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允许这样做呢?”
按说,人间是由天帝在天界管理的。但是,即使是在任命阳子为王的仪式上,阳子既没听到天帝的声音,也没见到他的影子。虽然大家都信奉天帝——也正是天帝的信念支撑着这个世界,但是并没有一个人见到他。
“如果只是守着庆国而不管戴国的话,那我情愿不做这样的王!”阳子丢下这句话就向庭院跑去。
……
7
阳子一气之下,跑到了金波宫的深处,穿过云海浓密的乌云和金波宫的建筑群,来到了面对云海的一个僻静之处。金波宫在绵延的山上延伸开来,穿过一个庭院和一条短短的隧道,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被奇怪石包围着的小山谷。山谷的前端,是伸向云海的一个悬崖,这里除了一个小小的亭子之外,只有漫山遍野的小花小草。
阳子轻轻吐了口气,左右耸立的岩壁上,树木投下班驳的影子,草木的味道夹杂着潮湿的空气,还有在眼下延伸开来的云海,除了这些,这里再也没有什么。
“竟然有这种地方……”阳子感叹着。
她向小草弯下了腰,耳边响起了小鸟的叫声和云流动的声音。阳子从来不知道金波宫竟然有这样的地方。如此庞大的王宫有很多地方对阳子来说都是日常不用的,很多地方都没去过。
——这里不错啊。阳子支着脸。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忘记了归路。
不仅是金波宫,这个世界上这样一尘不染的地方真是绝无仅有啊。世间无论是墙上还是柱子上,到处都是色彩和花纹,不加修饰的地方几乎没有,即使是园林也不例外,那些极具特色的树木和岩石填补掉了那些单纯的空间。
或许,像这里这样可以眺望云海的地方是历代帝王都视而不见的吧。亭子的颜色已经脱落,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经常来这里,因此她觉得很轻松。这时,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登基以来,自己全副心机投在了政务上。就连思乡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偶尔想起来,往事也如同梦境一般了。那些即将消失的回忆在听到泰麒的故事之后都重现出来——好怀念的心情啊。倒也不是很热切的心情,但一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就会有很深的失落感。
与我有相同的回忆的麒麟现在在哪?做着什么呢?
既然发生了蚀,那他大概就回到那个梦一般的世界了吧。但是,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忽然响起微微的脚步声,她回过头一看,是景麒。
“还是你最了解我啊,景麒。”
“主上在哪,做什么,我总是感应得到。浩瀚他们在找你啊。”
“嗯……”
“延王看起来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啊。”
“也许吧。”
“可以坐在旁边吗?”
“请便。景麒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即使是仁义的麒麟也觉得应该对戴国置之不理吗?”
坐在旁边的景麒没有讲话,只是看着云海,顿了一下,说:
“戴国的百姓很不幸。”
他这么说,阳子点了点头,说:“虽然听说了戴国的现状是多么的糟糕,但是我想事实还会更坏。”
“是这样吧。即使是空位的话,就是说泰王和泰麒都死了,也只不过要六年就会有新选中的王登基,在这六年间,惨不忍睹的事情也不会少见,但是也应该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就拿泰王来说吧,他登基之前那六年戴国的情况也不算太坏?”
“你说你去过鸿基?”
“是的。就算是王刚登基的时候,国家也不会是满目创痍,大概假朝会在这段时间好好地治理国家。”
“嗯。”这样嘟囔着,阳子看着景麒。
“泰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很小吧。”
阳子扑哧地笑了笑。
“啊,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啦,现在一定变化很大吧。”
“是啊。”景麒回答到。
“景麒,假如是你被迫离开国家会怎样呢?”
“……回来。”
“那么你认为假如不能回来的话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不能想象。泰麒很小,但是那些让他觉得烦恼的事情,我大概也能明白。背井离乡的人总会想着回到故土,如果他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回来的话……我实在无法想象。”
“我觉得他和泰王现在应该不会在一起吧。”
景麒稍微觉默了一下,回答到:“我想应该不会。”
“为什么?如果他不是想回来而不能回的话,那么认为是他本人不想回来不是很自然的吗?也许他和泰王一起潜伏着呢。”
“如果和泰麒在一起的话,泰王就没有必要再潜伏了吧?泰王并不是因为失去民心而离开王宫,如果有麒麟在身边,士兵们应该会支持他。”
“是这样啊……”阳子陷入了沉思。
景麒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大概没有那么简单。”
“为什么?”
“因为发生了鸣蚀,这是只有在麒麟悲鸣时才会发生的蚀。”
“悲鸣?”
