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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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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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滕春,拜见淄王殿下,拜见赵王世子!”

四十出头的滕春个子高大,人却精瘦,蓄着浓密的髭须,乍一眼看上去其貌不扬。只看面目,很难想象这是如今这几年最最炙手可热的天子宠臣。此时此刻,他进了屋子只是躬身大揖,随即不等身前两位天潢贵胄出声示意就直起腰来。瞥了一眼一手揽着王广满面惊恐之色的六安侯太夫人崔氏,他的嘴角往上微微一挑,随即就朗声说道:“卑职奉皇上旨意,下六安侯兄弟诏狱,不想恰逢淄王殿下和赵王世子在此,所以方才惊扰了。”

果然是天子旨意!

章晗只觉得一颗心狠狠收缩了一下,使劲用指甲刺了刺手心,这才竭力保持着镇定。眼见那滕春背后的两个锦衣校尉大步走上前去拿王广和崔氏,她就只听身边传来了一声低低惊呼,侧头看去,只见顾钰立时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即便如此,那两个锦衣校尉仍然是听到了动静,往这儿瞥了一眼这才又逼近崔氏母子。正当此时,她又听到了一声轻叱。

“退下!”

陈善昭缓缓站起身来,满脸不悦地说道:“滕指挥使,就算是皇爷爷的旨意,让你拿六安侯府的人,何至于累及这今天刚满四岁的小童,难道王家人有大事还会和他商量不成?而且,旨意是让你拿六安侯兄弟,与其母什么相干?再说,是让你下人诏狱,不是立马推出去问斩,你居然径直追到了十七叔和我跟前,不问我等就先令属下拿人,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公侯伯见亲王,尚且伏地拜谒,你就算奉旨在身,对十七叔如此不敬,你难道不是藐视皇族?”

一连几个反问把滕春逼得脸色大变。而这时候,陈善昭仿佛出了心头一口气,径直坐下就看着陈榕说道:“十七叔,侄儿气盛,若真是皇爷爷怪罪下来,都是我承担。”

从最初的气恼到之后的惊惶,再到此时的茫然,陈榕只觉得人生十七年都没经历过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此时此刻,见陈善昭竟是如此说,他愣了一愣,终究那一丝皇子的气势占了上风:“滕春,你真的要在我二人面前拿人?”

这几年间,倒在滕春手下的公侯伯少说也不下十家,所以他已经习惯了睨视这些看似不可一世的勋贵。然而,眼前叔侄俩终究不同,他思来想去,最后打定主意回去禀告皇帝再作定夺,当下便恭恭敬敬行礼道:“殿下说笑,既是您和赵王世子如此说,卑职告退就是。”

滕春来得快,去得更快,当他就此告退离去,不过一会儿,出去查探消息的楚妈妈就进来报说锦衣卫已经全数退走,并未立时抄家,屋子里的所有人仿佛都长长松了一口大气。头一次亲身经历这一幕的章晗觉得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拉着张琪正要出去,一旁的顾钰却先走了出去。

“淄王殿下,多亏了您,这才把那滕春惊走了!”

陈榕原本已经面色渐渐由白转红,一听这话,他顿时又是脸色铁青。还不等他说话,太夫人就怒喝道:“还不住口,朝廷大事哪有你开口的余地!”

劫后余生的崔氏看着如今身边仅余的幼子王广,一时悲从心来,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她须臾就反应了过来,拉着儿子跪下给陈榕和陈善昭磕了头,随即方才看向了太夫人。见太夫人满面愧疚,她苦笑一声便上前说道:“婶子,不论如何,今天都是托您的福,这才保住了广儿。”

“别谢我,我对不住你,我什么都做不了。”太夫人一把攥住了崔氏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六安侯他们兄弟三个都年轻,就算处置也不会太重,你不要杞人忧天!”

