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都有了肌肤之亲,索性就成为一对好了,我可不想戴上现成的绿帽子。”
留白看着仙君脸上淡淡的表情,神色复杂。如果没记错,仙君先前说过不会插手凡人的命格,可要是把那俩人凑成对……
他想着,开口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七娘原本还觉得高兴,听了留白的话,吓了一跳,忙扭头去看青羽。青羽抬手接过差点掉到地上的瓜子仁:“无事。”
七娘伸手揪住他的衣袖:“这个祸我还是闯大了是不是?”
青羽还是笑着:“我说了,这事我还是能担起的,你莫要担心。”把手里的瓜子仁塞回给七娘,又说:“只不过,你现在这般性子,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也不知你会怎样。”
“仙君要走?”
“等把梅子颢和裴家小姐凑成双,我便回趟九重天,很快就回来。”
☆、010。妻妹裴季
梅家最近很热闹。
从白事到喜事,件件不拉。
大公子梅子卿再娶的事又被人提上了明面。虽说梅老太爷才刚过世,裴家人就来谈两家人的亲事有些不合时宜,可对于三年前许配给梅子卿的女儿成亲前夜忽然暴毙,裴家一直心怀愧疚,一心只想着把幺女裴季许给姑爷当填房。
是以,裴家幺女阿季近来日日不避嫌地往梅家跑。
裴季自三年前长姐暴毙后便被裴家人送到了王都生活,直到梅老太爷过世,这才被接回莱州城。
初回莱州便在戏楼外意外落水,还当着外人的面被梅家二公子从水里捞了上来,浑身湿漉漉地贴在他的怀里,一时肌肤相亲,损了些许名声。裴季自然是猜不透为何会莫名其妙落水,又那么凑巧地被梅子颢救了起来。
一日跟着家人到梅家拜访,见梅子卿也在,顿时就又生出了要当他填房的想法。她将这事同家里人一合计,便有了如今这频繁登门。
“阿季最喜欢这幅蜀葵了,卿哥哥送于阿季可好?卿哥哥的画技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那么好,阿季和姐姐一样最喜欢了。卿哥哥要是送了阿季,阿季就绣只香囊还礼好不好。”裴季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八月蜀葵图说。
书房门开着,青羽坐于案前翻看账本,沉默不语。
七娘看着跺了跺脚有些不悦的裴季,凑到青羽身边,忍不住问:“她从这书房里已经要走了多少东西?”
青羽笑笑说:“加上这幅八月蜀葵图,已经是第六件了,还不算上顺手拿走的我用过的杯盏。”
七娘问:“这算偷吗?”
青羽想了想:“大抵算不上是偷吧。”
七娘低头去喝水。
裴季心情略有些不高兴,想了想又走到案前,俯身道:“卿哥哥怎的就这么忙,陪阿季去看会儿戏如何?”
青羽仍旧低头看着手里的账本,看也不看她一眼。
裴季见他无动于衷,径直伸手去拉他:“好了,卿哥哥,账本什么的不是有各位掌柜么,做什么要看得那么辛苦,陪阿季去看戏好不好,听说最近又排了一出新戏,讲一对有情人被父母所累最后不能成双,爱人成为姐夫,自己远嫁的故事,我们去看戏好嘛。”
七娘“扑哧”一声,笑倒在桌上。
青羽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她赶忙坐直身子,低头不语。
青羽挣开裴季的手,站起身来:“季表妹,男女授受不亲,需得避嫌才是。”
“卿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姐姐虽然最后没能和卿哥哥成亲,可哥哥既然娶了姐姐的牌位,自然就是阿季的姐夫了,为何还要避嫌。”
七娘在旁小声接上一句:“表小姐这是司马昭之心呀,只怕这想要取代长姐当大公子夫人的事,裴家是人人皆知,也乐见其成的。”
青羽对着裴季冷下脸:“季表妹莫要胡闹,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便我是你姐夫,也不可像这样亲近。”
七娘凑到一旁点头:“是啊是啊,大公子不会喜欢你的,仙君也看不上你这种身……额,仙君也看不上你这种性格的姑娘的。”
她本想说裴季身材干瘪,可视线往下一放,瞧见她那包裹在嫩黄衫子下的姣好身段,不由改了口。
她话里的停顿青羽自然是听了出来,不由弯了弯唇角,不等裴季再去说什么,一把拉过七娘的手便往走:“季表妹要是喜欢,书房里的东西随你挑选,恕子卿不能奉陪了。”
青羽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任裴季在身后气得跺脚。
天边日暮,倦鸟归巢,烧红的云霞一团一团聚在山头。
青羽将手中的果盘搁在水榭里的石桌上,然后一撩衣摆,往旁边坐下,叠着长腿,意味深长地看着七娘。不多时,七娘便红了脸,咳嗽两声,别过头去摆弄果盘里的东西。
青羽伸手扳过她的脸:“你方才是想说什么?”
