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段衍之身形一动,转过身来,顾及到乔小刀还在一边,他并没有流露太多情绪,“承蒙殿下关心,我家娘子身子很好。”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我相信殿下会主动交出解药的。”
…书…太子脸色微变,捏紧了手心,紧抿着唇看向他,段衍之已经带着乔小刀大步离去。
…网…“殿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太监苍老的声音,太子收敛了情绪,转过头去,只看到他眼神闪烁不止,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
“回、回殿下的话,陛下刚才吩咐……殿下这段时日请留在东宫,不可外出……”
“什么?”太子愕然,“父皇的意思……莫非是要软禁本宫不成?”
老太监慌忙躬身请罪,“殿下息怒,陛下得知您最近与首辅大人走的很近,担心此次行动会走漏风声,所以……”
太子一脸不可置信,他的父皇竟然不相信他。沉思了一瞬,他的眼神忽而凌厉起来,“是谁说我跟首辅大人走得近的?”他跟首辅之间合作的事情,皇帝其实并不知晓。
老太监吱吱呜呜的不做回答。
太子却很快便醒悟了过来,这段时间与皇帝经常见面的人还能有谁?他转头看向段衍之消失的方向,齿间冷冷的挤出三个字来:“段衍之……”
宫门之外,一行黑衣人恭敬地跪在段衍之面前,吓的乔小刀差点没厥过去。
好震撼的景象……
她当初抢了个什么姐夫回去啊这是?
段衍之示意乔小刀先行上车,而后问其中一人道:“老侯爷和夫人等人可都接回侯府了?”
“公子放心,已然办妥。”
段衍之点了点头,登上了马车。乔小刀看他进入车中,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造孽啊,之前得知她抢的人是侯府世子的时候她就差点昏一次,现在看模样,好像还是养着一群杀手的世子啊。唔,她要好好算算,以前有没有做过冒犯他的事情。哦,不对,她现在是将军府遗孤了,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对了,她还有大姐这个靠山……
“二妹。”
“啊?”乔小刀猛的被打断思绪,忍不住惊呼出声,把段衍之都吓了一跳。
“二妹怎么了?想什么想的如此入神?”
乔小刀捂着心口小心翼翼的道:“我在想……我在想大姐在做什么。”
姐夫啊,你也想想大姐哈,多想想……
段衍之闻言笑了一下,神色柔和下来,“是啊,她此时在做什么呢?”
乔小扇此时其实正在与老侯爷和段夫人详细解释这一切来龙去脉。
一行人已经全部回到了侯府,除了仍旧在奇怪乔小刀去哪儿的张楚之外,其余人都聚在侯府的花厅内,听着乔小扇将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夕阳刚刚隐下,花厅中掌了灯。乔小扇因为身体疲倦,正坐在凳子上一手支着额头,不过看上去不显颓唐,反而有些慵懒惬意的感觉。
老侯爷跟乔小叶多少是知道点个中缘由的,段夫人跟陆长风就吃惊了,他们都以为天水镇这段强嫁不过是段无心之缘,谁曾想这当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中间更是牵扯进了朝堂之争。
“孙媳妇儿啊,”老侯爷捻着胡须不解的看着她,“你之前一直都藏得好好的,为何会突然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们了?”
乔小扇轻轻咳了一声,淡淡道:“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事到如今,仅凭相公一人之力,实在困难。在场的都是一家人,即使帮不上忙,也该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老侯爷点了点头。
陆长风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其实这件事情最让人意料不到的便是小刀的身份,为何之前一点迹象也无?”
