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摸向额头,却轻易的穿了过来,露出恍然的神色:“果然我也是死了的,死了才会出现在这里!可……我又是来做什么的?”
那官服男子激动的站了起来,身上光芒一闪,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竟然把没有实体的陈易抱在了怀里,连声安慰道:“易儿,易儿不要急,这才是你的家,你马上就能想起了呢!”
当下喝问左右:“孟婆呢?那老家伙怎么那么慢!”
左右被他的样子吓得不敢说话,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娇笑:“是什么人惹秦广王如此生气?”
语音娇俏动听,走到近前,却发现是一佝偻老妇,一头白发缠结在头皮上,显得极是邋遢。
秦广王面色稍缓,哼了一声。他虽是十殿阎王之首,却也不敢对这位孟婆不过不敬,当下笑道:“这不是久候孟姑娘不至,怕您遇到什么事,想叫人帮您处理下嘛。”
这孟婆虽老,却最喜欢装嫩,听到秦广王叫自己“孟姑娘”,一张老脸笑得和雏菊似的,嗲声嗲气的掐起兰花指,向秦广王拍去:“王爷您用心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前来报道的人特别多,我处理得慢了些,您可千万别生气。”
秦广王被她装嫩的动作弄得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今日有求于她,却是不敢生气,只是陪笑道:“孟姑娘您那醒梦草,可带来了吗?”
原来这孟婆守在奈何桥上,熬制一锅孟婆汤让投胎的阴魂忘掉前世。却只有十殿阎罗才清楚。这孟婆汤的原料是醒梦草,由孟婆以她的独门法力灌服,可以想起百世轮回,如一场大梦初醒。
只不过这药草如果不是由孟婆灌下,就是一味剧毒,任他再厉害的鬼差。被灌下之后也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孟婆一提手里的篮子,笑道:“带来了,带来了!不知道您用多少。特意带了许多呢。”
秦广王自是大喜,一推手里的陈易:“只他一口,请孟姑娘多费心了。”
“生得可真俊哟!”孟婆凑到近前一看陈易,忍不住赞道,向秦广王面上瞧去。见他一脸关切,忽然想起一事。兴奋的问道,“这莫不是小王子?”
这八卦好奇的天性,不论是到了何界,什么年纪,却都是一样的。孟婆看看陈易,又看看秦广王,越来越觉得这小帅哥和老帅哥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看着孟婆的样子,秦广王不由好笑,这蒋易是他儿子不假,可又不是私生子,有什么可八卦的?直接一点头,淡然道:“多费心了!”
孟婆也不再废话,一根枯黄的小草放到自己嘴里嚼碎了,吐到了陈易的嘴里,忽然念念有词,猛地一巴掌扇到陈易的脸上,大喝道:“日上三杆,快别睡了!”
正沉浸在死亡恐惧的陈易身体忽然一僵,快速旋转的眼珠定了下来,目光也回复了清明神色。
他身上光芒一闪,看到抱着自己的男子,微微一笑:“父王,我回来了,有……二百多年了吧?”
“是啊,是啊,自从那天杀的血狂劫走了你,已经二百多年了。”秦广王终日面对生死,这时看见儿子,眼中也有水光闪动。
陈易冷然一笑:“那血狂也来了冥界呢。”
秦广王面色一变:“真的么?这次,我定要他有来无回!走,我们去寻他!”
当下拉着陈易上轿,十万冥兵滚滚而去。
冯双立于岩后,不停的重复道:“寻他……寻他……寻他,对了,我是来寻他的!”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持枪傲视天下的身影,足尖一点,就从这荒野远远的飘行了出去。
冥界虽然会让过去入界的灵魂失去本我,只是本能的渡过弱水,向地府行去,但冯双终究是自行投入冥界,又修行有成,稍加刺激,前尘尽皆想了起来。
隐隐的,她觉得陈易要寻的人,与卓英倥有割不开的关系。
“易儿,你说那血狂被吞天吃了?”秦广王立于十万军中,哈哈狂笑起来。
陈易侍立在他身后,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又带着庆幸,解释道:“我本来也敢相信,可是记忆里面有一个蠢女子把他的灵魂招进了藏魂息土,然后被急于回冥界的吞天一口吃掉了!”
秦广王想象着这个场景,笑得更是开心,回忆道:“那血狂是什么人?天劫劈了几百次,也不飞升,说要来地府抢人 ,当着十殿阎罗就改了生死薄,把我们嘲笑个遍,如今竟然被一个没有智能的吞天魔物吃掉了,爽!爽!”
忽然军阵停了,陈易向前看去,对秦广王道:“就是这只吞天!”