七娘呵呵干笑:“仙君不是不喜欢表小姐么?”
青羽轻轻笑道:“本仙君确实看不上她这种性子的姑娘。”
七娘摸了摸鼻子。
“九重天上催得有些紧了,将那二人凑成对的事只怕没法子从长计议,七娘,你可有想出什么主意来,好让那二人尽早把亲定下,省得还拖拖拉拉的。”
七娘这三年没少在市井街头瞧过那些什么浪荡公子哥毁人姑娘家清誉的事,自然多少也混出了一肚子坏水。“不如我去青楼偷些合欢散什么的,然后仙君你就把他二人往一间屋子里关,这样总能事成……”
不待她把话说完,却是被青羽敲了一记脑门。
“你这脑袋瓜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净是些不着边的法子!”青羽恶狠狠地说,“再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我就从天上舀根仙绳下来,将你捆在我身边,每时每刻看着你,省得你不学好!”
七娘自知理亏,吐了吐舌:“绑着我又能做什么,到时候你寻到了那人,难不成不怕她误会我俩的关系?”
青羽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一片蕴着深情:“我已经找到那个迷路的笨蛋了,不过我还在等她乖乖跟我回家。”他忽地一笑,七娘还在发愣,他的脸却已经离得很近,还来不及作何反应,只觉得下唇被他温热的手指轻轻擦过,耳畔是他含笑的声音:“怎么像个孩子,嘴角的这点果仁渣是打算留着当夜宵吗?”
青羽收回手,起身遥望远处:“好了,撮合他俩的法子还是我来想吧。”他回头,又笑:“城东新开了家果脯铺子,听说东西不错,可要我买些回来给你尝鲜?”
七娘忙不迭点头,待他移开视线,立马低头捧住发烫的脸。方才那一下,委实吓得她心口小鹿乱撞。
青羽抬头看了眼天色:“天黑了。”他看着树影斑驳下小小的人影,忍不住讥诮道:“老鼠出动了。”
七娘抬头左右四顾,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有老鼠?”
“不过是些小家伙罢了,”青羽摇摇头,干脆地说,“只要别溜进我屋子里,任她吃穷了整个梅家也无妨。”
☆、011。大公子身边的女鬼
芝儿醒来的时候正好天黑,推门出去见院子里面对面站着两个人,忙行礼道:“二公子,表小姐。”
裴季笑了笑:“芝姨娘可算是睡饱了。”
“芝儿不过是二公子的通房,担不起姨娘这名号,表小姐折煞芝儿了。”
“是么。”
“表小姐之前吩咐的东西,芝儿都已经让小姐妹放好了。”
裴季微微笑了。她素来厌恶那些通房和姨娘,若非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她委实不愿与眼前这低眉顺眼的通房丫鬟来往。“这个时辰大表哥也要回房休息了,芝姨娘再晚醒一刻钟,只怕好戏就要错过了。”
芝儿面上露出些许愧疚,忍不住道:“是芝儿的不是,那我们这就去大公子那儿。”
梅子颢长眉微蹙,将她揽进怀里,隔了片刻道:“你真觉得大哥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你请来的那个老道士可靠么,别是街上专门坑蒙拐骗的假道士。”
“连他院子里的丫鬟都说看到过他对着空气又说又笑的,还能有假?”