第三十五章 回府

当初追封许国公的王元深得圣眷,其子王成也是二十七个月服丧期尚未满便袭了爵,皇帝一直恩宠不断,谁都没想到,王家居然遭此不测之祸。当陈榕和陈善昭叔侄先后出来,紧跟着太夫人被人搀扶着从朝华堂缓缓走出的时候,正急匆匆准备各自回家的诰命们不少都看了过来,见形容枯槁的崔氏拉着王广的手在后头相送,有的慌忙回头催促从人快走,但也有的回转身过来探问。

“淄王殿下,赵王世子,这究竟是……”

“诸位还是赶紧请回吧,免得那滕春去而复返。”

陈善昭一句话堵住了别人的疑问,见一个个打扮华贵的诰命忙不迭告辞离去,他方才转过身来,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王广的脑袋,对崔氏颔首之后,他就对陈榕和太夫人拱了拱手,随即苦笑道:“今天我一时情急,又嘴快,只怕滕春回头就会对皇爷爷告我一状。十七叔送太夫人回府吧,我这就赶紧回去,免得到时候皇爷爷质询的时候找不到人。”

说到这里,他又冲着章晗瞥了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父王此次率军北征,麾下归德府人就不少,听说有几个便是建下奇功深得父王赏识的,其中就有护送三弟上京的一个姓赵的百户。归德府既是人杰地灵,断然不会就此衰败下去,张姑娘和章姑娘尽管放心。”

这话虽是冲着两人说的,但章晗哪里会听不出那弦外之音。尤其是陈善昭有意提到的那个赵姓百户,她几乎一闪念就想到了赵破军。然而,还不等她琢磨出这位赵王世子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对方就已经转身离去。她随同顾钰和张琪一起屈膝相送,等起身之后,一脸凝重的陈榕突然走到了她这一边。醒悟到陈榕兴许有话和太夫人说,她连忙退后了两步,下一刻,就只见顾钰不情不愿地也放开了太夫人的另一边胳膊,想是得了太夫人眼色。

“外祖母,事关重大,我得回宫去打探一下消息,不能送您回府了。”陈榕扶着太夫人一面走一面轻声说道,“今天滕春来得蹊跷,您回去之后千万先约束家里人别往外跑,若有消息,我一定会让人……”

“这种时候,殿下就算有什么消息,也别往外送了!”太夫人一口打断了陈榕的话,重重捏了捏他的手就轻声说道,“不管皇上是什么想法,有你在,有娘娘在,顾家自然不会有事。我回去之后自当告诫两府闭门不出,殿下尽管放心,顾家不论如何都不会拖了你的后腿!”

淄王不争大宝,顾家也没有掺和皇位之争,这次的事情只要谨言慎行,应该能平安度过!

“好,外祖母保重!”

等到了仪门,早已有人将淄王的马车赶了过来。虽说没有用最正式的亲王象辂,但通身红漆,依旧别显奢华,等到他登车由一众护卫簇拥着离去之后,武宁侯府的车马方才立时赶了过来。除去之前来时的那些人之外,章晗便发现此前接她和张琪进京的那个管事竟也来了,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六七岁面目俊朗的少年,瞧着依稀和顾振有几分相似,但更显英武。

“老祖宗,娘在家里听说了六安侯府的事,正好我休沐回家,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带着顾泉来接老祖宗和三位妹妹。”

太夫人今日受惊不小,此时听到这话,她的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就对张琪和章晗说道:“这是你们四哥顾铭,他是勋卫散骑舍人,一向在御前护卫,难得休沐回来。”

此时在六安侯府仪门,又逢那么大的变故,自然不是叙礼数的地方,章晗就只是随张琪叫了一声四哥。等到她们三个姑娘随太夫人上了那辆宽敞的青幔云头车坐定,顾钰就立时开口说道:“还是四哥体贴,知道咱们这有事,立刻就带着彭管事过来接了。老祖宗,刚刚是我不好说错了话,我也是一时没想到那许多……”

“好了,不用说了。”太夫人疲惫地打断了顾钰的话,歪在那儿半眯着眼睛说,“让我清净清净,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太夫人既如此说,这一路上车厢中便一丝杂声也无。章晗见顾钰频频打起窗帘,似乎是在和外头的顾铭使眼色打手势交流,她便仿佛没看见似的,一心想着今天陈善昭护着王广的事。尽管陈善昭兄弟曾经在隆福寺替她解过围,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位赵王世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他对自己提起赵王军前有好些归德府的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父兄在军前?那么,前次她请芳草带话给赵破军,让其在东安郡王面前点那么一句,是不是也露馅了?

