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旅道:“你还不是靠这丫头的血?现在这丫头死了,唉,我又到哪儿去找这许多供奉?再过不久,这城中百姓只怕要不信我了。”
弃疾道:“信仰!信仰!你便知道升官发财!杜旅啊杜旅,你这只知钻营的卑鄙小人,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杜旅被弃疾一顿训斥,居然忍气吞声,低头认错,想来是他法力不强,绝非弃疾对手。
两人合力,将小琦尸体取出,杜旅道:“她体内的血只怕尚有疗效,趁着未冷,你我各自喝些吧,或能增长许多功力。”
弃疾叹道:“你也就这些鬼主意想得快!”割开小琦血管,两人张口狂饮,形状如同禽兽一般。
这情景逐渐淡化,孤鸣又到了另一地方,所见人物仍是这弃疾与杜旅。但弃疾已是如今这僵尸般的外貌,而杜旅也憔悴猥琐,行迹诡异。
弃疾抱头道:“唉,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总见到。。。见到女鬼。城堡中那些伪君子,他们罢黜了我,说我作恶,我。。。。我不过是用一些凡人,做了些小小的试验,出了些意外罢了。”
杜旅道:“我也是,唉,完了,完了,我连本带利地都亏进去了。他们说我中了邪,整天钻研邪道,根本不再信我。我在天庭上巴结的那些人,翻脸也恁地太快。”
弃疾道:“现如今。。。。该如何是好?”
杜旅道:“我要离开这鬼地方,此事再与我无关,你也千万小心,莫要让人发觉了。”
弃疾急道:“你怎能弃我于不顾?你这墙头草、卖友贼!是你想出那药方的,否则。。。”话音未落,杜旅已化作虚体,隐形飘走。
孤鸣这才看清他们站在牢房之外,在牢房之内,全是些肌肤溃烂,满身长瘤的病患。弃疾摇头哭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是好心治病,可为何会如此?这杜旅当真坑死我也!这许多人。。。。若是被堡主发现,我。。。。我可死定了!”
他逗留许久,终于狠下心,在牢房外点一把火,那龙火极快地焚烧开,在牢房中众人哀求痛呼声中,弃疾抱头鼠窜,消失无踪。
四十七 罪徒在何处()
幻境终于散了,孤鸣独自站在一座枯萎的花园中,那叫小琦的女鬼已然逝去,孤鸣自信并未被她占据。但她的仇、她的悲,留在了孤鸣心里。
孤鸣不怪小琦加害自己,她为小琦悲伤,她为小琦憎恨。她记起了费兰曲被恩师欺骗残害的经历,于是更加怒不可遏。世上有罪就会有罚,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多么隐秘,那罪人岂能一走了之,不付任何代价?弃疾已死,但是那杜旅呢?他又在哪儿?孤鸣该如何找他?
她突然觉得这神农城隍的言行举止与如今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白国教皇颇为相似。两者相貌自然不同,可仔细想想,轮廓却又大致相似。
他们都叫杜旅,是这同名同姓的巧合让孤鸣想多了吗?毕竟世上叫杜旅之人千千万万,算上神仙,那就更多了。
忽听形骸喊道:“鸣儿!”声音甚是激动。孤鸣心中一颤,只想投入父亲怀抱,将自己受的委屈,小琦遭的苦难,全数向父亲倾诉。但前世的思绪与小琦的记忆令她意志坚定,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子,喊道:“爹爹!”
形骸搂着孤鸣,捧着她小脸左看右看,道:“那女鬼没把你怎么样么?”
孤鸣嘻嘻一笑,道:“爹爹,其实我已不是孤鸣,而是小琦啦,你会不会还爱我如初?”
形骸大怒欲狂,道:“你这女鬼,我。。。。我将你。。。。”
孤鸣见他如此惊惶,忙道:“我是骗你的!笨爹爹,你怎地这么容易上当?”
形骸道:“你别动!”翻开孤鸣眼皮,看她双眼。眼乃心灵之窗,若孤鸣被鬼魂附体,身躯魂魄尚未融合,眼中便有细微的女鬼迹象。形骸久居阴间,自能看得出来。
看了许久,好在并无端倪,他如释重负,斥道:“这玩笑也是能乱开的么?”
