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生叹一口气,唤来一红毛大马猴,将裴舟带回执掌塔休息。
除了裴橹之外,其余人皆觉得这裴舟出言不逊,活该挨打,可见了两人间这等变故,又不由得心惊肉跳。
袁蕴道:“好,尔等都胆怯,那就由我道德门定夺了!女弟子先去门中仙处挨审!”。。
女弟子们吓得哭了出来,众男弟子心如刀割,抱住爱侣不放,不住信誓旦旦,说海枯石烂之言,许白头偕老之誓。袁蕴袖袍一拂,一女弟子被她捉到门外,那对情人哭的撕心裂肺,男弟子想上前抢夺,却被袁蕴点中穴道。
门中仙道:“断臂还是舍情?”
那男弟子哭道:“蕾儿,蕾儿,就算你断了一臂,我会守你一辈子!”
袁蕴哈哈大笑,道:“男人说的话,半句都不能信,你断了胳膊,成了残废,他就会嫌你样貌丑怪,不合心意了,如有狐媚子缠上来,他怎能忍耐得住?你瞧瞧那裴舟德性,再想想自己缺胳膊的样貌?我本不该多劝,你自己好自为之。”这句话等若将其余五位掌门人骂了个遍,其余五人唯有摇头苦笑。
那蕾儿一直以自己美貌为傲,心中志向不小,虽对那情郎爱得甚深,可事关她毕生幸福、今后地位,再加上她爱胜性命的容颜,她稍一思索,理性胜深情,她低头道:“舍情。”
那情郎惊呼道:“蕾儿,你。。。。终究。。。”
蕾儿忙道:“谦郎,谦郎,你信我,这门中仙若要让我忘了你,我必宁死不从。”
谦郎喜道:“好妹子,我信得过你,咱们约好,等出山之后,你我立即成婚,再也不分开了。”
这句情话说的众弟子心中暖洋洋的,满是温情,也全都这般想着,信仰又坚定了些。形骸见苏瑰眸中含泪,娇弱的身躯全贴在自己身侧,似乎与他连成一体,再无任何力量能将两人隔开。
蕾儿入内,一炷香后走出。谦郎将她一把搂在怀里,见她并不抗拒,喜道:“蕾儿,我爱你!”
话音未落,他惨叫起来,众人见蕾儿将尖尖的指甲刺入他脖子,挖出血来,似要置他于死地一般。孟六爻点出一指,蕾儿身子一软,手臂垂落,那谦郎一屁股摔倒在地,眼神惊怒万分。
蕾儿大骂道:“丑八怪!混账东西!破烂杂种!我讨厌你!你别过来,你给我滚远些!”
众弟子蓦然变色,更是恐慌:这蕾儿入门前对谦郎何等喜爱,为何出来后却恨不得生啖其肉?就算是杀父之仇,只怕也不过如此。
形骸瞪视那门,心下骇然:“若原先情感越深,出门后恨意越强,不单单只是疏远冷淡而已。那门中仙将爱意扭曲为恨,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冤家眼里出无盐。门中仙将那情郎身上一点一滴皆变得可恨无比,令蕾儿再无法忍受那人靠近。”
因蕾儿太过激动,孟六爻唤来元灵,将蕾儿送走。谦郎因被蕾儿打伤,怒上心头,也立即选了舍情,断了与蕾儿缘分。
到此地步,众弟子才真正明白决计无法从这试炼中幸免,因而试炼成了行刑,成了生离死别的时刻,彼此相拥,渴望这最后刹那的温存,而众掌门人真如阴间的判官一般冷酷无情,残酷无道,断绝了众人的退路。
袁蕴先挑女弟子,此举用心甚是“周到”。众女弟子对自己身躯姿色更为爱惜,遇上情感,也比男弟子更为冷静决断,更不似男弟子那般莽撞冲动,心思草率,面对抉择,皆选了“舍情”,随后即使不反目痛恨,也再无半点留恋爱意。而众男弟子见女弟子如此绝情狠心,倍受打击之下,也不会以断臂为代价,都宁愿逃避这失恋之苦。
有男弟子怒到极处,想与众掌门人拼命,但袁蕴一指点中此人要穴,将他抛入门中,那人出来后已再不念原先爱侣。袁蕴大声道:“我暂且饶你犯上之罪,下一回如若再犯,我必取你性命!”那男弟子垂头丧气,想起自己先前冲动之举,只觉如一场荒唐的梦:自己为何要为那乏味庸俗的女人豁出宝贵的性命?
