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火石天得知张玄庆打算前往白龙池的计划后,深知白龙池海域凶险的他,却全然没有了当初身为疍户时对白龙池的畏惧,他的勇气完全来自于身下的这艘宝船。
在火石天眼里,当年自己曾驾驭过的采珠船与bei jing号宝船相比,就好像一只澡盆般可笑。如此巍峨的巨船,岂是白龙池海域那点风浪所能撼动的,他迫不及待的想故地重游一番,甚至有着一种衣锦还乡的快感。
火石天与甲板上的众水手使尽全身气力,拽起粗大的帆索,只见原本层叠在桅杆下的一面面巨帆缓缓升起,清晨的阳光透过海面上的薄雾投she在帆面上,闪出点点光芒,整艘宝船在雾霭间显得越发高大。
合浦港中早起的疍户们,当他们睡眼朦胧的从自家船舱中探出头来,惊奇的发现已经在码头停靠了数月之久的那艘镇守太监府专用大船,正在起锚升帆,似乎有着出港的打算。
疍户们对这位镇守太监并无陌生,他们所缴纳的南珠以及需要换取的米粮,都需要经过这位高太监之手,对于疍户们来说,他们可能不知道合浦知县是谁,但他们个个都知道这位镇守太监。
眼下这艘专用大船的异常行动让疍户们心中疑虑大增,已经被增加的南珠缴纳额度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疍户们,对这位掌握着他们身家xing命的镇守太监的任何举动,都格外敏感。
眼看着这艘镇守太监府的大船要往港外去,虽然港中宽阔的主水道已经足以让大船通过,但停泊在主水道两侧的疍户小船仍然像受惊的鱼群一般四散而去,使得已经足够宽阔的主水道足足扩宽了两倍有余,若非限于港中水深,恐怕连bei jing号也能正常进入。
在众多疍户小船的环视之下,耀武扬威的大船好像巡视鸡群的雄鸡一般,缓缓向港外驶去。
随着出港后的“雄鸡”慢慢靠近bei jing号,在宝船庞大的yin影下,“雄鸡”似乎变成了“阉鸡”,先前嚣张的气焰已经消失无踪。
当两船逐渐靠拢后,由于船舷的高度落差太大,直接从甲板上搭跳板的可能xing已经不存在,等候在甲板上的高大为,发现对面船舷上缓缓垂下一具绳梯,晃动的绳梯在高太监眼中显得无比刺目。
高大为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这身官袍,为了向这位张真人表示尊重,高太监特地穿戴了全套御赐蟒袍,冠带靴配一样不落。但他没料到要登上bei jing号,还需要爬一段绳梯,结果是这套代表着朝廷荣耀的袍服成了最大的累赘,若是回舱换作便装,高大为又担心会惹得张玄庆不快。
结果是宽袍大袖的高大为在一位随船下属的协助下,勉强在晃动的绳梯上稳住了身体,双手抓牢了上面的梯棍,脚下踏稳了下面的梯棍,身下还有一双手扶在腰间,即使如此,高大为白胖的脸上仍然残留着几分惊慌之se。
高太监心惊胆战的爬到绳梯上端三分之二的位置时,从上方船舷探出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捏在绣满金线的宫绸衣袖上,牢牢抓住高大为的手臂,将他拉了上去。
高大为踏上bei jing号的甲板后,略微定了定神,就开始四顾寻找张玄庆的身影,而将他拉上来的火石天,已经再次探身去帮助高太监身下的那人。
不止要稳住自己的身体,还要承受高大为超出常人的体重,虽然在绳梯上只是不长的一段距离,但体型肥硕只是略逊于高大为的沈惟敬已经有了jing疲力竭的感觉,特别是酸软的双臂只能勉强搭在绳梯上,却无力再动一根手指头,整个人好像一只大号壁虎一般趴在绳梯上一动不动。
好在上方的火石天有着足够的臂力,很快就将高太监的这位下属拉了上来。上到甲板后的沈惟敬全然没有高公公的风范,整个人完全没有形象的瘫软在了甲板上。
正当高大为打算训斥这位严重败坏镇守太监府形象的下属时,张玄庆及时出现在了甲板上。
“高公公果然是信人,贫道只等公公登船,就可以正式出发了。”张玄庆稽首道。