孤鸣笑道:“爹爹如此疼我,即使我脑中成了另一个人儿,只怕仍会对我好。”
形骸板着脸道:“那可未必,若真是那样,那女鬼便是杀害我女儿的仇人,我非令她灰飞烟灭不可。”
裴柏颈左看看,右瞧瞧,叹道:“小琦她终于离世了?”
孤鸣点头说道:“我们灵阳仙,岂会轻易臣服?”
裴柏颈心中哀悼:“女儿,前世的我沉醉于扬名立万,留名青史,未能好好照顾你,更鬼迷心窍,用法术将你改造成异类。如今我已解脱,只盼你也能投个好胎。”
形骸转身,将孤鸣挡住,喝道:“别藏着了!你还有什么诡计?”
只见缘会面带微笑,从阁楼顶上绕了过来。她道:“爹爹,你对鸣儿这般好,对我这般凶,真是偏心至极。”
裴柏颈问道:“姑娘,我曾见过你,你与弃疾他们是一伙的。”
缘会道:“是啊,裴大叔,我是孟缘会,你不记得了?麒麟海一别,现如今你怎地邋遢成这样?”
裴柏颈一愣,立时想起了她。
形骸道:“你引我们来此,是为了让弃疾杀我?”
缘会摇头道:“恰恰相反,我是想让你替我杀了弃疾。之前就算你杀不了他,我也会捡个现成便宜。”
形骸道:“听说青阳教与弃疾为盟,你主子不会因此罚你?”
缘会故作惊讶,道:“啊呀,爹爹,你还很关心我吗?”
孤鸣怒道:“他是巴不得你被抽筋剥皮呢!”
缘会笑而不答,只说道:“爹爹放心,杀死弃疾的人是你与裴叔叔,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地看你们杀人,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形骸暗中想道:“她到底要些什么?为何欺上瞒下,两面三刀,背叛了她那‘妈妈’,又背叛神农堡?”
缘会收起笑容,说道:“你不觉得蟑妖这一套恶心极了么?我看怯翰难他们将难民整治的半人半妖,实是打从心底里厌恶。”
形骸道:“这么说来,你是想着救人?你如何会有这等好心?”
缘会道:“我一直是菩萨心肠,你竟不知道么?”她本以为形骸会大声驳斥,那自己又可以逗他一逗,谁知形骸不予置评。缘会叹了口气,道:“那些蟑妖怪有违我心中美感,令我瞧着反胃,浑身不自在。若能借你之手将其除去,我心里也好过许多。岸殊公子将那药方给你了,是么?”
形骸道:“你谎话连篇,我不会相信。”
缘会跳下阁楼,道:“你若不信,不如来杀我如何?”她眨着眼,笑吟吟地看着形骸,走到离形骸六尺之地,停步不动。
形骸摇头道:“我这一回不杀你,但下一次我会动手。”
缘会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形骸的心,道:“我都明白啦,多说反而不美。”她回身欲走,忽然又说道:“神农堡给怯翰难的,不仅仅是蟑妖药方,另有一种药方也甚是危险,你最好留神着些。”
形骸心中一凛,道:“那药方有什么用?”
缘会道:“只知道与月舞者有关,详情非我所知,我的小爹爹,咱们有缘再会啦。”说罢转入阁楼后方,就此不知去向。
裴柏颈苦笑道:“当年麒麟海那纯洁胆小的少女,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形骸道:“那是我们都看走了眼,她一直都是如此。”
孤鸣叫道:“爹爹,你若想娶她为妻,我绝不答应!”
形骸啼笑皆非,道:“下次再见时,我定会动手杀她。你怎地想到那上面去了?”
孤鸣气呼呼地说道:“总而言之,不许就是不许!”
