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有此事?”虽然语气惊讶,太子妃的神色却仍旧沉稳,“既然人丢了,殿下可有寻找?”
太子在她面前三四步处停下,捏紧了手心,“找遍了整个东宫,一无所获。”
太子妃淡淡一笑,自顾自的坐回桌边,手又拿起了那卷书,“恕臣妾直言,那便是出宫了吧。”
“你竟敢偷放她出宫!”太子闻言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上,差点把香炉震翻。
太子妃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毫无惧意,“殿下,无凭无据,可莫要错怪了好人,臣妾可不敢将殿下的红颜知己妄自送出宫去。”
“你不敢?”太子冷哼,“你见我对她呵护有加难免心生妒恨,怎会不敢?不过你最好弄清楚,当初是你父亲答应本宫将她留在身边的,本宫可从未保证过东宫只有你一人的位置。”
太子妃的脸色变了变,眼中闪过恼怒之色,但很快又压了下来,不怒反笑,“臣妾以为当务之急是去找人,而不是猜忌,殿下以为何如?”
太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站直了身子。他当然知道找人重要,事实上在知道乔小扇失踪的第一刻他便派人找遍了东宫。其他宫苑他不敢公然搜索Qī。shū。ωǎng。,只好派遣心腹暗中查探。至于东宫的几处暗道,更是被列为了查探重地。
但是且不说乔小扇不知道暗道,就算是段衍之来救她,也无法找到暗道入口。之前的暗道因为被许多老臣知晓,为了确保万一,皇室早就废而不用。如今宫中的暗道是几年前重新排布过的,除了皇帝跟几个皇子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也是太子对太子妃点到为止的原因。若说她从胡宽那里得知了原先的暗道还有可能,不过那些暗道的关键关节早就被填死,无法通往宫外,知道了也无妨。可是新的暗道并未有动过的痕迹,乔小扇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竟然消失得不留任何痕迹。他此时来找太子妃若说是质问,还不如说是套话。
太子妃见他沉吟不语,垂眼笑了一下,将手中的书往他面前摊开。
太子的思绪被她这动作打断,垂眼看去,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句话:“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殿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江山美人亦是。”太子妃重新卷起书,起身走至窗边,望着天边的云彩道:“美人如花隔云端,殿下还是握紧手中现有的吧。”
太子紧握着拳默不作声,许久,扫了一眼窗边的人影,拂袖大步离去。
太子妃连头也没回一下,视线投往南边宫门方向,此时首辅府上的马车正不紧不慢的从那里驶离宫门。
她的爹爹是答应太子坐享齐人之福,她却没必要留一个威胁自己地位的人在身边,何况给段衍之一些好处,不见得是坏事。
太子妃嘲讽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爹爹为何要突然改而支持太子,不过因为一个女子就这般沉不住气,能有什么大作为?她进宫是要做皇后的,可不希望有什么变数。
太子你还是早些清醒吧,对你对我都好。
—————吾——乃——成——功——出——逃——的——分——割——线—————
宫中历来设有暗道,无非是为了退无可退时逃出宫用的。如今宫里的暗道的确有新旧之分,但不代表旧的就一定不能用。
虽然原先的暗道通往宫外的关节被填死,但个别宫苑之间却是可以相通的。定安侯府在朝堂屹立几朝不倒,宫中自然不乏眼线。段衍之寻了个最机灵的,将原先东宫周围的暗道分布告诉他,然后让他一个个去试,距离最短的两个宫苑之间的道路便是救乔小扇逃出之路。
也多亏太子妃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不仅如此,计划事情也颇为周详。段衍之带着乔小扇从暗道里离开东宫到了另一处宫苑,随后上的却是首辅府上的马车,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谁也不会怀疑车中会有太子殿下要寻的人。
待马车到了胡宽府上,段衍之却又换乘了普通马车,赶往城郊。
此时此刻,他坐在马车中唯一的感慨就是:没想到会有得到胡府帮助的一日。
世事无常,果然不假。
乔小扇靠在他肩头,透过时不时被风卷起的窗格布帘看向外面,奇怪的问他:“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段衍之将她揽紧些,凑在她耳边低笑:“姑娘莫不是反悔了?本公子这是要带你私奔了。”
乔小扇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那可怎么好,我家相公也说过要带我私奔的话呢。”
“哈哈……”段衍之朗声笑了笑,“那般任由你在宫中受苦的相公,不要也罢。”
乔小扇很想附和的笑一下,却始终没能扯动唇角。
何必自责,这一切本就不是你的错。
她往他身边更近的靠了靠,看着外面日渐隐去的日头,忽而眼中一亮,“我知道了,你是要带我去京郊驿站?”
段衍之点头,“没错。”
京郊驿站此时已经清空,老侯爷段夫人领着乔家姐妹等人在此翘首以盼。
没一会儿,驿站前的道路上快速的驶来一辆马车,老侯爷一见赶车的人是巴乌,顿时来了劲,差点就要迎上去了,被段夫人拉着才没能动弹。
马车停下,段衍之率先掀开车帘走了下来,而后搀着乔小扇慢慢的下了车。
乔家姐妹等人倒是只有惊喜并无其他,老侯爷跟段夫人两个知道乔小扇死过一次的人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巴乌一眼扫到老侯爷朝自己招手,还以为有什么事情,赶忙跑过去,就见他狠狠地一把拧在他大腿上,疼得他一下子叫了出来:“哎呀,老侯爷,您这是做什么啊?”