“你别忘了,他现在是梅家家主,要是没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却把他给得罪了,别说你想嫁进梅家给他当填房,恐怕就是通房他也没这个兴趣。”梅子颢顿了顿,又接着说,“到那时,我可不会帮你。”
裴季忍不住怒道:“你这是打算作何拆桥?”
“别说得那么难听,”梅子颢轻轻一笑,“应该叫弃卒保车。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嫂是怎么死的。”
芝儿心中一顿,垂下眼帘偷偷打量起裴季来。她的脸色变得不甚好看,半晌这才转身道:“好了,再拖下去,就前功尽弃了,还不走!”
梅子颢哼了一声,搂着芝儿就跟着裴季往二房的院子走去。
无论是梅子卿在时,还是如今的青羽,夜里七娘总是没办法离他们太远。最开始也曾找留白和黑白无常寻过办法,可他们却一筹莫展,逼不得已只能睡在一间屋子里。好在,她是个女鬼,是个游魂,用不着去担心什么姑娘家的清誉。
梅老太爷去后,青羽就当仁不让地继承了梅家家业,白天黑夜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商铺间巡察,或者埋头写着什么。一直忙到亥时,才会从书房离开,回屋休息。七娘也只得陪在一侧。
夜是漆黑的浓墨。月色沉沉,笼着空气中飘散的淡淡花香,院落间的甬道上,丫鬟提着灯笼走过,不时还轻声交谈几句。
“摘得新,枝枝叶叶春。管弦兼美酒,最关人。平生都得几十度,展香茵……”女孩儿的声音如黄鹂清脆,唱起秦楼楚馆里的小曲儿,听着十分有趣,丝毫没有那浓重的脂粉味,倒是清新俏皮的很。
青羽负手走在通常卧房的青石小道上。七娘在前头一边唱着小曲儿,一边摇摇晃晃地走着一条直线,走得快了一时没能站稳,亏得他在后头盯着,一把扶住胳膊,这才拍着胸口惊慌站定。
借着月色,七娘笑嘻嘻地抓过小道旁的一树榴花,正想折下一朵,却被青羽拉下了手,似乎是对她这慢悠悠的速度头疼得很,也没说什么,径直拉着便要往院子里走。
梅子颢站得有些远,听不到他俩在说些什么,可仍旧是满脸的震惊。先前他还以为裴季的话是骗人的,却不想得了大师的符咒,竟然当真在大哥的身边瞧见了一个女鬼。只是离得远了,并不能看仔细那女鬼长得究竟是怎样一副容貌,是倾国倾城,还是面目狰狞。
裴季看着月色下悠哉的俩人,眼里充满了愤恨。她自小便认定了梅子卿,不想他却要娶长姐,长姐死后原以为靠着家人的帮助,能顺顺利利地嫁给他,可他却被一个女鬼迷惑了神智。
他俩越走越远,梅子卿的卧房俨然已在眼前,裴季低声道:“道长的那些符箓你当真让人贴好了?”不等芝儿点头应答,忽听得一声凄厉的惊呼打破夜色的寂静。她睁大了眼,兴奋地看着那女鬼吃痛地抱头跪地,心头大悦:“道长果真不骗我,这下你该魂飞魄散了吧!”
见裴季突然跳出来,梅子颢啐了一声,拉着芝儿也走到青羽身前。不多时,梅子卿的院子里围满了人。
裴季高兴得失态,指着抱头呼痛的七娘说:“大家伙儿可是看见了!卿哥哥被女鬼迷了神智,阿季今天帮卿哥哥抓到女鬼了!”
梅子颢原本脸上也带起了一分讥诮,可一眼瞧见青羽脸上淡漠的神情,突然觉得不对,忙左右四顾,却发现围观的人们无一不是一脸嘲讽的看着裴季,更是有丫鬟低声在问表小姐是不是想嫁大公子想得失心疯了。
他顿时记起,自己能和裴季一样看见青羽身边的女鬼,是因为那个道士给的什么符咒,而梅家其他人是没有这东西的,自然也就看不见什么女鬼了。她这般闹腾,只会让梅家人心生厌恶,反倒适得其反,在一院子的丫鬟小厮面前丢人现眼。他忙伸手去拉裴季。
“你拉我做什么?”
青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是啊,子颢,你拉季表妹做什么?”