乔小叶也不住的点头附和,她也奇怪许久了。
乔小扇笑了一下,“本来我这么做的目的便是要没有迹象,如此才算成功了。”
她与乔小叶便如同两条线,一在明,一在暗。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将军府遗孤,她不做解释,无非是为了在不知道具体情形的时候尽到保护乔小刀的责任。而乔小叶身上的那份证据是后路,但是如果有人发现了这条暗线,也顶多只会猜测真正的将军府遗孤是乔小叶,总之无论如何也不会牵扯到在天水镇的乔小刀。
她早已下定了决心,即使赔上乔家所有人的性命,也要保住将军府的血脉。这也是她爹临终时再三交代的事情。
她计划好了这一切,原本是不会这么早就将一切都说明的,只是想到自己身体一日日的虚弱,还是忍不住先说了出来。她实在不想段衍之一个人在外拼命,而家里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他已经一个人背负了太多,她不能帮他,至少还有家人。
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巴乌率先走了进来,而后乔小扇眼中映入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衣袂窸窣作响间,他一路如同分花拂柳,淡雅从容的到了跟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便拥住了她,低声笑道:“娘子好生惬意。”
乔小扇勾着唇眯了眯眼,下一刻,脑袋一歪,伏在了桌上昏睡了过去。
果真般配
烛影轻摇,房内一片安宁。
段衍之静静坐在床前,双眼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床上躺着的人。
乔小扇已经躺了一天一夜,到现在也没有醒来。
这期间他请了许多名医前来为她诊断,从江湖郎中到皇宫御医,但是所有人都说她性命无忧,只是嗜睡。
段衍之抬起手,像是怕惊扰了乔小扇的美梦一样,轻柔的抚上她的脸颊,声音里满是叹息:“娘子,难道要我一直这样看着你沉睡么?”
如此残忍之事,你于心何忍?
他微微闭眼,烛火映照下的眼窝泛着淡淡的青色,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竟丝毫不觉疲倦。
窗外响起隆隆的雷声,接着有滴滴答答的雨声敲打在窗棂上,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此时听着外面一声响过一声的滚雷,段衍之只觉得心头涌出一阵阵的浮躁,好像觉得它会永远盘桓不去一般。
渐渐的,雨下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拍击在窗沿上,溅起的水渍在烛火的倒影下于窗纸上跳跃不断。蓦地,那阵雨中似乎传来了一丝额外的声音。段衍之耳廓一动,转头冷眼扫向门边,下一刻,身形疾动,跃出了门去。守在外面的巴乌见他出现,发出惊讶的呼声,随之便赶紧跟着他跑远。
室中仍旧安宁,乔小扇神情平和的躺在床上,仿佛一幅精致的绢画。
又一阵滚雷响过,窗沿边点点跳跃的雨水影像忽而被打破,窗户被人从外拉开,一人站在窗边微微探头进来,向室内扫视了一圈。看到床上的乔小扇,他微微一顿,接着便看着窗口犹豫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一手提起衣摆,一手撑着窗台翻窗而入。
不过他翻窗的动作着实不雅,如同刚会走路的孩子要去爬树一般,衣摆被勾在窗沿边角不说,甚至还差点摔个跟头。
乔小扇于安宁的睡梦中被唇边的丝丝湿意唤醒,口中缭绕着一阵苦涩的药味,她皱了皱眉,凑着唇边的杯口大口的喝了几口茶水,方才压下那阵苦涩,幽幽的睁开了眼。
微微的模糊之后,头顶上方的人影清晰起来。男子墨黑的发丝被雨淋湿,额前几缕贴在眼角位置,看上去有些狼狈,然而眼神却很清亮,见她醒来,眼中担忧退去,笑了一下,“你醒了?”
乔小扇轻轻皱眉,随之便撑着身子想要起身行礼,“参见……”
“不用。”
乔小扇的肩头被他按住,又缓缓躺了回去,神情却不见轻松,“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时竟然一身雨水的坐在她的身边,这情形委实奇怪。
太子只是笑,眼神却从她脸上移开了,“你忘了你该吃药了么?”
