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正想问此事呢,还请太子据实相告。”段衍之亦起身,走至他身后站定。
“此事与当年的一桩惨案有关。”太子转身看向他,“也许你也有所耳闻,就是二十几年前将军府被灭门之事。”
段衍之一怔,“将军府那件案子?此事与这案子有何关联?”
“当然有关联,乔振纲在离开京城之前最后待的地方便是将军府,也就是说乔振纲是见证了将军府那件惨案的人。”太子说起这件往事语气有些沉重,“当年此案被很快压下,乔振纲出走之事也一并被尘封,如今想来才知其中有蹊跷。”
段衍之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沉吟着道:“太子是说造成将军府灭门惨案的人便是首辅胡宽?”
“极有可能。虽然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胡宽与当年那桩惨案脱不了关系,但没有铁证,我们也不能将他怎么样,毕竟他如今根基深厚的很。”太子按了按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却对上段衍之一脸深思的面容。
“太子……”段衍之眉头深锁的看向他,“莫非……你叫我查乔小扇此人,其实还有其他用意?”
太子一愣,笑出声来,“果然是心智高深的段衍之,你猜的不错。”
“那么,是否与她的身份有关?”
太子抚掌道:“我真是没有找错人,一点就透,真是人才!”
段衍之沉着脸,“我觉得你直接告诉我她的身份要比夸我更实际些。”
“咳咳……”太子干咳了几声,“其实你自己也可以猜出来,这点也是我想的,并不确定。”
段衍之垂眼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我倒是猜到了一些,不知道对不对。我想乔老爷子当年既然会出现在将军府,肯定是与大将军私交甚密。他武功高强,见到将军府有事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必然会出手相助,但将军府最后还是遭到了灭门,可见对方来势凶猛程度。不过既然乔老爷子能活下来还离开了京城,必定是有缘由的。”
太子赞赏的看着他,“比如说什么缘由呢?”
段衍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比如说他救下了将军府中的人,为了保住其性命,只好远离京城。”
“不错,不错。”太子笑着拍了拍手,“推理的合情合理,那么你认为乔老爷子救下的是何人呢?”
“乔小扇。”
段衍之心中已经将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神情却有些复杂。因为照这么说来,乔小扇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砍人也的确是为了报仇。简而言之,她知道的要比段衍之知道的多的多。然而段衍之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瞒着她的那个人,却不曾想他也被乔小扇瞒了不少。他心中有些波动,倒不是因为乔小扇瞒了他,那本在情理之中,无可厚非。他只是突然有些理解了乔小扇一直以来的隐忍。原来她所期待的平静的生活,一切都为了两个妹妹考虑的初衷,都是有原因的。
“你猜的与我想的一样。”太子在旁接口道:“我也认定乔小扇是将军府遗孤,倒并非有意瞒你,很多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晓。”
段衍之扯了扯嘴角,“难怪先前在街上你会那样看着她,想必一早就盯上她了吧?”
太子笑了笑,“她机警的很,我的人都不敢离得太近,只是在乔家门口守着,见她出门朝市集而来就赶紧回来禀报与我,我这才有机会去看看她是何模样。”
段衍之好奇的看着他,“莫非你还对她长什么样子感兴趣?”
“自然。”太子笑着摇了摇头,一副自嘲的模样,“如若当初没有那桩惨案,将军府也未曾遭到灭门,那么她现在该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才是。”
“这个自不必说,难道就因为这个你就想看看她长什么模样?”段衍之拧着眉,似有些纠结。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还有其他原因。”太子走到他跟前,神秘的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如若没有当年那件事,大将军之女本该是当今太子妃。”
段衍眼睛蓦地睁大,诧异的看向太子,下一刻膝盖一软,人已跪倒在地。
“嗯?云雨,你这是做什么?”太子对他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
“敢、敢问太子,我朝律法规定强占他人之妻该做何论罪?”
“啊?”太子退开一步,仔仔细细的将他看了一遍,“云雨,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这些你知道的怕是比我还要清楚,就不用我说了吧。”
段衍之抬袖抹了抹额头,“那……如若下臣强占了上级的妻子呢?”
太子皱眉,“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谁是下臣?谁又是上级?”
段衍之抬眼怯怯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一拜到底,视死如归般喊了一句:“太子恕罪,微臣已经与乔小扇拜堂成亲了。”
“什么?你们……”太子目瞪口呆,他来这里不过短短月余,居然都将人家调查成自家娘子了?
太子暴躁了,这是什么混账事?
