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完全没有听下去她后面的话,而是问道:“等等,你是说,这章家的祖师跨越了生死界限,一直活到如今?”
浅落继续点头:“我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假?”
夜看了眼不远处的章又薇,见她正因两个人在她面前公然说悄悄话而将她排挤感到不悦,此刻道:“怎么可能?你见到她以后,确定她是人,还是鬼?”
浅落一时间怔住。只因为带她进门的那人是章家的手下,她就下意识地认为,章家宅子里,自然是不会有鬼的,更何况那人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红衣女子就是章家的祖师,怎么可能是鬼?
浅落坚定地说道:“人,肯定是人!我记得那时候浅放也在,章家祖师问我要不要杀浅放的时候,他也是听见了的,师门里只有我一人可以与鬼交流而无阻,定然不是鬼!”
夜又问道:“哦?那你进的那扇门里,是什么构造?你进去以后,确定还是人世吗?”
浅落一怔。
黑白门框,右边进门,黑夜里的亮光窗口——
浅落后心忽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抬头看向章又薇,她正抱肩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周海灵正在进行手术的手术室大门。
是的,浅放没有说错,这个女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接手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家族。
3。
浅臻站起来,对着殷童微微一笑:“我并不缺钱。”
殷童脸上依旧带着那种和煦的笑容:“浅小姐是降鬼师,既然伸手帮了我这件事,给你费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听人说浅小姐在国际上有些名声,每小时的费用应该比浅落贵得多吧?”
浅臻说:“所以我不缺钱,我只是来帮小落的,降鬼师有规矩,请一不请二,你要是给我钱,那就坏了规矩了。”
殷童笑道:“所以,我多付给浅落价钱就可以了吧?”
浅臻定定看着她:“殷童,你疑心非常重,不出钱,你也就不能安心吧。”
殷童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问道:“浅小姐每个小时的价钱是多少?”
浅臻也不再和她废话:“我在英国的时候,每小时两万英镑。”
殷童微微一顿,笑道:“那好,我会给浅落一并打过去的。”
浅臻抱肩站在她旁边,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是个商人,商人但凡出手,最喜欢做的就是压价,你之所以请小落,看重的就是她重情义吧?这个案子已经查了这么多天,要是请别的降鬼师来查,要多少钱?你算过吗?你给了小落多少?”
殷童笑道:“浅小姐既然知道商人喜欢压价,就不该再和我说这些了,我和浅落谈价钱的时候,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觉得价钱是合理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加钱呢?”
说着,又道:“再说了,我本身并不富裕,能给的只有这些。”
她转过脸,第一次没有笑,用一种严肃的神情看着浅臻:“我别无选择。”
35|4,4更新章()
浅臻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看见浅落正蹲在夜的旁边伸手给她挠着下巴玩,然而她逗了夜一晚上,对方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见浅臻来了,回眸看了一眼,继续背过身去躺着。
浅臻对章又薇点点头,笑了笑:“这么晚了,难得章小姐守在这里。”
章又薇斜眸瞥了一眼正和猫玩的不亦乐乎的浅落,道:“我只是觉得,在这个地方呆着,周小冥还会回来。”
浅臻请她坐下,她只是淡淡摇头。这样一来,浅臻也不好意思坐下了,只能站着陪她聊天:“章小姐为什么这么认为?”
章又薇道:“因为我这些日子看了很多周小冥以前的节目,始终觉得,这个女孩子,本性不坏,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也不该做这样的事情。”
浅臻低头笑了笑:“章小姐见过的鬼还是太少了,所以才会这么认为。”
章又薇说:“我确实被章家管得很严,没怎么接触过真正的鬼,但我想,鬼魂或许就和人一样,总有些人会做些错事,但是不代表……”
浅臻诧异地看着她:“章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章又薇猛地住嘴,她刹那间意识到章家多年对她的教诲一是见鬼必杀,二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然而她现在竟然还在浅臻面前说什么鬼犯了错就像人犯了错,是可以原谅的?
这怎么可能,她是疯了么!
浅臻偷笑道:“和小落呆在一起久了,就会不自觉地受她那些歪理影响,看来章小姐受害不浅啊。”
章又薇别过脸去,不再提及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了,反而问起浅臻来:“你是她师姐,她的看法你不赞同?”
浅臻看了看那个被夜嫌弃了一晚上还在一直坚持不懈地讨好她的浅落,苦笑一声:“章小姐,这世上强者有强者的活法,弱者有弱者的活法,小落作为一个强者,她可以随意地施舍善意和宽容,上天一向厚待她;可是如果一个弱者也妄想做那些事情,就是愚蠢了吧?”
她说着,苦涩地看了章又薇一眼:“章小姐相信勤能补拙吗?”
章又薇淡淡道:“不相信,这是哪儿来的歪理?”
