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只要咱们中间有利益,关系就永远不会断。”
浅臻皱眉:“你怎么还是——算了,我不说你,你的生活我无权干涉。”
浅放说:“三年前浅氏出现危机的时候她就自尽了,我怕族里出乱子,一直瞒着没说,你知道咱们师伯手下的那几个弟子如今都在落了外国国籍了,要是传家宝贝落到那几个手里,指不定都回不来国。”
浅臻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个小人还是个君子。”
浅放坦然道:“我是真小人,但至少我不是伪君子。”
浅放静了一会儿,苦笑道:“其实吧,我活了近三十年,基本用手段把我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不管你们看得起看不起我,我不后悔。”
他这话不像是对浅臻说的,反倒是像在安慰自己一样,说着又低声笑:“你挺喜欢夜的是吧。”
浅臻愣了一下,但是对已死之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承认了:“是,很喜欢。”
浅放点点头:“嗯,夜不喜欢你,她走的时候宁愿气浅落都没去见你。”
浅臻说:“这是她的事情。”
浅放也不说话了,他手指绞在一起动了动,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换了一句:“我……就是想说,我试着把你喜欢的全给你,试着,可我好像失败了。”
浅臻皱眉:“我不需要你给我,你抢自己的都抢不到,凭什么要给我?”
浅放嘿嘿笑了笑:“也是,也是。”
浅放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还有不到三分钟,他设下的阵就会让他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把他送到另外的一个世界里去。
他忽得转过脸看向浅臻,低声问:“我能抱你吗?”
浅臻怔了一下,还是温柔地笑了笑:“师兄说什么呢,当然可以。”
她感觉到一个死去的人抱住了她,微微冰冷的气息在周身浮动,然而显然的,浅放的手穿过她的身体,这样极度相近的距离里,阴阳相隔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彼此触碰到,只是伸手碰到一片虚无。浅放忽得开口说话,语速快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周海灵不会再相信殷童了,周家最后的继承权都落到了她的手上,你可以放心浅氏以后绝不会缺资金,也绝不会缺靠山,所以你大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也不用……也不用在国外受人白眼,再见。”
浅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能下意识点头:“再见。”
浅放说:“我想杀了浅落的,可是我……或许错了,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是喜——”
剩下了一半的话好像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吞噬消失,只剩下浮若游丝地一声叹息,连带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起骤然消失了。
他从浅臻面前彻底地消失了,好像被什么强大的东西吸入虚空,消失的干干净净。
浅臻一愣,有点诧异地站起身来,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早不见了浅放的影子。
浅臻有些慌,一开始下意识以为这家伙又有什么阴谋,赶紧打开门去看周海灵,然而人依旧还睡得好好的,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浅臻又觉得这是个恶作剧,于是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从童年时躲藏用的厨房到布满灰尘的阁楼,她都找了个遍,但是都没找到。
这家伙不会真的走了吧?
虽然亲眼看见他死去,但是却不相信他会消失。在浅臻的记忆里,师兄一直是个顽强地近乎不可理喻的家伙,他骤然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很不可思议。
浅臻回味着他说的一些话,试图和之前发生的很多片段接连起来,但是她恍然惊觉这些东西还是留在过尘封中的好,她自幼对这个有点阴郁的师兄没什么好感,现在……也不想对他有什么好感。
浅臻如是想着,强行切断了对过去事情的联系。
然而这一切都彻底消失在下一秒钟里。
浅臻整个人愣在原地,仿佛身体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压住动弹不得,目光钉在客厅里的一个小小的东西上无法移开。
那是一只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的、受了伤的小东西。黑色的软毛上染了令人心疼的血迹,毛茸茸的尾巴无力地垂着,小小的身体轻轻颤动着。
直到那双幽绿色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浅臻才终于认出那熟悉的小家伙。
那小小的脑袋疲惫地抬起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震惊不能自已的女子,歪了歪脑袋,显然是不认识的样子。
是夜。
是已经喝下孟婆汤,即将被送入轮回投生的夜。
浅臻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然而她踉跄着向前,用力将那个小小的家伙抱入怀中,就如同在那个黎明里,冥界追兵在前,而她站在路边残破的屋子里,想要冲出去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浅放的声音也曾在她耳畔响起:“你出去有什么用?她根本没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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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落走上楼,看见章又薇正躺在自己床上,闭着眼睛背对着自己。
浅落一伸手,把枕头从她脖子下面抽出来,复又戳戳她:“章小笨,你不能把虫子拍死在我手里以后这么安然地睡觉,你这样很过分。”
章又薇冷笑一声,不理她。
浅落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将手里的毛毛虫放在她眼前,说:“你看看它嘛,你看看它嘛,喏,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你怎么忍心拍死她呢?你知道爪机书屋的吉祥物就是这种家伙吗?”