秦广王连忙站起,定睛看去,去哪里有什么吞天?他正待回头问个清楚,一错眼却发现地上的冥土松动,一个小小的土堆顶了起来,一只活动腮帮子不断耸动的小甲虫从里面钻了出来。
看见面前的十万大军,它呆住了,转身想走,却发现土硬得可怕,根本钻不进来了。
“这小东西……吃了血狂?”秦广王乃十殿阎罗之首,实是在此界呆得最久之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没有见过,但是这样小的吞天,还是头一次见到。
“它被人打灭了形体,逃回来的。”陈易指点道,“你看刚刚吓下的土,转眼就被它融合了,但是那有小块土壤,却一直在胃里面翻滚,没有变化,那就是血狂了。”
原来这只吞天虽然回到冥界开始狂吃,但到现在才刚刚凝聚出一个半透明的软壳子,身体内部的器官都清晰可见。这种贪吃的东西有十个胃,相互连接成一个死循环,没有出口,无论什么进入了身体,都要完全吸引了干净才可以。
可是他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东西,吃得第一块藏魂息土,却还在体内,连一点融合的趋势都没有。
“钟不二啊钟不二,你也有今天!”秦广王细细看去,果然如果,不由得哈哈大笑,“对了,你说得那蠢女人,长什么样子,等她死到冥界,我一定送她投一个好胎。来人,把这吞天捉起来,我回去找哥十个一起看看,当年的血狂如果是什么下场!”
“你敢动它试试!”忽听一声娇喝,声音不大,却是全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冯双飞上半空,居高临下的眯着眼睛,看着十万冥兵,和这神话中极有有名的秦广王。
微一错眼,就扫到了那只吞天,虽然不知道他们讨论的血狂是谁,她清楚的感应到它身体里面有卓英倥的灵魂。
那一刻,她几乎喜极而泣。这一路行来冲动疯狂莽撞皆有,可只有那一种如焚的急迫,却一直没有改变。
不过当着这十万大军,却不是放纵情绪的时候,她只能学着卓英倥的样子,装作潇洒满不在乎的样子,指着秦广王喝道:“那老头,只要把这吞天交给我,我就放了你这十万大军!”
她手中倒提着把长枪,黑白二色如龙,在枪身中交战不休,轻轻震荡,发出摄魂夺魄的低鸣,虽然细微,却传出极远,在这些冥兵的灵魂深处响起,让他们有下跪的冲动。
正是乾坤!冯双元婴跨入冥界,一件法宝也没有带过来,可是面对秦广王的时候,这枪却莫名出现在她的手中。
陈易看见冯双,哈哈一笑:“父王,就是这蠢……”
“闭嘴!”秦广王突然怒喝道,“你看她现在有几只尾巴?”
“什么?”陈易没有听懂父亲的意思。
“好像没有尾巴了……不过还是不能轻举妄动!”秦广王喃喃自语,看着冯双,把眼睛揉了又揉,却不敢轻易动手,“这位姑奶奶又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陈易大惊,莫非冯双还有什么厉害身世,这阎罗王吓成这个样子。
“姓蒋的,你可考虑好了?”冯双轻声喝道,她却是虚张声势,如果她有把握,现在早就冲出来一枪挑死那吞天了,不会让卓英倥在里面享受胃液浸体之苦。
一声姓蒋的把秦广王吓得一抖,忽然一拍脑门,吩咐身后的牛头马面:“把真武大帝上次给的那阵图传来,困住她,我们回地府!”
“是!”牛头马面抬出一幅画,迎风一抖长大,竟然极是广大,冯双不及闪避,被吸了进去!
☆、章十冥十土。三
冯双避无可避,那阵图散发出来的力量让她根本无法反抗,好像天生就完全压制着灵魂,来不及作出任何动作,就被吸了进来。
眼前一黑,冯双就出现在了阵图里面。这好像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没像灰蒙蒙的冥界,反而是仙气盎然,充满了轻灵之气。
只有一条洁白笔直的小径,弯弯曲曲的有一种古拙的趣味,冯双四下看了看,好像再没有其他的道路,至于冥界的气息,十万冥兵,秦广王什么的,是完全感觉不到了。
她虽然着急卓英倥,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没走多远,到了一座汉白玉铺成的广场。广场整体四四方方,十分的规整,在广场周围是三个面相不同方向出口,而在广场正中则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那石碑上正在题着“大道缺一”,转到背着,却刻着一首怪诗。
遇双左行逢单右,南斗注生轨无恒。
玄虚万变无需争,疑神疑鬼死无生。
这是什么意思?冯双看完了石碑上的文字之后顿时一愣,这年代还有七言诗?只不过做得一点也不好,连打油诗都勉强。
她待向前走,却发现三条路从这里看进来完全一样,根本不知道选路一条,才可以回到冥界。
看到石碑上正面的“大道缺一”,冯双心中一动,忽然反应过来,莫非这立这阵图的是有道高人,修的是大道缺一给外人留一线生机,直接点明了出阵的方法?
想了一下,冯双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这阵图仙气盎然,不应该是冥界之物。以仙人的心性。留下一线生机,也是有可能的。
信,还是不信的呢?
冯双心中焦急,狠下心道,赌了!