将人交出来
暴躁归暴躁,太子深知正事要紧,还是很快就稳下了情绪,抬了一下手,叫段衍之起身。“想必这其中是有原因的,说说看吧。”
段衍之因为之前被尹子墨嘲笑的经历,并不太乐意说起自己被强抢的经过,所以只是简略的说了一下自己阴差阳错到了乔家,后来在两个妹妹的撮合下才与乔小扇拜堂成亲。
“如此说来,你倒不算是误了正事,我还道你是风流成性呢。”太子松了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你与乔小扇自然也不能说断就断,起码也要查清楚了事情原委再说。”
段衍之十分赞同的点头,“太子英明。”
“不过……”太子笑了一下,走上前亲昵的按着他的肩头,“我只希望你之后也不要耽误了正事,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段衍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太子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你要时刻清楚自己的目的,可不要因情误事。”太子温和的笑着,“云雨,相信你不会让本宫失望的,是不是?”
段衍之清楚这话中的分量,何况太子已经这么明确的以身份相压,他想说不恐怕不太可能。他退后一步,朝太子恭谨的行了一礼,“微臣不敢。”
太子笑着点了点头,“好,云雨,你自己也该明白,我这般要求,无非是为大局着想而已。”
段衍之沉默了一瞬,点头称是。
“那就先这样吧,你先回去,仍旧依计行事便是。”
段衍之看了一眼太子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行礼告退。
守在门外的巴乌见他出来,赶忙迎了上来。段衍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话。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栈往乔家而去,巴乌看出段衍之一路沉默无言,心中不免奇怪,“公子似乎有什么烦心事,怎么了?”
段衍之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长叹了一口气,“巴乌……”
“在。”
“公子我似乎已经误事了……”
“啊?”
段衍之停下步子,抬头望了望天,继而又耷拉下了肩膀,一副颓然之态,“我说你家公子似乎已经辜负了太子所托,误了大事了。”
巴乌仍旧莫名其妙,段衍之已经举步朝前走去。
回到乔家,段衍之没有立即回房,也没有去找乔小扇,反而去了客房找秦梦寒。秦梦寒正在房中收拾行囊,房门并未关,段衍之刚到门边便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表妹这是要走了?”
秦梦寒的动作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窃喜。她自刚才已经重复这收拾的动作不下百遍,门也故意开着,总算是等到了他出现。
“表哥既然想我离开,那我便走吧,免的碍了你与表嫂的眼。”秦梦寒委屈的看了他一眼,扭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什么?”段衍之惊讶的疾走几步进入屋中,在秦梦寒身后站定。秦梦寒听到他的反应,心中暗自得意,悄悄提了口气,做出伤心的模样转过身去,没想到对上的却是段衍之一张兴奋非常的脸。
“表妹,真是心有灵犀啊,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劝你离开,没想到你自己倒先想通了,实在再好不过。”
秦梦寒错愕的看着他,“表哥你……”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弄巧成拙亦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亦或是自作孽不可活?
段衍之对她露出这样不合常理的表情丝毫不予理会,继续笑眯眯的道:“表妹,你的决定是对的。天水镇这般穷乡僻壤之处,实在不适合你这样的千金小姐逗留,这样吧,你先准备准备,明日我便让巴乌送你回京,有他在,你一定会早日安全回到京城,这样姑母姑父也能早日安心。”
秦梦寒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段衍之朝她安抚的笑了笑,一副心疼妹妹的好哥哥模样,然后嘱咐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出了房门。
他之所以要秦梦寒离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太子的到来。如今因为与乔小扇拜堂成亲已经让太子心生不悦,若是再让他知晓了与自己有婚约的表妹也来到了天水镇,恐怕情况会更加不妙。何况段衍之自己也不想将事情弄得复杂,这个表妹是个尴尬的存在,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也许他会没事,整个乔家却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总之无论出于哪一方面考虑,秦梦寒都是应该离开的。
可惜秦梦寒的本意只是为了要使使性子,从而让他心生愧疚甚至怜惜,更甚至是退步。然而她不知道她这位表哥关键时刻装傻充愣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所以基本上她要回去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秦梦寒甩手丢下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坐到一边的凳子上自顾自的生闷气。这段日子她也算是受够了,原先自己的未婚夫莫名其妙的娶了别人也就算了,还让自己陷入现今这种难以自处的境地。做人如她这般,已经丢脸丢到家了!她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提起搁在桌上的包袱,胡乱的打了个结就塞进怀里抱着出了门。
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最起码也要给自己留点脸面,此时走,说起来还是自己走的,明日由巴乌送,便是被生生赶走的,怎么着都是不一样的。