裴柏颈笑着打圆场,说道:“鸣儿脾气好硬,不愧是陛下传人。”
三人一路向下,回到裴柏颈与北牛藏身地,形骸运功,将北牛尸体化作骨灰,用骨灰盒装了,又返回新镇,将水叶丹交给周苏扬,周苏扬得了救命灵药,又听闻形骸等人已将神农堡中那罪魁祸首杀死,无不感激涕零,欲用珍贵药物报答,形骸一概婉拒。
出了这异域,形骸说道:“裴大哥,如今北地各国正联合起来,对抗怯翰难,你何不随我去正神国,将来也能与戴大哥、如令他们重逢?”
裴柏颈笑道:“我只需知道他们平安无事就好,大哥、三妹如今何处?”
孤鸣抢着说道:“戴伯伯在白国做大将军,师父她又不知跑到哪儿去盗墓啦。不过她时不时会给我写信,我要找她,倒也不难。”
裴柏颈点了点头,取出三尸脑灵丹,又看了看其药方,说道:“行海,我暂且不想去正神国。”
形骸大失所望,道:“为何如此?难道你更喜欢居无定所么?”
裴柏颈道:“你与我实是同一类人,但你要照顾孤鸣,自无法如我这般。”
孤鸣急道:“我也喜欢在外头玩耍呀,但玩的累了,总得回家的。”
裴柏颈点头笑道:“行海,你我缘分久远,亦且友谊深厚,如今有缘重遇,不如结拜如何?”
形骸与戴杀敌、孟如令都是至交,对裴柏颈更是素来钦佩,闻言喜道:“我也正有此意!”
孤鸣兴奋鼓掌道:“快点焚香跪地,我来当见证!”
裴柏颈与形骸互视一眼,裴柏颈说道:“黄天在上。”形骸道:“玄地在下。”两人皆是侠义豪迈之辈,至此心有灵犀,齐声大笑,皆知无需多言,无需仪式,更无需多余见证。
裴柏颈道:“我听闻正神国烛九擅长。。。。奇特法术,令人发誓,连灵阳仙也违背不得。我又是随意散漫的性子,不欲前往彼处。但若怯翰难势大,正神国遇险,我必会到场,助你一臂之力。”
形骸叹道:“其实烛九为人正直,法度严明。。。。”
裴柏颈道:“无论他为人如何无可挑剔,但总让人心存顾虑。”他指了指手中骨灰盒与药方,说道:“我将前往猛犸国北方边境,将陛下骸骨埋在那里,随后用这丹药,解救被怯翰难暗害的难民。若丹药不够,我会自行酿制。”
形骸点头道:“若义兄在敌人后方薄弱处牵制,前方的压力会小上许多。”
裴柏颈道:“你拿着剩余的三尸脑灵丹,能救多少救多少,只是感染严重者也救治不得,若服食蟑妖超过十日者,你不必喂那人服药。贤弟,我去了,你保重。”
形骸道:“义兄,你身在险境,也千万保重。”两人相拥片刻,裴柏颈挥手而别。孤鸣毕竟年幼,情绪激荡,泪水在眼中打转,鼻子又酸又红。
形骸与孤鸣朝正神国进发,路上,孤鸣又感受到浓烈妖气,两人前往一探,果然是另一处难民营。形骸趁着夜晚,潜行入内,小心试探一番,查知服食蟑妖不久的难民,随后用心灵剑诀将他们诱骗出营,再喂解药。这百来人本不会相信形骸说辞,但形骸将心灵剑诀发挥到极致,苦口婆心地相劝,才终于说服了他们,愿跟随形骸前往正神国。
行了数日,进入正神国境内。形骸取出烛九给的通关令牌,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国都之外,守将已然得令,开门放行。侯云罕在城门后相迎,问道:“行海将军,你为何不告而别?陛下他已为你担忧许久。”
形骸道:“是我的不对,但我遇上一件大事,不得不管。”
侯云罕看着众难民,道:“他们是冰行牧者?”
