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过分的,她当初把咱们当成砧板上鱼肉的时候,哪里想过会有今天你刚刚倒是把我的话给抢去了”见张琪如释重负,章晗便微微一笑道,“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一晚上,张琪却不像昨晚上那样倒头就睡,和章晗睡在一个被窝里头,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轻声问道:“是不是咱们之前对老祖宗表明心迹说是要留下来,老祖宗觉得宋妈妈挑唆咱们两个主子不算,自己又卷了贵重东西先走,所以才让那个顾管事整治宋妈妈?”
“看来你如今真是大有长进。没错,你说对了一大半。”
“那还有一小半是什么?”
“还有一小半是因为太夫人让我去做一件事。我却说这儿是宋妈妈的地头,所以太夫人才派了顾管事和几个家将过来,让我能够立时处置了她,免得事后掣肘。”说到这里,章晗便用手指贴在张琪的嘴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别问是什么事,你不知道的好。”
“我不知道的好……难道你做这事会有风险?”
“顾家都已经是那样风雨飘摇的境地了,就算咱们呆在里头也未必能安稳,更何况咱们本来是什么境地,还怕什么风险?”章晗哂然一笑,最后替张琪把被子拉上了一些,这才怅然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事到如今就只有看老天爷的了。”
接下来几天,章晗和张琪一直都是足不出户,只在家里做做针线活练练字看看书,而顾泉则是隔天出去打探一回消息。最初是说御史纷纷弹劾武宁侯顾长风,罪名应有尽有,可渐渐的随着范围的扩大,威宁侯顾振的那些劣迹就都被人搬了出来,紧跟着竟有御史弹劾顾家勾结皇子,窥伺皇位结党营私。这些章晗全都听过便罢,一句都没对张琪说。
而宋妈妈被饿了三天之后,终于是被灌了一碗粥下去。因是樱草在侧端着碗服侍,等她喝完粥有心要说话的时候,樱草却不由分说又把布团塞了回去,如是一两天给这么一丁点东西,十几天下来宋妈妈已经是根本连一丝力气都没了,别说大叫大嚷,就连喘气也有气无力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天,终于被人拖到了外头的太阳底下。
当她见到章晗和张琪脸若冰霜并肩站在那里的时候,立时本能察觉到一阵不妙。奈何这会儿两个家将牢牢按着她的肩膀,兼且嘴里的布团没被取出来,她竟是动弹不得叫喊不得,眼睁睁看着一个家将手持掌嘴的竹批板到了面前。
这时候,她方才听到那个先头打昏了她的顾管事冷冰冰地说道:“太夫人有命,宋心莲居心叵测,挟制主人,席卷财物,先掌嘴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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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报应不爽(下)
此话一出,宋妈妈陡然之间想到了此前大小刘氏的下场,一下子下的魂飞魄散。可紧跟着,批板就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腮帮子上。随着啪的一声重响,她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竟是整个人都险些跳了起来。可因为后头两个家将将她按得死死的,她没有任何法子闪躲,须臾之间第二板就又落了下来。这一回,巨大的力道直接把她的嘴角打出了血来。
尽管章晗深恨宋妈妈,可面对这样的施刑,她也免不了有些悸动,再看张琪已经是面色发白。然而,想起太夫人所说的话,她不但自己不能抽身而退,甚至也不能去安慰张琪,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听着那一下一下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看着那个曾经骄横跋扈,认为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她们摁死的宋妈妈在重重的批板底下挣扎。
那一瞬间,她心里除了大仇得报的快意,同时生出的还有深深的警惕。看来,她当初当着东安郡王的面把那一支凤钗托付给赵破军并没有做错,这不止是一条后路,也是一条活路那天既是刚巧遇到了赵王世子,等到武宁侯府那边有了消息,她还得再走一趟