老侯爷看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在一边念叨:“原来是真的啊……”说着人已经朝乔小扇迎了上去,“孙媳妇儿啊……”
感谢苍天啊,抱重孙有望了啊……
段衍之见自己祖父这么激动,赶紧对他使了个眼色,免的叫乔家姐妹看出异样来。老侯爷这才收拾了自己的丰富情感,转头找巴乌谈感想去了。可怜巴乌一见他走近就嗖的一声跑得没影了,惹得他老人家差点破口大骂。
乔家两个妹妹早就凑到乔小扇跟前问东问西,看她穿着华丽的宫装先是觉得赞叹,等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又觉得古怪。张楚就在一边眼神诡异的盯着段衍之,大概是在责问乔小扇为何会弄成了这副模样。
乔小扇不愿多言,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段衍之看出她为难,只好提议先进去说话,自己则一直扶着她,一路慢慢走入驿站。
等撇开众人,到了房内,段衍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一直压着的疑惑:“娘子,你的身子究竟怎么了?”
乔小扇由他扶着靠在床铺上,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不必担心,不过是太子防着我偷跑,给我用了些药罢了。”
“什么药?”段衍之虽然可以压低了声音,却仍旧止不住语气里的慌张。
“相公不必担忧,这药只会让人觉得疲倦罢了,太子辛辛苦苦将我留在身边,岂会轻易害我。”
段衍之挨着床沿坐下,没有说话。他当然相信乔小扇的话都是真的,但是他不相信太子。既然已经将人救出来了,解药他也要得到。
他敛去眼中深意,俯□吻了吻乔小扇的额角,“娘子说的是,我不担忧,你也不用担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乔小扇安心的一笑,轻轻点头,不久便沉沉睡去。
这一路实在是倦了。
待醒来时已经天黑了,乔小扇撑着身子坐起来,缓缓走到窗边朝外看去。
这间驿站因为在京郊,多是接待外来使臣用的,占地极广,先前不知道段衍之用了什么法子,来的时候一个人也不见,此时却陆续有人来往了。不过这样也好,不会惹人怀疑。
乔小扇的房间在底层向阳的位置,窗外便是种了花草的院落。一人静静地站院角,盯着一丛结了苞的花草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乔小扇看离得不远,便朝她喊了一声:“母亲。”
段夫人转过头来,看到是她,笑着朝窗边走了过来,“醒了?”
乔小扇点头。
“看你这模样似乎受了不少苦,委屈你了。”段夫人苦笑了一下,“跟着段家的男人都是这样,不过你比我要好命多了。”
乔小扇这才想起段衍之曾在这里报了杀父之仇,想必段夫人是触景伤情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一时就没话接下去了。
段夫人看了看她的神情,笑道:“你别被我这模样吓着了,我只不过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生出了些感慨罢了。”
“母亲有何感慨?”
段夫人叹息:“我这些年一直在想,那个时候云雨父亲出去游历,我就应该一起去的。”
一个人在眼前时,会以为时间还很多,等到乍一消失之后,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乔小扇听完这话沉默了许久,对段夫人道:“母亲说的是,我也有件事情想趁早做。”
洞房花烛
第二天段衍之出去了一整天,其一是因为侯府不可无人,否则会引起怀疑。其二是去宫中见了皇帝,顺便打探了一番东宫的情形。这一番忙完,直到傍晚时分他才赶往京郊驿站。
一路驰马赶到驿站门口,最后一缕夕阳已经隐去,他刚翻身下马,巴乌和老侯爷便从门内迎了出来。
“哎呀,辛苦了,乖孙子,快来让祖父瞧瞧瘦了没?”老侯爷没头没尾的喊了一句,说着就要夸张的扑上来。
段衍之一个侧身让开,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祖父,您没事儿吧?”人家说黄昏之时可是逢魔时刻,莫不是邪魔入体了?
老侯爷讪讪的笑了笑,对一边的巴乌挤眉弄眼。巴乌不甘不愿的上前,一把抱住段衍之的腰,“公子,稍后……稍后再进去,里面在忙!”
老侯爷一个起跳,在他头上落下一个爆栗,“叫你别多嘴,怎么这么笨!”巴乌捂着脑门委屈的看着他,“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公子进去嘛。”
段衍之眯了眯眼,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两人,声音沉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巴乌被他的眼神震住,下意识的就要松手,老侯爷赶紧掐了他一把,示意他不准松手。
段衍之眼珠轻转,心中一惊,想到可能是乔小扇出了事,慌忙推开巴乌就冲进了驿站。
老侯爷被巴乌一下子撞倒在地,看着段衍之冲进去的背影,一个劲的捶他,“看你这么大块头,怎么关键时刻不顶用哟!”