章又薇:“幼稚。”
浅落说:“你不幼稚你来看看?”
章又薇睁眼看了那花花绿绿的虫子一眼,继续闭上眼睛接着睡。
浅落:……
这家伙的心理到底是有……多强大啊……
浅落说:“哼!你不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我就不理你了!我要把这只毛毛虫扔进你脖子里去!”
章又薇静了一会儿,睁开眼,转头看向她:“你敢么?”
浅落:“……”
章又薇一副“我不在乎你要扔就扔吧”的表情,静静注视着浅落。
浅落简直受不了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静静看着她时的那种神情。
章又薇:(●—●)
浅落:“我求你了,别看了,我现在就把她扔出去。”
说罢忙不迭地蹦起来向窗口去了,手一抖就把毛毛虫扔下去了。章又薇家里带来的那只水鬼原本正歪着脑袋在窗外好奇地看着她们两个说话,此刻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扔下去,赶紧欢天喜地的追下去了。
浅落看着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窗口一跃而下,沉默了一会儿,又乖巧地坐回床边儿上去了。
浅落:“(^^*)你看这样行了吗~”
章又薇嫌弃地看着她那只捏过虫子的手良久,最后无奈地开口:“去洗手。”
浅落:“(^^*)我就不去~”
章又薇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一整身上褶皱的衣服,然后拎起浅落后颈处的领子直接粗暴地拎起来,将人整个丢进浴室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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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洗干净的浅落分外像一只落汤鸡。
现在她明白了,章又薇这家伙是断断不会害怕什么虫子的。她也明白了,在章又薇睡觉的时候绝对不要犯贱去招惹她。
qaq然而浅落已经明白得太迟了,她被章又薇拎着领子塞进浴室里,拿着花洒开水流到最大,对着手掌心就是一阵猛冲,最后手心里那只虫子被冲到水池里,直接横尸于盥洗池内,章又薇丢下她和一只死了的虫子,扬长而去,倒头睡觉。
浅落:qaq
这时候,方才一直在屋子外面晃悠的那个男鬼晃进了浴室里,直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以后,低头看着盥洗池内的那只毛毛虫的尸体,一脸好奇的样子,看看浅落又看看那只虫子。
浅落:……
章家到底对家里的鬼魂都做了什么,怎么这只鬼好蠢萌的样子。
男鬼复又看向浅落。
浅落:“……你别看了,我是不会替你去抓这只毛虫死后的魂灵的。”
男鬼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浅落。
浅落:“……”
浅落实在是受不了他直勾勾的眼神了,索性从浴室里走出去,钻进卧室把章又薇挤到一边儿倒头就睡。
她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就在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就那么盯着,也不说话,也不动,就等着她睁开眼来看自己。
浅落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一脸郁卒地看着那个睁着一双无神地眼睛看着她的男鬼。
男鬼已经散瞳,没有聚焦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他们这招都是跟谁学的?这也太诡异了好么!!
万物都有魂灵,但并非万物的魂灵都能凝聚成型,花草树木皆有魂魄,但是要是死了一株草就让她去抓草的魂魄,那她岂不是要累死?一只毛虫春生夏死,生命何其短暂,如何去抓?那一点精气神早就被风吹散了吧?
然而那只男鬼就是那么一直静静地,静静地,盯着她看……
浅落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他那双无神的眼睛。
终于,就算蒙住头也难以入睡,浅落只能穿了鞋下楼,仰头看着楼下那棵大槐树,试着找出几只虫子来给他拍死在眼前,让他知道这玩意儿是抓不到的。
半个小时以后,伸手摸床畔摸不到人的章又薇皱了眉,按耐不住睁开了眼睛。她刚从床上坐起来,猛地就和窗外大槐树上趴在树干上够毛毛虫的浅落对上眼了。
浅落隔着窗子看了她两分钟,咧嘴露牙嘿嘿一笑,冲她开心地招了招小手。
章又薇哗啦一声拉开窗子,皱眉:“你干什么呢?”
浅落看了一眼飘在她旁边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的男鬼,为难道:“我在给他抓虫子……”
章又薇面上的表情一僵,继而以古怪面色看向浅落:“你再说一遍,你在做什么?”
浅落咕哝:“……我在给他抓虫子?”
章又薇:“……我给你三分钟,你现在就给我从树上下来,立刻。”
浅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这主人当得怎么那么没有良心,你没看见他正在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你吗?你难道就不想让他高兴点吗?”
章又薇皱眉:“你从哪儿看出来他正在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你?”
她说着望向那只男鬼。
男鬼睁着一双黑漆漆地眸子,抬起头,面色青白地看着眼前的主人,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章又薇。
章又薇:“呵,你还想要虫子?”