秦梦寒正在气头上,脚下犹如生了风一般,院子里也没有人在,她直到出了乔家院门才停下步子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咬了咬牙,忍着差点掉下的泪水,转身继续朝前走去。反正她能一个人来到这里,自然也能一个人好好的离开。
她这一走,直到晚饭时间才被发现。彼时乔小刀万分不耐的去敲她房间的门,请这位整日端着大小姐架子的表妹出来用晚膳。谁料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得到回应,干脆不高兴的推门进去,这才发现已经人去房空了。
段衍之和乔小扇得到消息都吃惊不已,房间里的东西都整整齐齐,显然是她自己离开的。段衍之连忙叫巴乌出去寻找,但是秦梦寒走的时候还是下午,这会儿都几个时辰过去了,若是有心要走,此时必定已出了天水镇了。一番忙碌无果之后,段衍之只有寄希望于她能像来时那般好运,路上不要出什么岔子。
乔小扇原先还打算带着乔小刀一起去找找,但是乔小刀十分不情愿,加之她自己又受了伤,段衍之等人都劝她不要外出,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心中仍旧有些忐忑,毕竟是千金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乔小扇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一直到后半夜才稍微眯了会儿眼。天刚亮时,她突然被惊醒,一个翻身坐起身来,只听到门外一阵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敲在了门板上。她披衣下床,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边,听了一会儿动静,一把拉开了房门,却发现外面刚刚泛出鱼肚白,根本半个人影也无。
乔小扇皱了一下眉头,刚要关门,眼神扫到门板上,蓦地停了一下。一支飞镖插着一封信件钉在门上。
她抬手取下信件,快速的打开扫了一眼,心中一紧,无奈的闭了闭眼,千担心万担心,终究还是出了事。
信是距此五里之外大义山上的马贼们寄来的,无非是秦梦寒此时在他们手中,要人便拿银两来换之内的话。乔小扇捏着信件靠在门边想了想,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且不说大义山马贼们因为近年来国富民安早就不再做刀口营生,那山上十几个爷们儿谁不认识她乔小扇?再怎么也不可能会劫了她这儿的人来问她要钱,这不是相当于黑吃黑么?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在里面。乔小扇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她回到房内梳头更衣,然后从自己的床底拖出一只落满灰尘的木箱,从中取出了许久不用的长剑背在身后,给乔小刀留了个纸条便出了门。
一直到了镇东的驿站,乔小扇租了一匹马,快马加鞭的朝大义山赶去。天色大亮,层云中阳光破出,一人一骑疾驰而去,尘土阵阵,只可见马上之人孤傲冷峻的背影。
到达大义山山脚时,山中雾气早已散去,日头渐浓,寒气被驱散了不少。乔小扇将马拴在山脚,提起轻功快速朝山上而去。若不是因为伤势还未痊愈,她的速度应该更快,不过即使如此,到达山腰大义寨时也不过只用了片刻时间。
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场地尽头便是由粗圆的木头搭建而成的山寨大院,围栏头部都削的极尖,以作抵御。当中是足可容纳六七匹马并排进入的大门,两边有高高的岗哨台,两个身着黑色短打劲装的男子一边一个立于台上,看到乔小扇齐齐喝了一声:“来者何人?”
乔小扇淡淡的抬眼扫了一眼二人,“乔小扇。”
她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背后的长剑却尚未出鞘便似已散发出凛冽寒气。虽是娉娉婷婷一女子,却不输于任何江湖豪杰的气势。两个男子听到她的名号愣了愣,待仔细看过她的模样气度,心知此人可能有些来头,其中一个已经转身朝院内挥旗,告诉有人到访。
不一会儿,当中大门大开,一行人走了出来,为首之人是个年届中旬的男子,方脸阔额,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一看便是豪爽之人。他带着三四个人走到乔小扇十几步开外站定,似有些尴尬般咳了一声:“乔家老大,许久不见了。”
乔小扇一把从背后抽出长剑,于剑身低吟间冷冷的开口:“半柱香之内将人交出来,不然你该知道会怎么样。”
我们回去吧
大义山山下,一行人骑马从远处快速赶来,至山脚,众人齐齐勒住马头,前面几人散开,当中一人打马而出,抬头朝山顶望了望,转头问身边的人:“乔小扇便是来了此处?”
旁边一人赶紧垂首回禀:“是,殿下。”
“只她一人?”
“是,世子并未相随。”
太子想了想,点了一下头,“那我们上去看看。”
身边之人连忙拦住他,“殿下不可,万一有危险,还是属下们上去吧。”
太子扫了几人一眼,压低声音道:“首先,不可再唤我殿下,以免隔墙有耳。其次,我叫你们盯着乔小扇便是为了弄清事情原委,到了这地步岂有不上去的道理?”他冷下了声音,“莫非你们是觉得自己学艺不精,无法保护本宫……本公子?”
“属下不敢。”众人连忙抱拳,一副惶恐之态。
“那就是了,不要耽误时间,现在便上去,我倒要瞧瞧乔小扇来此到底有何目的。”太子翻身下马,随行的护卫们自然不敢落后,纷纷跟着下马,将马匹拴好,护着他朝山顶而去。
一路往上,护卫们四处扫视,走的很慢,以致于到了山腰大义寨前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太子远远地看到阳光下站着的那个背影,抬手叫众人止步,全都隐于树后,静静的盯着她的动静。
乔小扇一手执剑,剑尖抵地,剑身在阳光下泛出凛冽寒光,如同她孤傲的背影,让人不敢接近半步。
“半柱香时间已经过去,还不交人么?”乔小扇抬眼一扫,面前的几人都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过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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