形骸头绪纷乱,心中隐约想道:“痴是毒,爱是障,或许我们此刻并非正被行刑,也非正受折磨,而是从中解脱?”
最终轮到苏瑰、形骸,苏瑰泣道:“行海哥哥,你说。。。。我该如何是好?我无法决断啦,就像。。。。。先前旅途中那般,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形骸摇头道:“我若真的爱你,怎会舍得要你断臂?我若不爱你,又怎值得你为我断臂?此事本不必选,我们从始至终皆唯有一条路而已。”
除非如玫瑰那般不破不立,另辟蹊径,但到了这时,一切已然太迟。
苏瑰哭成个泪人,失魂落魄的选了舍情,出来时与形骸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形骸本就感到她的情有如重担,此刻肩上如卸去泰山。他又觉得自己太过无情,竟如此回馈这位堂妹的痴心?
然则此番情缘,对她而言,或是美德,于形骸而言,却愚昧可笑。她与形骸的情来的太过短促,太过随意,像是心血来潮,本就不能长久。
形骸来到门中仙前,尚未开口,那大门已然开启,容形骸入内。形骸微微一愣,心想:“我的魂魄属于我自己,无论任何人皆休想篡改。”
入门之后,大门紧闭,他陷入黑暗,他问道:“门中仙人,在下心中无情,若要断我一臂,还请动手吧。”
良久,那门中仙人答道:“墓中失一臂,塔内断一肢,佳儿心中刃,海底再残身。若论牺牲事,郎君本已齐。来此莫慌张,且听道法秘。”
形骸大喜,知道门中仙要传他此生第一个道法,于是跪倒在地,运天脉法则之功,聆听道法之音。
那道法名目印在他心中,名曰“地狱无门”。
四十九 恋君君不知()
形骸曾目睹过此法威力,至今心有余悸,若非当年释网仙子杀了孟旅,自己实无把握能够脱困。须臾间,此法咒语、手势、真气运转,种种变化在他心中生根,再也无可遗忘,形骸竟全无回绝余地。
他不由骇然:“这门中仙若要乱我心魂,实是无可抵挡,好在他并无恶意。”
门中仙再无答复,形骸又将这法门在心中思索两遍,推门而出。
众人本在等他,玫瑰上前一步,迟疑道:“行海,你怎样了?”
形骸叹道:“本人无欲无求,清明淡泊,早已看破红尘,正好剃度当个道士。”
玫瑰欣然一笑,道:“你变成傻子啦!当道人无需梯度,而需自宫。”
拜紫玄等皆是老道,闻言重重一哼,玫瑰吓了一跳,忙拉着形骸回到人群里。
拜紫玄道:“如今诸位皆经历试炼,功德圆满,得此生首个道法,为师甚是欣慰。至此时,诸位方算作我神道教真正门徒。从今往后,将不再一同修行,也不得独居一室,而当与六门弟子相处。今夜戌时,有‘小蟠桃盛会’,乃是我神道教每年一度的天结节开端,岛上各方人士皆会来临,诸位弟子务必出席。”
按理而言,众人本该恨透了这六位掌门人,可说来也怪,此时心中却全无波澜,似乎局面至此乃是顺理成章,顺应天意的。众人想起昔日那位爱侣言行,直是讨厌透顶,暗中感激众掌门助自己快刀斩乱麻。众弟子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念头受了法术纵控?可偶然这般一想,随后转瞬即逝,不愿再纠结于此。
人生此页已然翻过,众人神清气爽,自由自在,今后定更有佳缘喜事等着自己,且如今众人已收获一神奇道法,心中既新奇,又喜悦,各觉今后前程无量,欲大展宏图,留名青史。
玫瑰与形骸出了执掌塔,离了众人,玫瑰神色异样,频频看形骸表情。形骸叹道:“师妹,我已将你前后作为都想明白了。你可当真机灵。”
玫瑰放下心来,笑道:“我还在想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好在你不傻,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对你说。”
形骸道:“如此说来,你原本。。。。当真对我。。。有意么?”