十几下之后,宋妈妈的双颊就肿得和馒头似的;二十几下之后,宋妈妈的眼神就已经有些涣散了;等到了三十下,她已经疼得恨不得自己就此昏过去。可仿佛是那顾管事知道她怎么想的,竟是吩咐人停手,随即一碗凉水兜头兜脸浇了过来,那冰冷的感觉刺激在红肿滚烫的脸上伤处,冷得她忍不住一激灵,一时只觉更疼了。
“继续”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漫长的时间,施刑方才结束。宋妈妈的双颊已经看不出一块好肉,一张嘴完全被打烂了,虽则是那一团破布早就掉了出来,可她那会儿根本说不出话,更不用提揭穿那件旧事了。章晗更是敏锐地发现,当顾泉上前和她们行礼说话的时候,瘫软在地的宋妈妈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我让人加了力道,她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顾泉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后,见张琪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章晗亦是面色震惊,他便继续说道,“这是太夫人的吩咐,还请表小姐和晗姑娘见谅。如此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是能让她听能让她说,便会惹出无穷无尽的祸端来,而现在顾家事多,不能闹出杀婢仆的事情来,只能如此处置。先头大小刘氏姊妹还能送应天府衙,如今却是不能如此,所以该狠的时候就得狠”
章晗知道这是太夫人对张琪说的话,自然沉默不言,而张琪则是好半晌之后才抬起眼来,重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老祖宗是为了我好她就是仗着我娘当初信赖她,这才一路上处处对我指手画脚,到了京城便四下串联,根本不顾我这个正经主子,我不该等到老祖宗发落就该自己禀告处置了她,而不是等到今天”
顾泉一直觉得这两姊妹中章晗性格更刚毅,此时听到张琪紧咬嘴唇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觉得太夫人的苦心没有白费,深深施礼后就开口说道:“表小姐能体谅太夫人苦心,太夫人知道了一定心中高兴。”
“泉爷,泉爷”
就在这时候,外间就传来了一个家将的嚷嚷声。顾泉皱着眉头告退下去,可不过一会儿,他就满脸喜色地回转了来,不等章晗和张琪发问就大声说道:“表小姐,晗姑娘,侯爷放出来了,侯爷放出来了不但如此,还是皇上亲自让淄王殿下把人送回来的”
“阿弥陀佛”
尽管和这个二舅舅甚至没见过面,但张琪还是真心实意双掌合十念叨了一声,而章晗也是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笑道:“终于是盼到了这么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之外也有一条坏消息。威宁侯因任性妄为屡遭弹劾,皇上收回了威宁侯的世袭铁券,责令威宁侯回老家去读书思过,无旨意不许离开。”
说是坏消息,但顾泉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而张琪和章晗听到这话,彼此之间对视一眼,一时都觉得又惊又喜。要知道,顾振这么纠缠不休的纨绔子弟,即便有太夫人护着,可仍旧是如同跗骨之蛆,让人嫌恶却又甩不掉。可这一次有了皇帝的旨意,顾振便再也蹦跶不起来。而张琪在暗自高兴过后,突然低头瞥了地上毫无反应的宋妈妈一眼,若有所思地一扬眉。
“顾管事,那如今我们是不是回武宁侯府?”
“兹事体大,我回府一趟请太夫人示下。这宋妈妈照原样看好,我一并请太夫人示下之后该如何发落。”
听到这话,章晗想起这一场惊心动魄的事变背后的角力,便没有开口说话。然而,等宋妈妈被拖了下去,地上的痕迹也被两桶井水一浇冲得干干净净,她拉着张琪回房之后,这才低声说道:“待会儿顾管事出去之后,我也得离开一趟,就说是药铺给你抓药。若是顾管事回来问起,你千万一口咬定这话。”
“这是为了什么?”见章晗不肯回答,张琪忍不住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问道,“是不是为了太夫人交待你去做的事?”