“此次白龙池之行,真人是为了万岁爷寻药,咱家蒙万岁恩典,片刻不敢怠慢,此行怎敢置身事外。”高大为时刻将天子挂在口头,言辞间滴水不漏,不愧是能得天子青眼,镇守一地的人物。
“海风甚急,此处不是详谈之所,公公还是进楼说话。”张玄庆引着高太监往船楼而去,此刻高太监似乎忘记了仍然躺在甲板上的沈姓下属。
只有甲板上的水手饶有趣味的围观着瘫软在甲板上的肥硕小吏,而靠在船舷上的前疍户火石天,发现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喷she出一股水柱,到半空中力道已尽,四下散落的水珠在朝阳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第一百二十一章 预兆初现()
借着强劲的风力,宝船离合浦港越来越远,高大为身为廉州镇守太监,也有过几次巡视合浦近海的经历,因此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晕船的迹象。
反而是那名随行的沈姓小吏,他之前的工作范围一直都在白龙城与合浦港两地,从未有过出海的经历,结果是登船后,严重的晕船症状使得他一直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好在张玄庆还记得他。
因此沈惟敬能够在船楼一层获得一个小隔间,而不至于要到船舱中与随船军士抢位置。
张玄庆的座船上除了高太监等新乘客外,沈静圆也带着几名全真门人登上了北京号,原本按照沈静圆的想法,这次白龙池之行他乘坐的南京号应该与北京号一同前往,但是张玄庆认为此行没有必要动用两艘宝船。
而且制造“飞天神鹫”的材料都存放在南京号上,楚泽正在尝试制造更大尺寸的“飞天神鹫”,张玄庆也不想干扰此事。
所以沈静圆也出现在了北京号上,不过武当掌教却留在了南京号上,毕竟“飞天神鹫”的制造关系重大,必须要有一人留守,以防不测。
而一直呆在北京号上的河狸子更关心的是自己那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骑乘过的坐骑,伴游在宝船周边的巨鲸虽然无法感受到自己主人的关心,但从海面上不时出现的水柱可以看出它旺盛的精力。
按照向导王十的估计,从合浦港到白龙池,以宝船目前的速度来看,只需三天就能抵达目的地。眼下已经是第二天,笼罩在张玄庆心头的不祥之感却丝毫没有减少,那几句似诗似偈的话一直缠绕在他心中挥散不去。
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的迹象出现,但张玄庆丝毫不敢松懈,毕竟茫茫大海上,最大的依靠只有身下的这艘宝船,若是真的出现北京号都无法抵御的险恶海况,随行的两艘战船更不用提,“舵折帆摧舟欲圮”之事极有可能成真。
朱云贞显然没有将此事看得多么严重,即使那几句话时借她之口而出,此时的张夫人正在船楼顶层聚精会神的盯着船尾那群海豚。
自北京号出发后不久,这群海豚就一直跟在船尾,水手们大多听说过海豚搭救海上落难者的传闻,这些海豚在他们眼中如同瑞兽,因此并未驱赶这群不速之客,反而有个别船员朝船尾丟投食物。
船尾处不停跃出海面的白色海豚,很快就吸引了朱云贞的注意力,她扔下的几块点心被跃起的白色生灵轻松的接入口中,这让朱云贞回想起国公府中那只乖巧的白猫,也是如此轻松的接住自己丟出的食物。
站在高处的朱云贞注意到几名水手走到后甲板处,开始推动绞盘,在船上的这些日子,让朱云贞也知道了不少船上的日常事务,她不再是那个养在深闺、不明世事的国公之女。
眼下这几名水手显然是在收网,这几只拖网每天总能捞到不少收获,为船上的厨子添上几味材料。
朱云贞第一次出于好奇,全程靠近观看了水手们收网的过程,当满满一网鱼虾被拖到甲板上时,浓烈的鱼腥味让她闻之欲呕,水手们却是兴高采烈的清理着收获,那天的晚饭朱云贞完全没有了胃口。