浅臻叹息一声:“是啊,可是在章家以外的世界里,人们普遍宣扬着这个谎话呢。”
章又薇和她说了几句话,觉得很累,反倒是抬眼细细打量起这个一贯温柔的女子来了:“你说的这些话,给我一种熟悉感,倒挺像我认识的另一个人的。”
浅臻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章又薇说:“浅放,你们有点像。”
浅臻说:“不是有点像,而是我们都一样。”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她不一样。强者可以肆意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但是并非每个人都是强者。”
章又薇说:“我一直没听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只是发发牢骚而已,不是想让我听懂,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我听不懂,不算是不礼貌吧?”
浅臻问:“章小姐哪里听不懂了?”
章又薇说:“全都不懂。因为章家人只会有一个思路,那就是你现在是不是强者,如果不是,就成为强者。”
浅臻正想要说什么,这时候手机响起来了,她对章又薇说了一句对不起,向门外走去。
浅臻接了电话:“喂,您好。”
电话里传来剧烈的喘息声:“小臻,师兄小时候对你还算不错,现在求你件事儿。”
浅臻一怔:“你怎么了?”
浅放的声音很虚弱:“我快死了,你救救我。”
浅臻下意识觉得这是个恶作剧,然而浅放的声音越来越小,让她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同寻常:“你是浅氏的大弟子,谁会杀你,你可别唬我啊。”
浅放喘了一阵:“你别管,我也不能说,你现在来章家宅子西面五百米外的那个破屋子里,我快不行了,你……快点来。”
浅臻挂了电话,看见夜正站在她后面,一双幽绿的眼睛静静盯着她看着:“怎么了?”
浅臻咕哝道:“师兄说有人要杀他,快死了?我看咱们师门的人就够恨他的了,竟然还惹上外敌,真是不想活了。”
夜木然点点头:“那你早去早回。”
浅臻正欲走,忽得回头看见夜脖子上一缕划痕,关心道:“小夜,你是戴了那个项链么?那个链子太重,能少带还是少带的好。”
夜说:“好。”
浅落也追出来,看着浅臻离去的背影,奇怪道:“师姐怎么走了?哎?小夜,你今天怎么回事嘛,好歹理一理我啊……”
夜转过身往回走,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我劝你还是早点休息地好,等着周海灵手术结束了,你可得去全力追查周小冥和那个女人了。”
浅落嗤道:“追?追什么追,八成都在师兄那里藏着,他现在怕是想要了我的命好跟我争掌门,我要是真的找到他,只怕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准备还没做好之前,我还不想跟他交手。”
夜听着浅落说这些事情,心里一阵苦涩。
她已经渐渐长大了,开始选择她自己要做的事情和她做这些事情的方式了。
夜问:“是吗,那林婉辰杀人的证据,你想怎么要?”
浅落说:“依我看没什么东西比口供更管用,只要帮她身体里那个超度,我想口供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吗?”
夜复又坐下。
是啊,她已经可以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不再需要她了。其实她又何时需要过自己?若从少年时她就不在身边,这家伙的路会好走很多吧?
而且这个家伙,看上去蠢蠢的,对人对事总是把自己的真心搭上,但反过来看,若不是她真心相待,身边的人会对她这么好么?到了现在,连章家的继承人都收了,还怕以后混不下去吗?
她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啊。
可是,纵然是这样,还是觉得欠了她。
浅落在旁边很郁闷,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夜的胳膊:“我说你今天怎么了?你跑出去偷谁家的好吃的了,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小夜?夜大人?”
夜忽然问:“这件事情结束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浅落愣了一下。她压根还没想到这件事会结束。她觉得事情非常复杂,就好像是她命中注定的一个劫一样,在二十多年的平静生活里骤然出现,把所有事情都搅乱,然后让她亲手来把事情一一归位。所以她现在只想理清楚这中间乱七八糟的头绪而已,根本没有想到那么远。
夜这么一问,她慌了:“小夜,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去找章又薇打听事情,你不高兴了?那我知错了还不行么,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这样,我有点慌。”
章又薇虽然知道夜是个败神,但是到底是降鬼师,对神有着一种本能的尊重,此刻走了两步过来,抱拳行了一礼,问:“夜大人是伤口愈合的时候出了事情么?”
夜摇头:“我没事,你们去照顾周海灵吧,省得刑医生一时间忍不住,吃了人。”
浅落赶紧回头看,还好殷童不在,不然听见这句话,可不得给吓死。当然了,她要是知道那天刑医生在殷童发疯的时候拿这些来镇场子的话,只怕当场就要给昏过去了。
这时候,章又薇站在原地,杵着不动,静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道:“晚辈不才,能不能问问,夜大人身上的那个祖母绿项链,可是神明越界时用的。”
夜不出声。
章又薇道:“那我能不能问问,夜大人既然是降鬼师浅氏供奉的神明,如今伤口未愈,这么严重的情况下,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大的灵力隐藏自己的行踪?”