乔小扇苦笑了一下,“难为殿下还记得。”
“本宫自然记得。”太子重将视线移回她身上,似有些歉疚,“苦了你了,你该知道我不想如此对你。”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倘若你愿意跟我回去……”
“殿下……”乔小扇出言打断话音,下面的话却被一阵低咳止住。
她曾想过自己会被太子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劫回去,却没想到再见竟是这样的方式。谁也无法想到堂堂东宫太子会在此时出现在侯府,更不会想到他会用这种委曲求全的语气请她跟自己回去。
“殿下,您千万不要跟臣妾说你是动了真心了。”乔小扇止住咳嗽,抬眼看向他。
太子却因她的自称而怔了怔。
不是之前的“民女”,而是“臣妾。”
以前还只是身份的隔阂,现在更是隔了一个段衍之。
太子捏了捏拳,沉声道:“本宫便是真心了,你如何说?”
乔小扇微微垂眼,眼睫轻颤,半晌,嘴角轻勾,淡淡吐出一个词来:“荒谬。”
太子怔愕。
“多谢殿下赐药,时候不早了,殿下请回吧。”
太子脸色微白,似不敢置信,“本宫不顾皇命冒雨前来,引开云雨,只为给你送药,见你一面,你却不相信本宫对你的情意?”
乔小扇沉默不语。
太子静候许久,得不到回音,猛的甩袖起身就要走,然而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乔小扇道:“你……可曾有半点对我动心过?”
“不曾。”根本没有半点迟疑,乔小扇抬眼看向那道背影,“殿下想要的太多,也太过执着,更何况,殿下这种方式的真心,着实算不上真心。”
太子肩头起伏,似在压抑心中悲愤。屋中气氛静默,只可闻微微不平的喘息声。
“殿下,该走了。”
良久,窗外传来低低的声音,乔小扇听见有些熟悉,侧头看去,只见到窗外那柄熟悉的金黄弯刀,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意。
就算你是真心又如何,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终究会是陌路。
眼见着太子离去,乔小扇始终没有开口问他要解药。
没多久,门被推开,段衍之走了进来。乔小扇看向他时,发现他脸上一片平静,根本没有半点惊喜之色,心中了然。
“相公知道今晚太子会来?”
段衍之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了她的手,眼中渐渐浮现出了安心之色,点头道:“我在外与金刀客交手没多久便猜到了其中意图,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前来。”他停下叹了口气,复又道:“其实我希望太子送来的是解药。”
乔小扇反握住他的手,轻轻一笑,“有劳相公费心了。”
这一句并非空话,太子能来,其中多少有段衍之刻意为之的原因。
太子给乔小扇的药需一段时日服一剂药来维持其清醒,但此药并非解药。他如今被软禁东宫,虽然推算出乔小扇药性发作的日子将至,但因希望她能回到身边,是以并未有所动作。反正宫中也有御医被请去了定安侯府,要想探听消息很容易,所以太子殿下很快便得知乔小扇一天一夜还未醒来的消息。
他也不知道为何今晚会来这里,也许是被太子妃刻意掩饰的探索眼神给激怒了,也许是恰好遇上了来替胡宽传话的金刀客,也许是一时善心大发,总之他突然很想见乔小扇。
其实太子在来的路上想了许多要问的问题,譬如乔小刀为何会成为将军府遗孤,譬如她是如何逃出了东宫,又譬如她是否愿意跟自己回去。
然而到了这里他只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却还被狠狠的拒绝了。
身为高高在上的太子,从未有过这样的的经历,软言温语换来的是从高空重重的摔落。
回到东宫时已是深夜,雷雨已停,烛火未灭。亮堂堂的光线透出,照着的却是他孤寂的身影。
太子自嘲的一笑,仰头看向宫殿飞扬的檐角,黑黢黢的夜色中仿若随时可以腾空而去的长龙,摄人心魄却寂寥如斯,彷如已这般过了万年。
一如他自己。
金刀客今日来传话,请他为胡宽谋取两江督造制盐的肥差,他冷笑,到了如今这般地位竟还不知足,难怪连他父皇也忍不住要动手了。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与他合作了,胡宽暗地里接近其他几位皇子的事情,他都清清楚楚。