后来朱云贞又见过几次水手们收网,不过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后,她都是站在远处,就好像此刻她站在船楼的顶层,略带咸味的海风拂面而来,向下方甲板上望去,只见随着绞盘的转动,粗大的绳索扯动着水下的拖网慢慢浮出海面,从已经露出海面的部分可以看出,这次的收获不错。
绞盘在几名水手的全力推动下,绳索收得越来越短,整条拖网已经完全脱离了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网中的鱼虾闪烁出片片粼光。
两侧船舷各有一张拖网,眼下左侧船舷的收获显然让水手们很满意,他们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右边拖网的收获,
随着另一只绞盘的转动,嘎嘎作响的绳索似乎在预示着巨大的收获,推动绞盘的水手们运足全身气力,可拖网上浮的速度越来越慢,仍未露出水面。
好在宝船建造之初,由于张玄庆从鲁班书中获得的砂范法,这些绞盘就已经不再是木制,而是以精铁铸造而成,这使得绞盘能够承受更大的力量。
水手们涨红的脸膛与紧绷的手臂肌肉表明他们已经尽了全力,连接着拖网的绳索绷得笔直,可是拖网仍然停留在海面之下。
拖网的异常情况很快吸引了船上其他人的注意,除了此刻无法脱离岗位的船员外,其他人都聚集到船舷边,观望着没入海中的绳索,猜测着水下可能的情况。
“肯定是捞到大家伙了!”这是自称有多年捕鱼经验的水手。
“说不定拖网是缠在海底的礁石上了。”这是悲观的水手。
“海底礁石?拖网可沉不了这么深。”这是反驳的水手。
“难道是海怪作祟?”这是见识过张玄庆当初击杀巨型乌贼的水手。
众人的议论对目前的状况完全没有改变,绷紧的绳索表明希望仍未断绝,张玄庆等人也出现在了船楼的顶部。
“诸位有何良策?”张玄庆环视道。
“不过是一张渔网罢了,依咱家看,不要耽误了正事。”高太监不想节外生枝,对他来说,为天子寻药才是头等大事。
“可让随行战船至拖网所在处查看究竟,毕竟时可以派人下海。”沈静圆显然是打着王十这位向导的主意。
“在下那头坐骑正在左近,正可入水查探。”河狸子倒是提出了一个目前最为可行的办法。
如果想弄清水下拖网的真实情况,河狸子的提议显然是最佳选择,至于沈静圆的提议,在没有到达白龙池之前,张玄庆并不想失去王十这位难得的向导。
若是没有出发前夜那凶险的预兆,也许张玄庆会接受高太监放弃拖网的建议,不过目前张玄庆觉得对于此行途中的任何异常情况,还是弄清真相为好,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让预兆变成事实。
第一百二十二章 残骸()
“那就有劳道友了。”张玄庆最终还是采用了河狸子的建议,毕竟河狸子的那头坐骑在目前情况下是最佳选择。
河狸子用师门秘术唤来一直随行在侧的坐骑,当巨鲸贴近宝船后,只见他纵身跃下,落在巨鲸宽厚的脊背上。
此时高太监等人以及王十一家三口都已经闻讯来到了甲板上,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这条海中巨兽,当他们见到河狸子跳上鲸鱼脊背时,阿萌母女忍不住惊呼出声,王十也是满脸震惊。
作为长年生活在海上的疍户,他们深知这般巨鲸在海中的地位,就连疍户们闻之色变的凶悍海鲨,也不是巨鲸的对手。如今竟然有人能够将这般海兽驯服,这一幕完全颠覆了他们的常识。
而高太监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从未想到这名先前张玄庆曾为自己引见过的海外修士,竟然有如此异术,能以巨鲸为坐骑真是闻所未闻。而且自己先前对这位河狸子道人的态度颇为冷淡,完全是将其当做了一般道门中人来对待。高太监甚至开始怨恨张玄庆,为何先前引见此人时,没有说明对方习有如此惊人的异术。
自从遇上大明船队后,河狸子骑乘这条巨鲸的时间就越来越少,特别是离开太平港后,他几乎一直是呆在北京号上,毕竟船上的环境要比在鲸背上舒适得多。