夜抬头:“章又薇,你未免也太不会做人了。”
章又薇道:“我是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道怎么讨别人的欢心,但是我此刻是真的在关心你,夜大人。你再这样下去是会灵力耗尽而死的。”
36|4。4更新章()
浅落红着半边脸,盘腿坐在长椅上,郁郁道:“虽然我也很担心她,但是我很不明白,为什么说话的是你,她要打我?”
章又薇:“……我委实不觉得关心两句有什么好动手的。而且你挨揍完全是因为她要走的时候你自己把脸凑上去看她的缘故。”
浅落伸手碰了碰胀痛的左脸,疼得倒吸一口气:“我怎会想到她是哭了?要知道她哭了,我是打死都不敢硬把脸伸上去看她的。”她将左手的冰块换到右手上,小心翼翼敷在脸上,疼得表情抽搐:“她准是有事情瞒着我。”
章又薇:“我依稀听长辈们说过,猫似乎有一个季节很躁动?”
浅落抬起脸来用看白痴的目光仰望着她:“……现在是夏天,章小白。”
章又薇疑惑地转了脸来,秀气的眉毛微微抬起,询问地看着她。
浅落简直是被章家这种极端化的教育方式给打败了:“……你长辈说的那个阶段呢,叫猫叫|春,也就是繁殖季节,现在已经过去了,所以不会有这种可能出现,ok?”
她说完,自己又低头咕哝着:“以后可真得给你好好科普科普生|理知识,省得带着你出门太丢人。”
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猛地想起来什么,抬头看向章又薇:“你总该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区别在哪里吧?”
章又薇那张生性冷淡的脸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凉薄的唇微微抿了抿,似乎正在忍着思考。继而,转过那美艳的眸子静静望向她,薄唇微启,明明是一副绝世美人的模样,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能让浅落瞬间抓狂。
她说:“男人短发,女人长发?你瞪我做什么?难道是胸?”
浅落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抓着自己的头发揪了一番,最终颓然瘫倒在椅子上,脖子一仰,整个人一副被抽空了的样子无力地望着天花板:“你在逗我呢?”
要是别人这么说,浅落定然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甚至一种近乎于犯贱的黑色幽默,然而说这话的是章又薇,是披着被单腰上别着剑还坦然从医院里大踏步往前走的章又薇,是美艳动人但是顶着一脸木鸡般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章又薇,是……章又薇。
浅落双眼直勾勾转过来,看向她:“讲真,姐姐带你去看黄|片儿吧。”
章又薇微微偏头:?
浅落对着这个答案的无知程度简直无法接受,挠了墙一会儿又问她:“你小时候就没和男生玩过吗?就没哥哥弟弟同你说过话?”
章又薇道:“自然有,只是我三岁的时候拿着剑劈死了一只煞,溅了满地血,他们就再也不敢和我说话了,见到我就吓跑了。”
浅落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你三岁……”
章又薇颔首:“那日我母亲捉了一只煞来,已经用咒给封住了,奄奄一息的时候把家中未满十岁的后辈都叫了来,一人给了一柄剑,让后辈们自己做决定。”
浅落想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娃娃,话尚且说不完整,手里拎着一把比自己还高的剑上去砍煞的模样,又是一阵无力。
章家这教育手段……
浅落问:“后来呢?”
章又薇淡淡道:“后来我就成了章家下一代继承人。”
浅落:“……”
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带着小妮子去看一场黄|片儿,而且是那种不仅黄,还特别暴的片子,好好看着她这张万年不变的死木鸡脸涨得通红的模样,再拿着相机一张张全都拍下来才好。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逗一逗章又薇,却见手术室的门开了,刑医生推着手术床走出来,周海灵还在昏迷中,睡得很熟。
刑医生道:“这家伙半分基础都没有,好几次心脏骤停就死那儿了,还得我叫了好几次魂才回神,大约是能活了,看吧,实在不行就这样了,我也没辙了。”
浅落赶紧从长椅上跳起来,一叠儿声道:“谢谢刑姐姐,辛苦刑姐姐了!”
刑医生诧异看着她:“你这半边脸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个爪子印?这红彤彤的简直就像是个猫爪浮雕一般,你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殷童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正看见周海灵带着氧气罩面色苍白地睡着,忙跑过来,谁知跑了一般竟然没站稳,高跟鞋在地上一歪,险些扭了脚,踉踉跄跄走过来,一把扶住手术床边缘:“她怎么样了?”
刑医生那双眼睛静静看着她,问:“你现在是不是想听我说,已经脱离危险了,所以现在稳定了?”
殷童急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
刑医生面无表情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