自古以来,在两个世界中通行都必须通过吴刚之门。只有在月影里借助月亮的咒力才能把门打开,这需要咒物和个人的功力相配合,而这只有上界的神仙或者麒麟才能做到。但是,吴刚之门在没有月亮的白天是打不开的,在黄海中或者云海之上也没听说有谁打开过。
“鸣蚀不用借助月亮的力量,只凭麒麟的力量就可以了。但这样做的后果是很严重的。蚀即使是很小,但总归是蚀。如果在房屋密集的街道上发生的话,对周围一定会有很大的危害。而且据我所知,发生鸣蚀的人自己也会受到伤害。因此,一般不会发起鸣蚀。我也从来没有试过。”
“哦……”
“而且,我想恐怕泰麟不知道发起鸣蚀的方法。”
“说他不知道是……”
“……泰麒是胎果,在蓬莱出生并在那里一直长到十岁。因此他并不是很了解麒麟本身的特性。”
阳子歪着头。
“……怎么说好呢,我们麒麟的情况是很难用语言表达的。虽然我对鸣蚀没有什么很真切的感受,更加没有经历过。但是直觉告诉我,那天所发生的就是鸣蚀,而且发出鸣蚀的人一定非常痛苦,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确信那个人是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嗯?”
“这种事情还有很多。打个比方吧,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还没变成人形,兽形转化为人形,或者人形转变为兽形。我记得转变的办法,但是却不记得是在何年何地,是怎么学会的。如果被人问起来,我也只能说是无意中发生的。”
“那就是说和我们会走路说话的过程是一样的吧?”
“大概是吧。麒麟有很多能力,都是在还是兽形的时候学会并掌据的。鸣蚀也一样,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也从来没有用过,但是我感觉得到那就是鸣蚀。就像某一天,我发现自己长着脚,然后就试着自己走了走,结果竟然站了起来,不就是这种感觉吗?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为什么会发生。
但是,泰麒是胎果,在蓬莱过了十年然后才来到这里。这期间一直都是以人形在成长。”
“没有作为兽的经历?”
“是的,因此,没有兽的记忆的泰麒丧失了很多麒麟本应有的能力。我在蓬山遇到他的时候,他连人兽互换以及把妖魔降为使令来驱使都不会。因此我想他是不会知道怎么发起鸣蚀的。他大概是本能地发起了鸣蚀,在他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而且现在他是被吞噬在壳里面,所以不能回来了。”
“这样啊……”
阳子嘟囔着,沉吟片刻,说道:“所以你就认为不该去救戴国吗,景麒?”
景麒看了看阳子,然后又移开了目光,说:
“请你不要问我不能够回答的问题。”
***
污浊在积累,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件事情,因为由此而受到损失的只有被封闭在他的大脑深处的作为兽的他,而作为“壳”的他却没有一点损失。
当然了,在他身边的人应该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但是却注意到了别的事情,因为在他身边发生了太多的不祥的事情。
“我们家的孩子因为和你们家的孩子一起玩而受伤已经是第二次了。”女人对他和他的母亲说,“骨头里都有裂缝了,请别再靠近他身边了。”
目送女人离去,母亲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是那家伙太容易摔倒了。”抱怨的是他的弟弟,“我和哥哥只是拿着棍子在后面追而已,然后他就跌倒掉到沟里去了。”
“是吗?”妈妈小声说。
“那家伙老是这样把东西藏起来,然后等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跳出来向我们扔东西,所以我们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别说那样的话。”
“为什么啊,那家伙欺负我们,让他受伤不是很好吗?”
“住嘴!”
妈妈大声地斥责他,他于是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母亲和哥哥。
“都是哥哥不好,肯定是遭到了神的惩罚。大家都这么说,连我都被欺负了。”
他点了点头,因为那就是事实。
在他周围一开始还是惊叹和同情的声音,还有带着欢喜的慈爱。可是不久,周围就只剩下奇怪的眼神了,接着就是委婉地拒绝他的到访。他很快就习惯了这种变化,可是他被当成了异常的孩子,周围的伙伴们也都因此而伤害他,到最后连弟弟也被卷了进来。
“明明不是我的错,可大家都对我恶言相向,还向我扔小东西。”
弟弟边哭泣的说着,他当场就把手里的玩具扔了过去。
“住嘴!”
“为什么妈妈老是包庇哥哥!”
弟弟顺手拿起手边的东西,扔完后就用尽力气抓住了他——不,是想抓住他,可是就在那一刹,弟弟头上架子上的东西突然掉了下来,那是一个连在玄关横档上的木架子,上面并没有放很重的东西,弟弟也没有被砸到,弟弟愣了愣,为降临自己头上的灾难而大声哭了起来,母亲哀叹着靠了过去,抱起弟弟,确认过没有什么大伤后,又回过头看着他,那是一种充满不祥和不安的复杂的眼神。
噗哧噗哧,汕子笑了。
“——汕子。”
从哪里传来了傲滥责备的声音,汕子却不以为然。
——是那孩子不好。
“我绝不允许别人伤害泰麒……”
汕子一直盯着那里看,他不得不承认污秽越来越多了。他知道虽然他自己的意识不甚清醒,而且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很模糊。但是,对于泰麒来说,看守和保护是很必要的。他们至少能给予泰麒最低限度的保障和生活的基础,而且只要汕子监视着,这些看守们就不会知道他们内心的邪恶的地方。
“敌人们……一定在那里等着。”
他们很巧妙的操纵着看守们,可是他们是谁呢?