现在重新踏上巨鲸的背脊,河狸子似乎有些不习惯,不过他很快就与身下的坐骑沟通起来,指引着巨鲸朝拖网处游去,随之同行的还有一艘从宝船上放下的小艇,作为巨鲸潜入水下后河狸子的栖身之处。
当巨鲸潜入拖网所处的水下后,河狸子呆在小艇上等待着结果,宝船上的众人在巨鲸的躯体完全没入水中后,也都紧盯着那处水面。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从水下突然冒出了大团破烂的拖网,从外观上看,拖网似乎被什么东西弄得支离破碎,紧接着鲸鱼的青黑色脊背也露出了水面,河狸子见自家坐骑安全无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靠得最近的河狸子发现鲸背上满是乱糟糟纠缠在一起的拖网残片,在这堆残片中好像有着白色的反光,他吩咐水手将小艇靠过去,当小艇贴到巨鲸身侧后,河狸子发现这堆残破渔网缠绕着的东西,好似一块外形奇特的珊瑚。
河狸子跳上鲸背,指挥着巨鲸回到宝船处,将鲸背上的异物吊到北京号的甲板上后,水手们很快将纠缠在表面的拖网残片除去,露出了其中的真相。
此物通体呈惨白色,从材质上看明显属于骨质,不过表面上遍布细密的孔洞,与一般珊瑚外形颇为相似,不过从其整体外形来看,就连王十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形状的珊瑚。
一般来说珊瑚多成枝桠状,而此物的外形好似一条鱼骨的残骸,沿着中部一根脊骨两侧均匀的分布着一根根肋骨,但奇怪的是鱼骨好像被整齐的切掉了前面的一半,切口处十分光滑,不过剩下的部分也有近四尺长。
此物能够在水下将柔韧的拖网弄得支离破碎,绝非一般鱼类的骸骨。张玄庆吩咐军士用随身腰刀斩击,结果是这把大明工匠打造的利刃在其表面连丝毫痕迹都无法留下,换过一柄重斧再试,仍旧全无效果,这让众人大感意外。然后是随船工匠取来铁锯,反复切割之下,还是徒劳无功。
众人对这块残骸的兴趣越来越大,最后张玄庆以掌心雷相试,一道电光闪过,惨白色的骸骨表面仅仅是变得有点发黑,却全然没有受损的迹象。考虑到宝船的承受力,张玄庆最终还是没有使用威力更大的雷法。
张玄庆对这块不明骸骨如此在意,让众人很是不解。不过张玄庆也没法向其他人解释,出发前夜那不详的预兆,这使得他对此行途中的任何异常情况都分外敏感。
船上众人中,王十与河狸子对海中生灵了解最多,但是就连他们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骸骨,最后大家只能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果然是生有涯而知无涯。
要弄清这具残骸的真相,最好的办法当然从它的来源入手,不过河狸子对此就无能为力了,虽然他与自家坐骑能够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沟通,但是想要了解巨鲸在水下取得这具残骸的经历,显然不是河狸子能够办到的,毕竟他只是通过巨鲸体内植入的符篆来控制对方,而不是如传说中的公冶长那般能够解读禽兽之语。
张玄庆无奈之下只好作罢,不过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宝船少了一张拖网算不上什么,船员们若想捕鱼,自然有自己的法子。
登船之初就晕倒在甲板上,给围观的水手们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胖子沈惟敬,在经过数日晕船的煎熬后,渐渐适应了海上的生活,也有了气力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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