梅子颢看着他:“大哥……季表妹她恐怕是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我这就去请大夫给她看看。”
青羽叹了口气:“我心知表妹倾慕我,可先前她落水时是子颢你出手相救,既然已有了肌肤之亲,她便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如今似乎又患了失心疯,不如这门亲事就作罢,大哥另外为你寻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
一直蹲在地上假装头疼的七娘有些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芝儿在旁紧张地握起拳头。看那女鬼颤抖的肩膀就知道,她一定是在笑,她从一开始就已经和大公子谋划好了这一切,根本就是故意借机来看他们笑话的。可是她又能做什么……
裴季还在不甘心地大嚷:“我没疯!卿哥哥是被女鬼迷惑了!你抬起头来,你抬起头来!让大家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鬼,竟敢欺骗卿哥哥!我没疯,你把头抬起来!”
七娘点点头。是啊是啊,你没疯,不是让抬头么,抬就是了。
青羽低头,瞧见她脸上笑盈盈的表情,弯了弯眉眼。
七娘站起身来,慢慢地转过身。
裴季慢慢睁大了惊恐的眼——月色下,那一张让她记忆深刻的脸,带着苍白无力的笑,嫣然道:“这张脸,你可满意?”
☆、012。归根究底
大公子的院子里,围满了大小仆役,可没有人能瞧见立在他们主子身侧的那名女鬼,更是没人听得到她在那说话,声音清脆如黄鹂。唯有裴季一行三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眉眼,她的唇形,还有她微笑时习惯性抿嘴的动作,全部看的清楚。
裴季蒙住了。
这个人……这个人对她而言,实在太过熟悉——不高的个子,纤细的身材,巴掌脸,就算再怎么对着自己笑,眉目间总还是带着驱散不开的疏淡——那是她的长姐,裴家长女裴蓁。
她张了张嘴,终于从喉间发出近乎惊恐的声音。她喃喃地唤了一声:“长姐……”
梅子颢显然也认出了那女鬼的身份,一时间怔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七娘走上前一步,笑盈盈地看着一步一后退的裴季,又看了看同样脸色苍白的梅子颢,心底浮起一丝疑惑,回头问道:“她刚才是喊我长姐?”
青羽衣袂轻拂,淡淡瞥了眼那二人,点头示意她没听错:“确实是喊了一声‘长姐’。”
院子围满了人,裴季的这一声“长姐”自然也被其他人听进了耳里——梅家上下都知道,他们的大公子三年前原定下要娶的姑娘,正是裴季口中称之为“长姐”的裴家长女裴蓁。
李氏压低了声音凑在姜氏耳畔道:“瞧表小姐这脸色,该不会真见鬼了吧。”姜氏掩唇一笑:“就是见鬼,也是见着自家长姐,至于吓成这副样子么。指不定真是得了失心疯。”
青羽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转首瞧着七娘若有所思的脸,低语道:“裴家长女裴蓁,便是梅子卿文定的女子,若你真是她,只怕确有蹊跷。”他说着一拂衣袖,平地挂起一阵阴风,满园花木被吹得“簌簌”作响。众人抬臂眯眼遮挡,等下风过,眼前的情景却是吓了他们一跳——
裴季吓得脸色苍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最后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大公子的身前,捂着脸大哭。她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手足冰冷,下意识抱住双肩,把自己尽可能地蜷缩起来。
七娘眯着眼,坏心眼地往她跟前走了一步:“阿季原来还认得长姐。”
裴季跪在地上,听着七娘说的话,眼睛越睁越大,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渐渐地声音变重,最后还不等七娘再说什么,竟捂着脸尖叫起来:“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死了么,你还回来做什么!”
“长姐……长姐……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长姐,阿季不想你死的!你不要来找阿季,不要……”
这尖叫声真心刺耳。
梅子颢强迫自己压下了心头的恐惧,咬了咬唇,应声问道:“你……是人是鬼?为什么来这里?”
七娘掩唇嗤笑,眉眼流转间,那张还无血色的惨白面容上流露出些许媚意:“二弟说的是什么话,嫂子自然是鬼了,还是个枉死鬼。二弟难道看不出来么?”
裴季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