看守们好像并没有想积极加害泰麒的意思,好像并没有憎恨和敌视的心情,他们之所以捕捉泰麒,参与弑逆,大概只是对骁宗怀有敌意罢了。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并不是泰麒的敌人,所以迫害看守们是道理上说不过去的,可是他们以外的人就……
“只是警告……即使变成了囚犯,泰麒仍然是麒麟,如果不告诉他们这一点的话。”
隐形的兽向前伸出了手指,之前的行为会对泰麒的气力造成损害,所以只是警告,而忍受着。
“我会尽可能的让步。”
要说心里话,汕子真想马上带着泰麒逃跑,除了王以外没有任何人能与他并行的尊贵之身,竟然被下贱的人捕获,强迫他过粗陋的生活,说粗俗的言语,这样给予他打击的事情汕子是根本没办法原谅的。汕子对于泰麒所受的那些屈辱,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是难以忍受的。即使把手举起,假装看不到那些看守们所做的事情,但是只要听到他们向泰麒那么的出言不逊,哪怕那只是假的,也让汕子感到非常痛苦。可是,就是这仲充满污秽的事情,汕子只能容忍。
“……真难过啊。”
为什么泰麒必须要受到这样的摧残和打击呢。
“为什么泰王不来救泰麒呢?”
汕子小声的说着,在能看到的斜斜的夕阳的照射下,听到了傲滥的声音。
“……那就是因为要生存吧。”
“怎么可能。”
“那是因为王已经被诱出到了文州去。”
汕子静下心来做了个决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假设骁宗已经因为讨论伐逆贼而死去了的话,那么到底还有谁可以把深陷困境的泰麒救出来呢?”
——这样状态一直持续的话会怎么样。
汕子考虑到这里,才第一次开始感到害怕。
虽说是极少量的,但污秽仍在累积。金色的光如此黯淡,那就是证据。假定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年,那么泰麒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呢。
*******
戴国的故事终于结束了,以后的就是各国如何帮忙找回泰麒
……
第四章
1
深夜。
李斋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有一个人影。月光从窗户外面倾泻进来,小虫的鸣叫声在耳边萦绕着。
“……景王?”
李斋出声唤道,作俯身状的人影抬起了脸。
“啊……对不起啊,吵醒你了吗?”
“没有。”李斋小声答道,“今天大家都在找您。”
“嗯,今天忽然很想置身于这个世界之外。”
“……置身于这世界之外?”
李斋虽然这样问了,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卧室中沉默再次降临。虫鸣冷清地回响着。
不久,人影又开了口。
“泰麒是什么样的人啊?”
李斋微微有些惊讶。她知道泰麒对阳子有着特别的意义,她果然还是对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泰麒特别留意呢。
“感觉还很年幼。”
李斋刚说完,黑暗中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真的……泰麒就是这样的人。感觉他稚气未脱,非常天真但是又非常地体谅人。”
“果然麒麟就是麒麟。”
“他和景王殿下您也很相似呢。”
“……和我?”
李斋点了点头,“都是很容易相处而且不拘礼节的人。从我们下人眼里看来,明明你们有很尊贵的身份,可却完全没有一点儿架子。主上骁宗同样是如此。台辅大人也曾经这么说过,骁宗完全不知道身份为何物。可以看得出来,与其说你们是不把身份二字刻在脸上,还不如说你们根本不把这个概念放在心上。景王殿下也是这样。我听说女御和女史都直接称呼您的名字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啊。所以我说你们很相似。”
原来是这样啊。黑色的人影发出了一阵苦笑。
“这样啊……那是因为在蓬莱那儿根本就没有什么身份之类的东西。不,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只是那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而且女御铃和女史祥琼她们并不是我的家臣,而是我的朋友。虽然看上去在这个世界,我们之间好像没有能超越身份成为朋友。”
“大僕也是这样吗?大僕也是直呼殿下您的姓名啊。”
“是啊,朋友……这么说有点怪,应该说,是同伴。”
“同伴?”
“是一起治理国家的同伴,对……而且曾经也是共同谋反的同伴。”
“谋反……”
李斋感到不可思议而偏过了头,人影却只是点了点头。一种真挚的气氛在周围蔓延开来。
“以前,在庆国有个很残暴的乡长。他用各种各样的苛政暴刑搜刮民脂民膏。那时我刚登基,还不具备把他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的能力,所以只能借助虎啸的力量。虎啸为了付伐乡长,在因为恐怖政权压迫下连对乡长嘴上抱怨都不敢的民众间召集有志之士,作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
说着,阳子微微探出了身。月光照在她侧着的脸上,正好能看到她那认真的表情。
“……在戴国,这说的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吧。”
她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