那只男鬼似乎陡然受了一惊,整个人,不,整只鬼的身体颤抖起来,迅速地消失了。
尚且趴在树上的浅落:“……”
章又薇扶着窗子,斜斜倚在墙上,一眉看向她,唇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下来么?”
浅落怯怯缩了手:“这样不好吧。你看你家的鬼又没饭吃,又没工资,整个就跟苦力一样,你这样久了人家会造反的……”
章又薇说:“也是。”
浅落:??
章又薇道:“找你这么一号降鬼师来给他们每天捉虫子玩,又不用饭吃,又不用工资,亡灵们还不会造反,真划算。”
浅落:“……你别说了,我现在就下来。”
浅落看了一眼槐树的枝干,又看了一眼站在窗边将窗户拉开的章又薇,忽得道:“你后退三步。”
章又薇立刻警惕道:“你做什么?”她说完即刻抬手去关窗户,奈何浅落已经在那一根细细的槐树枝上站起来了,并且足尖一跃整个人像窗口扑了过来。
浅落整个人重重栽进章又薇怀里,逼得她倒退三步,踉跄一下磕到后面的床脚,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栽倒在床上。
章又薇怒道:“你做什么!”
浅落抱着她蹭了蹭:“嘿嘿,我方才沾了一身的蚜虫,现在送你几个……”
章又薇咬着牙,拎起她的领子,再度将她丢进了浴室,并且砰!的一声摔上门,丢下一句话:
“洗不干净别出来!”
浅落委屈道:“万物生灵,怎么才算干净,怎么才算不干净?”
章又薇哼了一声道:“你若是让我看见你身上但凡有一只蚜虫的碎屑,你就等着我把你……把你……”
浅落扒在门上,奇道:“那没有蚜虫的碎屑,有完整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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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小猫有点害怕地睁开了眼睛,幽绿色的眸子看了看陌生的环境,又狐疑地看了看正抱着她的浅臻,那神情似乎是认得,似乎又想不起来,末了只能歪了歪头,近乎于讨好地蹭了蹭浅臻的手。
浅臻把她抱在怀里,几乎不敢动,温柔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个小小的生灵。
她以为失去了的,那样倔强而又脆弱的孩子。
一如十年前在师门初见师父将那个少女抱回来的时候。
那是一个冬天,迫近转年春日的时候,那个严厉的师父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个子很小,缩在一大团衣服里,黑色的短发显得很灵秀,一双不同于常人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怯意,看着周围的环境,瑟缩了一下。
是啊,那孩子是畏惧着的,是容易受惊吓的。
但是她总是装出不在意的模样,做出欺负人的举动,来隐藏这份小小的畏惧。
师父将那从冥界带回来的女孩子交给浅臻,道:“这是临夜,若是转年渡劫成功,就是我们族里下一任的神明。”
浅臻还记得自己当时半开玩笑地向那个小家伙微微鞠了一躬:“晚辈浅臻,拜见夜大人。”
那女孩子好似是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瑟瑟发抖着看着她。
那年的夜第一次来到人世,尚且对一切都心存畏惧。
她不喜欢化成人,似乎自卑于自己的面容和尚未长成的身体,总是以黑猫的姿态躲在角落里,看着那群孩子们玩耍。三百岁的神明尚且如同稚子,还不懂得如何接触旁人。
浅臻将饭菜推到她面前,笑道:“吃不吃?”
小猫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吃着饭食,还时不时抬头怯怯地看看浅臻。
十年之后,浅臻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还在想着,她是于何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那个初见时恐惧着的小家伙,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任性又倔强的?
夜用脑袋蹭了蹭浅臻的手,见对方没有说话,有点害怕的样子。
浅臻赶紧将她抱起来,轻声问:“饿不饿?想吃什么?”
夜困惑地看着她。
已经被灌下孟婆汤了啊。
似乎,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呢。
浅臻笑了笑:“我是你的降鬼师,你是我的神明。从今日起,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吧。”
这时,屋子里似乎有了点动静,被关着的门缓缓打开,周海灵穿着睡衣走出来,揉了揉后脑勺:“师父,我头很痛,是不是封印起作用了?”
浅臻怀里的夜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将头埋起来,抬着眼睛从缝隙里看向浅臻,那意思分明是在责怪——
不是说好了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吗?
浅臻无奈地笑笑,只得回答周海灵的问题:“去睡吧,等真的起作用了,你就全忘了。”
周海灵顺从地点点头,回去了。
夜抬起小爪子来将脑袋遮住,似乎是在说,你骗我,我不信你了。
浅臻将这小东西抱起来,用温柔的眼睛看向她,在她小小的唇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你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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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