她想得头也痛了,却仍然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外头却已经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情知是已经到了武宁侯府,她正要第一个下车,外头车门打开之后,车帘立时被高高拉起,紧跟着便是王夫人熟悉的声音。

“娘!”

太夫人这才恍然惊醒,见王夫人满面焦虑,她便嗔道:“没事,我还没老到那地步,居然要让你亲自到二门来迎。晗儿,扶我一把!”

王夫人见太夫人竟是不叫顾钰这个孙女,也不叫张琪这个外孙女,而是单单叫了章晗相扶,顿时有些错愕。等章晗提着裙子踩着车镫子下车,又伸手去扶太夫人,她顺势就去搀了太夫人另一只手,等人稳稳落地,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才按着胸口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都怪我不好,倘若今日是我陪着娘出去就好了,偏偏是她们三个不涉世事的姑娘家,恐怕都吓坏了吧?”

“就是见多识广,面对今天那场面也好不到哪儿去。”

太夫人淡淡说了一句,摇摇头后就什么都没说。王夫人见状也不敢多言语,一路带着众人跟在太夫人后头。几人谁都没注意到,张琪不知不觉和顾铭落在了后头。

等到把太夫人送进宁安阁正房东次间,她正要亲自服侍太夫人更衣,太夫人就开口说道:“如今多事之际,你不用只顾着我,先把家务料理好是正经。传话下去,除非采买,否则一律不许离家,尤其是振儿,你吩咐人给我看死紧了。若他敢离家一步,哪条腿出去我就打断他哪条腿!老大媳妇既然这样病着,东府里让大丫头出面去管,务必不能出一点纰漏!”

王夫人连声答应,随即就看着顾钰说道:“钰儿,既如此,你在这儿陪着老祖宗……”

“不用了,她今天惊吓得也不轻,让她回房好好歇歇吧!”太夫人不容置疑地吩咐了一句,见张琪亦是满面掩不住的惊惶,她又叹了口气说,“瑜儿也回房歇着去吧,身体才好些了,别又犯了毛病。留下晗儿陪我坐一会儿。”

听到太夫人又是单单留下章晗,王夫人心底越发狐疑,可终究不敢违逆,答应一声就拉着顾钰离去了。她们母女俩前脚出来,就只见张琪后脚带着两个丫头出了房门,两边厢点了点头,张琪三人就回东厢房去了。这时候,王夫人才拉着顾钰快步往外走,直到出了穿堂方才沉声问道:“之前锦衣卫到六安侯府拿人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

顾钰想到自己那时候呆头呆脑的表现,心里有些发慌,但随即就轻哼一声道:“还不是六安侯太夫人,自家出事还要找老祖宗庇护,慌慌张张冲进屋子来,求老祖宗救救她家老幺。结果赵王世子大发善心,在滕春面前保了他们母子,紧跟着淄王殿下也呵斥了几句,把滕春赶走了。”

“你说什么?”王夫人虽派人打探,但都是外头怎样拿人,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是半点不知道,此时立刻紧紧攥住女儿的手腕道,“先跟我回房,把这些事情明明白白告诉我!”

王夫人拉着顾钰回房,这边厢太夫人把见客的大衣裳脱了,换上家常旧衣重新梳洗过后,她便把闲杂人等都遣退了,又让楚妈妈去外头巡查,让赖妈妈去王夫人那里帮办,把绿萍白芷放到外头看守,这才示意章晗到跟前来。

“今天多亏了你提醒我那番话。”

“只是我一时嘴快,其实我纵使不说,太夫人也是会想起来的。”

“你也不用谦逊,这种事情反应快些便可避免铸成大错,终究是你警醒。”太夫人顿了一顿,突然开口说道,“先是宫中娘娘面前奏对,再是隆福寺,然后是今日六安侯府,你干娘这些年没有白疼了你。”

章晗之前在车上就曾经想到太夫人会有这一说,因而沉默片刻,她便抬头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干娘只有姐姐这一个女儿,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自然决不能让姐姐受委屈,也不能让她陷于危难!干娘出自顾氏,姐姐和我如今托庇于顾家,自当尽力分忧。”

“好,好!”