段衍之慌慌张张的冲进大厅,三三两两经过的人看到他这模样都有些奇怪。他根本连停顿的时间都没有,飞快的跑到乔小扇居住的小院前,猛的顿下了步子。
院门口,张楚跟陆长风两人如同门神一般一人守着一边,见到他现身,眼神都有些不自然的四下游离着。
段衍之心中焦急,二话不说就想要越过两人进门,却被张楚一把拦下,“你这么急冲冲的干嘛啊?又没有人在后面撵你。”
段衍之袖口一拂,张楚话音顿止,下一刻正准备破门而入,门却自己打开了。
段夫人从里面探出头来朝他嚷嚷:“做什么这么莽撞?急急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母亲,小扇她……”段衍之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往里面挤,“不行,我要去看看,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你先等着。”段夫人用力的扒着门不让他进,母子两人如同孩子一样在门边较着劲。
“好了,好了,准备好了,让大姐夫进来吧。”
院中响起乔小叶的声音,段夫人这才松了手,朝院内努努嘴,“喏,进来吧。”
段衍之忙不迭的跟进去,才到门边便又愣住。
红色的绸缎铺在脚下,一直延伸进面前的房门。大红的喜字贴满了门窗,红灼灼的倒映在他的眼中,震惊之外,更是欣喜。
段夫人在他背后拍了一巴掌,“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啊!”
段衍之回过神来,脚步却反而迈不动了。也许是一时间太过惊喜,眼前的场景简直如梦似幻。
段夫人不管他心里想什么,干脆把他推进了房换衣裳。外室的桌上放了供品香案,红烛喜气洋洋的燃着。乔小扇人应该在内室,段衍之没有瞧见她,不过就算瞧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他竟如毛头小子般羞涩起来。
闹哄哄的忙乱了一阵,段衍之身上换上了大红的喜服,被推到了桌边站好,乔家姐妹则一左一右将乔小扇给搀了出来。
当初在天水镇那次拜堂不过是敷衍了事,心情与今日自然不同。段衍之看着乔小扇身着大红喜服缓步朝他走来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满足感几乎要溢出胸腔。
从今而后,执手终身,不负彼此。
老侯爷已经被巴乌扶着坐到了上首位置,段夫人坐在另一侧,段衍之接过乔小扇手中的红绸,嘴角露出清浅的微笑。
陆长风今日充当了一回司仪,不过因为身处驿站多有不便,即使是请新人拜堂也喊得十分温柔。两位新人双双对老侯爷段夫人行了礼,在陆长风的一句“送入洞房”中便完成了仪式。
段衍之知道这比原先侯府那次准备的不知道精简了多少,心中多少觉得愧疚,引着乔小扇入洞房时,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像是急于表达以后要对她好的决心一般。乔小扇的手微微泛着凉意,接触到他温热的手掌,又反过来握了握他的。
段夫人在外面收拾草草收拾了一番,很快所有人都被老侯爷给赶出了门。
谁也不能体会他急于抱重孙的心情呐……
屋外天色已经暗下,红烛在内室灼灼燃烧。
乔小扇端坐在床头,双手交叠至于膝上,时不时的摆弄一下衣角,微微泄露心中的紧张。
洞房花烛,纵使再沉稳,她也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怎能不紧张?
段衍之走近,似不敢惊动她一般,好一会儿才轻轻揭去了她头上的盖头。烛光摇曳之下,精心修饰过的面容娇媚夺目,微微垂首,眼睫轻颤,一副女儿心事欲语还休之态,只一眼便叫人沉醉。
段衍之稳了稳心神,笑着取过桌上的两杯美酒,递了一杯给她,“娘子,你我终究能共饮这杯合衾酒了。”
乔小扇抬首看他,脸颊微微泛红,默不作声的举起酒杯。段衍之知晓她心中害羞,也不多言,只是脸上忍不住笑,与她缠臂对饮时被看到,乔小扇的脸红的越发厉害。
饮了酒又吃了些菜,天已经完全黑透,两人相对坐着,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桌上红烛“啪”的爆了个灯花,总算将段衍之神游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轻轻咳了一声,望向乔小扇,“娘子,早些歇着吧。”
乔小扇垂首不语,只是忍不住更加频繁的摆弄衣角。段衍之看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娘子,你也太紧张了些。”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拉了她的手,正想要引着她往床边去,却被乔小扇反拉了一把,站定了脚步。
“相公……”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拉着他走到窗边,缓缓朝南跪了下来。段衍之心中奇怪,但知道她必有用意,便也跟着跪拜了下来。
乔小扇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爹去世之前唯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一件是将军府当年的惨案,还有一件便是我的亲事。他老人家一直认为我沉闷古板,最怕我找不着婆家,所以今日成婚,当禀明他在天之灵,免得他还替我担心。”
段衍之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娘子说的是,是我大意了。”
乔小扇朝他淡淡一笑,端正了身子,朝南拜了一拜,“爹爹,女儿今日总算成家了……”
原先那场闹剧式的婚嫁自然做不得数,如今两人才算是正式成为了夫妻。乔小扇其实有很多话想对她父亲说,但如今真的跪在这里,说出口的却只是这样一句。
她成家了。
过去总是一人承担着一切,无论是家庭还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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