章晗这才默默点了点头,随即强笑安慰道:“没事,只是把首尾收拾干净。”
顾泉带着两个家将出了门,当章晗带着芳草要坐车出门时,留守的家将虽有些犹豫,可一来章晗说是去药铺抓药,二来此前她也在要紧关头出过门,顾泉也吩咐过若不是出格的事,便听她的,因而最后还是放了行。章晗还是用了此前那张家老家人当车夫,等出了胡同之后,她照样先去药铺敷衍了一趟,等回来之后就径直吩咐道:“去车儿胡同。”
那车夫是个老实人,虽有些错愕,但也不敢违逆,答应一声就扬起了鞭子转向。等到了车儿胡同,在东数第三座宅子前停下,章晗便吩咐芳草前去叩门,不消一会儿,里头就有一个老苍头探出了头来。
“你们找谁?”
芳草便按照章晗的吩咐问道:“请问赵破军赵百户家里是这儿么?他可在家?”
“没错……他在家,各位找我家赵爷有事?”
听到赵破军在家,章晗只觉得心底骤然涌上了一股惊喜,随即便连忙打起一些车帘,探出头去说道:“你去禀报你家赵爷,就说旧邻求见。”
闻听此言,那老苍头答应一声便缩回了脑袋去。不消一会儿,两扇大门就一下子打开了,一身蓝色短衫的赵破军快步走了出来,见一手支着车帘的人正是章晗,他忍不住愣了一愣,随即才又惊又喜地上前说道:“你莫非从顾家搬出来了?”
“赵大哥,终于又见面了。”
章晗落落大方地下了车来,见这车儿胡同并不是什么人来人往的地方,反而清静得很,她便打手势吩咐芳草拿了一个银锞子打赏了车夫,这才又对其吩咐道:“放心,宋妈妈是宋妈妈,你是你,怪罪不到你头上。今日之事若是你说出去,日后万分的不是都会找着你。你若是不说出去,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那车夫晓得今日宋妈妈被打了个半死,唯唯诺诺连声应是,哪敢有半分违逆。而赵破军听到这番话,立时对跟出来的老苍头打了个眼色,让其在外头看着,随即笑吟吟请了章晗和芳草进去。进了院子,章晗四下里一打量,见这小小的院子五脏俱全,她便微微笑了笑。
“赵大哥如今倒是真发达了,竟然有能力在京城也置起产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章老爹和晟哥救过我的性命,我当然一定要完成他们的托付。”赵破军斜睨了一眼芳草,随即郑重其事地问道,“这么说来,你还是没能离开顾家?”
“我是以顾夫人干女儿的身份,随顾家太夫人唯一的外孙女上了京城来,倘若离开顾家来投你这旧日邻舍,岂不是更加名不正言不顺?”章晗反问了这么一句,见赵破军哑口无言,她便冲芳草吩咐道,“芳草,你退到门口守着,我就在这院子里和赵大哥说几句话。”
芳草为赵破军居中传过话,此时也听明白两人不但是旧日邻舍,章家父子还对赵破军有救命之恩,便领命往后退到了大门口。这时候,章晗方才开口说道:“赵大哥,我有一件事事情想求你帮忙。大中街上有一家福生金银铺你可知道?”
一听这话,赵破军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随即说道:“我知道那家金银铺旁边有一家卖书画的书斋,几天前刚奉世子之命去买过几幅名家字画,你怎么会问这个?”