玫瑰大羞,心想:“你这不是多此一问?我该如何答你?”扭头不去看他,只说道:“我也不知,却怕自己万一。。。。万一有那么点心动。。。”
形骸心知她种种举动纯是一片好意,可毕竟经过这几次波折,与她似生了隔阂,不知该如何应付她。
玫瑰察觉他心思,道:“师兄,你是怨我利用了你,欺骗了你,对么?我当时听了息世镜、藏恩方所言,再加上这怪异门规,隐隐猜到他们意图,服用银蚁毒之后,我才彻底确信无疑。我不愿你我从此互相厌憎,老死不相往来,除了兵行险招,实无第二条路可走。”
形骸道:“你如此聪明,我可有些怕你了。”
玫瑰道:“怕我?为何怕我?我。。。我若。。。。与你是。。。知己好友,我越聪明,你该越高兴才是。”
形骸叹道:“你如何待我皆不打紧,我只觉得苏瑰、裴舟二人陷入其中,好生可怜。”
玫瑰摇头道:“那裴舟本就不是好东西,苏瑰喜欢的原不是你。如今裴舟与我断了,苏瑰也仍与你无关。他们二人若有姻缘,自能重修旧好,若无姻缘,苏瑰也从此摆脱了这无情浪子。这不是一桩好事?莫非你惋惜自己与苏瑰未能结缘?”
形骸苦笑道:“我本就没喜欢苏瑰。”
玫瑰花容失色,喊道:“难道。。。。你一直。。。对我。。。在那里头,门中仙将我从你心中抹去了么?”
形骸见她如此,心生怜惜,摇头道:“他说我早已经过重大牺牲,这试炼本已对我无效。”
玫瑰回嗔转喜,笑道:“唉,你怎地不早说?害得我。。。。在你屋内丑态百出。”想起自己为了惹他生厌,当着形骸的面尿床,霎时羞愧欲死,后悔莫及。
好在形骸并未回想此事,只说道:“我觉得苏瑰、裴舟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虽无恶果,却。。。总有些不对。”
玫瑰恼道:“师兄,若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而我所言之事却又无人能信,难道我这清醒者便不能利用醉者,做些利己不损人之事么?自保求存之心,人皆有之,天经地义,我玫瑰从小到大就不喜欢被人蒙骗掌控,更不喜那些愚笨庸俗之辈在我面前碍手碍脚。”
形骸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可欲想反驳,又觉得玫瑰并未说错。世上确有愚昧之人污蔑雄杰,恩将仇报,不明是非,不知好歹,这是形骸亲身经历过的。若豪雄大侠事事皆为俗世阻碍,受俗念审判,受常法约束,受众意掌控,又岂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
玫瑰又道:“师兄,我玫瑰并非倒行逆施,为非作歹之辈,我心中自有自己的道义,但为我这道义,若那些蝇营狗苟之徒想要碍事,我也绝不会犹豫不决,手下容情。”
形骸道:“你说得对,我不该怨你,听你所言,我才知自己迂腐的可笑。”
玫瑰大喜,拉他手道:“你是顾虑的太多,半点不像孟轻呓的后裔。”
形骸笑道:“不知怎地,你倒像是她的子孙后代。”
玫瑰嗔道:“不错,不错,无知小儿,我其实是你姑奶奶,你见了长辈,还不下跪请安?”
两人皆大笑起来,芥蒂全消,玫瑰更是如释重负,心中对未来充满憧憬,但看形骸手脚规规矩矩,对待自己仍不如何亲密,不免暗中骂道:“老娘在你面前尿都尿过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当真要老娘脱光了躺在你床上?”
