,地位稳固,免不得就会对段衍之动手,而她不想成为妨碍段衍之和整个侯府安危的筹码。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巴乌走了进来,见段衍之手里拿着一张信纸背对着自己,也没发现异样,便自顾自的禀报道:“公子,事情已然处理好了,请公子放心。”
等了一会儿未得段衍之回应,巴乌这才觉得奇怪,不过很快又想起一件事,忙又补充道:“对了,少夫人昨夜叫属下带句话给您……”
话音蓦地顿住,因为段衍之忽然转过身来紧紧盯着他,神情激动,“她昨夜跟你说什么了?”
巴乌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待转念想到乔小扇的话,脸上又带起了笑容,“少夫人说了,叫公子好好保重,早日抽身事外,她跟小公子会等着您的,真是恭喜公子了。”
“什么小公子?”段衍之一脸疑惑。
巴乌顿时面露鄙夷,“你儿子啊!”
段衍之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说真的?她真这么说?”
“是啊。少夫人说的您好像多危险似的,其实属下是完全相信公子的能力的,胡府算什么,皇宫咱也照闯不误啊……”
段衍之抬手打断了他的恭维,闭眼平息了一下凌乱的心绪才算理清了现状。
乔小扇的意思他明白了,证据不能交给太子,否则会对侯府不利,可这样又无法得到解药。然而她又说自己会带着孩子等他去见面,也就说她会好好保重自己,难道她是有了什么解决的法子?还是只是说来叫自己安心,更甚至只是用孩子这个幌子来让自己保重性命?
他突然明白乔小扇为何一定叫他在行动之前去见她了,想必她原本是要那时离开的,那也许连胡府的行动也不会有了。
此时想来,她当时说让他放弃翻案抽身事外的话竟是认真的。她终究还是不忍他冒险,只是他又何尝放心她就这样离开。
“今日少夫人是何时出的院子?”段衍之平复下心绪,开始准备找人。
巴乌想了一下,回道:“一早吧,她起身去向老侯爷和夫人问安,之后属下便没有见过她了。”
段衍之顿时心中一阵烦躁,“难不成你们没人注意到她出府?”
“啊?”巴乌惊愕,“少夫人出府了?”
“罢了,”段衍之气闷的挥了一下手,“当务之急是要找人,你在内城中寻找,我出外城去。”
巴乌赶忙点头,他有保护小公子安危的重要职责啊。
谁知段衍之人刚要出府,宫中便有人来传话:皇帝有令,命他无论如何要在今日夕阳落山之前交上证据,并且迅速将将军府遗孤召回京城。
没想到会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段衍之无奈,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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