他要这天下,要这无上权势,要乔小扇,最后却每一样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且还不一定能得到。
也许今夜是想去寻找一些安慰吧。原先还以为即使再淡然,她也该顾及自己的身体,说不定会向自己妥协,不想还是遍体鳞伤的回来了。
殿门打开,太子妃娉婷的身影在门边逆着光如同一个剪影,“殿下回来了?”语气里三分关怀,七分嘲弄。
太子斜睨了她一眼,心中一瞬间百转千回,接着忽而笑出声来,“今日方知,只有爱妃这般的人物才与本宫相配。”
他倒是向往乔小扇那般不同寻常的女子,但她如同闲云野鹤,只求隐于世间,安稳度日。而眼前之人却不同,她是富贵园中精心栽培而成的娇贵牡丹,孤芳自赏、不可一世并且如他一般寂寞而又向往权势。
果真般配。
太子妃闻言有瞬间的怔忪,接着便朝他端庄的行了一礼,而后侧了侧身,对他道:“既然如此,殿下请进来休息吧。”这次语气中不再有嘲弄之意,话中却是暗含深意,甚至她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了一丝期待。
太子却只是眯了眯眼,便转身离去。
既然知道胡宽不安分,他的父皇又正积极筹备除去胡宽,他如何能与她一起安歇?东宫子嗣的血脉,无论如何也不能掺入胡家的成分。
“爱妃早些休息吧,与本宫一样的人,便要与本宫一样承受这业火的煎熬……”语音随着他远去的步伐渐渐消隐,只余雨后清凉的湿意在风中肆意扩散。
拭目以待
乔小扇苏醒之后,整个侯府都重新焕发了生气。只除了一人,那人便是乔小刀,而她所愁的无非是现今的身为将军府遗孤的事实。
身份这种东西对乔小刀这种粗线条的人来说没什么概念,但那一段悲惨往事和压在身上的仇恨却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件事情。一门三将的滕府,几百条人命,惨绝人寰的杀戮,她身为唯一的存活者与后嗣,虽然表面一切照旧,心中却终究觉得不安甚至惶恐。
她该如何背负?
乔小刀趴在凉亭的栏杆上幽幽叹息。
“一大早的就不见人影,原来是躲这儿来了。”张楚的声音大咧咧的从后面传来,随之乔小刀的头顶罩上一层阴影。看到她神情有异,张楚有些奇怪,“怎么了?你大姐都醒了,你怎么反倒蔫了?
乔小刀挑眼看了看他,随即又耷拉下了眼帘,“我这不叫蔫了,叫忧郁。”
张楚的嘴角抽了一下,挨着她坐了下来,“怎么回事儿?说说看吧。”
“嗯?什么怎么回事儿?”乔小刀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就是你为何一直这般萎靡的原因啊?”
乔小刀撇撇嘴,又耷拉着眼皮趴了回去,望着下方的一池湖水发呆。
“真是没劲!”张楚故意抱怨了一句,起身就走,谁知脚都迈出亭子了,乔小刀也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真奇怪,照理说她该立即出言反驳或者急着解释才是啊。张楚收回脚转身,抱着胳膊若有所思的看向她的背影。可能是受她刚才话语的影响,此时看她,倒真有点儿忧郁的意味在里面了。
“哎,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突然这么婆妈,也太吓人了。”停顿了好一会儿,张楚终究还是走回了她身边。
乔小刀总算坐直了身子看向他,张了张嘴,嗫嚅道:“张楚,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全家的亲人都被另一个人害死了,你说我要不要报仇?”
“当然了。”张楚理所应当的回答了一句,接着脸上便露出了鄙夷之色,“亏你还一直声称要行侠仗义行走江湖呢,自己家人的大仇都不报,算什么侠女?”
乔小刀神情一震,眼中燃起炽热的小火苗,对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一语惊醒梦中人呐,没错,我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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