以她的阵法水平,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这阵图有什么玄机,自己找不知道有猴年马月才能出去,不如信这石碑上的提示,走上一遍。
如果遇到变化,也比这枯燥不变的景致强。
又看了遍那首歪诗。看到南斗注生,自己来的方向应该是北,她便径直取了向南的路口。
一路行来。遇到的岔路却是极多。冯双按照遇双左行逢单右,两条岔路就走左边,三条岔路就走右边,连过了不少道路。
可是走了没多久,一个足有四条岔路的路口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刚一发愣。忽然反应过来,四也是双数,走左边就是。
想到这里便朝着最左边的那条路走了进去。
一柱香后,这弯曲好似没有尽头的岔路终于到了尽头,前方一点光明出现,冯双不由加快了遁光。
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呆住了——她又回到了那个石碑所在的小广场,面前依然是三条岔路,那块石碑就立在他的眼前。
她心中奇道。怎么又走回来了?这一路行来基本是向南的,而且完全依照石碑上的指示,怎么又回来了呢?她有自信,自己并没有走错的。
难道这石碑上真的是骗人的?她冷哼了一声,艺高人胆大。又进南边的路,这次却是反着来的。逢单选左,逢双选右。
依旧是一柱香后,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还是不变的仙境遇到,又出现在小广场。
冯双有些抓狂了,总是重复面对一样的景色,给她造成了非常大的心理压力,而且外面卓英倥还在吞天的胆子里面,自己却被困在奇怪的阵图中出不去,这怎么可以?
她立时放出心神,试图找出这个阵图的全景,却发现自己的神识根本不能离开这个广场,如果进了通道,更是连十米都看不出,还不如眼睛看得远。
这……仙人也会说谎吗?冯双心中一阵烦燥,本来平静如水的道心,起了越来越大的波澜。
且闯他一闯!冯双忽然下了决心,驾起遁光直接向阵中飞去。
她现在宁可面对十万大军,也不想困在这个没有任何声音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冯双不知道在复杂的道路里面飞了多少圈,却每次都回到小广场。
遇双左行逢单右,南斗注生轨无恒。
玄虚万变无需争,疑神疑鬼死无生。
她又看了一遍那诗,忽然神色一动,想起这一路飞行时注意到的一个事情。
她每次飞进道路中,遇到的岔路都不一样。有时先是二条,有时却先是三条,如果轨是路的意思,这正好应了“轨无恒”那三个字。
前面都是假的,反倒第二句倒是真的了?冯双皱眉沉思,又把默念了几遍,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自己现在不是在疑神疑鬼吧?怀疑这碑文真假,怀疑眼前所见,怀疑自己修行的道法本源!
想到这里,她慢慢平静下来,抬起手中乾坤枪,全力一甩,向石碑上轰去!
这石碑虽然高大,却只是普通的汉白玉所制,冯双手持神器全力攻击,一下就把半座石碑击倒在地。
见这石碑确实可以破坏,她轻笑了一声,飞入南方道路,像第一次那样遇双左行逢单右,一路飞遁。
一柱香的,眼光豁然开朗,一个宽阔的广场出现在面前。
她向中间看去,一个完整高大的石碑立在面前,“大道缺一”四个大字金光闪闪,横在冯双面前。
“原来是一样的场景……”冯双开心的笑了,她已经想明白了这座阵图的玄机。
那石碑上的诗是真的,只是这阵图中有无数座广场,按那诗上的方法走了一遍之后,发现是一样的场景,自然会怀疑那诗是假的。
欲求大道,不仅在信,还要有坚定不移的恒心!
冯双既已了然这阵图的道理,便不在迟疑,只依诗上遇双左行逢单右的方法,一路行了下去。
虽然每次都是看到一样的广场,一样的石碑,但她还是择定南方的道路。
终于第四十九次走过这广场之后,眼前忽然一亮。
冯双到了一个无上无下无左无右的虚空之中,只间漂浮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阴阳鱼,正自缓缓旋转。冯双看了一会,轻点白色鱼眼,太极图不正旋转,一行字迹出现在冯双面前: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故留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是以天道无情,视众生为蝼蚁;然则天道亦有情,为众生留下一线生机。
笔力磅礴,冯双却一声冷哼,横枪扫出,直接破去。
“我才不信你的天道,我只依自己的本心而行!”
这是自在心中那块紫心通灵玉上最根本的一种决心,如果立这阵图的人修的是天道,寻找天地的规则相合;那么天双门人自古至今,都是在体悟规则后另立新规,形成自己的道。
斩破这篇文字后,那黑鱼却是一阵颤抖,化成一只小小玄武,和虚空深处蹿去。
“哪里逃!”冯双一声轻喝,手中乾坤枪掷出,钉住那玄武左右摇摆的尾巴,一把提起了它。
“女侠饶命啊!您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您!”玄武小绿豆眼连连求饶。
冯双心下大奇,这只玄武虽然是分身投影,但是它本身乃是一方水系至尊,怎么如此懦弱?她捏着它的龟壳,小指一别,又压住了它缠绕在龟甲上的蛇身,轻声喝道:“打开此界,放我出去。”
小玄武一僵,陪笑道:“外面好多冥兵等着呢,你不如在这里喝喝茶,看看风景……”
“哪里有茶?快让我出去!”冯双手上加力,玄武一声惨叫:
“茶来了!”
果然一个小茶几飞了起来,冯双倒是一愣。
秦广王也是一愣,举着茶杯的手僵在半天,疑惑道:“我的茶壶呢?”
原来他命令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