章晗猛然之间想起了在那儿撞见陈善昭的情景,吃惊过后免不了沉吟了起来。好一会儿,想到如今武宁侯顾长风被放归,威宁侯顾振却要被赶出京城,太夫人腾出手来,又有武宁侯这个战功显赫的儿子,她虽没有依言去找那个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刘大人,可金银铺那件事情也不是没有首尾的。沉默了许久,她才索性开口说道:“其实,此次武宁侯被下了诏狱,太夫人之所以连夜让我和姐姐搬出来,是因为交托了我一件事。”
听到章晗将太夫人让她去见右副都御史刘大人,策动御史弹劾威宁侯顾振,以及告顾家勾结皇子窥伺皇位等等和盘托出,赵破军一时脸色铁青:“她居然让你去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万一出事是什么后果?这是拿你的命换顾家的荣华富贵”
“我知道,所以我没敢找到那刘府去。”章晗轻声将自己在福生金银铺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此次武宁侯被放出来,是不是我那番做戏的关系,可倘若那金掌柜后头的都察院大佬真上过书,终究是一个漏洞。所以思来想去,只能来找赵大哥。”
“你……你何必为顾家做到这种地步”
“不是为顾家,而是武宁侯如若真的倒了,威宁侯顾振自打我进京就对我有不轨之心,他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只是不得不赌一赌”章晗咬了咬嘴唇,随即才淡淡地说,“而且,想必赵大哥很疑惑我之前为什么给你那半截钗子,那是因为,我娘和我弟弟都在张昌邕的庄子上,他用他们的性命要挟我上京,谋求顾家把他调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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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转折
“果然……果然……”
赵破军喃喃自语了一句,想到章家父子提到养在张家的女儿,满脸的骄傲之外,也是满心的担忧;想到旧日自己和章晟一块爬树掏鸟窝爬墙偷狗恣意妄为的时候,每每在章家门前看到那个倚门而立的小丫头,打架第一把好手的章晟总是说不出的心虚,害得他也老是躲远远的;想到她给自己起了大名,随后又起了表字,阴差阳错了,自己也是因为这名字让赵王记住了……儿时的记忆缭绕在心头,最后他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要是当初,你没和张家人扯上关系就好了”说完这话,他立时收起了那些怅惘和怀旧,淡淡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这次回来带上了和我一块出生入死的几个弟兄,都是咱们归德府人。借着让他们回乡,顺便探一探我家里人的由头,我吩咐了他们去打听你母亲和弟弟的情形,那支凤钗我也让他们带回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章晗简直比当初得到父兄的确切讯息时更加狂喜,整个人轻松下来的同时,这些天殚精竭虑应付无数艰难险阻之后的脱力感也随之而来,一时间竟是觉得人摇摇欲坠。就在一只坚实臂膀伸过来的时候,她却勉强往后退了两步,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再回顾家了”赵破军见章晗竟是本能地拒绝了自己的扶助,忍不住喝了这么一句,随即又沉声说道,“武宁侯虽说逃过了眼前这一关,可你爹和哥哥如今都已经不在他麾下,只要你母亲和弟弟能够平安脱困,顾家能挟制你的东西已经没了”
“倘若爹和大哥随你一同回来,兴许我还能试一试立时离开顾家,可如今身在京城的就只有赵大哥你,我不能冒这个险。况且,顾家能够在这种时候化险为夷,足可见圣眷,你一个小小百户,怎能和顾家相抗,又用什么名义和顾家相抗?”
“我就说你爹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我是你的未婚夫”
对于赵破军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章晗一下子愣住了。紧跟着,她便笑了起来,轻轻把耳畔的一缕乱发轻轻刮到了耳后,她这才抬起头说道:“谢谢你,赵大哥就算赵王殿下赏识你,可谁知道他是否更想笼络武宁侯?你也好,我也罢,咱们都远远不到可以抗衡顾家的地步,与其把你一块拖下水,还不如你留在暗处帮一帮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章晗使劲摇了摇头,眼睛已经有些红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之前我去福生金银铺的时候,出来的时候,曾经撞见了赵王世子从隔壁书斋出来,应该就是你所说去买过名家字画的那一家。”
“竟有此事?等等,我记得世子让我买的,是亡在前朝手中的武朝开国皇帝的几幅真迹,其中一幅群臣赏春图便是几万银子……这些画应该不是寻常人家能藏着的,也不会随便卖到那种地方去,听那书斋东主的话,世子仿佛是常客,可他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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