她纵然胆大,可也有大家闺秀素有的规矩礼教,加上对自己充满信心,于这份感情并不焦急,只是想起自己还有半年就要离开声形岛,心中又暗暗发愁。
两人相伴游玩,临近戌时,才返回穹隆六道塔,见众人齐聚林中,来客众多,甚是热闹。
形骸来此近一年间,门中其余师兄师姐皆对众新弟子不冷不热,敬而远之,此时才真正热烈欢迎,盛情相待,视作同门晚辈般招呼。想来是众掌门人生怕众弟子言多有失,或是扰了新弟子情事,这才严加约束。
袁蕴领道德门众弟子与形骸相见,袁蕴仍是一副冷淡神态,其余人则待他甚好,形骸深感恩德,也向众人恭敬行礼。玫瑰乃是游学而来,并无固定门派,随形骸留在道德门中。
她美貌过人,言辞得体,深受众人喜爱,尤其是众师兄如蜂采蜜一般围着她转,争相出言讨好。玫瑰乃是山剑天兵派出生,自有威严气度,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将众师兄吓退。。。
席间,形骸又受人引荐,得遇关法堂、四法派等形形色色别派人物。这些外来众道皆是由神道教出山,算是神道教附庸,自称结盟,然则彼此之间宗旨手段截然不同,恶感大于好感,竞争多于合力。
只见一关法堂老道走来,身边跟着一脸色如鬼、神情如贼的年轻道人,此人眉头无一刻不锁,眼神无丝毫放松,似乎旁人皆是不怀好意之辈,他需时时刻刻防人加害。
那老道对形骸笑道:“行海小侄,哈哈哈,我可总算见着你了。”
形骸奇道:“请恕晚辈愚鲁,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老道叹道:“也是老夫得意忘形,忘报名头,我乃关法堂掌门人孟成康,依照辈分,算是你太玄祖父。”
形骸算了算,心道:“他是我曾曾祖父的爹爹?”也不知对与不对,忙跪下磕头,那老道喊道:“别跪!别跪!”将他扶起,手上并未用力,形骸却也不敢用强,索性不跪了。
孟成康笑道:“咱们龙火天国不兴这辈分路数,我叫你小侄,你叫我老叔,就这么结了。”
形骸暗忖:“这般乱叫,成何体统?”但也无奈,只得道:“成康叔叔。”
玫瑰嘻嘻一笑,说道:“前辈好生爽气,果然是一位老英雄。”
孟成康见她与形骸携手同行,亲密无间,奇道:“小侄女,你就是藏家那位玫瑰侄女么?”
玫瑰道:“正是,藏玫瑰拜见成康叔叔。”
孟成康心思灵活,登时想道:“我家祖宗对行海赞许有加,而这藏玫瑰听说是藏家小辈出类拔萃的人物,若与行海好上,今后藏家势力,等若我孟家囊中之物,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当即笑道:“好女娃,好女娃,与我这行海侄儿好生般配。”
玫瑰脸颊泛红,啐了一声,倒并未否认,形骸则道:“成康叔叔真爱说笑。”忽然间屁股一疼,惨叫起来,原来被玫瑰拧了一把,却不知她为何下此重手。
孟成康指了指身边那鬼鬼祟祟,警惕无比的年轻人,笑道:“这一位是你师兄,也是你兄长,正是海法神道教三杰之一,孟沮小侄。”
形骸、玫瑰肃然起敬,当即说道:“原来是孟沮师兄,鼎鼎大名,我等早有耳闻。”
孟沮看了形骸一眼,再看玫瑰一眼,道:“你二人见到息世镜了?”
形骸答道:“正是,但那是数日前的事。”
孟沮道:“你二人记住,下次遇上此人,若他受伤,就一剑干净宰了他,替我报仇,为民除害。”
形骸与玫瑰面面相觑,形骸为难道:“只不知。。。息世镜师兄如何。。。。”
孟沮怒道:“什么不知!此人罪大恶极,杀了也不可惜!我言尽于此,你们若不宰他,便是与我为敌了!”
五十 买卖一锤定()
形骸正疑惑间,又听身后有人冷笑道:“孟沮,你当真窝囊,若要与我交手,我息某人又岂会退缩?”
话音未落,只见息世镜昂首阔步而来,身边皆是武勇豪迈之辈,藏恩方、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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