形骸道:“不错,我从怯翰难难民营中救出来的。他们途中受了些饿。。。。”
侯云罕道:“有劳将军,我会让他们饱餐一顿。”正神国素来愿意接纳外来民族加入本国,反正只要发誓,就成了世上最守法安顺的良民,一生不会改变。
四十八 解药有何用()
马车驶向皇宫。
孤鸣透过车窗,望着街景,街上的人总显得沉闷无趣,似乎觉得活着也就这样,死了也就那样。白国的百姓也很虔诚,但却绝不缺乏活力。而正神国的国民并不偷懒,却远算不上干劲十足。
孤鸣问道“爹爹,世上有多少神仙?”
形骸道“天庭不比凡间小,更何况还有地庭,神灵比凡人更多,只不过有些神灵法力太低,无法凝聚成形,只是单纯的灵体。”
孤鸣道“若知道神仙的名字,便能召唤那神仙么?”
形骸道“世分东南西北中五方,每一方都划分为许多地庭,地庭中低级的元灵神仙,可以用真名召唤。官阶高的,则几乎不受召唤,他们可以随时命手下代替。”
孤鸣又问“那天庭的神仙呢?”
形骸道“那要看法术的造诣了。道法无法召唤天神,仙法听说可以。”
孤鸣道“我在哪儿可以学这等仙法?”
形骸肃然道“你若愿意学,我可以教你。”
孤鸣喜道“那立即教我,快些,快些。”
形骸道“但得等我自己先学会了才行,你耐心等待数月,待我从天脉法则中探究一番”
孤鸣急道“那还不如我自己冥想哪!”
形骸道“你想找哪位神仙?说不定我碰巧认识。”
孤鸣装作若无其事,不露半点恨意,道“听说有一位叫杜旅的医药神,爹爹,这名字与白国教皇一模一样,你说好不好笑?”
形骸压低声音,说道“你有所不知,教皇实则是天庭的安康神,那凡人只不过是他变化的假象。”
孤鸣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形骸掩住她嘴巴,道“你找的那医药神,多半正是教皇曾经的职责。他信徒增多,法力倍增,这才成为了中央安康神。”
孤鸣身子哆嗦得厉害,道“此杜旅便是彼杜旅?他为什么要假扮成凡人?”
形骸道“我对鲁平发过誓,不能告诉旁人。”
孤鸣道“我是你女儿,连我也不能说么?”
形骸叹了口气,指了指舌头,孤鸣顿时想道“对仙神发誓,若要违背,会遭天打雷劈的。爹爹虽不不惧雷电,可毕竟是守诺之人。”
但不要紧,孤鸣已确信那罪人是谁了,也已有了报仇的法子。
马车行至宫殿前,两人下车,继续步行。突然间,花园中跑来一绝色丽人,正是鲁檀。她见到形骸,热泪盈眶,扑到形骸怀里,放声大哭,形骸只得扶住她,道“王妃,怎么了?”
鲁檀身子发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恐惧之情占据了脸庞。她伸出手,形骸见到她掌心中有一独眼紫印。他已明白发生了何事,叹道“原来如此。”
鲁檀泣道“你只有这些话要说么?爹爹让你保护我,可你根本不管,任由我任由我啊!”她猛然剧痛,再说不下去。
形骸道“你既然已嫁给了国主,迟早会发此誓,如今又何必计较?只要你与国主恩恩爱爱,两情相悦,这紫印只是你二人相爱的凭证罢了。”
鲁檀道“可人家人家呜呜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连那些臭婆娘、丑八怪,都能对我好生羞辱!你难道任由我在此受气?”
形骸见识过鲁檀搬弄是非的本事,他道“那些宫女仆役绝不敢对你无礼,否则有违宫中禁令,他们将饱受咒印折磨。你不必多想,放宽心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鲁檀道“可是!可是你就这么不管我了?”
形骸道“若有人要杀你,我自会护驾。至于宫中之事,请恕我不便插手。”
鲁檀呜呜哭道“我好恨!我好恨你!你当初为何不愿娶我?害我来到这么个悲凉严酷的地方?”
孤鸣暗觉奇怪“为何鲁檀姐姐发了誓,仍对烛九叔叔这般不满?她不应该对他毕恭毕敬么?”忽然,鲁檀低头弯腰,“呕”地