太夫人露出了一丝赞赏的笑容,随即便点点头道:“你父兄的事,我自会对老二去说,一定设法让你们一家团圆!”

这样聪慧的丫头,用得好便是得力臂膀,偏生她那女儿小家子气想出什么陪媵的主意来,还不如她那外孙女想得透彻!要真是二女共事一夫,那男人还会在乎姿容寻常的张瑜?就连淄王,今日虽和张瑜说这话,可实质上也是留心章晗远远多过那个嫡亲表妹!这样刚烈却又机敏的性子,一开始兴许还会惦记着恩情谨守本分,可岂会一直居于人下?

第三十六章 投契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便是十几天,仿佛老天爷也知道这些天京城的愁云惨雾,阴恻恻的就一直不曾放过晴。就算再洁净的屋子里,这些天也总弥漫着一股阴湿的潮气,更不要说外头。然而,相较于那些即便严禁仍在家里四处流传的消息,这些雨水潮湿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六安侯的案子听说御前已经定案了。”

“唉,王家那样的声势……”

“听说还是已故皇后娘娘托梦,皇上才放过了六安侯太夫人和他们家才四岁的老幺,不曾下诏狱。”

“快别说这个了,文安伯上书求情,结果皇上雷霆一怒,竟是也下了诏狱。可怜文安伯一把年纪,在狱中已经发了重病,多半熬不过几天了。”

林林总总的消息不仅让内院的丫鬟仆妇人心惶惶,就连顾家上下的主子们,也一个个都是整日里阴着脸。虽不曾拿下人撒气,可往日最最慈和的太夫人,也常常动无名火,更不用说别人。而章晗进了顾家还从来不曾见过的顾家兄弟们,连日来也有不少现了身。

威宁侯府一子,武宁侯府九子,这十兄弟当中,王夫人所出的是居长的顾镇,排行老四的顾铭,以及老幺顾钟,由此足可见她和武宁侯顾长风结发夫妻,感情一向极好。顾镇是驸马,顾铭为勋卫散骑舍人在御前当值,顾钟虽只十一岁,却送了去中都,拜在大儒朱明门下学习,其余的庶子年长的在军中,年少的日日上学不辍,只逢年过节休息。这些天军中停操,宫中的勋卫散骑舍人多半都归家,太夫人便吩咐小的也不用去上学了,只在家中读书。

这天宁安阁正房之中,兄弟姊妹众多人齐聚,太夫人一时感慨,便讲起了当年山居岁月清贫往事,末了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虽是富贵已极,你们却不可忘本。那些欺男霸女,求田问舍,欺压良善,关说人情……不管犯了哪一条,若是让我听到,我也不说什么一概家法处置,从今以后就再不是顾家子孙!”

站在堂下的顾家兄弟几个齐齐应是,站在太夫人右手下方的章晗快速一瞥,见威宁侯顾振满脸的不以为然,她心中暗叹怪不得两家侯府一家兴旺,一家凋零。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个仆妇的声音。

“太夫人,夫人,嘉兴公主和驸马都尉回来了!”

如今这时节,纵使家中下人往日叫惯了,此时也不敢在称呼上犯半点纰漏。闻听此言,太夫人立时打消了继续训诫的打算,连忙吩咐出迎。然而,太夫人刚到门口,廊下几个丫头才刚打了伞簇拥上来,一个男子便步履轻快地穿过穿堂,就这么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快步走上前来。

“幸亏公主让我来拦着老祖宗,否则您又要兴师动众了!”

顾镇二十出头,剑眉英目,身材魁梧壮健,说出话来更是声若洪钟。他一把搀扶着太夫人的胳膊,亲切地叫了一声祖母,随即又对王夫人叫了一声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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